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裴春雨请客这天也正是高杜鹃家翻修房子的日子。一大早，赵英花就带来了六个人。她指着破败的很厉害的房子对领头的老韩说：“你们看看，这房子得怎么修？”老韩就和那几个人纷纷散开查看房子的损坏情况，还有两个人爬上了房顶。
　　李兰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笑着说：“赵秘书来了，哎呦带了这么多人啊。”
　　赵英花调笑着说：“怎么，嫂子，你是不是怕吃饭的人多呀。”
　　“哪能呢。”李兰笑着说。“人多好干活嘛，我怎么能怕人多呢。”
　　“嫂子，家里交给我，你去街里买东西，准备今天的伙食吧。”赵英花对李兰说。
　　“你不上班了？”
　　“这不是为了给你家修房子嘛，我请假了。”
　　“哎呦，那可太麻烦你了。”李兰歉意地笑笑。“那我就上街去了。”
　　“多买点肉。”赵英花知道李兰小抠，又嘱咐了一句。
　　“我知道了。”李兰答道。
　　李兰走后，六个人也查看完了房子的破损情况，一起围拢过来。“怎么样？”赵英花问。
　　有一个领头的说：“这房子好像很多年没修了，破的厉害。墙皮掉了好几层，今年要是不修，几场大雨过后都有可能塌架，很危险的。有些地方需要用木头打支架。”
　　上房顶的人也说：“房顶也不行了，由于漏雨，有些木板和椽子都烂了，需要换新的，苫房草也都烂了，必须全部换掉。”
　　“老韩，那就按你们的想法去修，争取一次彻底修好。你分配一下，大家分头准备吧。”
　　“赵秘书，我们几个都上班呢，你得给我们请好假，不能让单位扣我们工资呀。”老韩他们来自三个不同的厂子。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们几个单位的领导打电话，让你们领导给你们一个礼拜的假，修完房子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赵英花作为公社秘书，跟这些单位的领导说句话还是好使的。
　　“呵呵，还是赵秘书想的周到。”老韩满心欢喜地说道。而后，他就让两个人分别去买苫房草和木材，剩下的人跟他一起去城边儿的黄土坑拉黄土。
　　干活的人离去以后，赵英花本可以回单位上班去的，她手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可是她不放心，这些人都是她找来的，她怕李兰舍不得花钱，招待不好这些人。果然，李兰很快就从街上回来了，她左手拎了一条猪肉，看样子能有二斤左右。右手提了两瓶白酒。
　　“你就买这么点儿东西？”赵英花问。
　　“怎么？不够吗？”李兰反问。
　　赵英花有些急了。“哎呀我的嫂子呀，六个大男人，中午、晚上两顿饭。这么点肉怎么能够呢？他们给你家干活是帮忙，也不收工钱，你再不让人家吃好，哪能对得起人家啊。”她生气地埋怨道。
　　“园子里不是有很多菜吗？”李兰强词夺理地说道。
　　“嫂子，谁家没有园子啊，要是想吃青菜还用上你家来？”赵英花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李兰怎么就这么抠呢，以前她家没有钱，做出这样的事也可以理解，现在她手里有那么多钱，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李兰看出了赵英花心里的不满。她狡辩道：“我家也没那么多肉票啊。”
　　“没肉票你不会买私人的肉吗？”
　　“买私人的肉？那多贵呀。”
　　赵英花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儿。这人怎么这样呢？以前，她只了解的李兰小气、势力。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通情理。别人白白帮她家修房子，她竟会舍不得几个买肉的钱，这也太过分了吧。她的心里对李兰充满了鄙夷。既然她想省钱，那就用钱来压压她吧。赵英花强压火气，冷冷地说：“要不这样吧，明天我让他们自己带饭，你给他们付工钱，一个人一天三块钱。”
　　“啊？”李兰吃了一惊。她的小账算得很快，一个人一天三块钱，那不是要一天十八块钱？三天可就是五十六块钱哪。她赶紧说：“不用带饭，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那就多带点钱，马上跟我再去一次街里。”赵英花没好气地说。
　　李兰回屋里又取了一些钱，乖乖地跟着赵英花上街了。
　　来到集市，赵英花问卖肉的：“猪肝儿多少钱一斤？”
　　“七毛。”
　　“猪心呢？”
　　“也是七毛。”
　　“给我切一片猪肝，再把那个猪心一起约了。”
　　“好嘞。”卖肉的把秤砣完后挪了挪，笑着说：“三斤二两，给两块二吧。”
　　“你再给我约三斤五花肉。”赵英花指着一大块猪肉说：“就要这块。”
　　卖肉的在赵英花指的位置割下一条，放在秤上约了一下。“呵呵，巧了，也是三斤二两，三块八毛四，算三块八吧，加上两块二，正好六块。”
　　赵英花看了一眼李兰，李兰很费劲地从兜里掏出六块钱递给卖肉的。
　　赵英花也不理她，转身就走。李兰就在后面跟着。她们来到供销社卖白酒的柜台。“给我打十斤白酒。”赵英花对卖酒的营业员说。
　　“带家伙了吗？”营业员问。
　　“没有，就用你的塑料桶，我给押金。”
　　营业员拿了一个十斤装的塑料桶，装满以后递给赵英花。李兰看赵英花拉着脸子，赶紧上前把酒桶接了过来。她快速拿出十块钱递给营业员。
　　营业员说：“还有两块钱押金钱呢。”
　　李兰又赶紧拿出两块零钱递了过去。
　　赵英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你家有调料吗？”她问。
　　“什么调料？”李兰问。
　　“花椒、大料，姜、蒜、味精。”
　　“没有，平时我们家也不用这些东西呀。”
　　“今天这些东西你得买。对了，还得买两条烟，就买葡萄的吧，每天早上你都要给他们每人发一盒。”
　　“行。”李兰痛快地答应了，这时候她已经有些怕赵英花了。
　　回去的路上，赵英花见李兰还算听话，肚子里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她说：“嫂子，你想过这些人为什么愿意给你帮忙修房子吗？一个是看我的面子，还有一个就是给人修房子可以改善伙食。你想想，如果你不给他们吃好，惹得他们不高兴，半道给你扔下不干了，你怎么办？那不是麻烦了吗？”
　　“我知道了。”李兰只想过怎么省钱，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还有，你想省钱也得知道怎么省。比如：猪肉一块二一斤，猪下水七毛一斤，一样解馋。那你就掺乎着买呗。明天你买点肥肠，那东西更解馋，每人多吃上几口就顶住了，你说是不是？”
　　“是，明天就按你说的办。”李兰陪着笑脸答应道。她也把这个账算明白了，只要能省钱她比什么都高兴。
　　赵英花继续说：“中午做几个炖菜，多放点肉，让他们吃好就行。晚上多做几个菜，让他们喝好。别心疼那几个酒钱，修房子的活儿多累呀。”
　　李兰听说中午可以不用管酒心里更是高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赵英花多么精明，李兰这些小心思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心里恨恨地想：要不是为了蒋主任，一辈子也不跟这种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打交道。
　　回到李兰家，正好碰上老韩和一个人拉着一车黄土回来了。赵英花说：“老韩，这里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中午就别让大家喝酒了，下午还得苫房，登高扒梯的，免得发生危险。我上单位去给你们几个请假，晚上做几个好菜，让你们好好喝一顿。”
　　“行，这里就交给我，你放心地上班去吧。”
　　赵英花把事情安排停当，也没跟李兰打招呼，就回公社上班去了。这一早上把她气得够呛，她一分钟也不想跟李兰呆在一起。
　　李兰也不是一个没有眼色的人。赵英花不辞而别肯定是因为嫌她小抠了。她可不认为自己小抠，她认为那是勤俭，勤俭是美德。毛主席还号召勤俭持家呢。但是她不能得罪赵英花，修房子、和蒋主任噶亲家还得依靠她呢，万一她撒手不管了，这两件事自己没法收场。唉！李兰自己在心里叹口气，这次就随了赵秘书，忍痛大方一回吧。
　　赵英花生气归生气，但是，修房子的事儿她也必须办好，因为这事儿与蒋主任相关。所以，晚上一下班，她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看到老韩一伙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开门进屋，李兰正在做菜。看见赵英花进来就笑着说：“下班了？”
　　“啊，我来看看你晚上都做啥好吃的了。”赵英花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锅台上的备菜。还不错，菜的样数不少。
　　“我炖了几个菜，那个猪肝和猪心我不知道咋做呀，正想问你呢。”李兰手里拿着勺子笑着说。
　　“猪肝和猪心溜着做好吃，会做溜两样吗？”
　　“没做过。”
　　“这个菜我帮你做。”
　　“那敢情好了。”
　　“这个菜得最后做，凉了不好吃，我先回家给孩子做饭，一会过来。”赵英花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说：“别忘了烀块儿五花肉，蘸蒜泥吃。”
　　“好，我这就烀。”
　　老韩这帮人干活还真卖力气，天快黑了他们才停工。赵英花和李兰招呼着这帮人洗手吃饭。“你们也太恨活了，你看这都几点了？”赵英花有些嗔怪地说。
　　“这活不少，我们想紧紧手，争取三天干完。”老韩说。
　　大家坐定以后，赵英花给每个人都倒满了酒。“大家伙都辛苦了，今天都多喝点，解解乏。”
　　李兰也插话说：“是啊，都别外道，酒有的是，你们敞开喝。”她又对赵英花说：“赵秘书你也上桌呀。”
　　老韩也说：“是啊，赵秘书你也跟我们喝几杯吧。”
　　赵英花说：“我就不在这儿吃了，家里的饭都做好了。”她又跟老韩他们客气几句就走出了东屋。李兰跟了出来。“你看看你，咋这么外道呢，就在这儿吃呗。”
　　赵英花说：“你就不用管我了，招呼好他们就行。”说完。转身回家了。从今天上午开始，她对李兰有说不出的厌恶，要不是这事儿是她帮忙找的人，她才懒得再来李兰家呢。
　　小城里的工人都很朴实，干活实在，喝酒也实在。几巡过后便高潮迭起。李兰就在旁边帮着往盘子里添菜，给他们倒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杜鹃回来了。她看到满院子都是乱七八糟地堆着苫房草，心里就有些纳闷。听到东屋里有很多人，她没有进去。她直接回到了西屋。“咱家这是干啥呢？”她问大妹妹杜芝：。
　　“修房子。”
　　“怎么想起修房子了？”
　　“不知道，听咱妈说好像是那院赵秘书帮着找人修的。”
　　赵秘书？高杜鹃心里一惊。这事儿不会跟她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有关吧？不行，这事儿得弄个明白。她走到东屋，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妈。”她小声地朝李兰招招手。
　　李兰走了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咱们家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知道伸把手。”
　　“你也没跟我说咱们家修房子啊。”高杜鹃辩解道。“你怎么想起修房子了？”
　　“幸亏修了，这些人说：咱家房子的墙皮就剩薄薄的一层了，房顶上的椽子很多都烂了，如果不修，一场大雨下来咱家的房子就有可能塌了。我们都捡条命啊。”李兰故意往邪乎里着说。
　　高杜鹃不去理会这些，她要弄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委。“你哪来的钱啊？”
　　“都是赵秘书给的。”李兰不说实话，她要等房子修完了以后再跟高杜鹃摊牌。
　　“她怎么会对咱家这么好？高杜鹃满脸狐疑。”
　　“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明天下班你早点回来帮我做菜。不跟你说了，我还得招呼客人呢。”李兰不想跟高杜鹃纠缠，她拉开门进屋去了。
　　高杜鹃从李兰的神态上判断出：李兰有事瞒她，而且这事儿有可能与蒋家有关。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李兰和赵英花怎么折腾，她是坚决不会跟裴春雨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