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山寨团聚 (2)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1-09 14:08:24 字数:5477
这一次对阵已经不同于刚才,谁都看出来,两人是以命相拼了。子玉一把剑先在兵刃上吃了点亏,便尽量贴上去近打,剑走蛟龙,刺如疾风。刘文扈一柄长枪,枪头枪尾并用,招架着身前身后的利剑,两匹战马交着在一起,也不分回合。见两人已杀红了眼,团团转着,周围的人心急火燎,贸然出手,又怕伤了自己人。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一位身穿朝廷四品官服的人在十几个士兵中,率先疾驰而来,喊道:“刘将军,各位壮士,请住手,不要伤了人。”
众人见了,便齐声喊停。鏖战中的两人哪里听得见。王雍与宗霖持刀上前,瞅个机会,一齐用力把他们分开。这两人还犹自怀着一股怒气对视着。
钦差举起手里一卷黄绢,说道:“你们谁是玉凤山首领,快叫他来接皇上圣旨。”
宏英想起刚才刘文扈的话,已猜到七八分,便对钦差道:“我就是寨主魏宏英,先请大人说了内容,再接旨不晚。”
钦差砸了砸嘴,无可奈何,与这帮山寨土匪打交道,要不得什么尊严。一旁刘文扈倒想拿拿钦差的架子,又想想眼下自己人少,还有个拼命三郎赫连子玉在这儿,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心想,圣旨一下,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宏英听钦差解读完圣旨,和自己猜的一样,暗想,什么钦犯,我还是钦犯呢,这种狗屁圣旨,还想从这儿拿人。说道:“我们这儿没什么钦犯,这个圣旨也不必接了。”
刘文扈冷笑道:“钦犯就是你们劫上山的,如今又刚刚来了一个,怎说没有?”
他回身指着子玉对钦差说道:“他就是赫连子玉,他姐姐也在山上,如果他们拒不交出来,就是窝藏罪。”
宗霖走上一步,说道:“钦差大人,赫连一家是被冤枉的,他们是不得已才逃,希望大人禀告皇上明察。”
钦差说道:“皇上还未钦定罪名,所以要将钦犯押解回京,是不是冤案,要经刑部审定,如再逃逸,罪加一等。”
子玉冷冷盯着刘文扈,对钦差道:“若不逃逸,哪还有命在,就是这位刘大将军,已数次置我于死地,他身为---”
刘文扈打断他的话道:“休要狡辩,你抗旨潜逃,已是大罪难赦,今日再不就擒,皇上也饶你不得。”
子玉知道他是怕自己揭穿他扣押钦犯,滥用私刑,所以不容自己开口。想他们一家在朝廷的势力,再说也无用,若无确凿证据,怎能申冤昭雪?只得救了父亲,查明真相,再求皇上赦免抗旨的罪了。
子玉对宗霖示意,准备上马,却被宏英拦住了。刚才危急中是子玉出手救了她,顿时就被这位突然杀出的少年男子吸引。见他出剑凛冽,招招毙命,与刘文扈杀的难解难分,就知是结怨已深,又听刘文扈说他是赫连子玉,更是喜出望外。他若一走,又不知何日再与家人团聚,便果断将他拦住。
宏英回头对钦差换了一副笑脸道:“钦差大人,这圣旨本寨主接了,容我回寨与兄弟们商议。至于钦犯,恐怕以你们现在的力量,也无法逼他就范,待我留他在山上,慢慢劝他随你上京。”
钦差信以为真,倒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说道:“这也可以,只是不能让他再逃走了。”
宏英道:“大人放心。”然后走近子玉道,“赫连公子,请吧!”见子玉犹疑着没动,她又笑笑,凑近他身边,低声道,“想见你母亲和姐姐吗,那就随我来。”
子玉一凛,果断与宗霖催马跟去。望着眼前隐秘的高山峻岭,事到如今,就是龙潭虎穴,自己也要闯一闯了。
钦差叫军队撤回驻地等待。那刘文扈怎能相信,他留下士兵埋伏在周围,以防子玉他们偷偷溜走。以他的心情,恨不能把子玉当场打入囚车,但凭刚才与他的交手,就知此人已不是当年花园比武时的那位单纯少年,活捉的把握几乎等于零。
宏英领着子玉上山,一路打量他,这副眉眼像极了子媗,又比子媗高大挺拔,隆鼻秀唇,透着刚毅坚韧。他与文扈虽同是匈奴后裔,但又比文扈多了些清秀儒雅,就是身旁眉目清秀的宗霖也不及于他,竟是这玉凤山男人中的龙凤了。瞅着瞅着,不禁一阵心思飘荡,脸颊发热,想起婶娘的话,难道真是自己红鸾星动了?
宏英幼时丧母,跟着婶娘长大,十岁才回到父亲身边。听婶娘讲过,自己落草前,母亲曾梦到蕊宫仙子,说此女命带红鸾,一世婚姻和谐美满,故以此命名。十岁时有一道人算命,说自己果然是红鸾命格。父亲一生再未娶妻,不忍女儿早嫁,便从小以男儿教养,放天足,学武艺。她性格豪爽,经常以男装示人,对见过的男子还从未有过情思,难道眼前这人会是自己的命定婚姻么?她脸上不禁罩上淡淡的一层红晕。
宏英见子玉二人与她始终拉着距离,一副警惕的样子,就收起一腔情怀,逗他道:“公子是怕我诈你?你真是很值钱的,把你交给朝廷,可是我们全寨的荣华富贵。”
子玉微微一笑,淡然道:“大王是想拿我们换取你的前程了,不过,这恐怕是你的一厢情愿吧。”说完提了提手中的剑。从上山起,这把剑就没进过鞘。宏英知他艺高胆大,这副淡定从容的气质,又让她对子玉添了几分敬意。
来到聚义大厅,宏英吩咐手下道:“快请母亲妹妹前来,就说朝思暮想的贵客到了。”
子玉两人对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摸不着头脑,直到见姬氏和子媗进来,才把满腹的疑虑、警戒之心彻底丢掉。
子玉自从随父出征、母亲洒泪送自己上马后,那双泪眼,就时时伴在身边。每次挨近死亡,一想到那双眼会有流不完的泪,他就痛彻心肺。如今见了母亲喜出望外,把剑一扔,几步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把母亲拥在怀里。
姬氏婉贞顿时感到儿子怀抱的温暖和力量,这种从天而降的幸福,像在梦中。她颤抖的双手摸着儿子的脸,确认是不是真的,大颗的泪珠滚落。重又抱住子玉,痛哭道:“儿啊,我的儿啊,娘总算见到你了,是老天有眼,给我留了一个儿子。”
子媗悲泣着搂住母亲弟弟,三人哭在一起。
宏英为他们的相聚感到欣慰,又想起自己父亲远隔千里在敌营受苦,不免也是泪水涟涟。她擦去泪,起身走到厅外吩咐叫人排宴为子玉宗霖接风。
赫连夫人收了泪,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儿子,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子媗拉过弟弟道:“我们在这儿招兵买马不是一日了,就是等不到你,你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泪吗,你都躲哪儿去了,你不知道我和娘有多挂念吗?你这没良心的,为什么不早点来。”她一边埋怨,一边捶打着子玉,眼泪又流了下来。
赫连夫人拉住女儿的手道:“别打他了,没见他瘦成这样,也是受了不少罪呢。”
子媗抹着泪道:“娘这是见了儿子,就不疼闺女了,忘了你天天跟我掉泪念叨他,弄的人难受,现在又不让说了。”
子玉见姐姐泪痕满面,满腹的委屈,想她一个深闺女子遭此变故,风刀霜剑与山寨匪众在此周旋,还要日夜保护宽慰母亲,实属不易,自己吃的苦又算什么。他对着子媗深深一礼,说道:“我们一家遭此大难,让母亲姐姐颠沛流离,我身为男子又不能在身边守护,幸亏姐姐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日夜安慰,子玉这里谢过贤姐了。”
宏英见子玉一改方才的机敏锐气,变得如此温和宽厚,想他刚刚对阵时的勇猛刚烈,竟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悸动。她刚想避开,却被姬婉贞拉着来见儿子,称魏寨主曾救过她们母女,又在山寨里百般照顾自己,还认了自己干娘。
于是子玉又谢过兄长魏宏英,然后叫过宗霖,和母亲姐姐相见。赫连夫人就要跪拜宗霖收留儿子之恩,宗霖哪里敢受,忙扶住道:“我与子玉是结义兄弟,伯母犹如亲娘,理应拜您才是。”
苏幕父子进来见过少爷,为他脱离险境高兴,子玉也感激他们不离不弃一路保护母姐。
晚饭接风时,子玉宗霖与众头领见面,卢义生、魏飙、左向礼等人见过子玉超群的武艺,纷纷上来敬酒,子玉不好意思,只得一一谦让。他见多数头领并不像一般的绿林中人,倒像是军队的将领,也感受到他们的严明军纪,见识到子媗在这些威武男子里面的威信。不禁感叹,悄悄对子媗道:“弟弟从小就知姐姐不凡,如今更是要刮目相看了。”
子媗看着宏英对子玉道:“你看魏寨主怎样?”
子玉道:“相貌俊逸,体态风流,人品出众。”
子媗意味深长的看着懵懂的弟弟,她早已把宏英看子玉时那不易被人觉察的眼神,尽收眼底。
吃过饭,宏英安排好子玉宗霖的住处,便辞别干娘,好让他们一家人独处。
子玉详细诉说了别离后的一切,只是把自己那些危险伤痛的经历避开了,怕母亲伤心,大哥的事也是一句带过。说到刘文扈请旨逼婚,长君守节丧生,子玉悲戚落泪。母女二人也是陪着流泪,心痛不已。
子媗心里更是纠结,长君殉节,不知嫂嫂怎样,又不敢说与弟弟,心里越加伤感,见母亲想提此事,忙使眼色制止。赫连夫人也怕儿子伤心,不敢再提。
又听到刘文扈扣押子玉,欲泄私愤,子媗恨道:“这一切竟是他家搞的鬼,刚才就不该饶过他,把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一面又为刘文燕的深明大义而感动。
姬婉贞也道:“这样狠毒的一家人,倒出了这么个好姑娘,要不是她出手相救,咱们娘俩怕是见不到了。”
子玉听着只不做声,没把刘文燕对自己钟情的事说出来,这种恩情,怕是他终生都没法还了。
子玉又道:“刘家在朝廷的势力无人能敌,找不到冤案的铁证,想扳倒他谈何容易。如今只能先救出父亲,澄清叛国的罪名,以战功来抵兵败之过了。”
子媗道:“但苦于无有这种机会。”
子玉便把碰到云鹤仙人拜师的事讲了,说道:“尊师言道两年之后便会有一个机会,只要我学艺有成,何愁没有翻身之日。只是眼下朝廷急于拿我们归案,恐怕会给玉凤山带来麻烦。”
他又说了尊师提的诈死之计,与姐姐商议。子媗觉得此计也好,只是须与兄长商议,便叫锦儿去请宏英。
锦儿走后,子媗伏在母亲耳边说了一会儿,姬婉贞连说好,子媗看着弟弟笑而不语。
子玉不明就里,婉贞便对儿子道:“这魏寨主对咱家有恩,又是有仁有义,长得也好,我有结亲之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子玉望着姐姐笑道:“这位寨主品貌俱佳,倒与姐姐般配,但终是山野之人,姐姐可愿做这压寨夫人么?”
母女这才想起并未与他说明真相,婉贞笑道:“傻孩子,我是说娶媳妇,不是嫁闺女。”
见弟弟一脸茫然,子媗便说了魏宏英女扮男装的身世,并说道:“她是爹爹属下魏总兵的女儿,也是闺阁的优秀女子。被形势所迫,为救父亲才与我一同暂居山林,这样的仁孝女子,也配得上咱的门第。我见她对你有意,娘也喜欢,你何不应了,也去了娘的心事。”
子玉一听,心下悲伤,断然道:“此事不可,长君为我守节,尸骨未寒,我不能无情无义。”
赫连夫人道:“这怎是无情,霍小姐为你而死,娘也敬她,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总不能去守她。如今她已死,你嫂子又不知下落,赫连门里还指望你承续香火,这红鸾合我心意,这个媳妇我要定了。”
子玉望着母亲,委屈道:“娘即是这样说,我也不能答应。我知道无后视为不孝,但我终生只有长君一个妻子,定为她守个五六载,然后纳个妾。也并非留恋红粉娇颜,只为留个后,好在父母膝下承欢。红鸾姐姐是恩人,又是品貌双全,怎可屈居为妾,所以万万不可。”
赫连夫人听了,啐道:“堂堂男子哪有这样一说,世家子弟哪个没有三妻四妾。若说守义,半年即可,到时娶了魏小姐才是正理。我日夜想你挂你,不想你竟打这个不孝的主意。”
子玉不服,脱口道:“那母亲大人不是独自与父亲相守,何曾听父亲说过纳妾?”
赫连夫人被儿子用话一堵,那手顷刻抬起有尺半,终是不忍落在儿子脸上,无奈道:“正是因此,但凡你多些兄弟,今日哪会落下你一根独苗,你可知道娘也曾后悔过----”她脸一红,把话咽了回去。
子媗也对弟弟气道:“这是你该说的话么,自小的规矩都忘了,若在以前,姐姐也要掌你的嘴,还不应承下,让娘消消气。”
子玉刚才话一出口,也觉不妥,又见母亲姐姐执意如此,无奈双膝一跪,含泪道:“请母亲别再逼我,纳妾就是为了尽孝,依我本意,竟是独守终身的了。”
子媗知道弟弟重情,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痴心,劝道:“长君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也并非无情。只是我们复仇重任在肩,诈死之后,不知几年才得出头,一切还靠红鸾姐照应。如今她的处境也不可能成亲,若她对你有意,先定下婚约,就可同心协力报仇伸冤。这也是两全的好事,弟弟答应了,长君在九泉下也会谅解的。”
子玉仍是一副决绝道:“姐姐说的是常理,弟弟要的却是情理,我与长君既有少小情怀,又有婚约之理,论情论理,都不可几年内再提及婚事。姐姐莫劝了,我此言即出,绝无更改。”
姬婉贞被儿子气的不行,这次扬起的手,是真的要打下去了,却被子媗急忙抱住。
她见弟弟如此执拗,若再逼他,恐母子反目。反劝母亲道:“弟弟这样,也是与长君从小情深的缘故,要不就暂依弟弟,这婚姻大事等日后再议吧。”
宏英一步走了进来,见子玉跪地,似有泪痕,赫连夫人又一脸怒色,便有点进退两难。
子媗忙笑着迎她进来,说道:“没事,姐姐请进,我这弟弟执拗,给娘负荆请罪呢。”
子玉也红了脸,起身见过宏英,唤她姐姐,然后立在母亲身边,一声不吭。
宏英见他已知自己身份,脸也微微泛红,说道:“不知妹妹叫我来,有何事商议?”
赫连夫人换了笑颜,拉住宏英道:“我这个儿子生来一根筋,没少让我生气,不过心里还是孝顺的。”又对子玉道:“你这一会儿怎么了,嘴巴封上啦,不是有事与寨主商量吗?”
子玉脸又红了,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自然。
子媗拉宏英坐下,把子玉学艺拜师,云鹤仙人提议诈死的的事说了。开始宏英不同意,说玉凤山如今兵强马壮,何惧朝廷,就是不交钦犯,他能怎样。
此时子玉已平静下来,他对宏英说了自己一家死遁可平息战事,养兵蓄锐,准备以后招安随军远征的看法。
宏英思忖利害,也同意了。三人商量诈死的细节,必须毫无破绽才能令他们相信。此计也是有些风险,子玉提出由锦儿假扮母亲随自己去。
姬氏道:“你休想,刚才不过说了你几句,就想把娘扔了,我哪也不去,就跟着你,死活都在一起。”
子玉劝道:“是假的,又不是真死,你干嘛要跟我较劲儿呢。”
姬氏回道:“谁和你较劲儿,三人好不容易团聚,不管真的假的,就是拿绳子捆也要捆在一起。”
宏英心里偷笑,谁若嫁了子玉,可摊上一个厉害婆婆,怪不得子玉外面刚强,内里温柔,原是有个那样的姐姐,还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子媗道:“好了,娘要去,就随她,免的夜里真把你捆起来,哪儿也去不了。”又对母亲道,“别死啊死的,凭你一双儿女,还保不得你平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