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酒厂的时事政治知识竞赛举办得非常成功。竞赛采取现场问答的方式，李春梅担任现场主持。赛前，马厂长做了简单的讲话，并和范主席做了整场观摩。比赛结果：厂部机关获得了第一，机修车间获得了第二，制酒车间获得了第三。比赛结束后，范主席对活动组织者的精心设计和参赛人员的优异表现给予了高度赞扬。
　　三猴子看完比赛走在回锅炉房的路上。自从锅炉车间事故以后，他在酒厂算是名誉扫地了，走在厂里都没人用好脸色看他。看到裴春雨又一次大出风头他的心中十分不悦。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感到憋屈。回想过去他是何等威风。他要是看谁不顺眼想骂就骂，想打大民子就帮他打。那时候，他走路是晃着膀子走，谁见着他不是敬畏地陪着笑脸。自从裴春雨收拾他以后，大民子不但不再帮他，反而跟他渐行渐远。他曾经欺负过的人现在不但不惧怕他，反而对他不再恭敬，有的人甚至对他言语讥讽。他之所以没有挨揍，是因为他对谁都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他若敢稍稍流露出一丝不满，恐怕早就不知被人胖揍多少回了。
　　一想到这些三猴子就憎恨裴春雨。他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可是他知道，在山泉镇想用武力报复裴春雨是不可能了，必须想个其他办法才行。今天上午，他观摩了厂里的时事政治知识竞赛，他看到了裴春雨和李春梅在现场经常交流，而且表现亲密。他就想出了一条计策。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三猴子来到建材厂电工班。“王哥。”他冲屋里的王小明叫了一声。
　　“三猴子？你怎么来了？”王小明从屋里走出来。
　　“我今天没什么事，想找你喝酒。”三猴子跟王小明早就认识，而且，也是王小明的几个酒友之一。
　　王小明一听说喝酒立马来了精神。他进屋拿起背包就跟三猴子一起骑车来到了二饭店。
　　三猴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和王小明坐了下来。他要了三个菜，从背包里拿出一瓶从酒班接的酒。两人便你一杯我一盏地喝了起来。
　　“我们厂今天搞时事政治知识竞赛了。是嫂子和裴春雨组织的。”三猴子开始把话题往李春梅和裴春雨身上扯。
　　“哦。”王小明不关心这事，只管闷头喝酒。
　　“嫂子可真有才，活动组织得非常成功。”三猴子夸赞道。
　　听见三猴子夸奖自己的媳妇王小明很高兴。“嗯，她在家就喜欢看书。”
　　“王哥，你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媳妇。”三猴子继续给王小明戴高帽。
　　这话王小明愿意听，为了娶这个媳妇他们一家可没少费心思。“也就一般人吧。”王小明嘴里谦虚道。
　　“哎呦，嫂子要是一般人，那其他女人就都是二班的了。”三猴子的嘴像抹了蜜似的。
　　“呵呵。喝酒。”王小明高兴地举起了酒杯。
　　三猴子喝干了杯中酒之后，话锋一转。“王哥，嫂子那么漂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我有什么担心的？”王小明没有在意。李春梅跟他结婚以后一直很守本分。下班回家就是做饭、看书，从来不出去。
　　“嫂子你是不用担心，但是你就不怕别人惦记嫂子？”
　　“谁惦记她呀，又不是大姑娘。”
　　“那可没准，我可听人说有人惦记嫂子。”
　　“谁？”王小明立即放下刚要往嘴里放的酒杯，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三猴子凑近了王小明，他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裴春雨。”
　　“裴春雨？”王小明脑子回想着酒厂的熟人，不知裴春雨是何许人。
　　“你认识吗？”
　　王小明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哪。”
　　听王小明说不认识裴春雨，三猴子放心了。他怕王小明知道裴春雨会武术不敢去找裴春雨寻仇。“裴春明这小子原来在工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开出来了。有可能就是生活作风问题。”
　　“他现在是干什么的？”
　　“跟你一样，是电工。”
　　“那不会呀，我媳妇是化验室的，他们没机会接触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春节联欢会和这次知识竞赛都是他和你媳妇搞的。这小子还是挺有才的。”
　　王小明的脑子开始画魂了。
　　“春节联欢会的时候我就看这小子不对劲，她看嫂子的眼神直勾勾的。这次知识竞赛就更过分了，他总跟嫂子挤眉弄眼的，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往嫂子身上贴。这事儿就连我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说裴春雨这小子在勾引李春梅。”三猴子顺嘴胡诌。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王小明有些不信。
　　“那当然了，我什么时候糊弄过跟你呀，我要是撒慌出门让车撞死。”三猴子从不相信起誓就会应验。
　　王小明信了。“妈的，今天晚上我回家问问我媳妇，要真是这样，我非找人教训教训这小子。”王小明从小就在王主任的羽翼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过多的人际交往经验。参加工作以后也不求上进，他所接触的除了班上的工友，就是几个酒友，缺少他这个年龄所应有的心智，上当受骗也就在所难免。
　　“你别问嫂子呀。”三猴子怕了，这事儿要是让李春梅知道了非漏兜不可。“这事儿又不怪嫂子，是裴春雨惦记嫂子，又不是嫂子惦记裴春雨，你要是问嫂子，嫂子还不得跟你急眼哪。”三猴子拿李春梅吓唬王小明。
　　王小明想想也是，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从来不敢招惹李春梅。“你有什么好办法？”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想个办法让那小子打消了惦记嫂子的念头不就行了。”三猴子希望王小明和裴春雨打起来，能闹得满城风雨就更好了。到那时候裴春雨就会在酒厂名誉扫地，看他以后还怎么嘚瑟。
　　王小明沉吟了半晌，认为三猴子说的有道理，自己的酒友多，找两个人教训一下那小子也未尝不可，免得自己媳妇真让裴春雨勾搭到手。“明天你想办法把那小子指给我看。”
　　三猴子一看王小明上套了，心中暗喜。“没问题。”他怕王小明出卖自己。“王哥，我可是看咱们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不能把我说出去呀。”
　　“你放心，出卖朋友的事儿我是不会干的。”
　　“我就知道王哥够朋友，来，喝酒。”三猴子又拍了一记马屁，以此来巩固王小明不出卖他的决心。
　　王小明原本以为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顿酒，没想到三猴子说出的这事让他烦心不已。平时就贪杯的他酒喝得更猛了。
　　回到家的时候，李春梅已经睡着了。按照平时的习惯他会悄悄上炕睡觉，可是今天他却打开了电灯。“起来起来。”他满嘴酒气地大声说道。
　　李春梅刚刚睡着就被王小明吵醒了，非常恼怒。“你有病啊，半夜三更的。”
　　“你们厂是不是有个叫裴春雨的？”王小明坐在炕沿上直奔主题。
　　李春梅一惊，他怎么问这个？难道他发现什么了？虽然她和裴春雨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她还是有点心虚。“有啊，怎么了？”她试探着问。
　　“听人说他想勾引你。有没有这事？”王小明边脱衣服边问。
　　“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李春梅披着被坐了起来。
　　王小明脱了衣服披着被子说：“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得了。”
　　“胡诌八扯，裴春雨那么优秀，怎么会勾引我？”李春梅倒希望裴春雨真能勾引她。那样也免得她日思夜想了。
　　“优秀？他哪里优秀？勾引女人优秀吧？”王小明脸上带着嘲弄的坏笑。
　　“王小明！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李春梅怒了。
　　“呦呦，这么向着他呀，看来不是他勾引你，是你相中他了吧？”王小明带着醋意猜测。
　　李春梅一下掀掉了被子，手指着王小明。“我就相中他了，你想怎么地吧？要不要离婚？”她的两眼喷出愤怒的火焰。
　　王小明哑了。他跟李春梅吵架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他钻进被窝转过身去生闷气。
　　李春梅却不依不饶，她踹了王小明一脚。“你听谁跟你嚼的舌根子？你必须告诉我，否则，你今天别想睡觉！”
　　王小明打定主意不能出卖三猴子。不管李春梅怎么踹他，他就是不吭声。他从李春梅今天反常的态度里感到了危机。李春梅不但强硬地承认她相中了裴春雨，还为此提到了离婚。这是他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听李春梅说到离婚。由此可以看出裴春雨在李春梅心中的重要性。三猴子说的没错，必须要警告一下裴春雨，不然的话那顶绿帽子还真有可能戴到自己的脑袋上。
　　李春梅看着背过身去装死的王小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关掉电灯，盖上被子，陷入了沉思。是谁造的谣呢？裴春明跟她在一起从没有过轻浮的表现，怎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呢？裴春雨得罪谁了会让这人想出如此恶毒的办法对付他？她百思而不得其解。
　　明天就要回化验室了，不知何时还能再跟裴春雨一起工作。有裴春雨在身边，她的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的心里就会荡漾着幸福和愉悦。原来在化验室工作的优越感不再令她感到骄傲，跟裴春雨一起工作才是她追求的目标。因此，她在和裴春雨一起工作的时候十分努力，就是希望工会有活动的时候裴春雨能带上自己。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诉裴春雨，裴春雨一旦知道此事就有可能有意远离自己。那样的话，她就再也没有跟裴春雨一起工作的机会了。
　　清晨，裴春雨来到电工室。他告诉杨炳玉工会那面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又回来工作了。杨炳玉连连说好。并告诉他最近没什么活儿，线路改造工程要到六月份天气暖和以后才能开始。
　　裴春雨就坐下跟他们唠闲嗑。裴春雨本不愿意跟他们闲扯，可是又怕他们说他傲气，孤芳自赏，只好跟他们话游天南地北。
　　下班的时候，裴春雨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连续三天住宿舍，吃食堂，他想回家改善一下伙食。他有好多天没跟高杜鹃在一起了，她最近正是危险期，裴春雨怕控制不住自己。他骑着自行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三个人把自行车支在路边，一字排开地拦在路上。骑到近前，裴春雨发现这三个人的面色不善，好像是冲着他来的。他下了自行车，也把车子支在路边迎了上去。“你们三个是找我的？”
　　三个人中的瘦高个问：“你是裴春雨?”
　　“是我，你是谁？”
　　瘦高个并不答话，他想把裴春雨打倒了再告诉他自己是谁。他手一挥，三个人就向裴春雨冲了过来。
　　裴春雨来不及细想，三人已到眼前，他们挥拳直接打向裴春雨的面门。裴春雨看出瘦高个是领头的，突然向下一蹲，躲过了三人的拳头，同时一个黑虎掏心打在了瘦高个胸口，然后向后一纵，跳到了两米开外。
　　瘦高个手捂胸口猫下腰去。另外两人一看同伙挨打了，又一起向裴春雨冲了过来。裴春雨扭身一个右鞭腿抽在了右边那人的脸上，尽管裴春雨控制了力道，那人还是被抽得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那人撒腿就跑，在五十米外的地方站住了。
　　裴春雨两眼冒火。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什么也不说，伸手就打。他走到瘦高个面前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截我？”
　　瘦高个不吱声。裴春雨对着他捂着胸口的手踹了一脚，瘦高个倒在了地上。裴春雨一脚踏在了瘦高个的胸口上。“说，你是谁？”
　　瘦高个还是不吱声。裴春雨的脚向下一踩。“信不信我踩得你大口吐血，一辈子也干不了重活？”
　　“我是王小明。”瘦高个害怕了。
　　“王小明？”裴春雨不知道王小明是谁。“说，你为什么要截我？”他的脚向下踩了一下。
　　“有，有人说你惦记我媳妇。”王小明被吓得有点口吃。
　　“谁是你媳妇？”裴春雨懵了，他从来也没惦记过哪个女人哪。
　　“李春梅。”王小明的声音很小。
　　“放屁！”裴春雨的声音像个炸雷。“你听谁说的？”
　　王小明犹疑着不说，他还傻乎乎地记得他对三猴子的承诺。
　　裴春雨本想使劲踩他一脚，逼他说话。可是他已经说了他是李春梅爱人，他就不能再伤他了。他抬起了踩在他身上的脚。“你起来吧。”
　　王小明站了起来。这时，被裴春雨抽倒的那人也站了起来。他的半边脸又红又肿。
　　裴春雨放缓了口气。“不管这事儿是谁说的都是造谣。造谣那人应该知道你们打不过我，他让你们来找我，就是想让我揍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还要为他保密吗？”
　　被裴春雨抽倒的那人先想明白了。他气愤地说：“三猴子，是三猴子说的。”他觉得这顿揍挨得冤枉。
　　裴春雨这才恍然大悟。他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他跟三猴子的过节。“三猴子在酒厂横行霸道被我揍了，他一直怀恨在心，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来报复我。”他问王小明：“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三猴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吧？”说话时口气虽然平和，可是眼睛还是露着狠厉之色。
　　王小明的同伴已经供出了三猴子，他再保密已毫无意义，再说，今天他要是不实话实说恐怕裴春雨也不会放过他。“三猴子说：你跟我媳妇挤眉弄眼，总往我媳妇身上贴乎。”
　　“就说这些？还有别的吗？”
　　“没了。”
　　“那你也太容易上当了。”裴春雨没想到李春梅的丈夫竟然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王小明臊得满脸通红，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太过傻气。“我太相信三猴子了。”
　　裴春雨看到王小明那懊悔的样子也不想过多地责备他。他缓声说道：“从李姐那论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夫，姐夫，这事儿必须搞清楚，我不想背这个黑锅，你也可以认清三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呢？”
　　“行。”王小明也想确认事情的真相。
　　“三猴子这个星期是白班，明天下午四点我们一起在酒厂东头的路上等他。我要和他对质。”
　　“行，明天我们几个都来。”被抽的那个人说。
　　第二天下午四点，三猴子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远远地看见裴春雨和王小明几个人横在路上就知道不好，他的两手不停地发抖，自行车把不住地晃悠，连跟这几个人打招呼都忘了。
　　“三猴子，你下来。”裴春雨装得若无其事。
　　三猴子下了自行车，战战兢兢地问：“春雨，找我有事啊？”
　　“有个小事要跟你核实一下，我们到圈儿河边上说吧。”裴春雨怕吓到三猴子，口气尽量装得平和。
　　“我还有事呢。”三猴子推脱。
　　裴春雨眼露寒光。“怎么，我说话不好使？”
　　三猴子只能点头哈腰地说：“好使，好使。”
　　“姐夫，你们在前面走。”
　　被抽的那个人明白了裴春雨的意思，他就带头走在前面。裴春雨让三猴子走在中间。他断后，这样三猴子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圈儿河离大道也就五十多米。此时一是春季，圈河儿中间空地上的杨树发出了嫩绿的树叶，树木倒映在河水里形成了一道好看的风景。
　　裴春雨无心欣赏这春天的景致，他支起自行车来到三猴子面前。“三猴子，看到我们几个找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啥吧？”审讯开始了。
　　“我不知道啊。”三猴子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你前天跟他说啥了？”裴春雨用手指着王小明。
　　“我啥也没说呀。”
　　“啥也没说？你不是跟他说我惦记他媳妇吗？”裴春雨眼神凌厉，逼视着他。。
　　“我没说过，真没说过。”三猴子慌忙抵赖。
　　“姐夫，看来这事儿是你自己瞎编的了？”裴春雨斜眼看着王小明。
　　王小明一看裴春雨要把责任安到他的头上，他不干了。他指着三猴子问：“前天晚上你找我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说裴春雨惦记我媳妇吗？”
　　“我说过吗？那可能是我喝多了。”三猴子耍无赖。
　　“放屁！三两酒不到你就能喝多了？”王小明十分愤怒。
　　“三猴子，我问你，我惦记李春梅了吗？”裴春雨的口气倒没那么愤怒，他不想让王小明以为三猴子是在他的威逼下才编瞎话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三猴子想说完实话尽快脱身。
　　“姐夫，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们昨天因为他的挑唆白挨了一顿打，你们不想做点啥吗？”裴春雨转过头去鼓动王小明他们几个人。他没有看到三猴子在他后面用恶狠狠的眼神威胁王小明他们几个人。
　　王小明他们几个人虽然气愤，却像有所顾忌似的没有人敢有所动作。裴春雨想：三猴子那么拙劣的谎话都能让王小明敢带人找他算账，面对让他们白挨了一顿揍的三猴子怎么萎缩不敢了呢？他猛地回头看到了三猴子的那恶狠狠的眼神。他明白了，他们是怕三猴子事后报复。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他抓住三猴子胸前的衣领，左右开弓连续打了他十来个大嘴巴子，直到打得三猴子嘴角流出了血还不解气，他把三猴子推倒在地上，又狠狠地补上了一脚。“看你还敢不敢造谣。”
　　三猴子已经被打得头脑发懵了，他还没忘记说：“我再也不敢了，春雨春雨，你饶了我吧。”
　　“滚！”裴春雨恨恨地说道。
　　三猴子像得到特赦令一样爬起来，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跑了。
　　王小明他们都看傻了，三猴子可是认识很多山泉镇打仗厉害的人，他能善罢甘休吗？
　　“你小心点，三猴子会找人报复你的。”那个被裴春雨抽脸的人好意地提醒道。
　　裴春雨大笑：“你们打听打听，山泉镇能打仗的哪个不是我的好朋友？”
　　王小明他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听说过山泉镇有裴春雨这号人。“春雨，我们哥几个请你喝顿酒，能不能给个面子？”王小明邀请道。
　　“喝酒就算了，我还有事，我劝你以后交朋友还是小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