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寨团聚 （1）

　　自从在钱塘郡被救，子玉住在孟氏庄园已半月有余。每日与孟宗霖演练各种兵器，研习兵法，但心里无时不在记挂亲人，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暗自伤感难寐。虽然宗霖百般安慰，徐氏照顾周到，仍难以平息他救父报仇的焦虑。
　　这一日，宗霖派出的人带来母亲和姐姐被玉凤山劫走的消息，子玉不禁吃惊，哪里还待得住，立时就要去寻。宗霖劝道：“此去山东路途很远，沿路不知还有没有官兵盘查，若再出意外，岂不误了复仇大计。”
　　子玉道：“母亲姐姐现被山寇掳走，定然被欺凌受辱，生命堪忧，我怎能放心，只要救得她们，宁愿冒险。”
　　宗霖见他执意要去，只得说道：“即是要去，也得再留两日，备足路上之需。也容我接过岳父母来府照看，好与贤弟一同上路，若是让你一人前去，我又怎能放心。”
　　子玉听了，忙拒绝道：“兄长不能去，嫂嫂如今即将临盆，家中诸事繁多，不能因我误事。”
　　宗霖生气道：“贤弟这是哪里话，我们是结义兄弟，哪有不顾兄弟情义，沉溺小家的道理。家中自有人照顾，我若不去，也枉担了小孟尝之名，如果贤弟不允，便是小看了愚兄。”听他如此说，子玉只得答应了。
　　只可怜徐氏身怀六甲，丈夫又出远门。无奈出嫁时父母与自己也是钦羡孟宗霖的君子之名而联姻，就必担这相思之苦，成全他们兄弟之谊。
　　两日后，宗霖拜别岳父徐公和岳母扈氏。子玉又留下大顺赫连忠帮衬他们，这才上马离去，徐氏强作笑颜，送别夫君，许多的眼泪只能藏在心里。
　　子玉宗霖离家后，晓行夜宿，尽捡些偏僻的小路和野店，仗着一身武艺倒也顺利，不久已快进入山东境内。
　　这日清晨，他们一早就起来赶路，走了不久，就见眼前山路盘旋，荒草凄凄，雾霭漫漫，竟迷了路。见前面有一位拄着拐杖，须发皆白的老人，忙赶上去，口称老爷爷，探问去山东的捷径。
　　那老人见是两位俊逸脱俗的少年，微微笑道：“两位俊杰可是临安来的？”
　　两人答道：“正是，此去山东寻亲，不觉迷路在此，还请爷爷指点一条去山东的近路。”
　　顺着老人指的路线，他们来到县城，说是过了这里便是山东境内了。
　　当两人顺着人流走近时，才发现城门上有新贴的告示，上面画有子玉小像。两人立刻往后就退，子玉边退边想，在临安我明明诈死，怎么还追查，看来是没骗过刘卞。
　　两人刚退出人群，迎面碰上一队官兵，正好面对面。对方惊呼，快抓钦犯，莫让他跑了。官兵呼啦一下，包围了城门口所有人，喊道：“上面说了，宁杀一千，也不能放跑钦犯。”
　　许多无辜的人想冲出去，都被用刀逼了回来。子玉和宗霖混在人群里，知道脱不过，两人对视一下，心照不宣。他们同时牵马挤出人群，只要出了人群，这几十个士兵不在话下。
　　可这些兵士像受了传教，抓着无辜的百姓威胁道：“大胆钦犯，我等奉旨抓你，你若抗旨，这些人就与你陪葬。”此情此景与上次一模一样。
　　宗霖说道：“贤弟这次不能再让步了，伯父还等你去救，我与你打出去。”
　　“不行。”子玉说着退了一步，拿定主意，说道，“我不会伤害无辜，也不能就范，兄长待会儿见机帮我。”说完，对官兵道，“我跟你们走，先把这些人放了。”
　　有个头目心眼多，让他先把兵器仍了，不许骑马，自己走出来。子玉坦然笑笑，把剑扔了出去，往人群外边走边悄声说着：“大伙往后走，离我远点。”
　　他刚走出，一群士兵涌上来就要绑他，同时被围的群众也已脱险奔逃，子玉一把抓住士兵手里的绳子，使劲一扯，一推，搡倒了一片，徒手搏斗起来。一旁宗霖也持刀相助，趁机把剑扔给子玉。
　　两人不敢恋战，上马奔出，摆脱了追兵后，往人稀的地方跑去，跑着跑着竟又回了原地，奇怪道：“怎又是这儿？”
　　话音未落，有人说道：“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倒是有胆量，又宅心仁厚，难能可贵。”
　　见是刚才那位指路的老人，宗霖颇有微词道：“明明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引我们过去？”
　　老人笑道：“我怎会害你们，不过没等我出手，你们就自行逃出，实是后生可畏。不过，也能看出赫连老将军的子孙没有辱没门庭，是位侠义的俊杰。”
　　子玉惊诧道：“您怎知我的出身？”
　　老人道：“不独是你，这位孟公子，名宗霖字元甫，人称小孟尝，你们是去山东寻赫连夫人和小姐，猜的对不对？”
　　子玉一怔，旋即与宗霖跪拜道：“我们确是去寻母亲和姐姐，不想碰到仙师，子玉一家蒙此大冤，一心昭雪，还望仙师指点迷津。”
　　老人上前扶起二人，说道：“此处不亦说话，你两个随我来。”说完领他们上山，来到一处被参天古柏，苍松翠藤掩映的道观。观里观外，石桌、石凳、石栏，并无任何花草、纤尘，十分素洁幽静。
　　不多时，老人出来，换了一身道家衣冠，白须垂胸，长眉星目，手执佛尘，凛然是仙风道骨。两人怀了一片崇敬之心，重又拜见归座。
　　老道开口道：“刚才你们尊我仙师，贫道不敢，道家虽是一心修炼求仙，却非是人人可成仙人，不过修身养生，超凡脱俗而已。所谓仙术，也是内功修炼到一定境界，以气助力，功在身外，似有神力之说。”
　　子玉道：“道长若非神仙，怎会熟知我们行踪？”
　　老道呵呵一笑道：“里面有些渊源，听我慢慢讲。我有一师弟姓宗名泽，号轶山，与你曾祖是莫逆之交。他原是宋室皇家子弟，看破权贵红尘，便改了赵姓，归附道家。南宋时，元军兵临城下，小皇帝与几位大臣南逃，当时只有太后与年仅四岁的小王留在临安，有意投降。是师弟鉴于元军的多次屠城，力劝你祖上保住城中百姓，所以才有了与元军的城下之盟。事后，师弟本想劝赫连将军随他遁入道家，然慢了一步，将军他已殉国，成了他一生唯一的红尘憾事。半年前师弟远游，称有一件大事要办，嘱咐我寻访赫连后人，鼎力相助。”
　　子玉听了，恍然说道：“听我父亲说过此事，那轶山道人还有一师兄，尊称云鹤仙人，莫非就是师尊么？”
　　“正是贫道，我早已听说府上的事了，一直查不到你的消息。后来从惠慈方丈那儿得知你在慈恩寺住过。起先他也不知是你，后来是一位韩先生来找你，才知你就是赫连子玉。也是韩先生告知你在孟府的消息，我才循迹找来。方才贫道是想试试公子人品功底，望两位不要介意。”
　　子玉听到是韩先生又回来找过自己，看来他已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怪不得，一定是他找了刘文燕，才救了我，这一切我竟蒙在鼓里。想到这儿，感激道：“子玉蒙难，得到这么多人的搭救，如今又蒙师尊相助，感激不尽。今天我们就拜在尊师名下，一生追随，待伸冤昭雪后，我便回来随师父一心求道，了却凡尘。”说完，同宗霖一齐跪拜。
　　云鹤仙人也不推辞，说道：“我与两位少公子还有些缘分，今日权且收你们为徒。因为你们以后想要领军救父去征高丽，还需与蒙古人交手，他们不乏蛮勇大力之人，如无内功相助，恐不是他们对手。至于了却凡尘一说，大可不必，我们缘分仅此而已。日后你们还要雍容尊贵，门庭显赫，且有宿世情缘未了，尚还有不少历练呢。”
　　行完拜师礼，云鹤仙人扶起二人，说道：“你们即已是贫道的徒弟，我有句话要告知，本门内功，需身心无尘，摈弃杂念，方能修成。尤其是子玉，身负冤仇，难以入境。须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为师只许你们两年的时间，应该能做到。眼下，你们先去打探玉凤山情况，安顿好后，再来找我，练功的两年里，绝不许你们下山了。”
　　两人应着，子玉道：“如今朝廷一直没有放过我，恐怕姐姐母亲也难以幸免，不知尊师可有办法使我脱此困境。”
　　云鹤仙人道：“我闻玉凤山也是与朝廷对抗已久，你可先去查明，若是母姐所为，你们可以诈死，遁出争斗，消了朝廷的锐气，也可保留玉凤山的实力，为远征保存一支军队。”
　　子玉暗想，这也不失一条隐世的好办法，但也得有一个好机会才行。便对尊师道：“谢谢师父指点，我与师兄一定尽快赶回。”
　　子玉兄弟拜别师父，按云鹤仙人指的捷径，不久，就到了玉凤山下。见山峦重叠，郁郁葱葱，山上若隐若现的旌旗、营寨，庞大隐秘，不禁赞叹，好一处藏龙卧虎之地。
　　两人沿蜿蜒的山坡小路前行，远远听见纷乱的马蹄声，急忙催马上了一道高坡。居高临下，见是大队官兵，足有一千多人，为首的两名将军，战袍战甲全副披挂，胯下两匹战马，率先而来。子玉想到定是朝廷派来剿匪的，不知山上的人是否知道了，目前姐姐母亲有可能在山上，自己一定要见机行事，救出她们。
　　这队官兵已到了山下的寨门，门口仍是静悄悄的，全然是一种毫无防备的样子。正在这时，在官兵的身后，爆发了一阵喊声，由两条路口，各杀出来一队人马。一路是黄旗招展，另一路白旗飘飘，两位大将均是耀眼的银矛长枪，一下把官兵的阵形打乱，他们只得仓促回身迎战。
　　此时一声炮响，寨门大开，像是从天而降，一队人马冲了出来，三下里夹击，这队官兵已处于下风。子玉暗暗佩服，这伙人绝非是一般的绿林山寇。
　　霎时间官军死伤不少，唯独两位将领力战三人，不露败象，其中有位擎一柄铁钩镰枪，一挑一拉，竟把领黄旗将领的长枪打掉，逼得那人实在招架不住，倒头就走。
　　子玉考虑到营救母姐的利弊，然后看看宗霖道：“这人武艺在他们之上，恐怕难以取胜，不如帮他们一把。”
　　宗霖说声好，两人一齐飞马跃下山坡，奔寨门而去。
　　
　　自刘文扈回京，刘卞就一直伺机想灭了玉凤山，苦于一时凑不齐人马，再加上皇太子鲍硕又奏明皇上玉凤山义军并无与朝廷对抗的意图，只要朝廷恩威并施，便可为国家所用。
　　刘卞听了，退一步想，自己与这伙山贼并无仇怨，只要除了赫连一家，绝了后患，也不必大动干戈。他请求皇上下旨，只要玉凤山交出钦犯，便不再派兵追剿，还可招安为朝廷效力。
　　鲍硕不知刘卞的真实意图，也觉得先拿了钦犯，由刑部早日审定，以免真的冤枉了赫连一家，这一点他和刘卞是一致的。
　　皇上派出钦差，着刘文扈领一支军队保护，直下山东往玉凤山下旨。没想那刘文扈却是别有用心，上次兵围赫连子媗被鲍硕解围，他就心有不甘，如今领了圣旨，早把抚慰招安的事丢到脑后，一心要报那日的羞辱，以先行通报为名，撇下钦差，直奔山寨讨战。
　　山下的探子通报给了寨主，子媗想道，那天鲍硕言明要上奏朝廷，不再派兵来剿，难道皇上未允？
　　宏英道：“这皇上不知好歹，还以为怕他么。”她让卢义生带白旗五百人马，还有黄旗将领左向礼的五百人先行出寨，埋伏在路上，等让过官兵，从后面截杀，又命魏飙从寨里杀出合击。
　　没想到这次朝廷派的两员大将武艺不弱，刘文扈挑飞了左向礼的兵器，一阵紧逼，十分危急，幸亏卢义生冲过来将他救下。
　　一旁的元将王雍也是压得魏飙险象环生。
　　刘文扈立在马上，挥枪喝道：“叫那赫连子媗出来迎战，我刘文扈是奉旨捉拿钦犯，不与你等毛贼交战。”
　　有人飞报了寨主，子媗早已听弟弟说过，这个刘文扈功夫不弱于他，就想亲自会会。宏英道：“妹妹是女子装束，这人又指名要你去，与他对阵，恐被他羞辱，还是兄长代你去，擒上山来，让你出气。”
　　子媗笑道：“那我谢谢兄长，不过这人武艺确是高，兄长要小心了。”
　　刘文扈正与卢义生交手，见他器宇不凡，枪法娴熟，几个回合下来，竟无破绽，暗暗佩服，惊叹山寨中还有这样的人才。及至见了刚从寨中冲出的宏英，更是一惊，见他柳眉入鬢，玉润唇红，一双秀目，英气逼人，好一位俊气的少年。
　　宏英道：“二弟暂且休息，让我来会他。”
　　义生回马让过，说道：“大哥小心了。”自去给魏飙左向礼助战。
　　文扈见称那少年为大哥，就知是玉凤山寨主魏宏英，说道：“魏寨主相貌不凡，为何要屈居山林，如今皇上念你们是人才，只要交出朝廷钦犯，就可召你们为国效力，功名利禄，前途无量。”
　　宏英也不答话，挥动双锏，冲向刘文扈。
　　文扈双手举抢磕开，仍不死心道：“像寨主这等人品，何苦为钦犯误了大好前程。”话未完，头上就要被双锏击中，他忙着应战，便也顾不上说了。这个寨主，看似清秀，却不羸弱，武艺还在卢义生之上，要想取胜，还真得下点功夫。又舍不得折损了这副俊秀的容颜，等两马交汇时，他俯身躲过宏英的双锏，一回手腕，用力把枪尾捅在宏英坐骑的屁股上，那马扬起前蹄，又猛的往后一退，竟把宏英甩了下来。
　　刘文扈飞转马头，用枪逼住她，就想活捉。不想这时有把长剑斜刺过来，逼他不得不收回枪。定睛看时，来的正是自己几次加害不成的赫连子玉，四目相对，竟是仇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