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曲欣荣升

　　母亲的去世，曲欣特别伤心。她没想到母亲会走得这么快，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这让她回想起母亲生前对她的好……
　　兄弟姐妹中，母亲对自己最好。小时候，总把好吃的瞒着哥哥姐姐们，偷偷地留给自己吃；逢年过节时，哥哥姐姐们的衣服可以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替换着穿，可自己总是穿新的；哥哥姐姐们可以不念书或者是少念书，唯独自己可以念到高中毕业；就业时，哥哥姐姐们可以服从组织分配，安排到哪里，就在哪里工作，没有挑剔的余地，唯有自己可以顺其所好，任其择之。可后来就数自己不让母亲省心，尤其在择偶问题上，深深地伤了她的心。自从昊昊出生后，母亲还是不计前嫌，尽心竭力地帮助自己。可以说昊昊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想到这里，曲欣愧疚不已，不禁潸然泪下。
　　有些人和事儿，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时，方显珍贵。母亲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今，母亲走了；父亲去了宁静家；儿子已大学毕业。平日里，一度被家事缠绕的心烦意乱的她，突然清静下来，倒有些许的不适。
　　这天，她把儿子打发去了奶奶家，并对儿子说：“你临时闲散在家，要替妈妈多去陪陪奶奶，人啊！一上了年纪，最怕的就是孤独。妈妈近来有些忙……”
　　其实，曲欣对儿子也没说实话，不是有些忙，而是特别忙。因为区妇联主席即将调离，她将接任妇联主席一职。
　　不要小看这正负半级之差，那权利和职责可是天壤之别。但在没正式上任之前，她是万万不能把消息透露给儿子的，这不仅体现了她的含蓄低调，也是她一贯的组织原则。
　　区妇联主席一职，虽说官不大，但还是蛮有诱惑力的，对这把交椅，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虎视眈眈。
　　她也深知：一个新生儿的降临，是要经过阵痛的。在晋升职务方面，想必任何一个从政的人，都是求之不得的事。自己也不例外，干了多年的副职，也有想当“蛇头”的欲望，只是不敢奢望罢了。更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为了升迁，千方百计找关系托人情，削尖了脑袋，不遗余力地往上钻。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的年龄和学历已不占优势。她不想在拥挤的人流中相互践踏，相互中伤。如其被别人踩死，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
　　多年来，她只想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走自己的路。从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儿起，践行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初衷。
　　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为人处事，总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她的人品、学识和业务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常说，是金子放到哪里都会发光，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省、自励和自信的人。
　　命运还算公允，领导终于找她谈了话。
　　当着领导的面，她不得不含蓄地推诿一番，但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也许是之前没有思想准备，突然降大任于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可话又说回来，别人能干好的事，她绝不服输。她心想，不干则已，若干就要不负众望。思前想后，她还是难于安眠。这不，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
　　早饭后，娘俩一块下楼来。儿子遵命，开车去了奶奶家。临走时说：“妈，我顺道捎您去单位吧！”
　　“不用，我喜欢自己走走。”
　　儿子开车走了。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徒步上下班，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不但能健身，还能边走路边思考问题。甚至能把一天的工作捋顺清楚，一到单位便有条不紊地投入工作。
　　这不，她又边走边想起昨天下午领导找她谈话的情景来：
　　“曲欣同志，今天为什么找你来，想必你是清楚的。”说这话的是她认识多年的一位老领导、老大姐。
　　“鄙人愚钝，还望领导明示。”她莞尔一笑说。
　　“好了！也不必卖关子了，咱们都是老熟人，还是实话实说吧，你们妇联的赵主席要调走了，这个位置要由你来顶上。当然了，这也是你们赵主席的力荐，上级领导们经过调研、多方面评定，一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相信你是胜任的。”
　　“谢谢领导们的厚望和提携！谢谢您，大姐！”曲欣看她端着半杯中之水，便站起来边给她续水边说。
　　那领导接过杯子，略微晃了晃，欲喝又止地说：“你在妇联工作也十多年了吧，这些年来，你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得到了领导们的好评，大家一致认为你工作扎实，不浮躁，不虚荣，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默奉献。这已是很高的评价了。希望你继续努力，再接再厉，在新的岗位上有所作为，有所突破。尤其是在脱贫致富，共奔小康的工作中，能够带领全区妇女再创佳绩。”
　　想到这里，她深感责任重大，使命艰巨，任重而道远。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曾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的招待所大门口。如今已没了原来的模样了。原来的小洋楼已变成了摩天大厦，原来大门里面平整的泥土大院，已变成了开放式的、地面由大理石铺的广场。广场中央，镶嵌着几个用巨石浮雕而成的鲜红的大字——中国国旅。她触景生情，又回想起自己在招待所的那段岁月……
　　从招待所一名普通的客房服务员到领班，从领班到科长，从科长到付所长，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后来政企分离，自己分流到妇联工作，转眼间又是十多年过去了，在这十多年里，确实让她从风华正茂走向了更加成熟。眼下，自己已人到中年，本想尽心竭力地再干几年，此生休也，可没想到组织又给了她再一次发光发热的机会。既然组织如此重用，何不趁此大好时光，再拼一把呢？她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有力量。其实，她气度依然，风华不减当年。她习惯地用手捋了捋被晨风吹乱了的秀发，举腕看看表，脚步不由地快捷起来。
　　但见她手提棕色坤包，脚穿半高跟黑皮鞋，身姿略显丰盈而不失挺拔，步履依旧潇洒，面容刚毅和善，气宇不凡。浑身散发出熟女那种刚柔并济之美。
　　当她走进办公大楼，整个楼宇，悄无声息，只有她那“咯噔咯噔”稳健而有节凑的脚步声，显得更加清脆悦耳。
　　可她一进办公室，迅速换上一双胶底布鞋，大楼里又恢复了宁静。
　　其实，她今天早早来班上，换上了胶底布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要到镜湖村去。
　　镜湖村是市里今年年初划定的贫困村之一。也是区妇联帮扶的定点村。具体由曲欣来制定扶贫计划和组织落实帮扶工作。
　　这对曲欣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因为她是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一直在城里工作，对三农工作不是很熟悉。既不知农村人那种粗野豪放、口无遮拦的鲁莽；也不知村民邻里间的人情世故、乡规民俗。这样也好，初生的驴犊不怕虎嘛！但她还是预先请了老师，做了一番功课，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最终父亲告诉她说：“农村工作很复杂，首先要对这个村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要入乡随俗，要知道老百姓心里想什么，想要干什么，因势利导。你们女孩子，就要发挥女孩子的优势，遇事要有耐心，要以柔克刚。否则，你有千条妙计，他有一定之规。千重要万重要，做好思想工作最重要。要想做好农村人的思想工作，必须先与村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老干部和家族长者搞好关系，有了他们的支持，有了他们给你‘撑腰’，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否则，不但一事无成，还得灰溜溜地走人。”
　　父亲的点拨，让曲欣茅塞顿开，她懂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她知道了降牛要先抓住鼻锁的重要性。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自己的老同学周宏才。因为她记得周宏才好像就是镜湖村人，于是，她打电话约见了他。
　　周宏才一听曲欣要去自己村里扶贫，既高兴又惊诧。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能为自己爱慕已久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帮助；惊诧的是深为曲欣担心殷殷，怕她一事无成，无功而返，影响她后半生的从政生涯。
　　当然，高兴也好，担心也罢，对于一介草民的周宏才来说，都是徒劳的，甚至是多余的。他只能顺从地回答了曲欣向他所咨询的问题，并对镜湖村的历史渊源和现状做了概括讲述……
　　镜湖村是因镜湖山而得名。
　　镜湖山上有一清水潭，潭水终年大旱不干，大雨不满；水面平静如镜、清澈无底；泉水冬暖夏凉，纯净爽口。因此，取名镜湖山。
　　传说明末清初，兵荒马乱。难民四散，民不聊生。有一周氏夫妇逃至山中，见山中有一湖水，还有山果尚能裹腹，便隐居下来。后来，又来了刘氏一家。周刘两家，毗邻而居。后结为儿女亲家，便和睦相处。两家经过世代相传，生生不息，成为今天以周刘两大家族为主的镜湖村。
　　镜湖村远离城区十多公里。全村总计七八十户人家，多年来，人均守着一亩三分山岭薄地过日子。一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才有了电灯、通上电话，是个远近闻名的贫困村。
　　村庄虽然地处穷山僻壤，但并不是一点优势没有，这里盛产樱桃和板栗，樱桃粒大饱满，入口即化；板栗红润个大，香甜可口；还有镜湖里的山泉水，喝一口清凉爽口，沁人肺腑。这么好的自然资源，竟因信息闭塞，没人知晓，又因无路，人迹罕至。
　　曲欣听罢，霍地站了起来：“太好了！既然如此，何愁不富？”
　　而后她晓有兴趣的第一次去了镜湖村，那是刚刚为母亲料理完后事不久的一天。记得那天特别冷，她把轿车停在山下的马路边上，并让司机守在车上，自己和周宏才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徒步走进村子里去的。
　　那次进村她没公开身份，是以周宏才的一个朋友的身份，说是来山里搞旅游开发来了。
　　在周宏才的引荐下，她首先找到了村里最长的、建国前的一位老党员周奶奶进行了一次暗访，并在周宏才的带领下，对村容村貌以及风土人情做了观摩了解。曲欣还以开发商的身份走访村里的老干部、老党员以及有名望的村民，掌握了村里的基本情况和村民们的思想状况后，回到了单位向领导们做了详细的回报。
　　第二次走进镜湖村是十天前，她带了驻村工作队的所有成员和道路设计方面的工程技术人员进行了实地考察，同时进村入户进行了走访，并将驻村工作队成员妥善安置在村委大院定居下来，对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做了详细要求和廉政部署。要求他们不惹事，不闹事，处理问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做老百姓的贴心人、勤务员。
　　最近一次是上个周日。她不顾周日休息，赶来村里召开了村干部、党员、村民代表会议。曲欣在此次扶贫工作会议上明确表示：“介于镜湖村的现状，首要工作是修路，修一条致富路，幸福路；把山里人引出去，把城里人引进来，让村里村外的人互动起来；让山里的水流起来；开通信息对接，打通物流通道。有句老话说得好，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也就是说，人的思想不能僵化，要不断学习，不断更新观念，才能与时俱进。咱镜湖村有这么好的自然环境和天然资源，不能再捧着金饭碗要饭吃了。如果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想，三年至五年，一定让大家开上小汽车，住上小洋房！过上与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
　　她的话音未落，响起了一片掌声……在坐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那次动员大会开得很成功，曲欣心想，何不趁热打铁？
　　既然发展思路已定，海口也已夸下，并把自己压在弦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下一步关键是看如何落实。
　　今天再次进村，就是要打响修路计划的第一炮，她不得不重视，不得不激动。
　　“叮铃铃……叮铃铃……”她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喂？”
　　“曲主席，啥时走？我在楼下车上等您……”电话是司机小马打来的。
　　“好的。我马上下去。”曲欣放下电话，手提公文包，快步走下楼去。
　　
　　经过十几分钟的穿越，黑色“桑塔纳”驶过市区，来到镜湖山脚下，司机小马把车依旧停在上几次停过的马路边上：“曲姐，到了。”这是小马私下里对曲欣的私称，也是曲欣最喜欢的称谓。
　　曲欣似乎从迷糊中醒来：“嗯！走吧！”说着她推开车门，手提公文包，走下车去。
　　进出村的路线已勘探规划完毕，并用白灰界定清楚。曲欣沿着白灰所标定的路线边走边看。她知道，为了减少施工难度，加快施工进度，只能设计一条单行线，从山沟的右侧进山去，绕村子一圈后，再从山沟的左侧出山来。全长约三点八公里，因路面坡陡，全程均为水泥路面，工期为六个月。
　　这让她想起了招标时的场面，投标人竟多达二十多家。最终以一家私企中得标的，他不是别人，就是宁家坳的纪玉强。
　　事后，纪玉强在一次村民代表会上公开表示说：“镜湖村的乡亲们，我纪玉强不想赚你们一分钱。我图得是“好男儿铮铮铁骨、跌倒了再爬起来、不让别人耻笑”的掘强劲，图得是让咱们山里人早日富起来！”最后，他看了看台上的曲欣又说，“曲主席，虽说您不认识我，我却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见到您很荣幸，借此机会特向您表个态，在保证工期和工程质量的前提下，工程款再下两万！作为我向镜湖村老少爷们的献礼！”他话音刚落，与会人员便是一阵“唏嘘”的赞叹声。
　　曲欣忙走下台来，握住纪玉强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谢谢你对镜湖村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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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欣只顾想心事儿，走着走着，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幸亏小马扶了她一把，若不还真能摔个大跟头。
　　此时，他俩已转过山头，看见村头上站满了许多等待着开工典礼的村里人。
　　今天是道路开工的第一天，按照传统是要剪彩放礼炮的，可曲欣说，未必搞得那么隆重，只放点礼炮就行了，彩就不要剪了。
　　虽说取消了形式上的剪彩阵容，但村民们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都出来看热闹来了。
　　当曲欣快走到村口的时候，突然从村里蹿出一条大黄狗，站在路中间，拦住了他和小马的去路，并朝他俩“汪汪”地叫个不停。
　　曲欣被吓得连连后退，小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她挡在身后说：“姐！不要怕！有我呢。”
　　尽管小马嘴上那么说，但他看看这条面目狰狞的大黄狗，还是有些毛骨悚然，且出了一身冷汗。
　　无论他俩怎么呵斥，那狗毫不示弱，依然站在路中央，引颈狂吠。
　　一时间，人狗处在对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