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芙蓉>十一 、芙蓉失身

十一 、芙蓉失身

作品名称:芙蓉      作者:悠悠岁月      发布时间:2020-01-09 11:24:15      字数:9020

  芙蓉的脸红到了脖子,努力推开石世华的手。石世华把她转过来,胸口贴着胸口。芙蓉想说话,石世华一张大嘴把她张开的嘴堵住了,把舌头伸进芙蓉的嘴里;一只手抱着她的头,把她的头固定住,一只手抱着她的屁股,让他们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
  石世华突如其来的狂热亲吻,芙蓉如堕五里雾中。她第一次被男人亲吻,既是不由自主又不知所措,然而感到有一股暖流从脚底升到头顶。她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尝这股暖流,双手穿过石世华的腋窝紧紧地抱着他,任凭他在脖子、脸上、头发上亲吻。她浑浑沌沌感觉石世华的手伸进了她的内衣,本能地一缩,从石世华的手里滑了出去,站立不稳的芙蓉向后倒退两步,正好跌坐在一张塑料藤椅里喘着粗气。石世华走过去帮她把衣服拉拉正,弯下腰在她的脸上亲一口,芙蓉用双手抓着弄乱了头发。
  石世华看着芙蓉低眉含羞的样子。雪白的皮肤由于刚才的极力活动,泛起美丽的红影,在电灯光的涂沬下,闪着光亮。
  “你太美了,我们为什么要等你哥结婚了……我想提前结婚。”
  芙蓉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石世华看见芙蓉明亮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他。把芙蓉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说:“我在你的眼睛。”
  芙蓉双手勾住石世华的脖子,任凭石世华把手伸进她的内衣。火辣辣的脸上贴着石世华的大嘴,脑子里灌满了甜蜜。
  “我们今晚就结婚!”石世华把嘴放在芙蓉的耳边轻轻地说,灌进芙蓉耳朵里的却像轰隆隆的惊雷。她跳起来拉着衣裳下摆,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现在去肖奶奶家。”反身朝门口走去。石世华把她抱回来说:“难道你还在怀疑我的真情?我们不是已经订婚了,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这个,我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还拒绝我?”
  “不是定好年初二吗?”
  “这些都是什么规矩,我爱你,你也爱我就够了。定年初二,不过是一个仪式。”
  “可是,我们还没领结婚证。”
  “这再容易不过了。明天你回家拿了户口簿,我们就去登记。”
  芙蓉点了点头,脚动了动,石世华抱着她不放,说:“我现在按捺不住了!你不要这样折磨人好吗?”
  “我要……”芙蓉的嘴又被堵住了。
  “夜深人静的,小声点,被宅上人听见了不好。”他把芙蓉抱到床上,芙蓉努力坐起来。正要下床,见激怒了的石世华坐在对面的方凳上,喘着粗气,生气地说:“你还是不放心我,那么咱们散了吧!”
  芙蓉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袜子,不敢站起来。这段婚姻,一开始她是为了应付母亲,后来渐渐地觉得石世华见多识广。更重要的他家的政治背景,如果这次又散了,不但被人笑话,也许以后找不到这么红的家庭背景。
  石世华见她不动了,坐在方凳上,气也渐渐平稳些,然后缓缓地说:“你现在就去跟肖奶奶说,我们散了。你那么美丽,反正追求的人多,我这么好的条件,不出一个月再带一个女孩子回来也不难。”
  芙蓉偷偷瞟了一下石世华,见他紧闭着双唇,胸部一起一伏,火光闪闪的眼睛瞪着窗外。突然想起她把指导员的信还给陈崇山时,王仁天从院子里进来时的笑脸。王仁天看桌子上信的眼神,在芙蓉的脑海里一点一点放大,渐渐地,王仁天的眼睛像大海里的漩涡一样,转得她头晕目眩。石世华轻咳一声,她转过头再次看了一眼石世华,不由得抖了一下。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下床,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两只脱了鞋子的脚搁在床沿。
  石世华见这一招把芙蓉镇住了,走过来,轻轻整理着她的头发,然后坐到床沿上把芙蓉冰冷的双脚握在大手里;再把她的脚放进自己的风衣里,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从风衣袋里抽出一条手绢,轻轻地擦着芙蓉的眼泪。
  “你还说看过《青春之歌》,人家新女性那有你这样的?而且都是三十年代的新女性,现在都七十年代了。”芙蓉的头靠在石世华的肩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拿过石世华手里的手绢俺在眼睛上。石世华在她的发烫的脸上亲了一口,“我也不舍得散了,我真的太爱你了,你把手摸摸我的心。”他拉过芙蓉的手放在解开风衣扣子的胸部,“我说散了,因为你不相信我,让我失望了伤心了。而内心还爱着你。”
  “我没有说。”芙蓉说。
  “好了,好了,别害羞了,这天是迟早的事。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你想想看我还会害你吗?”
  芙蓉反过来捧着石世华的脸,在他粗糙的脸上亲了一口。石世华一边解芙蓉衣服上的扣子,说:“这个世上待你最好、最真、最亲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就是我,你说是不是。”芙蓉点了点头。石世华吻着她的脸,温柔地说:“心肝宝贝,别害怕,把手手拿开,让你最亲、最真、最好的人帮你把裤子脱下。”
  芙蓉红着脸不放手,石世华说:“别这样,听话,我会爱你到永远的,我会给你一生幸福的,等会儿我会让你幸福得永远也忘不了……”
  “起来把衣服穿上。”她听见石世华说,于是翻身抱起自己的衣裤,转到床横头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套上有点儿冷的身子。石世华拉过被头把整个身子窝进被窝里,咳嗽一声说,“我这两天有点感冒,就不起来了”从被窝里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又说,“现在9点钟,这个时候肖奶奶应该还没有睡觉,你就自己过去吧。”
  芙蓉拉上线呢两用衫的拉链,哦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像贼一样偷偷地溜出石世华的家。迎着对面刮过的冷风,一阵小跑步离开了石世华家的院子,到了中心路才停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湛蓝的,月亮好大好圆,稀稀疏疏的几朵白云,慢慢地从月亮身边移过。她觉得好冷,这贼风尖钻人,一股劲往衣领里钻。她想起来丝巾忘在石世华的家里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去,还好刚才离开时没有撞见人。她把双手擦了擦放在脸上,原来脸上比手烫。心还在咚咚地跳,她很后悔,母亲说过女孩子的贞洁不能丢,丢了贞洁害了后半世。现在已经丢了贞洁,那么后半世怎么办?一切的一切都掌控在……
  今天是八月十五,人们都睡得晚,近边人家的窗洞里,还有人影晃来晃去,远处的窗洞星星点点的亮着。记得离开肖奶奶家的时候,她家也亮着灯,我怎么推了自行车就走,以后见着肖奶奶问起来怎么回答她。啊呀,离开石世华家的院子时,宅上那几家的灯是不是亮着,当时也没有留意,也许他们正站在窗后在观看我的熊相。今天真丢死人了!我成了污点女人!石世华的妈妈知道了,一定会瞧不起我的。如果传出去,我姆妈的面子怎么办?如果我当时跑了,最多散了。散了就散了,我的贞洁还在,我没有损失多少。世上没有后悔药,再说石世华应该是真心的。对啊!已经送过彩礼,而且定了结婚日期。她真想明天就嫁了,那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离年初二,还有将近4个月。漫长的4个月。
  踏踏自行车,身上热起来了,身上一阵一阵的发毛燥,好像出汗了。
  10点多,她回到了自己的草屋。她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12点钟。她睡不着,总觉得缺了什么,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成。她又想起了陈崇山,以前遇到了麻烦找他,现在我的事还能找他吗?她流泪了……母亲托人买的三五牌台钟在隔壁屋里又敲了一下,记不得是几点了。心里凉身上也觉得有点冷,她起身,从脚后边的纸箱里拉出一件棉大衣盖在被面上。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什么声音?”她想不起自己现在哪儿,只觉得浑身酸痛,头好大好大。她好想睁开眼睛,屋里很黑。
  “芙蓉,芙蓉你什么时候回家的。芙蓉!开开门。”是母亲的声音,“芙蓉,开开门。”
  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母亲在敲门,又觉得有一群老鼠在嚼她的脚趾头,“吱嘎吱嘎”。她努力缩回脚趾头,一道亮光照得屋子透亮。
  “芙蓉,你怎么啦?”听清楚了,是母亲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我的人,记得还有一个最亲……
  “啊,太烫了!”又是母亲的声音。
  “姆妈!”芙蓉脱口叫了一声。
  “医生,孩子醒了!”又是母亲的声音。
  在医院里挂了三天的盐水,芙蓉的高烧退了,终于睁开了眼睛。胃口还是没有,思想上的紧张情绪一直紧紧地缠绕着她,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回家休养了几天,能骑自行车了,带了户口簿去找石世华。星期天去,公社里放假了没人办。不是星期天他不回家,于是给他写信。石世华说,一定请假回来办了。约好了时间,芙蓉去了两次,可是临到要去公社办的时候,不是他忘了打上海那边的证明,就是把打好的证明在回家的路上弄丢了。芙蓉心急如焚,他故伎重演,一次次设圈套,芙蓉被石世华的魔法死死地套牢。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没有那么的客气了,而是芙蓉必须服从,不然就是散了、散了。芙蓉现在真的害怕散了,他就越拿散了来逼她。
  芙蓉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没有了一点自主能力。办理结婚证的承诺越来越远,于是芙蓉扳着手指算时间,举行了结婚仪式也就可以剥离了她不可告人的心灵负担。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两个月没有来月经,她的心理负担更加重了,她把怀孕的事告诉了石世华。她满以为他一定欣喜若狂,他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只有几次,就大惊小怪的怀疑怀孕,那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别拿怀孕来要挟我,我不吃这一套。
  芙蓉说:“我到医院检查过的,不是怀疑。”八月半之前石世华焦急,要提前结婚,现在他却想推后结婚了。芙蓉说结婚只能提前不能推后的;老年人说推后结婚不吉利。
  “单位要培养我,派我出去培训,我怎么能为了结婚而放弃大好前程?难道你愿意当绊脚石?”石世华说。
  芙蓉说:“你参加培训尽管去好了,家里的事我来完成,你到结婚的前一天回来,结完婚就出去。”
  “到时请不出假呢?”
  “领导也是人,人之常情总归有的。”
  “你这种乡下人,懂什么懂,要往上爬的人有的是,你挤我我挤你,都揪住对方一松劲,把他干了自己上。”
  芙蓉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真是有了,先打掉,我们还年轻。”
  芙蓉不响。石世华放低了声音说:“我爱你的,只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今后有好的生活,孩子有一个富裕的家,我才出去拼。”
  天气渐渐冷了,芙蓉不再去求石世华办结婚证,只等待跨过年初二。
  不知道石世华为了出去培训,还是怕芙蓉再提怀孕的事,他一个多月不与芙蓉联系了,芙蓉给他写信,他也不回。这天,石世华又来看芙蓉,穿着崭新的呢中山装,头发新理过还吹了一个飘逸的包头,手里拎着一小袋橘子。石沉大海的人又出现了,离结婚已经很近,他的到来,芙蓉好高兴。他没有要求到厨房去坐坐,就坐在她草屋里的小床上,芙蓉把旧被单拉开些,坐在小床对面的布机扁担上。
  他在袋子挑了一会,拿出一只橘子剥了皮,把它对半辦开,在半只橘子上嚼一口,一伸手把剩下的半只橘子递给芙蓉,说:“这橘子真甜。我在水果摊位转了一大圈,觉得这家的橘子最好。”一边用舌头舔出橘子的仔,双唇一抿“噗”一粒米色的籽实吐在芙蓉的脚边。
  芙蓉刚接过橘子,石世华说:“你去拿几张报告纸来。”
  芙蓉放下手里的橘子,拉开茶几的抽屉,从抽屉里拉出一本报告纸,放在茶几上。
  “有原子笔吗?”
  芙蓉重新拉开茶几抽屉,从抽屉的边上滚出一支红色的原子笔。石世华接过原子笔,在手指上转了一下,说:“女人都喜欢红颜色。”然后拿起笔,在报告纸上划了几划。
  他坐在小床上把胖身子微微转了一下,靠着茶几在一张纸上写着,一边嘴里念道:“蚊帐完成,垫被还没有弹好,糖买十斤,云片糕买五十条。还有,还有爆仗、小鞭炮……”
  写着写着,突然抬起头说:“你家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
  “彩礼里的手表你带过吗?”
  芙蓉说:“没有,”
  “你拿出来让我看看,我爸说要去香港,我想让他帮着配一条进口的表带。”
  芙蓉问道:“我们结婚,你爸回来吗?”
  “应该能回家了。”芙蓉听到后面的了字,觉得不可思议,能回家了,那么不回家的原因是什么?怎么是应该能回来了。
  芙蓉去她母亲房间拿手表,石世华心里一阵狂喜,望着芙蓉美丽的身姿,收住了笑,突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心虚。片刻之后,他又轻蔑的一笑。安慰自己道:不是我的负心,当时我是非常真心的,谁叫她家要拖过年的……不过要是当时真结了婚,那么我一定悔青肠子了,幸亏……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想当初父亲被打倒关进牛棚,自己受林彪事件牵连而转业工厂,暗无天日的日子,心情坏极了,与女朋友吵吵,被退了婚。一个傻瓜看相我家的红色背景,撞了进来,我要提早结婚是为了怕父亲的事败露,好在瞒着母亲,不然说不定……傻瓜不愿提早结婚我才用先下手这招。不是我要存心害她,天地良心,我当时单没有跪下求她了,我那有半点假?我不心虚!
  芙蓉把手表交给了他。他又在纸上写了一会儿,说:“要办的事都谈妥了,我赶紧回家跟我姆妈商量请客的事。”
  芙蓉说:“吃了晚饭回家也不差一顿吃饭的工夫。”
  他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的,吃饭的时间长着呢。”石世华赶在左紫兰回家之前,逃也似的离开了李家。
  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轮船码头。在等轮船起航的时候,他没有停留在候船室,一个人来到大堤岸上,望着滔滔长江水,心里说不出的酸甜苦辣。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想当年也是坐船出去,那时候满怀着理想,就像大雁一样翱翔。然而大雁还没飞起来就折了翅膀,两年前学校解散,自己背着一个军用背包,坐着这首轮船暗淡地回家,背包里有父亲的信。回到家里,不敢把父亲的事告诉母亲,更不敢跟母亲说自己转业的事。其实不是转业,当时根本就没有安排工作。在家待的时间长了,靠母亲的工分收入养我这个大男子,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父亲不可能寄钱回家。于是到上海去做临工,临工也很难找,为了安慰母亲,只得说谎在上海上班。白天帮人家看看毛竹场地,晚上住地下室。还不敢说出自己身份,只说自己队里人多田少,几个年轻人就结伴出来打临工。
  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肖奶奶的外甥说工厂招收勤杂工,于是就去报名面试。半年后落实政策转正当车间主任。苦尽甜来,上个月父亲来信说,他的问题上级调查清楚了,终于盼到了父亲的平反。
  呜——轮船要起航了,他随着人群上了船,回头看了看码头,当然码头上没有人与他道别,他想起芙蓉送他上船,就是这次送行奠定了与芙蓉的关系。芙蓉非常单纯,非常好掌握,人也蛮聪明、善良、美丽,十里八里找不到的。当时真的怕她被人捷足先登,可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我父亲平反了,是共产党的高级军官。我总不能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前途。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捏着包手表的手绢,心动了一下。一对情侣从他身边走过。他突然说出一句诗“捧打鸳鸯各自飞”。
  芙蓉把石世华来谈结婚准备的事跟母亲说了。
  左紫兰高兴地说:“啊呀忙了将近一年,我们家的事都准备好了,他们家准备得怎么样了?”
  芙蓉说:“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就是需要买点糖、糕、鞭炮什么的,还说要帮我配一条进口手表带。”
  李三民说:“哎!弄什么进口表带,原来的不是也蛮好,手表是看时间准不准,又不是看表带贵不贵。”
  “他说他父亲要去香港,正好带过去配一下。”
  “又不是配手表零件,带过去做啥,脱裤子放屁小题大做。”
  “我也不懂。”芙蓉说,低低地又咕哝一句:“就是懂,人家说拿去配,哪好意思说……”
  “当然不好意思说脱裤子放屁,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总可以吧!”志军笑着说:“这么一句话都想不起来。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都很傻的。”
  芙蓉听了,觉得弟弟知道她怀孕的事,心里不开心就大声说:“傻,傻,我就是一个大傻瓜,好了吧!”
  志军吐一下舌头说:“姐,别生气,开个玩笑。现在煞姐生气了,将来弟弟怎么去姐家里蹭饭吃呢。”
  左紫兰说:“阿爸说得没错,配根表带,给店里说配女式的不就行了。”
  吃好晚饭,芙蓉回到草屋里,看到石世华写的这张报告纸还在茶几上,她反身冲出门,冒冒失失地来到横路,望着石世华远去的方向。头皮里煞凌凌一刺,不由自主抖了抖头,一回头看到弟弟从里宅出来,笑一笑说:“一只小黑狗又来趴垃圾袋,每天都被它弄得一地垃圾。”
  第二天吃过早饭,芙蓉先到缝纫店,可是没有心思做衣服,于是跟小娟说昨天石世华来说垫被还没弹。今天天气好,我去帮助弹了。她低头踏着自行车,心里想怎么开口要手表呢,就说母亲认为能省还是省一点,不要配进口表带了。唉,不行不行,他说他父亲要帮着配进口表带,他一直忙得不管家里事,就让他管一会吧。要不就说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一条,也不行,昨天为什么没有说。她想了不下十条说辞,都觉得不合适……不知不觉到了石家。她一个多月没来石家,今天来看看结婚准备,觉得没什么进展。房间里灰坨坨的,墙仍然没有刷白粉,窗子也没有油漆,窗帘也没有换,蚊帐折好了放在床上,还是她做好了放在那里的。石世华的母亲从菜田里拎着一篮子青菜进来。
  “啊呦,芙蓉来了。”
  “姆妈!世华呢?”
  “他有一段晨光没回来了,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我擅自做了,他要不称心。我昨天写信催他回家来安排。”
  “他……他怎么啦?”芙蓉看看老太太不像有意要瞒她什么,说,“可能年底了,厂里要赶任务。”
  “再忙,结婚是一生一世的事呀,芙蓉要不你也写信催催。”
  “被头弹好了吗?要不,我来送过去。”
  “被头弹好了,等好日子换了蚊帐,换上去。”
  “那我走了。”
  “在这里吃早饭吧。”
  “我在家里吃好了来的,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
  “没有了,安排请客的事,要等世华回家了定。还有门窗油漆,他说过他买了油漆自己油漆,顺便把墙面刷刷白。”
  芙蓉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回到缝纫店,坐下来踏了两脚缝纫机,站起来去操作台裁衣服。她推开操作台上的碎布,从小立柜里抽出一圈花布,看着夹在里面的便条上记着的尺寸,开始拿着尺和划粉在布上划线条。划来滑去总是对不上,拿起便条仔细看,是自己看错了尺寸,换一种颜色的划粉再划;又发现不对,汗都挤出来了。小娟给一个女客户量好尺寸,弯着腰在半张报告纸上写着,探过头看了看。又拿起来看叫起来:“师傅你拿的是裤子的尺寸,你划的衣服。”
  芙蓉说:“是花布。”
  小娟说:“是花布,人家要做一条花裤子。”
  “什么怪头怪脑的客户?这样大朵头的花布,哪能做裤子。”
  芙蓉把花布重新卷好,小娟过来,把便条塞进花布卷里,说:“小爷爷说小奶奶发高烧,早饭也没吃,你去看看。”
  芙蓉推开后门,小爷爷在洗衣服,说:“芙蓉,奶奶最听你的话,你看她早上就没吃饭。身上一身虚汗,一身虚汗的出,叫她去医院,犟着不去。”
  芙蓉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奶奶,用手摸一下说:“奶奶,你的高烧快要烫伤我的手了。”
  小奶奶呜呜哝哝地说:“我,感冒了,报纸上说只要多喝开水就会好。医院都是骗子,单想骗我钞票。”
  “奶奶现在是我叫你去医院,你怀疑我与医院是连当模子。”
  小奶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两只眼角里塞着眼眵,芙蓉用毛巾轻轻地擦去小奶奶眼角里的眼眵,说:“住院去,您老自己也只要花20%的钱。奶奶您这么节省,以后芙蓉不敢在您家蹭东西吃了。”
  “老头一直在瞎说,我说喝点开水再不好,我去看医生。”芙蓉听了,笑了笑找一只大网线袋,帮小奶奶整理带医院去的用品。
  芙蓉扶着小奶奶从小四轮汽车上下来,小爷爷拎着背包和装着水瓶、脸盆等日用品的网袋朝医院门诊走去。护士站里有个护士用手招着说:“芙蓉,这是你的谁?”
  “小奶奶,我爷爷的亲弟媳妇。”芙蓉走近了才认出来,是石世华的表姐,“哎呦,是表姐,戴着口罩,我都认不出来了。”
  表姐把嘴巴贴着芙蓉的耳朵说:“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石世华的父亲平反了。”
  芙蓉有点儿迷茫,表姐说:“在他的老战友帮助申诉下,其实上个月已经离开牛棚。昨天,石世华来民政局办转业手续。石世华说,平反了,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
  芙蓉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没看好脚下的一个坑,扶着小奶奶往前冲了两步。“小心,别把奶奶摔着了。”表姐忙上前扶住小奶奶,说,“你看医院里到处坑坑洼洼的,领导都靠边站了。医生、护士懒洋洋地站满八小时赶紧回家,走得慢了怕被造反派拉去参加批斗大会。一年到头斗斗斗,弄得大家都厌烦死了,医院成了沙场。”
  小奶奶检查下来是由于感冒高热,引起急性心肌炎,要住院挂盐水。芙蓉帮着小爷爷把小奶奶送到病房。天灰蒙蒙的,西北风越刮越疯狂,呼、哗啦,呼呼、哗啦啦,听着让人心颤。一会儿窗子上东一片、西一片贴上了些雪花。
  小爷爷说:“风太大了,芙蓉还是叫一辆小四轮汽车回家。”
  芙蓉说:“没多少路,就是推着自行车回家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小爷爷要起身送芙蓉,芙蓉说:“小奶奶吊着盐水不能没有人看着,再说小奶奶自己还迷糊着。”
  芙蓉骑上自行车踩了两下,自行车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股风把她吹得人仰马翻。她狼狈地爬起来,迅速朝前后左右看看,是否有人看到了她的狼狈相。越是不想让人看到的时候,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了她的自行车旁边,从车头里跳下一个人,把她的自行车举起来,放进车斗里。
  芙蓉刚要张开嘴喊:“我的自……”那个人一把把她拉进了拖拉机的车头里。
  “你怎么在这里?”王仁天说。
  “你怎么在这里?”芙蓉泪光闪闪地说,“我送小奶奶住院。”
  “我给饲料厂送玉米。”王仁天脱下厚厚的棉手套给芙蓉带上,“是我们大队与一个香港人合资的。”
  “我不用,你带着吧!”
  “我穿着军大衣,双手往衣袖里一拢,就不冷了。”说着双手在胸前一横,军大衣把他整个身体都包起来了。芙蓉戴上王仁天的手套,手暖和多了。拖拉机往前爬着,敞篷车头迎着风向。一阵风刮过来,把灰色的枯树枝、白色的朔料袋、金色的树叶子、还有各色各样的垃圾和尘土卷进拖拉机的车头里。驾驶员踩着油门,张开双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摇动着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头。拖拉机嚎着震耳欲聋的怪叫。它那高八度的呼喊绝对是世界上最响亮的声音。然而它那个爬行的速度,机动车里不是最慢,也没有比它更慢的了。
  芙蓉想到了一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王仁天看着芙蓉发紫的面孔,说:“你乐什么?”然后从脖子里发下一条毛线长围巾,包在芙蓉的头上。芙蓉说:“我想起了一句话,今天用来形容手扶拖拉机再合适不过了。”
  驾驶员累得满头大汗,脱下带皮毛的帽子扣在王仁天的头上,说:“我这个破拖拉机,还是大队里的宝呢,什么事都少不了它。大队里有什么东西要运进来、送出去,都要用到它,农忙时卸下车斗去耕地。有时候公社里开万人大会,也要用它送人。李同志,你倒说说哪句话最适合它。”
  “劳苦功高吧!”芙蓉说。其实芙蓉笑的不是这句,她怕说出来伤了司机的心。
  司机乐了:“它劳苦功高,我就是功高劳苦了。大冷天的,别人都在家里捂灶口,我却在吃西北风。”
  王仁天笑了笑不响,他知道芙蓉笑的肯定不是这句话。
  到了石桥大队,驾驶员把拖拉机开回车棚,芙蓉和王仁天下车推着自行车走回家。
  “你想起了哪句话?”
  “劳苦功高呀!”
  “保密,还是怕乐坏了我。”
  “都不是,是怕司机知道了泄气。”
  “我反正这辈子不回去开拖拉机。说吧,才女。”
  “好吧!小女子不才,想起一句老话:糗人说话多,糗戏锣鼓多……”
  “不错,人家十几吨、几十吨的大卡车,呼一声就过去了。没有大呼小叫,却真有本事!”
  “不过话得说回来,要是没有它,我必须推着自行车回家了。”
  “自行车知道自己本事小,所以默默无闻,不在人前摆显。知道自己追不上大卡车,就低调地退到一边非机动车道。”
  芙蓉脱下手套和围巾说:“低调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谢谢你的手套和围巾,我到家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