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猴子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两边的脸都肿起老高，而且红得像抹多了胭脂。他感到大腿一阵疼痛，褪下裤子，看到大腿上一片淤青。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狠道：裴春雨，你等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穿好裤子坐在椅子上，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爸妈回来该如何向他们抱屈。他要是说裴春雨无缘无故地打他，爸妈能信吗？从小他就招灾惹祸，尤其是在酒厂靠上大民子以后，他欺负过不少人，有些人把状告到他爸那里，他爸都帮他压下了。就连他在酒厂发生过的两次重大事故他爸也就威胁他说以后再也不管他了，并没有给他更加严厉的处罚。现在，他被裴春雨打了，他爸会怎么办？会帮他报仇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妈先回来了。他妈见他低着头就问：“怎么了？跟霜打得茄子似的？”
　　三猴子抬起头，她妈马上就发现了他那张又红又肿的脸。“你这脸是咋整地？让人打了？”她过去捧起三猴子的脸。
　　“咝。”三猴子疼得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谁打的呀？”她妈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三猴子又低下了头。
　　“说呀，谁打的，我找他去！”她妈恨不得马上就去给他报仇。
　　孙财也下班回来了。
　　“老孙老孙，你快过来，看看你儿子被人打成啥样了！”三猴子她妈咋咋呼呼地嚷道。
　　孙财看到三猴子的脸也很吃惊。“说给你打成这样？”他又心疼又生气地问道。
　　“裴春雨。”
　　“裴春雨？”孙财更吃惊了，裴春雨也不像是一个好打仗的人哪。“他为什么打你？”
　　“我哪知道啊。”三猴子不敢说实话，他知道自己多的事儿不占理。
　　“我才不信呢，啥也不为他就打你？”孙财了解他儿子，无缘无故地裴春雨绝不会打他。
　　“我就看他一眼，他问我看他干啥？我说就看你了咋地？他上来就给我几个嘴巴子。”三猴子开始瞎编。
　　孙财眼珠转了转。难道是老范把他不同意裴春雨调工会的事儿告诉裴春雨了，裴春雨拿他儿子报复他？一想到这儿他就气血上涌。“站起来，跟我走！”他上来拉三猴子。
　　“干啥去？”三猴子站起来问。
　　“上派出所告他去。”孙财在派出所有两个熟人。
　　三猴子马上挣脱了孙财的手。“我不去。”他知道他编的瞎话骗他爸还行，想骗过派出所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完蛋玩儿意，上派出所你怕啥？”孙财以为他儿子怕公安。
　　“也不是什么大伤，派出所是不会管的。”三猴子找出个理由。
　　“都打成这样了还不是大伤？别怕，我派出所有熟人。”孙财给他打气。
　　“我不去，这么点小事儿派出所也不能把裴春雨咋地。”
　　孙财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心有不甘。“明天我找他去。”
　　“算了，爸，你想收拾他还没有机会？最好别明着来。”三猴子劝道。
　　孙财也是一个阴险之人，他想起裴春雨还没钓到工会，等到正式调他的时候再收拾他也来得及。这件事就这样压下了。
　　
　　一九七七年七月三日，星期天，今天是山泉酒厂夏季野游的日子。早晨一上班，裴春雨就带人到圈儿河布置现场。他们在圈儿河四周插了五十多面印有“山泉酒厂职工之家”字样的彩旗，并组建了锣鼓队。
　　早八点，山泉酒厂的干部工人们就来到圈儿河内岛。大家按单位每十人一组围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布上。
　　一时间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圈儿河的外围来了很多围观者。马厂长高兴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他仿佛听到了围观的人在说：你看看人家山泉酒厂对工人多好。
　　裴春雨带领野游临时组委会分别组织扑克、踢毽、跳绳比赛。参加活动的职工们兴高采烈，那场景比过年还热闹。
　　十点半，会城县工业科的程科长受邀带领两位副科长和一位办公室主任也来到了活动现场。他们也被现场的热闹场面感染了。“老马，活动搞得不错呀！”程科长拍着马厂长的肩膀夸赞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组织这样的活动，没有经验，还请各位领导多多指导。”马厂长谦虚道。
　　程科长由衷地说：“指导谈不上，这种活动在咱们会城县工业系统也是第一次，你带了个好头啊。关心职工文化生活是我们每个领导干部分内的事，你能这样做说明你把职工群众放到了心上。”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班子集体决定的。”马厂长也发自内心地说。
　　“好，证明你们这个班子很有能力。”程科长赞许道。
　　这时，范主席插话道：“程科长，我们现在要举行一个入党宣誓仪式。”
　　“在这里宣誓吗？”程科长有些意外。
　　“我们事先这样准备的，程科长你看合不合适？”范主席请示道。
　　“合适，很合适，很有教育意义嘛。”程科长肯定地说。
　　范主席就来到事先挂好的党旗前大声说道：“请大家静一静！”他见人们已经把目光转向他这里接着说：“前天是我们党的生日，又有三名同志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我们党增添了新的血液和力量，他们是：电工班的裴春雨同志，制酒车间的崔明志同志，生产股的桑树坤同志，请大家为这三名同志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表示热烈地祝贺！”
　　掌声过后，范主席宣布：“现在请机关党支部书记李宝明同志带领新党员宣誓！”
　　李宝明站在党旗前庄严地举起右手。“我宣誓！”
　　“我宣誓！”三名新党员也转眼地举着右手跟着说。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领誓人李宝明。”
　　“宣誓人裴春雨。”
　　“宣誓人崔明志。”
　　“宣誓人桑树坤。”
　　宣誓结束以后，范主席走到现场中间。“同志们！大家喜欢的拔河比赛马上开始，我们邀请会城县工业科的程科长给我们担任裁判好不好？”
　　“好！”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没想到还有我的事儿，这个裁判我愿意当！”程科长笑着接过了李春梅递给他的哨子。
　　参加拔河比赛的共有四个代表队：制酒车间、锅炉车间、机修车间、厂部机关。每队十五个队员。比赛采取循环制。经过抽签第一对参加比赛的是厂部机关和锅炉车间代表队。两队左右站好以后，程科长握住了中间的红色标志，示意两边的队员做好准备，随着程科长的一声哨响，拔河比赛开始了。马厂长主动担任了厂部机关队的指挥。他有韵律地挥舞着小红旗，大声喊着：“加油！加油！”。一番拉锯之后，厂部机关队败下阵来。但是，马厂长的兴致依然不减，每到厂部机关代表队上场他都充当指挥。最后，制酒车间代表队获得了第一名。马厂长临时起意，他宣布：“获得第一名的队员每人奖励山泉大曲一瓶！”
　　“好！”大家齐声叫好。喊声最响的是制酒车间的工人。
　　范主席站在场地中间大声说道：“请各位领导和同志们回到自己的座位，野餐马上开始，每桌派出两个人到供应点领取食品。”
　　裴春雨本想帮领导那桌领食品，当他看到李主任和刘秘书已经去了，他就回到了野游临时组委会的位置。
　　野餐的食品很丰盛：烧鸡、红肠、粉肠、茶肠、松仁小肚、素鸡豆腐、油炸花生米，厂食堂还拌了几盆猪头肉拍黄瓜和西红柿拌白糖。这些食品都是工人们平时很少能吃到的。
　　食品分发完毕，范主席站到领导跟前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会城县工业科的几位领导来一起参加我们野游活动。这是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关怀和鼓励。下面我们有请县工业科程科长给我们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现场想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程科长站起来高声说道：“很荣幸能够参加山泉酒厂举办的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好活动。这种活动在我们会城工业系统还是第一次，说明你们厂在关心职工业余文化生活方面动了脑筋，想了办法。我看到了你们四周的彩旗，上面写的是：山泉酒厂职工之家。我也看到了你们确实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我知道，你们今年上半年办了厂报，举办了时事政治知识比赛，生产技能比赛，还搞了为期一百天的劳动竞赛。这些活动有些是我们县工业系统以前没有搞过的，可以说是你们厂开了先河。我会在以后的工作中对你们山泉酒厂的做法加以推广。我听你们马厂长说，你们厂今年准备争当会城县工业系统先进单位，我想，如果你们能够在下半年继续努力，不断创新，你们争当先进的目标就大有希望。”程科长高高地举起了酒杯。“我祝愿：山泉酒厂在今年的先进单位评比中能够脱颖而出，胜利实现你们成为先进单位的美好愿望。我提议：干杯！”程科长举杯示意，然后一口干了。
　　范主席又站起来说：“感谢程科长对我们的鼓励和鞭策。下面有请马厂长给大家致祝酒词，大家欢迎！”
　　马厂长很激动，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刚才听了程科长的讲话我备受鼓舞，我真心希望在我们厂争创先进单位的过程中能够得到程科长以及工业科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欢迎各位领导能够在百忙的工作中抽出闲暇多到我们厂指导工作。”他对几位领导点头致意，然后他又满含深情地对大家说：“山泉酒厂是个大家庭，作为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我把每位职工都当做我的家人，我真心希望我的每个家人都能够工作顺心，生活幸福。我会尽我的努力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改善我们家人的生活。同时我也相信，我的家人会像我一样爱护这个家庭，帮助这个家庭。有了家人们的支持，我有信心实现争创先进的目标，敬爱的家人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齐声答道。
　　“好！”马厂长高举着酒杯大声问道：“你们说，我们杯中酒怎么喝？”
　　“干！”二百多名职工的喊声震天。
　　马厂长富有煽情性的祝酒词让场面顿时就热烈起来。
　　裴春雨举起酒杯对野游临时组委会的人说：“我敬大家一杯，各位这几天辛苦了！”
　　野游临时组委会除了李春梅和王春莹还有活动的组织者和罗鼓手，凑在一起刚好十个人。裴春雨对李春梅说：“李姐，你先把踢毽、跳绳那几个活动的奖品发了吧。”
　　“好。”李春梅站起身来去组织发奖了。
　　裴春雨刚要借机去几个熟悉的圈子敬酒，刘秘书跑来了。“春雨，程科长要见你。”
　　裴春雨赶紧跟刘秘书来到领导们的圈子。正在席地而坐的程科长见刘秘书领着裴春雨跑过来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刘秘书介绍说：“春雨，这是程科长，程科长，这就是裴春雨。”
　　程科长主动握住裴春雨的手。“你就是裴春雨同志啊，很年轻嘛。”他弯腰拿起自己的酒杯。“我敬你一杯，感谢你挽救了山泉酒厂。”
　　裴春雨受宠若惊地赶紧说：“哪能让领导敬我酒，我敬程科长。”他从地上拿起酒瓶给程科长斟满。又从刘秘书手里接过一个酒杯给自己斟满，双手端杯。“程科长，这杯酒我敬你，感谢你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的职工活动。我干了，你喝一小口就行。”说着，他跟程科长碰了杯，一口干掉了满杯酒。
　　程科长也很给面子，仰脖喝掉了杯中酒。他这次之所以接受了山泉酒厂的邀请就是想借机见见这个英勇无畏的裴春雨。裴春雨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各位领导请坐。”裴春雨谦恭伸手示意。领导们落座以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各位领导我就不单敬了，这杯酒我祝各位领导活动愉快，我干了，各位领导随意。”干了杯中酒之后，他识趣儿地离开了领导圈儿。
　　他先来到锅炉车间主任的圈子，刘主任看到裴春雨过来敬酒非常高兴。“春雨，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
　　裴春雨笑着说：“锅炉车间是我的娘家，我怎么会忘记呢？”他跟一圈人干了一杯以后又来到电工班。“杨班长，各位哥哥，我来给大家敬酒。”
　　“好啊，春雨你就坐这儿得了。”杨炳玉高兴地邀请道。
　　“我也想坐这儿，可是那边还有临时组委会的几个人，这几天跟我挨了不少累，我得回去招呼他们。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喝酒的机会有的是。”裴春雨解释说。
　　“好，你先忙你的，一会再过来。”杨炳玉道。
　　“好，你们慢慢喝，我待会再来。我干了，你们随意。”裴春雨喝干了以后转身要回去，旁边高杜鹃的好朋友郭景云叫住了他。“裴春雨，我们这桌你不敬一杯吗？”
　　裴春雨转头一看，这圈是高杜鹃的姐妹们，连忙说：“敬，敬，你们我哪敢不敬啊。”裴春雨拿过酒瓶倒满了一杯。“各位姐姐，妹妹我敬你们一杯，你们随意，我干了。”裴春雨喝了以后，郭景云不依不饶。“我们这桌你敬一杯不行，还得再敬一杯。”
　　裴春雨一笑。“这桌的都是杜鹃的姐妹，也就是我的大姨子和小姨子，咱们是一家人，尤其是你这个小姨子，你要是想跟我喝酒咱们回家喝去，今天你姐夫我事儿太多，改天和你单喝。”说完，看着一脸绯红的郭景云哈哈大笑着走了。裴春雨在工厂的这八九个月的时间已经习惯了女工们的玩笑，他发现你越老实她们就越来劲，一旦被她们欺负住，她们总是不肯罢休。
　　裴春雨回来的时候，李春梅还在组织发奖。“下面请踢毽的获奖者走上前来，有请山泉酒厂工会范主席给获奖者颁奖。”
　　范主席给获得踢毽比赛的前三名颁发了奖品。奖品是三种不同档次的成套水杯。
　　这次活动裴春雨把崔明志、张文、豁牙子都借调上来了。他张罗说：“崔大哥，咱们锅炉房的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喝了，咱们一起喝一杯吧。”
　　“好啊，”崔明志满口答应着。张文，豁牙子都自觉地倒满了酒，哥几个一起举起杯痛快地干了。
　　王春莹看了一眼裴春雨。“春雨哥，别光顾着喝酒，你多吃点菜吧。”
　　裴春雨这才觉得自己的肚子空空的，他赶紧夹了几块红肠塞到嘴里。这时，李春梅发完奖品回来了。裴春雨有些歉意地说：“李姐，还得麻烦你再跟跟大家说一声，散席的时候把垃圾都带走。”
　　李春梅拍了一下额头。“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又走到场地中间。“工友们，我们山泉酒厂的人都是讲社会公德的人，大家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身边的垃圾带走，我们要让山泉镇的父老乡亲们看出我们山泉酒厂的职工都是讲究人，都是有素质的人。谢谢大家了。”
　　程科长听了李春梅的话，很有感慨地对马厂长说：“你们的活动组织的很细呀。”
　　“这你得表扬老范，整个活动都是他负责组织的。”马厂长把功劳推给了范主席。
　　“这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范主席也谦虚地说。
　　程科长举起酒杯。“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山泉酒厂的干部职工思想觉悟确实过硬，来吧，咱们工业科的一起敬山泉酒厂领导班子一杯，祝山泉酒厂的各项工作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得到了领导的首肯和祝愿，山泉酒厂的各位领导满心欢喜，非常痛快地喝干了杯中酒。
　　李春梅回来以后，裴春雨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李姐，你刚才的话说得有水平。”
　　“那是，你姐我是谁呀。”李春梅也不客气地自吹自擂。
　　“呵呵，就是，我姐就是当今的阿庆嫂。来吧，咱们人齐了，大家一起掀一个高潮吧。”裴春雨倡议道。一圈人纷纷响应。王春莹也倒了一杯白酒。“小丫头，你也能喝白酒？”裴春雨关切地问。
　　“不许叫我小丫头。”王春莹撅着小嘴儿提出抗议。
　　“好，王春莹同志。”裴春雨故意逗她。
　　“也不许叫我王春莹同志。”王春莹还是撅着小嘴儿。
　　“哈哈哈。”裴春雨大笑。“我叫你春莹妹妹，这样你满意了吧？”
　　王春莹换了笑脸，不再反驳。李春梅却瞪着一双审视的眼睛看着他俩。裴春雨不等李春梅说话就端着杯子说道：“来，大家一起干杯！”
　　程科长的讲话、马厂长的煽情、可口的下酒菜，不限量免费供应的白酒、啤酒让所有人都兴致高涨。野餐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领导们也喝得特别尽兴，送工业科领导走的时候，有些醉态的马厂长还没忘记让刘秘书给工业科领导的车上装了一箱山泉大曲作为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