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崇阳、通山进攻战

　　日军稻叶四郎第6师团从长沙败退回来后,就在湖北崇阳、通山一带接替第32师团防务驻扎下来，第36旅团第45联队驻在崇阳城外要地大沙坪，第33联队驻在崇阳、羊楼洞，第11旅团驻在通城。一旦住下，被第9战区军队追击的那颗狂跳的心一时还不能平静下来，新的任务又已来临，第11军司令部严令他们加紧修筑碉楼，构筑工事。
　　稻叶四郎将几个旅团长、联队长召集到司令部来开会，他说：“我知道，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很疲劳，是不是回到了家就可以解除这个疲劳呢？这是不可能的，你要休息，敌人不会让你休息，这些个支那军人很是讨嫌，他们不想我们在这里解救他们的民众，他们不想我们在这里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他们会来骚扰我们，我们没办法呀，只能打起精神来对付他们。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的，小小的支那军人算得了什么呢？”
　　稻叶四郎这么一说，大家不免又紧张起来，连着“嗨”了几声。稻叶四郎说：“嗨什么嗨啊，我就说两个重点，一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严防死守支那军人偷袭；二是加紧修筑工事，没工事的修工事，有工事的加固工事，有了牢固的工事，支那军人奈我何！”
　　那些旅团长、联队长还是一个劲地“嗨”着，站得笔挺，昂着头，看着他们的师团长。
　　日军自占领武汉后，就迅速攻占了粤汉线上的咸宁、蒲圻、岳阳以及侧翼的崇阳、通城、通山等地，形成一个突出的钝角，用于对付薛岳第9战区，以拱卫武汉。
　　摆在这只钝角线外的中国军队就是第9战区商震、霍揆章集团军。
　　这个区域是个山区，幕阜山、九宫山、药姑山、青山、相思山、大云山，大大小小的山脉在境内纵横交错，崇阳是个中心点，它的交通四通八达，北出咸宁可通武汉，西出临湘可达岳阳，南下通城可进湘北，东出通山可达江西。从晚清时期的天国战争到北伐战争这段历史看，这个地区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北上武汉还是南下长沙，这里都是前哨阵地。
　　日军正是看到这点，他们侵占这块地方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屏障武汉，一个是作为南进长沙的桥头堡。
　　日军看到这块地方的战略意义，薛岳自然也看到了。还在1938年11月，第九战区严令张冲新3军坚守崇阳，掩护武汉三镇侧翼。新3军新10师与日军第6师团恶战，战况惨烈，刘北海团长与杨时彦团长均壮烈殉职，作战激烈之际，新3军张冲军长居然意志动摇，弃城而去，蒋介石震怒异常，要将张冲撤职枪毙，这时候，云南王卢汉出面说：“委座息怒，张冲撤退，定有原因，他不是怕死的人，我们滇军也不是怕死的部队。”
　　蒋介石说：“永衡，你不要以为你是云南王就可以讲情，你不要为这个张冲袒护，军人就应该效命疆场，没有命令就撤退难道不应该枪毙吗？”
　　“委座，你看这个张冲啊，在台儿庄一役中，他身先士卒，坚定勇猛，为全体将士所敬仰。当战斗已进行了三天三夜，面对装备优良、凶残顽固的日军，士兵几乎抵挡不住的时刻，就是这个张冲，他猛地站到高处大声喊道‘我是师长张冲，大家不要跑。我们滇军在靖国、护国中声威赫赫，名扬四海，有光荣的传统，如果我们连一个小日本都打不赢，我们滇军的脸就丢尽了。我是师长，如果我往后退，你们用枪打死我。你们谁要退，我也用枪打死你们。师长敢冲锋你们敢不敢？’‘敢！’下面齐声高呼。一时间士气大振，士兵们在张冲的率领下，一跃而起，以锐不可档的气势杀入敌阵，最终取得了台儿庄战役的胜利。”
　　“永衡啊，这事我也知道，张冲的历史我也清楚。功是功，过是过，赏功罚过是我们军人一条原则。”
　　“委座，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替张冲求个情，这不是枪毙张冲一个人的事情，如果您真的枪毙了张冲，会寒了几十万滇军将士的心，进而会影响抗日大计，您还是斟酌斟酌吧，我的意见是您再派人调查调查，然后再做处分决定？”
　　蒋介石心里想，还是卢汉说得有理，就没有下达枪毙张冲的命令，改为撤职。
　　结果却是难于改变，武汉的最后屏障已失，汉口于一周后失守。通城、崇阳自武汉会战沦陷之后，始终是薛岳第九战区急欲克复的首要目标。
　　自从南岳军事会议确定冬季攻势后，薛岳的眼睛就盯住了这块地方，他要把它打下来，要把第6师团这只可恶的豺狼赶出去。
　　冈村宁次和稻叶四郎的担心都没错，他们的老对手薛岳不会让他们安生的。
　　在鄂南担负冬季攻势作战任务的中国军队主要是杨森的第27集团军，他的设想是：使用杨汉域的第20军秘密潜伏于崇阳城郊，然后发起突袭一举攻克崇阳，将日军赶出崇阳预设阵地，再向右旋击白霓桥之敌，与第8军会歼残敌。
　　杨森将杨汉域叫到办公室说：“继超啊，我今天特地要和你说说，我是你叔，你是我侄，我们形同父子。我们在贵阳誓师抗日时我就说过，本军过去历年在四川打内战，为了争权夺地，牺牲了不少人的生命，也给人民带来了难以估计的损失和苦难，真是可耻的行为。今天为了国家、民族的生存，调赴上海地区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这是无上光荣的任务。望我官兵，上下一心，共同努力杀敌，保卫国土，竭尽军人天职，造福后代。今天，我还是重申这个意见，一年多来，我们川军有很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刚出川时，没人看得起我们，武器差，装备差，素质也差，阎老西还扬言要把我们川军赶出山西，如今，我们川军名声大振，军界流行一句话叫做‘无川不成军’，这名声是靠打出来的，是靠我们川军勇于牺牲得到的。这一次，你的第20军担负主攻崇阳的重担，你要做到攻无不克！”
　　杨汉域说：“我知道了总司令，我一定带领我们川军竭尽忠勇，戮力为国，请总司令放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想起了淞沪战场，继超你还记得日军猛攻你那个师的事吗？”
　　“记得，我永世难忘啊！那时，我还是第133师师长，我们师第794团1营所属一个连，最后战至7人，仍然死守在阵地上。日军占据炮火优势，但不擅夜战，我军就利用夜间赶筑被日军摧毁的防御工事，并输送弹药和伙食，我们官兵往往只能一天吃一次饭。尽管如此，我师剩余官兵的斗志依然旺盛，我曾打电话问第794团李介立团长，‘你部已经伤亡重大，现在敌人又来进攻，你准备怎么办？’李团长当即坚定地回答我，‘请师长放心，只要我没死，阵地就能固守！如果我阵亡，请师长另派部队来接替。’李介立以此誓言，一直打到全团仅剩40余人为止。”
　　杨汉域说到这里，眼睛湿润了，眼眶里噙着泪水，杨森也是很难过，他说：“是啊，淞沪一役，我们第20军死扛了7昼夜，全军阵亡3706人，伤7049，失踪241人，损失大部分兵力。撤出战斗后，全军兵力只够一个团编织了。”
　　驻守崇阳的日军是稻叶四郎第6师团第36旅团步兵第45联队。崇阳是鄂南地区日占中心，修有坚固的工事。在东门城外的驳岸、东站，北门外的魁星阁，西门的七星岭，南门外的五里牌筑有坚固据点。崇阳是日军主要屯粮处，第45联队一个大队驻守城内，其余主力则散布城外各据点。
　　杨汉域军长接到杨森总司令命令后，将几个师长招到司令部开会布置任务，他说：“总司令已经下达命令，叫我们第20军去攻打崇阳，这是一个攻坚战，是去啃硬核桃，不是去捏软柿子。我们20军是一支英雄的队伍，是一支虎狼之师，杨总司令的话就是铁齿铜牙，现在，我命令，杨干才的134师4个团秘密推进到崇阳城郊，第402团运动到崇阳城东北，第401团挺进到白霓桥与崇阳之间。夏炯的第133师第397团推进到崇阳西侧，第400团则控制在小沙坪为师预备队。到达之后，各师统一攻击时间。”
　　第20军统共只有两个师，他们心里虽有疑惑，可这是命令，只有服从的份。
　　12月12日午夜1时，崇阳城内日军鼾声正隆，杨干才师长发出攻击信号，第402团向文彬团长督率所部猛攻上城郊营棚岭，第1营冲入城内与日军巷战。日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拿起枪械进入战阵，可还是晚了，突如其来的杀伐让他们猝不及防，败下阵来。
　　凌晨3时，夏炯师第397团第3营也依原计划强攻崇阳西门，城内的日军板琦大队两面受敌，阵脚大乱，尽弃城内据点，缩入城东南之魁星阁。
　　杨师第401团第1营占领崇阳与白霓桥间的横山，一部续向白霓桥攻击前进，主力转向崇阳。
　　杨汉域部凭借突袭功夫一时占了上风，由于武器比日军差太远了，不能将胜利局面延续下去，日本兵一旦清醒过来，就有点难对付了。
　　天亮之后，崇阳城内的日军残部发挥火力优势扫射围攻魁星阁的杨师第402团，第402团攻击困难，只好与该股残敌僵持。战到7时，第402团调来重机枪将魁星阁阁顶击毁，日军施放毒气死撑。延到9时，日军步骑炮混合部队约2个中队在10余辆装甲车掩护下由白霓桥增援崇阳，被第401团截击。
　　日军转向攻击横山，第401团第1营奋勇抵抗，击退该股援军。这时候，魁星阁楼下走出一个举着白旗的日军，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向402团阵地，过来之后，有人将他带到了向团长身边。
　　那个日本兵叫桥本四郎，中国话说得很流利，他说：“我叫桥本四郎，我是来找你们官长的。”
　　向文彬说：“你有什么事，我就是官长，你是要投降吗？”
　　“不是我要投降，是我们那儿的人全要投降。”
　　“你们不是大日本皇军吗，也怕死呀？”
　　“我们不怕死，没有援兵，子弹也快要完了，我们没别的办法。”
　　“这是不是你们的缓兵之计啊，你们小日本鬼子一向是狡诈的。”
　　“不是不是，我们大日本皇军一向是光明正大的。只是我们的意见还没有统一好，有的主张投降，有的主张再战。”
　　“那好啊，那你回去啊，等着我们去消灭你们吧！”
　　桥本四郎回去了，他回去的时候，魁星楼里的日军还没一个统一的意见。
　　向文彬等了一会见没动静，就开始想办法围困里面的日军，先切断他们的水源，然后施以火攻。
　　12日下午4时，杨森开始调整部署，将第397团归还夏师，杨师师部推进到崇阳城。夏师的第400团攻横山，第401团攻白霓桥，第402团肃清魁星阁残敌，准备进行第2阶段作战，与第8军围歼日军。
　　杨师主力开始调往白霓桥方向，夏师进攻城内残敌。第402团暂归夏炯节制，其第1营与第3营两面夹击魁星楼之敌，因为火力不足，反被击退。
　　第13日，日军第23联队欲支援崇阳，他们在羊楼洞驻有一个大队，夏炯师进攻羊楼洞，第23联队欲望落空。
　　此时，关麟征集团军已经在大沙坪开打，夏炯师奉命以主力向大沙坪急进。
　　战至14日午夜1时半，情况发生逆转。
　　死守魁星阁的日军以一部窜至东门车站，与向文彬团第3营激战。第3营被逆袭后停止进攻，与敌在暗夜中相持。这边开一枪，那边也开一枪，谁也不敢贸然进攻，谁也不能贸然撤退。
　　日军派便衣队绕到营棚岭后侧，侧击向团第1营，第1营在遭到两面夹击之后立足不稳，向文彬团长只好让第1营退出崇阳。日军见第1营撤退，立刻全力出击冲向营棚岭，将崇阳西门外的民房完全焚毁扫清射界，崇阳复失。
　　消息报到集团军司令部，杨森总司令闻讯大惊，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向文彬团部。他说：“向文彬，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丢了营棚岭？”
　　向文彬说：“报告总司令，这是我的疏忽，忽略了敌人的偷袭，日军一部从后侧偷袭第1营，他们受到两面夹击，坚持不住，我就让他们撤下来了。”
　　“向文彬呀向文彬，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次我给你记一大过，这事没完，你马上带部队把营棚岭给我夺回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杨森不等向文彬回答，“砰”的一声将听筒搁在电话机上。
　　向文彬无话可说，杨森也不会听他说，他只能咬牙带着部众重返战场，去夺回营棚岭。
　　12月16日，薛岳调整部署，他电令杨汉域军肃清崇阳方面残敌，又将彭位仁第73军汪之斌第15师调来，令汪师向崇阳桂口市挺进策应作战，彭军主力则向桂花树推进，预计与罗启疆师协力击破羊楼洞方面日军。
　　12月18日，杨汉域军长令杨干才师第400团与第401团攻击白霓桥，第402团围攻崇阳；令夏炯师第399团在桂花树，羊楼洞一带游动警戒。
　　12月19日，崇阳日军大举反扑白霓桥，杨师第402团不支败退，杨汉域军前卫被突破。日军第47师团以汽车200辆运送近1个联队兵力到崇阳，意图击破杨汉域军，夏炯师第397团奋勇阻击，将日军打回崇阳。
　　位在杨汉域军侧翼的王陵基集团军第15师与李觉第70军第19师攻击部队，于19日开到雪花山，与杨汉域军取得联络，开始向石城攻击前进。
　　杨汉域军极度疲困，他们不再积极进攻崇阳与白霓桥了。21日，杨汉域军转而进行崇阳方面的交通破坏。
　　李玉堂第8军驻防湘赣鄂边区已有一年余，他们对这里地形很熟悉了。冬季攻势这段日子里，李军暂由杨森集团军指挥，负责集团军右翼的通山方面攻势，期能将通山当面的日军逐退，而与白霓桥方面的杨汉域军协力围歼该敌。
　　12月12日拂晓，李军长命令丁炳权第197师由通山出发，进攻城郊北山脑。次日，赵锡田第3师第8旅仰攻芭蕉岭，第9旅力克屏风山，两路出击日军。
　　日军骤遭奇袭，颇为慌乱，回过神来之后立即全力反扑丁师，丁师抵挡不住退往通山。赵师长此时准备以第8旅与第9旅两路钳击日军，但右翼丁师被击退之后侧翼曝露，不得不在新丰原地占领阵地，日军第40师团一部随后赶到新丰，赵师奋勇迎战，守住新丰阵线。
　　12月17日，李玉堂军改归第30集团军王陵基指挥，在芭蕉岭一线与日军相持。但此时战役的焦点已转往大沙坪，通山方面的战事逐渐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