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

　　十月的衡山，枫叶正红。
　　清人魏源《衡岳吟》中说：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独如飞。
　　魏源这是从山的形态方面进行评价的，其实，南岳不同于其它四岳的地方主要是自然景物的差异，其余四岳均在长江以北，唯有南岳在长江以南，只见它满山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自然景色十分秀丽，因而有“南岳独秀”美称。
　　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之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准备召开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目的是检讨得失，鼓舞士气。
　　10月28日上午，蒋介石偕宋美龄由重庆飞抵桂林，下午乘火车来湖南衡阳。于29日晨转乘汽车至南岳圣经学校。
　　蒋介石一到圣经学校就开始接见相关人员，第一个接见的人自然是薛岳。
　　薛岳一进门，就看到戎装笔挺的蒋介石站在孙总理画像前，他向薛岳伸出手说：“不错啊，伯陵，你打得真不错啊！”
　　薛岳趋步向前握住了蒋介石手说：“伯陵我哪敢贪功啊，完全是领袖指导正确，将士用命，湖南民众齐心协力的结果。”
　　“伯陵你总结的好啊，你的见解就是高人一等，不贪功是你的本质，在会上，你要把这个意思讲深讲透。其实嘛，将士用命这一条里不就有你一份吗？”
　　“委座英明，归根到底，我军之所以能打败冈村宁次第11军，主要还是搭帮委座英明决策。”
　　“伯陵你这不是讽刺我吗，我当初还反对你在湘北地区打呢，我被那个小诸葛蛊惑了啊。”
　　“委座不要这么说，您后来不是批准了我的作战方案吗，这就是您的英明之处啊，您要是不批准，我就名不正言不顺，借我十二个胆子也不敢动啊！”
　　“这倒也是，不过，你不要埋怨小诸葛他们啊，他们的方案说不定也是不错的。现在是你胜利了，胜利者的错误可以忽略不计，你不是说过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蒋介石这么一说，薛岳就脸红了，浑身发着热，他知道自己说那句话会得罪什么人，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又收不回来，蒋介石要批评也只能领受。
　　蒋介石说：“这句话你今后还是不要说了嘛，影响多不好。从前是冷兵器时代，现在是火兵器时代，以前靠鸽子传令，现在是电报电话指挥，那句话已经不合时宜了，如果都像你这样想，我这个军委会的委员长也就白当了你说是不是？”
　　薛岳已经出汗了，他看着蒋介石，蒋介石面无表情，你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蒋介石继续说：“好啦，你也不用紧张嘛，我不是说过吗，你是胜利者，胜利者的错误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还是要大大的感谢你，要大大的表扬你，毕竟是你给我长脸了！”
　　接下来，蒋介石接见罗卓英。
　　蒋介石说：“尤青兄，你和伯陵是同一年生人吧？”
　　罗卓英受宠若惊，连忙说：“委座日理万机，还把我们下属这么点小事记得清清楚楚，真是太爱护我们了。”
　　“哪里啊，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你们的事情哪有小事啊。”
　　“是的，委座，我和薛长官是同一年生人，只是我痴长他时日，枉吃了几日空饭。”
　　“你们都是大将啊，跟着我南征北战多年，现在，你屈居薛岳之下，心里有无怨气啊，要不给你挪挪位子？”
　　“别啊，委座，这样挺好，薛长官为正我为副，他能力比我强，见识高，我没不服气的。”
　　“尤青兄你就是谦虚啊，依你看这次会战有何缺撼？”
　　“冈村宁次这老鬼子把脑壳都伸进了倒须籇了，又让他溜出去了，不能说不是个遗憾。”
　　“是啊，你部和杨森部都打得很苦，终于挡住了日军第106师团和第33师团两只猛兽，要是关麟征他们锁紧了口子，那个老鬼子就溜不走了，不过，要全歼他稻叶四郎师团也实在是件难事。”
　　又寒暄了几句，罗卓英退出去了。
　　蒋介石接下来又接见关麟征、杨森、王陵基几人，摸了一下长沙会战情况，心里也踏实多了。
　　29日下午在圣经学校召开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出席会议的有驻守江南的第3、4、7、9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余汉谋、张发奎、薛岳及其高级幕僚；参战的各集团军总司令、军长罗卓英、王陵基、关麟征、杨森、欧震等；粤、桂、湘、赣四省省政府主席、保安处长以及四省的国民党省党部、三青团省团部的首要，还有部分参战的师长也列席了会议。
　　蒋介石宣布开会，他说本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总结南昌会战和第一次长沙会战的经验与教训，褒奖忠勇将士，并部署年末的冬季攻势。
　　各参战部队在大会上着重报告了这次长沙会战的情况，各自总结胜利经验和战斗教训。
　　他们的报告基本属实，没有虚夸，也没有饰非。
　　蒋介石开始讲话了，他说：长沙会战结束了，我们这些有关的军政长官坐到一起，目的就是要好好地总结一下，看我们取得了哪些成绩，存在哪些问题，成绩要总结到位，问题更要指出来改正，以利再战。
　　这一次长沙会战是不是胜利了？我肯定地说，是胜利了，冈村宁次发起的这次战争，他有两大目的，一是消灭关麟征集团军，一是占领长沙。他消灭了关麟征吗？没有呀，关麟征还好好地坐在我们的会堂里。他占领了长沙吗？也没有啊，他连长沙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就羞愧地逃了回去。冈村宁次两大目的无一实现不就说明他失败了么，他失败了不就说明我军胜利了么？我们的胜利在全国具有全局意义，在全世界同样具有全局意义，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我们很久没听到胜利的消息了，因为自欧战开战以来，盟军在节节败退，到处都是法西斯高歌猛进。
　　这一次长沙会战给我们中国政府充注了大量信心，以前，我们只看到凶残的日军从上海一路杀到南京，从南京一路杀到武汉，从武汉一路杀到岳阳。他的凶猛和残暴吓破了我们一些人的胆，他们说，这抗战再抗下去就真的要亡国灭种了，好像这亡国灭种的惨祸不是日本兵带来的，而是我们抗战带来的，因此，他们投靠了日本人去组织什么伪政府，给国人做出了极坏的榜样。现在，日本兵这只怪兽还杀得动么？他杀到长沙附近就鬼魂附体一样滚了回来，我军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这个胜利给投降派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好！
　　我们政府的抗战态度由此变得十分积极起来，十分坚定起来，现在谁还听得见投降的论调吗？没有了。
　　和我们中国比起来，日本是强国，许多到过日本的人都承认，日本国比我们强大的多，先进的多，他们的人口素质，兵员素质都比我们高得多，我们要打败他们，要把他们赶回去，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欧战爆发了，全世界正在形成一个反法西斯阵线，我们国家要加入进去，要取得全世界反法西斯阵线的支援，要确立把中国抗战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捆绑在一起的战略方针，要和全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打败日本侵略者。
　　现在，在国际上，强大的英美国家还在一边观望，还不肯伸出援手来帮助我们国家抗击日本侵略者，他们还在权衡利害，在考虑立场，我们取得了会战的胜利，这就给英美国打了一针强心针，它表明我们中国政府抗战的决心，不管日本兵如何凶残，我们是会和他们血战到底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日军打到湖南来是好事，我们就在湖南杀他个四脚朝天！
　　蒋介石诙谐的讲话赢得了一阵阵掌声。
　　后来，在别人发言时，蒋介石又做过两次训示。他说：此次湘北大捷对国际视听与国内人心，影响甚大，外国记者把我们的大捷消息传到了他们国家，那里的民众都知道我们中国有一条新墙河，有一条汨罗江，都知道了胡春华营，史恩华营，方琼连，因此，他们也有了打败希特勒法西斯的决心。这次大捷首开第二期抗战胜利之先河，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和民心，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日军占领武汉后，我们就及时指出，中日两国战争已经结束了第一阶段，即日军进攻阶段，第二阶段是战略相持阶段，他很难进攻了，我们挺住了，开始和他们抗衡，这次长沙会战就是第二阶段抗战的第一场胜利。
　　我们为什么会取得长沙会战的胜利，就这个问题，我和薛岳交换过意见，他认为就是第9战区忠实地执行了统帅部的命令，将士忠勇效命，人民动作协同。我很认同他的总结，希望大会也认同这个总结。我们的各级将军都是有功劳的，但是，归根到底还是要回到这个总结上来。
　　蒋介石在论述这次长沙会战取胜的原因时说：大家都知道，我所定的战略，绝没有失败的道理。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并不是说我的战略决策有不肯过度冒险的意思，而乃是确有胜算的把握，方肯决定一切。
　　此次长沙之战，战略上本是采取攻势防御，不顾一切地要在长沙附近使敌军遭受致命的打击。后来我军乘势转进，竟获得此决定的胜利，从此更可知敌人的衰疲，我们转守为攻的时机已到。
　　我们的战略亦就是要使中国抗战能达到与世界战争同时结束的目的。在欧战没有结束，世界问题尚未解决以前，我们若急求速了，妄想与日本妥协讲和，这就是自取失败，自取灭亡!
　　我们都是读孔夫子书长大的，大家都知道中庸之道这个词，不过，不是谁知道这个词谁就懂得中庸之道了。我今天就要讲讲中庸之道，并且要讲讲如何把中庸之道运用到军事中去。什么是中庸之道呢？四书中有一部书叫《中庸》，它的第一句就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弄懂了这句话也就弄懂了什么叫中庸之道。
　　蒋介石这么一说，下面的人就振作起来了，他们读书时只听说过朱熹对中庸之道的解释，看来，委座却有另一番解释。
　　蒋介石滔滔不绝地说：“天命之谓性”，什么是“性”呢？就是“天命”。这个“天命”，指的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本性、自性，是明心见性后见到的那个性，是我们大家都具备的那种本源性的、自自然然的、与天道相通的那个东西。
　　什么叫率性之谓道呢？这个率性，指的是在达到“知止而后有定”的境界后，从我们自性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智慧，符合天道规律的那种言行，这就叫做“道”，也就是这部经典的中心思想——“中庸之道”。
　　什么叫修道之谓教呢？教化、教育的目的，修学这个“中庸之道”的目标，就是为了让我们回归本源，找回自性，让我们的心灵达到纯净纯善的境界。
　　什么叫“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呢？这个中庸之道，不是空谈，它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一刻也离不开，只要我们离开了中庸之道，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麻烦和烦恼。
　　比如日本人打到我们中国，那就是违反了中庸之道，你住在你们岛国，我们住在我们大中华，你为什么要觊觎我们的资源，觊觎我们的财富？你要来掠夺，我们必然要反抗你的掠夺，你这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和痛苦么？
　　中日战争为什么最后的失败者一定是日本人呢？道理就在这里，他违反了中庸之道。
　　流血牺牲包括舍弃我们的生命来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的国家，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天性，
　　日本人来掠夺我们的资源和财富，来奴役我们的人民，这就违背了天道规律，也就违背了中庸之道。
　　我们要回归本源，找回自性，日本人却不能回归本源，也找不回自信，所以，他们必然失败，我们必然取得最后胜利。
　　我们的各级将领要做中庸之道的模范，要把中庸之道运用到军事实践中去，是否这样做了就一定打胜仗呢？也不一定！
　　我们还要切实领会“中庸”要旨，践行“礼、义、廉、耻”为立身、立业必遵的准则，尊敬适当的态度和行为谓之礼，公正无私的道理或举措谓之义，不贪不污及纯正高洁谓之廉，为不当的言行举止有羞愧之心谓之耻。古人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四维之中，“耻”尤为重要，一个人如若没有廉耻，那就是一坨臭狗粪了。
　　所以，我要强调的是各位将领要恪守“戒骄怯恐、慎独存诚、修善省察”这些律己修身的戒条，这也是每个将领的成功之道。
　　蒋介石这番话无非是说，将军们，你们都要好自为之啊，有国法管着你们，有军法管着你们，还有道德标准约束着你们，你们的自由领地很有限啊！
　　因为这次会议充满胜利的喜庆气氛，蒋介石心情宽松而惬意。11月1日，他特约白崇禧、林蔚、张治中等军委会要员，沿圣经学校北麓的石板古道拾级而上，来到福严寺西侧的金鸡林野餐。这里背负高山，树木森森，居高临下，视野雄阔，远望湘江宛如玉带，近观群山起伏奔来，犹如野马。蒋介石不胜感叹：“此地实为兵家难得之地形啊！”
　　白崇禧说：“委座，这里只适宜游览赏景啊。”
　　“还是健生说的对，我们这群兵家不就在游览赏景么。”
　　一路人笑了起来。
　　第二日，宋美龄从南岳下山，赶赴衡阳，到各医院慰问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受伤的官兵。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第一夫人，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忍不住多看了宋美龄几眼。
　　第三天，宋美龄又从衡阳赶赴邵阳，代表蒋介石到各医院慰问伤病员，旋返南岳。
　　11月5日，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闭幕。蒋介石在会上致闭幕词，他说：德军已经入侵波兰，我们通常称为欧战，但是我认为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战。我们抗战的进程，现在已经进入相持阶段，也是我们转守为攻、转败为胜的阶段。我们要看到光明，要看到自己的前景，要对胜利充满信心。
　　会后，蒋介石专程到在南岳休整的被誉为铁马雄狮的第5军军部视察，代理军长杜聿明要求蒋介石训话，蒋介石说：你们是我军第一支机械化部队，也是我军唯一一支机械化部队，你们的军长杜聿明提出了“操场就是战场”、“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口号。这口号很平实，很有用，也很好，我赞成！杜军长要求你们全军具有：“五除”、“三习”，“五除”即除骄、除惰、除伪、除欲、除恶；“三习”即习精、习诚、习勤的朝气。这也是很实用的办法，我相信，通过严格的训练，你们一定会成为真正的铁马雄狮，一定会成为令日军闻风丧胆的雄狮！
　　蒋介石随后赴衡阳，乘火车至桂林飞返重庆。
　　第二次南岳军事会议后，第9战区按照会议部署，在中日两军对峙的区域开展冬季攻势，此次冬季攻势无论是作战规模，还是军队的战斗意志，均大大超出日军意料，给了日军以相当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