第四十二章

　　赵英花把高杜鹃让到座位上，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了高杜鹃的对面。“你的事儿啊，我都听你妈说了。”
　　高杜鹃低头不语，她打定主意不说话或少说话，看这个赵英花能说出什么花来。
　　赵英花接着说：“听说你找了个非常有才华的对象。这年头，又是批林批孔，又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再加上四人帮的祸害，爱学习的人太少了。你能碰到这么个人真是不容易啊。听说他在酒厂干得很好，你们厂今年很多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你们厂的领导对他也非常赏识，很想重用他。”赵英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睛在观察高杜鹃的脸色。
　　高杜鹃没想到赵英花上来就夸裴春雨，这让她对赵英花有了些许好感。她哪里知道赵英花就是要用先夸奖裴春雨的办法来消除她的戒心。
　　“你那个对象叫啥来着？”赵英花假装不知道。
　　“裴春雨。”高杜鹃低头答道
　　“哦，裴春雨，听说他家搬到雪城去了？还听说他为了你放弃了去雪城的大好机会。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当今社会上这样的人可不多呀。”赵英花顿了一下，见高杜鹃不说话她接着说：“仅从这一点上看，我就能感觉到他非常喜欢你，为了你，他可以舍出一切，是不是？”
　　高杜鹃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也非常喜欢他吗？”
　　“那当然。”高杜鹃抬起头很肯定地答道。
　　“我看未必。”赵英花话锋一转。
　　高杜鹃瞪着疑问的眼睛看着赵英花。
　　“你看啊，现在像裴春雨这样满身才华的人才非常稀少，他就像是一条蛟龙，而咱们山泉就像是一个水坑，他的才华在咱们山泉没法施展。而雪城就不一样了，那里是咱们的省会，那里就好比是一个汪洋大海，那里才是裴春雨展示才能的舞台。如果，他去了雪城，据说还能去大机关，那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你说呢？”赵英花不等高杜鹃回答接着说：“一个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她一定会希望他有更大的发展，那才是发自内心地真喜欢。裴春雨为了你留在了山泉，而你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想想你这是喜欢他还是害了他？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不认为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吗？”赵英花停下了，她在留给高杜鹃一点思考和消化的时间。
　　高杜鹃被赵英花的话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她，心中暗想：我喜欢春雨，我要尽我的所能伺候他一辈子，这算是自私吗？
　　赵英花看出了高杜鹃眼里的疑问。“你一定不认为你这种行为是自私，可是你想想，你把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人锁在了咱们这个小镇，让他陪着你一起默默无闻地艰苦生活，这不算是自私吗？裴春雨喜欢你，他要留在山泉，这是他对你的情意，而你喜欢他，把他留在山泉，是耽误他，说的严重一点，你是在毁他。你对他这也算情意吗？”
　　高杜鹃不愿意承认自己自私，但是，赵英花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不能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
　　见高杜鹃低头沉思，赵英花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她又说：“我们先把自私的话题放到一边，再来说说般配的问题。你认为你和裴春雨般配吗？你可能认为你漂亮，他有才，正好是郎才女貌。错了，那是过去的说法。现在人们所说的般配除了相貌还有交流，也叫共同语言。你认为你跟他有共同语言吗？他跟你唠一些政治、文学、美术等文化类的东西，你能接得下去吗？现在你们处得火热，那是因为你的美貌吸引了他，但是，就算是你再漂亮，他也有看够的时候。你总不能指望他一辈子都看着你的脸过日子吧。等他想跟你交流的时候，你很多东西都不懂，就会让他感到失望。时间长了，他会认为你们俩没有共同爱好、没有共同语言。原来浓厚的感情也会随着你们之间交流的减少而渐渐地淡下来。这对你来说可能无所谓，他呢？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痛苦？”
　　高杜鹃虽然一直低着头。赵英花的话犹如一颗又一颗炸弹在她的心里哄哄作响。
　　赵英花觉得该把话题引向蒋大国了。“我所说的‘般配’应该分两种。走在外面，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这是外表方面的般配，回到家里，两人文化程度基本相等，关注的东西基本相同，这是内里的般配。两方面都般配了才叫真的般配。任何有差距的夫妻都有可能发生不幸，即使不离婚，两个人很少交流，这俩人也不会幸福。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赵英花喝了一口水。“你妈为什么偏要把你嫁给蒋大国，她就是认为你俩更般配。蒋大国这孩子我了解，长相、个头都没得说，他还是一个能够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如果你俩成了最少有两个好处。第一、裴春雨可以回雪城享受大城市生活，还可以有更广阔的前途。第二、可以帮助你家解决一些裴春雨解决不了的困难，从此过上比较好的日子。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高杜鹃终于开口了，她反驳道：“可是你想过吗？裴春雨为我、为我们家付出了那么多，我跟他黄了有良心吗？”
　　“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呢？一只雄鹰你是把它锁在你家里好呢，还是放它回到蓝天展翅飞翔好呢？”
　　高杜鹃无言以对。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请进。”赵英花说了一声。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走了进来。“赵姨，看见我爸了吗？”
　　“你爸不是回家了吗？”
　　“没有啊，我刚从家里来。”
　　“那可能跟人喝酒去了，找你爸有事啊？”
　　“也没啥事。”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赵英花指着高杜鹃说：“这是酒厂的高杜鹃。”他又指着那个英俊青年说：“这是建材厂的蒋大国。”
　　蒋大国冲高杜鹃笑着点点头，高杜鹃却感到非常吃惊，她没有想到蒋大国会在这里出现，她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赵英花站起身来。“大国，你来的正好，帮我陪陪客人，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我也走。”高杜鹃也站起来。
　　“你别走啊，我一会儿就回来，咱俩一起回家，路上做个伴儿，唠唠嗑儿。”赵英花把高杜鹃按在了椅子上，又对蒋大国说：“大国，你俩先唠会嗑，千万别慢待了我的邻居。”说完，才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路过门卫室的时候，她跟打更的老头说：“蒋大国在我办公室跟人谈点事情，他们走后你帮我把门锁好。”交代完，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蒋大国已经在门外偷听多时了。赵英花走后他就没话找话地跟高杜鹃闲唠。“你在酒厂哪个车间啊？”
　　高杜鹃低着头。“成品。”
　　“你的工作累吗？”
　　“还行。”
　　“你们酒厂女工哪个工种最好？”
　　“化验室吧。”
　　“你想去吗？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找人给你调过去。”
　　“不用。”
　　高杜鹃简短的语句，冷漠的态度让蒋大国一时找不到交谈的话题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高杜鹃站起来说：“我要回家了。”
　　“你不等赵姨了？”
　　“不等了。”
　　“那我送你。”
　　“不用你送。”高杜鹃态度很冷，她不想跟蒋大国一起走在大街上。
　　“你们家不是住在镇西边吗？我正好要去那边找朋友办点事。”蒋大国坚持要跟着。
　　高杜鹃不再理他，径自走出了公社的大门，蒋大国快步跟上。“你们家离酒厂挺远啊。”
　　高杜鹃不吱声，暗自加快了脚步。
　　蒋大国也加快脚步与高杜鹃保持平行。“你怎么不骑自行车？”
　　高杜鹃不说话，有意控制她与蒋大国中间的距离
　　“我可以帮你整一辆凤凰牌儿二六女士坤车。”
　　高杜鹃还是不说话。
　　蒋大国得到了赵英花的明确交代，不但要把高杜鹃送到家，还要在路上跟她唠嗑儿，让别人误以为他俩在搞对象。开始的时候蒋大国不同意，这种赖皮赖脸的事他不想做。赵英花劝他说：高杜鹃的妈妈已经同意了，就是高杜鹃还在犹豫，现在是关键时刻，只要按我说的做，这门亲事就很可能成了。蒋大国这才同意。他见送自行车也不能提起高杜鹃的兴趣，有些无计可施，他在搜肠刮肚地想什么话题才能提起高杜鹃的兴趣呢？也许谈她的对象能行，可是，他跟她谈裴春雨合适吗？前面就是闹市区了，再不跟她唠嗑就过去了，他下定了决心，管他什么话题呢，只要能跟达到让行人误以为他俩搞对象就行。“那个，我听说你对象很有才。”
　　话题无效，高杜鹃就是不说话。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生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沉默中俩人来到了高杜鹃家的大门口。高杜鹃没有跟蒋大国告别，头也没回就进院去了。
　　蒋大国并不生气，他已经按照赵英花的安排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