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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作品名称:倦鸟东归      作者:彭越      发布时间:2020-01-09 09:29:25      字数:6537

  要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控制成本是关键的一环。项东方虽然能够在拍卖场买到较便宜的车子,但也正因为太便宜了,所以往往有许多毛病,需要修理。在美国人工很贵,修车店通常按小时收费,每小时从65美元到一百以上不等,修理一个小问题随便就几百块,大毛病就不必说了。开始时,项东方不认识人,没法子只好到外面修车店,成本就高,把本来便宜的车子成本弄高了,所以,利润并不理想。
  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他尝试着自己修理。他在大学虽然学的是文科,但动手能力很强,中学时就喜欢做些物理和化学实验,下乡时为了偷听香港的电台,还曾经自己装过晶体管收音机,后来又做过木工和泥水工,什么都难不倒他。他先从一些小毛病开始,例如换火花塞、高压线圈,换刹车片和发电机等等;慢慢地就发展到一些更大或者更难的问题,像什么变速箱,什么仪表板等等。碰到不懂得东西,他就上网寻找援助。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为此居然省下不少的钱。多年下来,他开过的车没有三四千,也差不了多少。一部车一经他的手,开出去兜上几分钟,就大概知道什么地方有毛病,要修什么心里也就有个数了。
  
  一次他买回来一部现代车,车一开上路,他就觉得变速箱不对劲,换档时跳得很厉害,检查引擎的警告灯一直亮着。他把车子拿到两家熟悉的修理店,两个人都告诉他,这车要换变速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换旧零件也得一千五以上,更别提新零件了。他不甘心,也不信邪,上网研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毛病:原来这并非变速箱本身有问题,而是电脑出了故障。他将电源断掉,第二天再接上,车子跑起来就跟新的一样顺畅。
  还有一次,一部道奇车的仪表板有些指针和灯不工作,外面的师傅都说要换掉整个仪表板,或者要全面检查电路,那自然又是个大工程,收费不菲。做了一番研究后,他自己把仪表板取出来,使出下乡时安装收音机的本事,将一些焊接点重新焊好,再装回去,一切工作正常。自那以后,他对那些被外面修理店判定死刑的车子,总是多留意一点,不轻易花大钱去修理。
  修理车子让他有一种充实感,每当修好了一个问题,看着刚才还是瘫痪的车子,现在已经完好如初,就像医生看到病人康复那样,他的心情就特别高兴,比卖掉一部车还兴奋。因此,他就越干越欢,连修复车身板金和喷漆这种又脏又累的活,他也亲自动手。一部回来时满身坑坑洼洼、疵牙裂嘴的车子,经过一系列敲打、补灰、磨平、喷漆和上光之后,变成一部面目全新的车子。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就会有一种成就感,那绝不亚于一个整型医生修复了一张被火烧伤的脸时的感受。
  他不满足于修车,还在零件上下功夫。在外面买零件,新的自然贵,旧的在他看来虽然便宜几倍,但还是不够便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后来发现了一个非常便宜的旧零件来源。当地有一些自助拆车场,只需交上两块钱,自己带上工具,爱拆什么就拆什么,价钱比一般旧零件又便宜了几倍。只要不怕辛苦,可以节省许多成本。
  然而,拆零件可不轻松,实实在在是个又苦又累的差事。拆车场通常都有一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地面上只铺着一层鸽子蛋般大小的碎石,人走在上面会松动,发出“格滋格滋”的声音。所有报废车的轮子都被卸掉,然后被架起来,排列成整整齐齐的一排一行,几百部甚至上千部车子汇成一个车海。因为是露天的场子,容易受天气的影响。而这地方天气实在是太好了,一年到头,多数日子都是晴天,早上偶尔有从海湾吹过来的雾,遮住太阳,等雾散尽,万里晴空一片湛蓝,没有一片云朵;热辣辣的太阳直接照射到碎石上,又反射回来,温度越升越高。当你提着沉重的工具箱,一瘸一拐走过松松垮垮的碎石上,什么事都没干,就已经满身大汗了。有时候,如果要拆大型的零件,你还要用到手推车。那手推车整个就是用铁制成的,连把手也是铁做的,本身就已经十分沉重,如果再装上一个发动机或者变速箱,推着它要走过一两百米的碎石路,那份艰辛只有亲历其境的人才能体会。有很多时候,项东方干到一半,就忍不住想放弃,心想着:就为了省那几块钱,何苦来着?但每一次,他都咬咬牙,告诫自己再坚持一下,最后顺利地完成任务。就这样,冬去春来,寒易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无数次踏进走出这些熬人的拆车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进来废车场拆零件的人基本上有两类人。一类人是为了自己的车找零件,偶尔才会来;另一类是专门吃这一行饭的,他们每天都来,拆走一些抢手车的零件,转手卖给一些零件商,从中获利。这些人中墨西哥人最多,其次是黑人、越南人、白人,中国人很少见,像项东方这样的人就更不多见。
  
  一天中午时分,项东方已经顶着骄阳在拆车场干了好几个钟头,他拆了一个车门、一个散热水箱,还有一些小零件。他把它们放在手推车上,吃力地推着车子,穿行在一排排废车中间。火热的太阳照在身上直发烫,汗水湿透了T恤,他只戴着一顶棒球帽,能觉得头顶上的汗水从发间不住地渗出。沉重的手推车碾过碎石左一拐右一撇,发出“格滋格滋”的响声。他走得很慢,一边喘着气,一边左右张望。他正在寻找一部日产车,要拆一个空调压缩机。
  场子里所有废车的车头盖都已经打开,轮子被卸掉,有的车零件已被掏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异常的丑陋,等着被移走,送到附近压扁回收。有的车刚刚才摆出来,还完好无损,地上到处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零部件,成为横在路上的绊脚石。虽然,那些废车都是杂乱无章排放在一起,并不按年份和牌子排列,但凭着自己的经验,项东方只要远远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车子。尽管这样,他还是要推着车子一排一行地寻找。干了半天,又累又渴,肚子也饿了,因为他有胃病,肚子饿时,推车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他开始犹豫了,能不能找到那款车,他没有什么把握。这里车子虽然不少,但能否找到合适的很难说;再说即便发现了同一款车,说不定零件早已被人拆走了,因此,时常要看运气。他拿定主意,再走几行,没有的话就回家了。
  他艰难地走着,双眼只顾得左顾右盼,没有留心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一个侧视镜,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瘫坐在滚烫的碎石上,右脚痛得连心。过了一会,等剧痛稍微缓和,他蹒跚地挪到一个废车的阴影下面,从车里扯下一个座位,坐在上面。阴影里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他的情绪却变得有点沮丧,心里在骂:真他妈的倒霉,眼看就要回家了,还来这么一下子!
  场子里人很多。不远处有两个黑人在拆一个引擎,他们已经把所有的螺丝和接口松开,正在用一个手动吊车把它拉出来。那吊车装在四个轮子上,足有两米多高,有一条安装在滑轮上的铁链。他们把铁链勾住引擎,吃力往上拉。项东方都能听见铁链在滑轮上拉动的声音。一个墨西哥人头顶着一个拆下来的车门往外走,两个中东人推着装了一个变速箱的车子从旁边经过,不时会听到一些完全不懂的语言从远处传来,流动厕所的气味随着微风时不时地飘过来,一架大型叉车举着一部已被拆光零件的废车从附近驶过,扬起浓重的灰尘。
  项东方呆坐在阴影里,抬头望望天空,碧空像海一样湛蓝透明、深邃难测,太阳毫无遮拦地横亘在天顶上。他忽然想起了希腊,那个坐落于地中海边上的小小国家。在那里海是蔚蓝的,天是澄澈的,那里的天气和这里十分的相似。曾经,那里温润的海风吹来了周边文明的种子,明媚的阳光催生了灿烂的古希腊文化;曾经……他忽然想起古希腊哲学鼻祖泰勒斯的故事。
  
  古希腊人是个精于航海和商业的民族,他们凭借着自己的知识和武力,四处殖民拓疆,输出文化,建立了一个面积比现在大得多的国家,几乎包括整个地中海沿岸地区和岛屿。与希腊本土隔着地中海遥遥相望的小亚细亚(今属土耳其),曾经是当时希腊的殖民地,在那里有一个繁华的海港城市——米利都。公元前624年,西方世界的“哲学之父”泰勒斯就降生在米利都。泰勒斯是个学者,同时又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有一年冬天,他根据自己掌握的天文知识预测到明年橄榄一定会大丰收,便用低价把当地所有的榨油机全部租下来。结果,来年橄榄果然大丰收,他便把那些榨油机以更高的价格租出去,一下子发了大财。正是这个精明的商人,却是一个耽溺于沉思的哲学家。他经常行不知步、食不知旨,喜欢钻研一些高深玄妙的哲学问题。
  他一直来都在为这样一个问题所苦恼: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每日所见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还有花草鱼虫这些现象之外,到底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根本性的本质呢?就是说世界到底有没有一个共同的起源呢?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多年,因为直到那时为止西方世界里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难题。一天傍晚,泰勒斯迎着微凉的海风,沿着海边慢慢地散步。海风吹来湿润的空气,他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又浮现出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一失足掉进了一口古井,弄得满身泥泞。他于是大喊救命,刚好被一个路过的女佣听见了。那女佣原本就认识泰勒斯,她走过去一看,见是他,便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泰勒斯先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掉到井里面去的呢?哈哈哈!”
  泰勒斯被她笑得有点难堪,不由自主地说:“唉,我只顾得看天上的星星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星星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多看看地上,看看路吧!”
  “咳,小姐,这个你就不懂了。我就是想看看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露珠有什么关联。”
  “那你看到什么了吗?真是个书呆子!”
  女佣说着把他拉了上来。泰勒斯拍打着身上的水,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啊,我知道了,我找到答案了,世界的始基就是水!”
  女佣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说:“泰勒斯先生,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泰勒斯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说:“你看,太阳把海水蒸发起来,变成云雾,云雾凝聚成浓云,化作雨滴洒落大地,滋润万物生长;多余的水流进河里,汇入大海,最后又升上天空,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所以说水是万事万物的根源!是的,水是一切的一切,水是世界的本源。”
  泰勒斯说得兴奋莫名,女佣却听得目瞪口呆,她能听懂他的语言,但却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她根本不知道泰勒斯掉进古井的这一跌所具有的历史意义。正是这一跌让泰勒斯顷刻顿悟到:水是万物的始基这个西方哲学的第一个命题。他开启了欧洲哲学的纪元,开辟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本体论之路。
  在大学时,项东方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就觉得很有意思。也许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它反映了当时希腊的真实。那时候的希腊就像中国的春秋战国,人才辈出、百家争鸣,其中一个特点是,当时许多思想家、学问家都是经商的生意人,他们奔波于周边的国家与城邦,经商获利;同时又吸收和传播各地的知识与风土人情,一有闲暇,他们就稳坐书斋,著书立说、招徒授业。灿烂的古希腊文明正是在这样一些大师们手里创造出来的,而泰勒斯正是他们中的一个典型的代表。
  
  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在生意场的摸爬滚打,项东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原来学的是哲学专业。哲学本是离天最近、离地最远的学问,自己却完全颠倒转过来了,离地最近,离天最远。自己与这废车场里来来往往、拼体力以换取微博收入的人一样,每天为了生计劳碌奔波、蝇营狗苟,早已远离了学问的殿堂,成了地地道道的下里巴人。想想当初,看看现在,似乎心有不甘,有些羞愧。他原本是个对钱没有什么兴趣的人,如今整天围着钱打转,每当他拿起一大叠美金,一张一张地数着,并且嗅到那种特殊的油墨味时就会有一种沾沾自喜的感觉。那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来没有停下来冷静地反省自己,只是一任生活顺着惯性前行,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他记得自从开始做生意以来,就再也没有看过一本完整的书了,他能够记起自己以前的专业,完全是突然跌倒的那一交,让他想起了泰勒斯。然而,这些突如其来的思想和记忆总是转瞬即逝,随着情景的改变倏忽之间便被现实的海洋所淹没,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在心里这样感叹了一番以后,他的脚好像没那么疼了。他站起身,空着手走过旁边的几部废车,不期然地发现了一部日产车,正是他所要找的那一款。再一细看,空调压缩机还好好地安在车上,他一阵狂喜,提来工具箱,就要拆。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少了一个12公分的套筒扳手,刚才拆水箱的时候掉到地上的碎石里,怎么也找不着,现在没有它,根本就没法拆这个压缩机。这可难住了他,要回家心有不甘,要做下去又没有工具。正在这时,他听到附近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于是灵机一动:不如找人借去?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个墨西哥人正蹲在地上,用力在拆一条车轴,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礼貌地跟那老墨打起了招呼:“嗨,阿米哥!”
  讲西班牙语的墨西哥人称朋友为“阿米哥(Amigo)”,见到陌生人他们也这样叫,好像一下子就会拉近了距离。因此,别的族裔的人也喜欢模仿他们,见到他们就称他们为“阿米哥”。旧金山湾区一带过去曾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墨西哥从西班牙独立后成为墨西哥的属地,墨西哥人是当地的土著。十九世纪末,美国在与墨西哥的战争中获胜,将加州夺了过来,但当地居民却留了下来。以后,大量合法与非法的移民从墨西哥和中南美洲进入。这些人长相近似,又都说西班牙语,外人很难区分,一般笼统地称他们为墨西哥人。土著的墨西哥人和他们的后代会说地道的英语,彼此之间却讲西班牙语;而新来的移民英语参差不齐。
  那阿米哥听到项东方跟他打招呼,站起身一脸迷惘地望着他,随口应道:“嗨!”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手上带着的油渍便印在了脸上,变成了一个大花脸。他身材五短,长了一个国字脸,脸本来就黑,配上一头蓬乱的头发和一双混浊而无神的眯缝眼,再加上那些沾在胡须之间的油渍,令他看起来非常可笑。
  看着他那副尊容,项东方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他客气地问道:“阿米哥,有没有12公分的套筒扳手?”
  阿米哥愣了一下说:“有啊。”
  “能不能借来用用?”
  “不能!”
  “为什么?”
  “没钱没甜!(No-money,no-honey!)”阿米哥忽然爆出一句美国人常用的口头禅,还说得斩钉截铁一般。
  这阿美哥英文不怎么的,这句美国人的口头禅倒说得挺溜。据说,很久以前,这句话出自一些妓女之口,她们用这句话来拒绝那些想吃白食的嫖客。后来,因其朗朗上口,又押韵,还有英文中少有的对仗,慢慢就流行了开来,意思也演变为“没钱没门!”或者“没钱没甜”。
  项东方以前在这个场子也问人借过工具,而且,他也借过给别人,像阿米哥这样抠门的还是头一次见。他耐住性子问:“多少钱?”
  “两块钱就好。”
  项东方给了他两块钱,拿着扳手就走了。很快,他就拆掉了那个压缩机,拿着扳手来还给阿米哥。
  
  阿米哥站起身跟他聊了起来。这阿米哥原本在一家大众车行做修理工,不知什么原因被解雇了(后来,项东方才知道那是因为他爱喝酒耽误事,所以才被炒)。眼下,他上门给人修车,活儿时有时无,生活也就朝不保夕,有上顿没下顿,难怪他这么抠门。
  听他这么一说,项东方心里就忙活开了。他自己虽然会修一点车,但毕竟不是专业出身,很多问题也往往是束手无策的。况且,自己修车太费时间,有时候还会耽误生意。所以,如果找到一个技术好,价钱又便宜的修理工,对业务一定会有帮助。于是,他便试探地问阿米哥一些价钱。没想到,阿米哥给出的价钱真的令他吃惊又满意:换一个发动机包工包料五百块,变速箱四百块,比外面普通价钱至少便宜四五倍。项东方当即约他明天到店里来试工。
  第二天,阿米哥来到店里,项东方让他去检查一部车子。这部车已经买回来几个星期了,外面修车店判定发动机气缸垫烧坏了,还有时规皮带也断了,修理费至少要一千美元左右。项东方犹豫了很久也没有下定决心。正好阿米哥来了,就让他看看,有什么好招。阿米哥看完,肯定地说:你干脆把整个发动机换掉,两个问题一起解决了,省钱省心。项东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地问:“如果换过来的发动机不行怎么办?”
  阿米哥毫不犹豫地用他那种墨式英文说:“No-good,no-pay!(不好不收钱!)包在我身上。”
  项东方才放下心来说:“好,今天就可以干。”
  没想到,阿米哥接着说:“你先给我两百块,剩下的三百完工后再给。”
  项东方愣住了,心想:外面都是先干活后付钱,这老墨倒过来了,万一他拿了钱什么也不干,或者干不好怎么办?他困惑地看着阿米哥问:“为什么要先付钱?”
  “我没钱怎么买零件?”
  项东方想想也没辙,他就这样一个穷光蛋,不给他钱,他还真的买不了零件。就让他干吧,如果不行也就没有下回了。
  阿米哥拿了钱就去拆车场买回来一个发动机,两天之内果然把车子给修好了。项东方觉得很满意,便对阿米哥说:如果愿意可以留下来继续干,按件计酬。阿米哥正愁没处落脚,乐得个顺水推舟,成了项东方店里非正式的工人,天天都来帮项东方修车,实在帮了不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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