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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火烧罗家庄 (2)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1-12 00:01:30      字数:3608

  一会,他听得父亲又打起了呼噜呼噜的鼾声,他故意转个侧,把被子欣动一下,见父亲没有反映,他就又蹑手蹑脚爬起来,套上裤子趿上鞋爿,披上夹袄系上腰带,再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杀猪刀来,悄悄插在腰带上。又立在床前,观察一下老父亲的动静,见父亲此刻安静地仰着头躺着,并没察觉他,他便大着胆子悄悄地摸到门口去。一点一点地轻轻地拔开门闩,把门转脚抬起一点,以免再惊动父亲,然后把那破门拉开一条缝,立下来又侧耳听了听父亲的动静,见没啥响动,他便轻巧地侧身钻出去。再把大门轻轻拉上,摸了一下腰里的杀猪刀,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从后门口往祠堂门前的大路,直奔罗家桥方向而去。
  罗家桥离芦苇漕只两里来路,那泥路又是走熟了的,不到抽一锅烟功夫,他就来到罗家桥村后。他在村后立了下来,悄悄地听了一下村里的动静,除了远处秧田里咕哇咕哇的蛙鸣,村里静悄悄地听不见其他什么样声音。他慢慢走到罗家桥村中罗震山住着的那所带小花园的围着高高的围墙的大屋边去。见屋里也不见灯光,似乎都睡静了。但当他悄悄地手捏杀猪刀来到罗震山大屋边时忽然响起汪汪的狗咬声。他过去到黑无常家来打过忙工,知道那是关在前头墙门里的那只头颈有一圈白的黑毛狮子狗。“娘的,狗的耳朵真灵,它已经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但他知道它跑不出来,不去顾它。他在那里又静静地观察一下,但见那长着木莲藤的围墙黑越越地很高,黑无常住着的高楼上门窗紧闭着,他一下子犹豫起来,刚刚怎么没想到:夜里做事虽容易下手,可是进不去呢?像这样的高墙大屋除非有《七侠五义》中的金毛鼠白玉堂的本领,才能跳上去,自己单有力气不会跳高越墙那就甭想进去。可是我就这样回去?不!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去试一试。他在黑越越的围墙下走来走去望着高高的屋宇徘徊了一阵。后来走到北面低矮的长工房边上,忽然想起,长工房那埭小屋有个后园,那后园和大屋的后花园只隔着一堵矮墙,那矮墙只要有两条橙子高的东西填着就能爬过去的。这时他同时想起了他早在打忙工时就认识的好朋友罗顺和。罗顺和在罗震山家做长年,他无家可归是长年住在这里的。他知道他住的那间房屋,在罗家做忙工时还和他一道睡过呢,他于是一门心思地向长工房走去。
  他边走边想罗顺和为人,这个仰鼻孔的乐观的人,他比祥甫大四五岁,为人霍达豪爽,和他脾气十分相投。罗顺和到芦苇漕田头罗震山的田里来干活时,常到他家三亩二分田里来与他父亲和自己讲大道。秋场时还到他家来找他玩,还说可惜他不会打铁,要不他也跟他父子俩爹打铁做小炉去了。他在家没地方做小炉时也常到罗家桥去找罗顺和聊天讲大道,只是自九龙会上祥青出事以后他再没见过他。行会时也没见他,他知道他向来是不去参加行会抬台阁的。是不是行会期间他出去找朋友玩了。因为他和罗震山家的作头陈二妹是合不来的。可是这会他会不会在罗家呢?如果他在就好说了,他不会拒绝帮这个忙的。想着他已经来到了罗顺和与另一个人住的长工房小屋前,他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里面问了一声“谁呀!”脚步响着一个人走出来开门,从问话的声音中祥甫听出来那正是罗顺和。
  “是我,顺和哥。”顺和打开门,祥甫忙向里张了张,“屋里还有啥人在?”
  “没有人了,就我一个人。”罗顺和手提一盏小火油灯照着来到门口说,“他们夜饭吃好都回家了——是祥甫呀!快进来!快进来!这么晚了怎么有事走过来?”
  罗顺和打开门,祥甫赶紧钻进去,并“扑”的一声把灯吹灭了,罗顺和以为是风吹灭的说风这么猛,我再去点一下。祥甫说不要点了,是我吹的,我有事和你商量一下,马上就要去的。
  “怎么这么急?有啥事体坐下来慢慢讲嘛。”罗顺和放下灯盏就不点了
  祥甫走进里面征直走到后门去,打开后门呆呆地望着后院里黑越越的矮墙。罗顺和感到奇怪地问:“你看什么,你有啥事体有啥闲话对我讲呀?”他走过来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眼光也看矮墙,以为上面有啥东西。
  “顺和哥,”祥甫望着矮墙墙头目不转睛地对罗顺说,“我想从你这里借个路----”
  “借个路?”顺和在暗头里惊讶地望望他:“你要爬到里面去?”
  “对,我有事。”祥甫神秘地说:“你有橙子吗?让我停一下。”
  “你爬到里面去干什么?”罗顺和大为惊讶。
  “我要爬进去杀黑无常!替我二哥报仇!”祥甫气呼呼说。
  罗顺和赶忙拉了他一把,轻轻把门关上:“祥甫,你算了吧!这样冒冒失失的,我晓得你家里的事情,要报仇也得要寻个机会,心不能那么急?”
  “呀,你是怕连累你呀----”祥甫有点生气地说。
  “哎,什么话!”罗顺和也生气地说,“你今天就是进去也是白搭的!”
  “为什么?”
  “他根本不在家,进城去了。你毛毛躁躁跳进去作什么?再说即使他在,你从这里也走不过去,通后花园那道弄堂门夜里也是关得牢牢的。”
  “那我找矮子二妹去。”他转身又要出去。
  “哎呀,矮子二妹也不住在大屋里的!”
  祥甫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罗顺和的床上,恨恨地长叹了一口气。
  “祥甫,你莫介急嘛!古人说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你这样急急忙忙的,仇没报得还会出事体的。”罗顺和耐心地劝解他说。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能让我出这口气,替我二哥报了这个仇,我死了也不懊悔!”
  “那你爹呢?你出了事体你爹叫谁管呢?你大哥又长年在外做五个月不在家的。”
  祥甫愕了一下不响了,这个问题似乎他压根儿没想过。他刚才想的似乎是办一件平常事体似的,事情办好马上就能回去。可不,如今大哥在鲍家湾做长工,爹躺在床上连个烧烫递水的人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不响了。
  “来,祥甫,你难得来,来了就坐一会吧。”他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在他的身边,“如今你爹身体怎么样?你二哥事体我早晓得了的,想来看看你们,又想到我也是罗家人,一时来了反叫你爹难过,所以我没来。当然,我是从不去参加他们行会抬台阁的,我今年也没去过。我也没法帮助你们制止他,我心里也有愧。”
  “你愧什么,”祥甫说,“谁不晓得你和黑无常的关系?”
  顺和默默地点点头,低声地叹息说:“我也想和他干一番报报仇的,可是觉得如今不是时候。”祥甫也陪他叹口气不响了。
  原来罗顺和和罗震山也有很大冤仇呢。
  这个罗顺和原也是罗家桥的一户敫实人家子弟,还是罗震山的堂房兄弟。父亲手里留下来也有二十几亩大田和三间楼屋一个竹园子,但不幸的是他自小沾染了一点赌博习气,常喜欢和人家义麻将打牌九。更不幸的是他家的田地房产都与罗震山相毗邻,罗震山早唾涎三尺想把这些地产并过去。罗顺和的父亲死后罗震山欺他年轻好糊弄,就雇来一个牌师傅,和罗顺和一起赌牌九。罗震山做庄家,只一夜色功夫,便把罗顺和二十几亩大田和三间楼房一个竹子园以及一头大水牛和全付种田农具,统统都“赢”过去了,使得罗顺和一下子成了一个穷光蛋,成了他家的一个长工,后来老婆也走了。
  起初,罗顺和不愿在他家做长工,他看见自己的田看见黑无常就触心,宁可工钱低一点,给别人家去做。但是他自小在家自由自在惯了,从小没有下过大辛苦。所以人虽聪明,活虽也干得蛮像样,可就是怕辛苦做不长,只好东头做两天西头做两天打个忙工,常常衣食无着。当时罗震山的老作头老薛根,见他这样,对他说:“顺和,你还是到罗家来做长年吧。你来罗家做长工会做多做点,不想做少做点,怕罗震山和矮子二妹对你怎么的?工钱照样可以向他月月拿。”但罗顺和起初忍不了这口气,说我全部家产都给了他,还连人也赔给他?我饿死冻死也不去他家做。人穷也得有点志气!老薛根说,“你这个志气只对他有好处,对你没一点利,有什么意义?你这么多家产给了他就是不做白吃他也是应该的。你还是过来做吧,你到这里来随随便便混混好了。这里人多,干活时少你一个多你一个都无所谓。干活不吃力,他不敢随便辞掉你的。去另外地方做太辛苦。你过来吧,有我在你放心。”于是第二年他就到罗震山家来做长年。
  来到罗震山家后,在老薛根的庇护下,果然轻松多了,而且一些长工对他也很好,因为知道他是老板的堂兄弟,干活随他自由。而他对这些长工也很好,他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你家有了困难他可以把工钿全给你,一时拿不出时脱了布衬衫当了袄也帮助你几个。所以黑无常家的一些做长工的和看牛娃们对他都特别亲,把他当作兄弟一般。而他对黑无常和矮子二妹却是最敢顶撞的一个。别人不敢,只有他敢天不怕地不怕地骂他们,揭他们的老底。因此,在这些方面,不是他怕黑无常和陈二妹,而倒是黑无常和陈二妹怕他。因为一个人怕人家无非是怕地位、财产和家小受损失。若没了这些考虑无牵无挂的,还怕什么呢?而反过来黑无常就怕他揭他的老底,怕坏他的名誉,或者怕他暗地里放一把火把他的家产烧了。
  所以黑无常对他这个‘脱底蛇箩’也不得不让他三分。黑无常反过来想想,已经把他的全部家产弄过来了,就是白白养他一辈子也够了,所以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得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集他。可是罗顺和呢,他感到在这里并不开心。因为一时没有地方可去,暂时只好还在罗家的长工房里蹲着。
  当下罗顺和讲了自己的情况以后又劝了祥甫不要心急,不要懵撞的话,最后罗顺和对他说:“难得你过来,今夜你就宿在我地方吧?”祥甫想到父亲一个人在家,忙立起身来告辞了:“不,我马上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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