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一次围攻大沙坪 　　

　　1939年12月11日，第15集团军关麟征总司令下达命令：夏楚中第79军向通城攻击前进，彭位仁第73军推进到苦竹岭一带。
　　关麟征对两位军长说：“通城的位置非常重要，特别是隽水西边的大沙坪。民国15年8月，北伐军第4军在平江击败直军第50混成旅，旅长陆澐将军在平江县城内自戕，第4军即经过大沙坪直逼汀泗桥。原订通过大沙坪攻击崇阳的第7军反被第4军错开，李宗仁军长摇头苦笑，只好将进攻崇阳的任务让给第4军，成为北伐战史上的美谈。”
　　夏军长得令后，即令罗启疆第82师攻击锦山，阻断岳阳与通城间的交通。当地老百姓叫罗师为难民军，这时候已经是冬季了，罗师士兵穿着草鞋单衣，无棉衣御寒，老百姓不知道这支难民军正是敢打硬仗的虎賁师。夏军长又令王甲本第98师正面强攻通城门户大沙坪。
　　大沙坪位于隽水西岸，介于崇阳与通城之间，控制崇通公路，为通城之屏障。国军欲取通城，必先取大沙坪。大沙坪位于丘陵之间，密布小松树林，冬日河床与水田干涸，利于部队行动，唯雾气甚重，不利炮兵观测。
　　武汉会战之前，湖南省保安处在大沙坪筑有半永久性工事，阵地配置严谨。张冲率新3军邅自退逃之后，这个易守难攻的阵地带反为日军盘据，日军盘据此地之后大力经营。大沙坪阵地以镇中的市街为核心阵地，各村落及山头构成防御主体，以大量梅花式小支点合为一村落或山头之独立据点，据点之间再以鹿砦、外壕、铁丝网环绕。各支点均密布机枪、掷弹筒、迫击炮及轻型自动武器，组成细密的交错火网。山炮集中于核心阵地，八面支持。大沙坪外围的田家岭、桃源岭、桂口市、石城湾亦布置成独立据点，形成一个完整的阵地带。
　　第6师团以第36旅团负责崇阳，大沙坪防务。井上旅团长以大沙坪为司令部驻地，指挥第45联队布防于大沙坪至铁柱港之间。
　　有这样坚固的工事，又有一个联队的日军驻守，要打下它谈何容易。
　　日军一个联队差不多4000人，配有优势而充裕的炮火，一般可以抵御中国军队2个军的进攻。
　　王甲本无价钱可讲，得令就得执行，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是要去闯的。
　　12月12日拂晓，王甲本率领第98师向大沙坪挺进，与日军接触。
　　13日中午薛长官电话命令夏楚中部攻占大沙坪，夏军长奉令后即以王师步兵指挥官朱志席少将率第292团，第293团及师迫炮营两个连正面强攻大沙坪，并以李棠师第837团配署王师。
　　王师长分配攻坚部队，以第837团西侧进击，第292团与第293团由朱指挥官指挥正面突破，第294团与补充团则由参谋长指挥为预备队。
　　王师预定于12月15日进攻大沙坪。
　　在第98师准备攻坚之际，驻在浏阳的李觉第70军唐伯寅第19师奉薛岳命令开赴修水待命。
　　12月15日拂晓，王师第292团向田家岭、田家嘴高地攻击前进，与日军争夺制高点，战况激烈。第292团第1营一股作气冲入大沙坪街市，遭日军阵地交叉射击，伤亡惨重。下午4时日军逐次投入千余人于东关逆袭，朱指挥官适时投入第293团第1营，击退该敌。
　　16日拂晓，王师第292团与第293团第1营由田家嘴北向出击，日军发射毒气弹掩护守军，王师官兵早已准备防护面具，不受影响。中午，第292团力克田家岭，并击退日军多次反攻，在大沙坪前站稳脚步。
　　16日11时，薛长官电告关总司令:“大沙坪志在必得，已令第77师于乌龟石南进，会攻大沙坪”。乌龟石在崇阳以南约10公里，柳际明第77师是彭位仁第73军的部队。此时第140师第835团已与第292团取得联络，并占领西侧徐家，崇南亭一线，夹击之势渐成。
　　12月17日，日军大举反攻田家岭，第292团第2营副营长陈钧负伤，伤亡官兵百余员，18日中午第2营难以支持，放弃田家岭。战况不利。
　　原归杨森第27集团军指挥的彭位仁第73军被编为集团军的预备兵团，杨森总司令在杨汉域第20军攻击得手后决心投入彭军于桂口市，石城湾地区扩大战果。
　　彭位仁军长奉令后即于15日中午由鸣鼓岭开拔，向崇阳推进。16日早上8时薛长官突然电令彭军长就近转向支持大沙坪攻势，之后再协力杨汉域第20军进攻蒲圻。
　　彭军长奉到长官部电令时颇为惊讶，第27集团军更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战区长官部和集团军司令部的布置如此不同，为什么薛岳长官直接指挥到军一级作战单位来了？
　　17日夜间9点，薛岳长官连续两次亲以电话命令彭军长立刻转向，并指定柳际明第77师先以两个团由柳际明师长率领会攻大沙坪。柳际明师长此时已在石城湾，桂口市前展开，骤然间奉令改变布署颇为尴尬，只好兵分三路，第230团向大沙坪推进，第229团攻击石城湾，第231团攻击桂口市。18日8时，第230团由桂口市以北通过公路，与王甲本第98师取得联络，侧击杨家的一个日军中队。日军退往桃源岭，第230团一路追击，在桃源岭下占领阵地。第231团则驱逐桂口市当面的警戒部队，但是柳际明第77师3个团分散在三处，不能相顾，柳师长也无从组织主力攻击。彭位仁军长在柳际明第77师被战区调用之后，只率领汪之斌第15师继续向桂口市推进，配合杨森第27集团军索敌攻击。
　　12月18日，大沙坪方面的攻势已进入胶着状态，薛长官于18日深夜严令关总司令督责所部限期攻克大沙坪。薛岳电报称：“第140师与第98师各一部应于19日前攻占大沙坪，其有功官兵论功行赏，如徘徊不前进攻不力而有误战机者按法议处。”关总司令接到电文后，立即转给夏楚中军长。此时王甲本第98师困于大沙坪外侧高地间，向前突进则必遭日军据点多面射击，师属迫炮营又无力铲除这些碉堡据点。而且部队在山丘据点间展开正面过小，少量步兵挺进则将如泥牛入海，毫无效力。
　　夏楚中军长虽然明白部队的艰难处境，但是战区的严令不能不执行，夏军长也只好寄望于王甲本第98师与李棠第140师第837团，柳际明第77师第230团同时多面挺进，能达到突击效果。并特别指示王师长遴选敢死队潜入敌后，俟机响应。
　　12月19日，王师全力猛攻，王甲本师长集中所有迫炮掩护第293团第3营攻击胡家祠据点，第3营猛力冲进胡家祠，但被相邻据点侧射而立足不住，不得不退出，全无效果。19日晚间8时，夏楚中第79军得知日军原驻崇阳方面的23联队主力已经转运大沙坪，王甲本师长急忙构建预备阵地，以防日军反攻。
　　12月20日午夜，夏楚中军长集中所有5个团全力向大沙坪向心攻击。午夜1时，第837团的第1连及第3连由徐家渡过隽水冲进大沙坪，驱散日军位于河堤的警戒部队后开始破坏河堤障碍，希望能为大军清出通路。日军碉堡与田家嘴方向日军两面夹射，国军伤亡惨重，第1营于是转向冲上田家嘴，逐退守军。王甲本第98师第292团第1连再度冲入大沙坪街市口，又被日军夹射，被迫退出。第2连则误入地雷区，连长触发地雷阵亡。第292团主力则冲锋攻上田家岭，遭到日军多面侧射，牺牲甚为惨烈，第293团第3营在胡祠方面的攻击更为凄惨，第9连在攻击中全连覆没，官兵无一生还。
　　这打的什么仗啊，王甲本很生气，日军这样猛烈的火炮机枪，又是极为坚固优势组合的阵地，我们凭借几支步枪几门迫击炮去攻击他们，再王牌的部队也是送死啊，真是混账战法！
　　生气归生气，他不能把长官如何，将帅无能，战死三军，古今同理。
　　12月20日，杨森总司令电令柳际明第77师以主力协攻大沙坪。柳师长接到电令之后将第231团投入作战。20日拂晓，第230团向桃源岭西南高地据点攻击，连占土堡3个，日军3次组织反攻，均遭击退。第231团第1营一举冲到大沙坪主阵地之前，以迫炮炮轰大沙坪街市，日军凭借据点三面包夹射击，第1营死伤惨重。下午6点，第231团与第230团均已迫进大沙坪街市约300公尺处，第231团前卫营并一度突入大沙坪街市，唯日军以优势火力猛射，柳师无法再行推进。
　　12月21日，第140师李棠师长严令第837团徐定远团长应不顾牺牲，务必克复大沙坪。第77师柳际明师长也再将第231团投入大沙坪围攻战。徐团长与第77师第231团刘士伟团长协商，决心两团协力，集中所有的迫炮与柳师的1门平射炮轰击徐家东北高地，为进攻部队扫除障碍。之后再以3个连奋勇队冒死猛冲，冲过敌碉堡间的狭窄正面占领日军工事。21日下午4时，两团集中迫炮与1门平射炮一齐猛轰日军碉堡，之后第837团第1连，第3连与第21团第7连跃出阵地，向日军碉堡挺身冲锋。徐家周围的日军阵地线第一圈土堡被国军炮火轰击后部份残毁，奋勇队拼死冲进这些土堡与日军白刃血战，日军抵挡不住，慌忙向第二圈核心阵地退逃。奋勇队继续冲锋，但是日军第二线早已有备，在碉堡内以优势火力向外扫射，第一批奋勇队在火网交织下全队覆没，队长姚家熙壮烈殉职。徐团长马上挑第二批奋勇队再行冲锋，前仆后继，在火网下再度伤亡全尽，队长向炯超重伤，被战士拖下火线。第231团刘士伟团长见攻击不利，部队伤亡惨重，悲愤填膺，便振臂高呼，亲自拉起部队向街市冲锋。第231团见团长带头冲杀，士气大振，抄起手中的步机枪、手榴弹随团长冲上日军位于街市口前的土碉堡，硬是用手榴弹将堡内日军轰毙，连续占领两座土堡。但冲到第3座砖砌碉堡前时手榴弹即失去效用，我英勇官兵的忠骸在敌碉堡前横倒一地，日军砖碉依然在烟尘中狰立。
　　看到这样的惨象，李棠和柳际明眼泪汪汪，我们不是炮火对炮火啊，我们是以血肉之躯对付炮火！是我们的官兵不够勇敢吗，是我们官兵不踊跃牺牲吗？我们除了说一句“他们壮丽牺牲”外，还有何言词去形容这惨象？
　　柳际明师长含泪电禀薛长官，该师投入大沙坪攻势的两个团在20日与21日两日之内即伤亡官兵1400余员。部队顿挫于大沙坪街市之前，在敌火下无从开展。
　　战场是封锁的，没人给中国军人收尸，他们的尸体任由野狗饿狼撕咬，或者堆叠在水沟里发臭。
　　薛岳远在长沙，他看不见大沙坪战场惨景，他想象不到中国军队的顽强和无奈。
　　12月22日，日军第23联队援军约1个大队逼近桂口市，石城湾，第47师团第13联队开到临湘策应。柳际明第77师第229团与第23联队先头大队激战。第23联队主力则在崇阳集结，兵分两路南进。王甲本第98师的观察哨已发现一股接近大沙坪的日军。夏楚中军长见两面临敌之劣势将成，只好暂停大沙坪方面攻击。
　　夏军长重新布置战阵，以柳际明第77师及李棠第140师第835团，第79军补2团面对桂口市方向占领阵地准备迎战，王甲本第98师则以第292团及第293团在田家岭赶占阵地，呼应柳师。
　　在夏军长赶建阵地之际，薛长官居然亲电夏军长，将第李棠140师第837团抽出北开通城归建。
　　夏楚中气愤至极，他把电话打到关麟征那里说：“薛长官怎么可以这样啊，一个战区长官，竟然将手伸到我阵地上的一个团了，还要集团军干什么，还要我这个军长干什么？我的下面也还有师长啊！”
　　关麟征心里也有气，他又不能说，夏楚中的发泄情有可原，这个仗原本就不可打，没本钱如何打，日军出动了，我们在运动中尚且可以和他一拼，他现在是固守城池，我们的实力如此之弱，真还以为血肉之躯可以取胜呀！
　　关麟征只好劝夏楚中说：“好啦，好啦，发发牢骚就算啦，他的命令还是要服从的，反正死的都是农家子弟，你想爱惜别人不爱惜还不是枉然，照做就是了。”
　　其实，关麟征也是在发牢骚，他的牢骚并不比夏楚中的牢骚高级。
　　12月23日晨8时，第23联队先遣大队在杨家铺与第294团接战，困守大沙坪的第45联队也大举出击，意图两面包抄，夏楚中军长沉稳应战，以先击破进援之敌为目的，使用第294团与第292团主动逆袭，王甲本第98师补充团掩护逆袭部队侧翼，第293团面对大沙坪警戒，严防第45联队进犯。日军第23联队在王甲本第98师及柳际明第77师堵击下，部队无法一举突入大沙坪，而第45联队因国军在丘陵间凭险据守而无从整然推进，两个联队只能各以零散之中队级突进兵力在山区四处乱钻。
　　24日拂晓，第23联队1个大队乘晨雾沵漫之际钻隙冲进大沙坪。夏楚中军长见日军合流已难阻遏，只好放弃突出据点，将王甲本第98师主力抽出调赛公桥整理。
　　薛岳统兵，有蒋公之风。
　　还在21日晚间，薛岳见大沙坪战况不利，遂改变使用彭位仁第73军参加大沙坪围攻的想法。于是他再度越过两位集团军总司令，直接电谕彭位仁军长视战况自行决定兵力之使用方式。如果彭军长认为大沙坪攻取无望，则可将柳际明第77师抽出加入汪之斌第15师在桂口市方面的索敌攻势，减轻压力。否则第73军应执行原任务。彭位仁军长接到命令后，自然乐于将柳际明第77师调回，由第73军统一运用，于是柳际明第77师再开桂口市，掩护汪之斌第15师侧翼。
　　第一次大沙坪之围攻战至此结束，中国军队战死大量官兵，没达到预期效果。
　　汪之斌第15师在桂口市方面的索敌攻击，逐屋逐据点而战，异常惨烈。柳际明第77师归建后，彭位仁第73军全力出击，与日军争夺据点工事。将徘徊于桂口市与大沙坪之间的第23联队节节击退。第230团李国重营长亲自督促部队猛攻，身负重伤。日军集中火炮全力炮轰汪师与柳师，山岭间的茅草被引燃，烈焰冲天，彭军仍奋勇推进，不稍停顾。
　　薛岳在得到彭位仁第73军战报之后，悲恸牺牲之惨烈，再度越过集团军司令部电令彭军长不要在大沙坪、桂口市正面打硬仗，要争取机动歼灭。彭军长奉到命令之后即停止攻击，在桂口市与大沙坪之间选定制高点占领阵地。日军第23联队以半个大队约700人在炮兵掩护下逆袭第230团，被国军击退。彭军长以第229团突前截击。23日夜间日军退走，残留一个中队200余人被第43团与第229团三面合围扫射，完全歼灭。大沙坪方面的第45联队也以两个中队约500人进攻第231团，亦遭击退。
　　大沙坪就是血肉磨坊，这架战争磨坊，磨的并非全是日军的血肉，主要是磨中国军人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