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办婆娘
作品名称:澽水往事 作者:程永庄 发布时间:2020-01-10 22:53:00 字数:3804
深夜屋外惨叫,大凤急忙跑出。门道里兴民弓腰捂着肚子:“大胖,我叫人戳啦。”大凤:“啥人?”兴民:“没看清。”
“快快扶回,包扎止血。”是公公聚鹏,与赛翼德、老常听闻跑出来了。赛翼德:“得请看病先生。”老常:“请徐一针吧,他治刀伤有一手。”聚鹏却连连摆手:“嗛!就他?劁猪骟羊还行,这人伤,还是教会山如仁牧师的洋药管用。”徐一针替碧云疗伤那一节,他还记得,神医徐一针,看来在他这不灵光。
说请连夜就请,有聚鹏永丰药店大掌柜面子罩着,城里基督教会的山如仁牧师很快就来了。麻醉清洗,止血缝合,消炎包扎,整整忙乎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伤口处理完。聚鹏自是千恩万谢,馈以重礼,山如仁却连连“NO,NO"。他乃瑞典国人,根本不服礼尚往来中国“水土”,聚鹏无法只好收起。
儿子无端遭人暗算,聚鹏感到其中大有隐情在内边,忙吩咐家人,夜里无论谁都不许踏出半步。兴民却嘴一撇:“这也未免小题大做。”
打小无母,继母赛翼德不敢管,爷奶又娇惯,他在父亲面前说话一向就放肆。直气得父亲聚鹏:“小心撑得万年船,你小娃家懂啥!说:成天和兴邦神神叨叨弄啥?”兴民却不服:“没弄啥,我这伤和兴邦无关。”牙咬得聚鹏额头青筋直跳:“说你还不服,那他可不戳我。”兴民立即辨曰:“好爹,真没干啥,也就贴贴标语、撒撒传单。”
聚鹏猛一拍大腿:“看,我就知道。去年你们学生娃上街闹事,人死的还少,咋回家了还不安份?揭帖闹事,搁到大清朝那是要杀头的!”兴民却嘴一撅:“爱国无罪,你老脑筋不开化。”聚鹏顿时火冒三丈:“嘴犟!那你的伤咋回事?”兴民:“土匪戳的,他歹人叫我逮住了。”聚鹏:“快得了,就你还逮土匪,看清了,几个?”兴民:“你还不信,一个,鼓鼓囊囊背一大包,遇到,我喊了一声,挨了他一刀,上墚跑了。”聚鹏却还是将信将疑:“还真遇着匪了。”摇头,手背放过走了。
兴民夜里遇刺,左邻右舍一大早便来了。住在礓下的黑猪忽然却喊土匪昨夜偷了他的家,抢走了他娶媳妇钱,蹲在礓下自家院内嗷嚎,村人围了一圈看热闹。
聚鹏:“那你夜黑弄啥去了?”看来兴民说他遇着土匪还真没错。黑猪:“睡着了。”聚鹏却不大信:“胡说啥,睡的我娃替你挨了刀都不知!”吃惊得黑猪:“啥?兴民让贼伤着了,真没听见。”聚鹏:“那么大动静,左邻右舍都惊动了,你住礓下反倒没听见,哄谁?兴民为你挨这刀,看来不值。”遇着这号痴怂货,真让人哭笑不得,他脸都气青了。
黑猪:“哎,我!”抱头自捶了一拳。有那熟知他睡觉老实的便说:“你啥,聚鹏就这根独苗,果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咋办?”“睡,睡得丢到崖里都不知!”“定是熟贼偷了你,活该!都怪你说话没把门,想想,给谁都叨叨过?”七嘴八舌,羞得黑猪脸一捂:“记不起了,我的钱!”
孝勇:“行了,灾荒年月,没钱有粮就行,我带你陕北办婆娘。”
黑猪:“真的?”转眼破涕即为笑。孝勇:“哄你弄啥,陕北遭灾,粮比钱管用。”黑猪:“那好,我去看兴民。”蹦跳着去了。众不由讪笑,说他没正型!
兴民受伤,原定的寒假社会宣传搞不成了,兴邦好不沮丧。书生意气,上了两年半学,无论看啥都不顺眼,到处宣传鼓动。这不,一大早又赶到铺子街上,牛家桥头转湾石楞上,刚刷了一条标语,即给巡查的保卫团捉住了,言说煽动闹事,任凭他嘴皮子磨破,非要扭了见官,急得兴邦胡蹩跳乱喊叫。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脱不了身,正猴急,却瞅见本家的孝勇领着驮队转过湾来,哎呀,救命的菩萨来啦!兴邦急喊:“九老爷,救我!”孝勇不由大惊:“王老八,这娃犯了啥事?”为首的黑脸兵指着石楞:“乱写乱画,蛊惑人心,怎么,你们认识?”看来他就是王老八,和孝勇乃结义兄弟,姓王,族里行八,管着铺子街上治安。
孝勇:“是我族里重孙。”顺着手势,他扫了一眼上头字:“坚决收回德国在山东的权益给中国!兴邦,你写这弄啥?”假意诘责,给找台阶下,兴邦却一根筋:“我……”嘴撅还是不服。孝勇眼直瞪,脸一沉:“我啥,还不快滚!”吓得没敢言喘跑了。
王老八却有些不愿:“程九哥,使不得。”孝勇:“怎么,不给九哥面子?”王老八抓耳挠腮无法,孝勇却一甩马鞭扬长而去,理都不理。
王老八忽然记起喊:“记着我的毯子。”孝勇:“忘不了!”头也未回。
仗了本家面子躲过这一劫,兴邦再不胡闹,就是春季开学,也是一个人去的,兴民刀伤未愈。
救了兴邦,孝勇领着驮队继续西行,上年陕北秋旱缺粮,他们驮去的麦子很快就脱手了,回来换了满当当的三边盐块子。当然也少不了王老八的羊毛毯子,那是他用来孝敬爹娘的。这货虽然一说就炸,却是个大孝子,对爹娘从来都百依百顺,孝勇情愿白送,也算还他放过兴邦人情。
听闻孝勇回来了,黑猪赶紧来问。这货纯粹想婆娘想疯,一听说孝勇愿意帮他陕北办婆娘,上次便要缠着去。孝勇却劝:“自打去冬大岭雪封后,就没上去过,陕北啥情况,还需摸。”
如今既然心里有底了,孝勇答应带他去。本来说好一个月后再走,却天天来缠,孝勇无法,货齐后十天便出发了,当然黑猪也在其列。他驮了满当当两驮子麦,一心换个美貂蝉回来,一路他叽叨:“九叔,真能换下婆娘?”面带着桃色。
孝勇:“遭年馑,女娃家有吃的就跟你来。”黑猪:“那咱去哪哒办婆娘?”孝勇:“你想去哪哒?”故意逗他。黑猪:“老话不是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咱去米脂。”逗乐了孝勇:“这货懂的还不少。”黑猪:“那当然。”孝勇:“那你咋娶不下婆娘?”
黑猪:“哎!咱自小命苦,家事不顺父早亡,丢下你侄年纪小,老娘抚养我长大,无有兄弟独自个,从未结发娶过亲,三十而立仍光棒。”说着便哼唧起来,惹得众人哈哈笑。川道人农闲唱秧歌,数他发丑使怪,俏皮话最多,这阵又唱上了,看来是唱秧歌的好手。而孝勇也接他唱:“听叔劝来听叔言,你娘守寡守到死,没见儿媳没抱孙,速快想法把人办。”
黑猪:“你莫说来你莫劝,听你言来我更熬煎,我与你点火先吃烟,没人说媒没人管,我再猴急也枉然。”他双手一摊。孝勇:“南梁卜家有寡妇,殁了男人正招亲。”黑猪:“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不是嫌咱么。”
南梁卜家的小寡妇芳龄二八,嫩的都能掐出水,过门没两天男人就殁了。老马吃嫩草。黑猪五短身材,满脸麻子,孝勇猜想上门提亲肯定碰了一鼻子灰,却佯装不知:“怎么,这也去提过?马蔺坳听说还有个三十六的老女子。”黑猪:“快别提了,咱伺候不起。”孝勇:“啊呀,这个也说过。”纯粹拿他磨牙消遣,穷开心,反正一路走来也无事可干,黑猪却不知:“说过,要金要银,要钱要粮,净能支派人。”孝勇:“咋净遇着这号人,你不能挑拣太大。”
黑猪:“哪里,你不知,如今世道不对啦,到处女人全涨价,一天一个新价码,咱家穷根本娶不起。”孝勇:“难道十多年就没中意的。”黑猪:“有,可人家眼头高。”孝勇立即正色:“不要说了,快死了这条心。”他喜欢荷花,阖村皆知,但已下嫁三棱子。黑猪:“那我光棒到如今,你说咋办?”孝勇:“驴牵好,驮扎紧,后头跟着莫多嘴,保你婆娘领回家。”黑猪:“好,我听叔的。”
二人路途寂寞磨牙叨嘴,暂且不提。且说一行到得肤施已是三日后,骡马店歇下,黑猪便急不可耐上街去了,东街走,西街窜,他径直来到贩人店。
店家胡子一捋笑呵呵,言说小伙来的不凑巧,许多女子全卖光。有个姐儿倒不错,她有一点小病端,脸上麻子数点点,不大不小中等脚,又聪明来又淳朴,不多言语真个乖,样样家务全能做,这样的女子金不换。
黑猪肚里真没样,没经见过世面没心眼,不说好也不说瞎,听完只问要多少,孝勇叮咛全忘光。店家一听乐颠颠:“客人,你带多少现洋钱?”黑猪:“无有钱,无有银,只有两驮麦在店。”
店家一听眼放光,而今灾荒米价大,一石谷子一院房,粮食更比银值钱,女娃有吃随你领。遇着这号痴憨货,刀子搭斜狠狠宰,薄薄嘴唇上下翻,颠倒黑白他讹黑猪,“麦子再好不顶钱,要引女子回家园,搭条毛驴才给你。”黑猪:“行!”
店家一听乐开花:“好,你牵驴我给人,咱俩即时便交割。”吃屎碰豆腐,跛驴他卖了大价钱。
事说定,精神爽,蹦蹦跳跳往回跑。店前遇着黑孝勇,一脸不快恶眉子吼:“你得是高兴吃了喜妈奶,疯疯癫癫跑啥哩?害我到处把你找。”黑猪却不恼反倒笑呵呵:“你莫要骂来莫要恼,我今把婆娘办成了。”
孝勇一听更诧疑:“啥,就你还能办成婆娘?病病骡子,瞎眼驴,不知根,不知底,肚子里有病,根本看不出。集市买牲口,还得请个经纪,何况你娶媳妇。人生地不熟,来历不明,小心上当受骗!”
黑猪却不愿听:“哪里,见过了,年岁不过十七八,白格生生毛眼眼,不胖不瘦扶柳腰,家住米脂闯王乡,年景不好往出跑,情愿嫁来情愿随,叫人越看越喜欢。”他高兴又唱开啦,真没正性!
孝勇:“这话你听谁说的?”黑猪:“店家。”孝勇:“快得了,王婆卖瓜,他的话万万信不得。”黑猪:“你话不能这么说。”
孝勇:“咋,不听我话?快把话退了,我托生意场上朋友打听,离城十里有户好人家,就这一两天把女子送来。”黑猪:“可是我……”孝勇:“你这人咋这么憨?好,你的事,你做主,我不管!”
黑猪粮交清,人引过,走的紧,跑的欢,不觉来到他门前。村人一见起了哄,种地种圪涝,娶媳妇拣细腰。这娃将人办的撩,模样俊俏腰身细,好似画中一仙子。一路店里不方便,娇情这事不能办。席摆下,堂拜过,酒喝好,炮响足,摸黑新人进了房,屋门关紧抱开啦,喋喋不休闹开啦。
黑猪急不可耐,女子却不干,刚一挨身便喊:“娘,他打我!娘,他脱我裤!”听得窗外格格笑,这女子看来成色不对。
房内黑猪急了:“悄悄,我潮起,快呷。”抱着就干,女子一急,挣脱跑了,黑猪在后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