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记前嫌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20-01-06 18:44:16 字数:4836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年伴。”
退休后的曲向东夫妇,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儿女们也都成了家,立了业。尽管都不在身边,可他们都很孝顺,隔三差五地回来看望他二老,由于儿女们多,家里人来人往,总是接续不断。这让他俩精神上很充实,很安逸,也很有成就感。
说起曲向东,小时候也是个农村孩子,自小放过牛,种过地。因家里穷,没念过几天书。但他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待他长大后,当了兵,提了干,仕途还算一帆风顺。不久,因家中父母需要伺候,便早早地要求转业到了地方工作。再后来,也经历过风风雨雨,也曾吃过苦受过难。当然,像他这个岁数的人,吃苦受难自不必细说,单说他的辉煌吧,到了地方当过农村工作队队长,当过商业局的科长、局长、副县长,虽说官儿不大,可也算是主政一方。他在职时,可谓是“勤政为民心坦荡,清风两袖守清廉”。并没有像某些人那样,色令智昏,财迷心窍,贪得无厌,就连烟酒他也不沾不连,很少出入酒楼会所、忙于交际应酬。酒桌上谁能请到他,那可谓是三生有幸了。
退休后的曲向东夫妇没有过高的奢望。除了政府所谓标配给他的这套不到九十平米的住宅和每月能领到的退休金外,别无其他财产和经济来源。好在他们清心寡欲,这足以让他俩心满意足了。
老伴在时,她是家里的后勤部长,既管钱又管物。收入支出、柴米油盐酱醋茶,曲向东概不闻不问。为此,老伴常常调侃道:“你就是个游手好闲之人!有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看啊,不会理财的干部也不一定是个好干部。真不知你那些年是怎么干得,都是一个级别的人,你看看人家,一个个都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有的还住进了依山旁海的大别墅,就咱,还憋屈在这黑咕隆咚的小屋子里。嗨!跟了你呀,这辈子也算是倒了霉了,嘻嘻嘻……不过,你呀,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睡个安稳觉,此生也算高枕无忧了。”曲向东知道老伴并没有真正埋怨自己的意思,只是说说而已,所以说,每每听到诸如此类的唠叨话时,都是莞尔一笑了之。
是呀,他这官儿当得,到什么时候也是坦坦荡荡,高枕无忧。有时候也怅言自慰道:“为官十载一世穷,布衣粗茶慰平生。”
可老伴这一走,似乎让他手足无措,且大有“凤凰落地”之感,忽然失去了“游手好闲”的“优越性”,一时不知如何生活下去了。
按说人上了几岁年纪,自立能力会更强,可他却不同,一切几乎要从头学起,起码要先从洗衣做饭开始吧。
老伴这才走了几天?每当清晨,他一觉醒来,满屋子空荡荡的。听不到老伴的唠唠叨叨,反倒让他觉着好像缺少了很多精神寄托。他甚感空虚、失落,甚至有些孤独凄惋。介于此,儿女们都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过。可他执意不从,说自己还行,还没到依赖别人的时候。可宁静提了一个让他无法推辞的要求,说:“自宁宁上了大学后,自己一个人在家特孤单,尤其每到晚上,独门大院,楼上楼下一片漆黑幽静,特别害怕,很想让老爸去家里做伴。”
曲向东二话没说,竟欣然应允了。
也许他觉得以前亏欠女儿的太多,这是弥补父女感情的最好机会吧,这也是老伴生前盼望已久的夙愿。
宁静把父亲接到美林苑自己的家中,明义上是让父亲做伴,或帮自己料理家务,实际上是想让父亲更换一下生活环境,尽快从失去老伴的悲痛中走出来。这也确实让曲向东的晚年生活充实了许多。平日里,闲来无事,花园里养养花、赏赏景;菜园里,锄锄地、薅薅草;亭台里,品茗看报、观石隙之兰、赏金鱼嬉水;偶尔雅兴所致,也可书房挥毫泼墨,尽兴书法。尽管墨宝羞于见人,可赚得一份好心情。宁静每次回家,家里也确实有了温馨感。
家有老人在,事事皆安详。自老爸来到家里,宁静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过,今春她特别忙,先是出国考察,而后母亲去世。这才把父亲接到家里来没几天,本想在家里多陪陪老爸,可公司三番五次来电话说,要她快回公司上班,一些棘手的问题急需她来处理,尤其是公司业务繁忙,订单纷至沓来,几乎接应不暇。
虽说苦点累点,可繁忙之余,又有些让她感到欣慰。在农村有句老话:“一年之计在于春”,干工业也一样,只要有一个好的开始,才能有一个完美的收官。
这不,一大早她就来到公司,听值班人员说,有几个客户亲自跑上门来催货,生产和销售部的经理已顶不住了。
是呀,县城里的人们,大都是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春节刚过,许多人尚沉浸在年味未消的懒散之中,尤其是下设在农村的部分地毯分厂,人们还在吃喝玩乐、走亲访友,根本没进入正常生产状态。本来春节放假积攒下的订单就已经吃不消了,近日公司又接连不断地接到几份国外大单。这回更是让她急得焦头烂额。
她急忙走进办公室,分别给几个部门经理打了电话,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后,她感到头有些大,立刻通知他们来总部开个紧急会议。
她放下电话,发现硕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报表。心想,这才几天没来,公司就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略一沉思,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趁各部门经理没来之际,着重翻阅了一下近日来的生产进度报表和产品质量报告。
……
“嘭嘭嘭”秘书手里拿着文件夹,轻轻地走了过来,看宁静正在聚精会神地低头看报表,便驻足在敞开的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板。
“请进。”她并没有抬头,依然审阅着报表说。
“宁总,人已到齐,就等您了。”秘书来到她办公桌前,恭恭敬敬地说。
“好的。走吧,过去开会吧!”说着,她匆匆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门敞开着,她站在门口一看,与会人员已到齐,她快步走了进去。
“宁总好!”大家看宁静走了进来,椭圆形会议桌两边的与会人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各位好。”说着,她来到坐椅前,举起双手说,“请坐吧。今天请各位来,想必各位是清楚的。首先我要告诉各位的是,公司形势大好。有活干才有饭吃。这与各位以往的共同努力是分不开的,为此,我要谢谢各位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向各位同仁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她又坐下说,“既然形势大好,我们不能无动于衷,不能坐失良机,要赶快行动起来。我建议各位要深入基层,深入生产第一线,保质量,促生产。各个部门要恪尽职守,奖罚分明。产、供、销协同作战。我们是一个整体,要发扬团队精神,我这里重申:在这关键时刻,哪个部门出了问题,哪个部门要付全责。具体怎么作,我不管,我要的是结果。应该怎么做,你们比我清楚。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关键时候到了,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当然,接待工作也很重要,要动之一情,晓之以理,尽量让他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好了,分头行动吧!”说完,她气宇轩昂地走出了会议室。
宁静还没来到办公室,就听见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一阵阵响起,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办公室,抓起电话问:“喂?哪位?请讲。”
“宁总,有一个自称是纪玉强的要见您!”电话是保安部打来的。
这让宁静出乎所料,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让他接电话吧。”
“好的!”保安说完,把电话递给了纪玉强。
“喂,宁总吗?我是玉强啊……”纪玉强客气地说。
“你有事吗?直接说吧。”
“这里有些不便,咱们还是见面说吧。”
“我现在很忙,有事改日吧。”
“宁总,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确实很忙,我还要急着下去了解情况呢。”
“就耽误你一分钟时间行不?”纪玉强急了。
“好吧。你把电话给保安。”纪玉强把电话还给了保安,保安接过电话“嗯嗯”了几声,把纪玉强领进了宁静的办公室。
宁静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前,继续看着刚才没看完的报表。既是纪玉强走了进来,她也纹丝没动,她很淡定地翻起眼帘,不卑不亢地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吧。这里方便。有事请直说。”
纪玉强并没有坐下,他径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一句话没说,表情淡漠,“哧啦”一声拉开手提兜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现金支票说:“给,物归原主。”说着他把支票放在桌面上,且往她面前一推。
宁静一看,吃了一惊,没想到纪玉强还真有骨气,三十万元分文没动。这时,她放下手里的笔,微微一笑,鼓起掌来说:“好,好啊!还算有骨气。”
“我用不着你这居高临下的施舍……”纪玉强话没说完,被宁静打断了。
“不!这是我还给你的。何以居高临下之有?何谓施舍之说?”
“我不想跟你争辩。好了,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纪玉强转身欲走。
“且慢,既然来了,我想跟你多说几句。”宁静也站了起来。她围着办公桌踱来踱去,扳着指头说,“这三十万呢,其一,你给吴妈垫付了十万;其二,你给我家翻盖了房子,还给我代付了住院期间的医药费,加起来起码要花十几万吧;其三,咱离婚时,你给我们留下了一辆车子,虽说旧点,也总值个十多万吧。谢谢你当时对我们的‘慷慨’和‘眷顾’。”她略一停顿,瞥了眼纪玉强又说,“如今,你都这样了,你就不要打肿了脸充胖子了。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但我绝不是那种落井下石、见利忘义之人,更不是那种小人得志、忘乎所以之辈。好了!不说了!你的……就是你的,快拿着吧!”宁静说着,把支票又推了回去。
纪玉强一动没动,继续站在那里,他感觉宁静是真诚的。而后他喃喃地说:“谢谢你的好意。有你的那几句话就够了。”
“是吗?”算我没白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多说几句,“现在政策这么好,农村还是大有作为的。你正是‘人到中年’,凭你的聪明伶俐劲儿,何不在农林牧鱼方面有所突破呢?我的几个朋友在这方面的发展还是很不错的。”
“不瞒你说,我已承包了二百亩荒山,想搞点林木种植和养殖业。这样投资少见效快……”纪玉强双手交剪在胸前,表情羞涩,目光自悲地看了宁静一眼。
“好吧!你坐吧!”宁静的气色也缓和了许多,“你具体说说看。”
“我想植树造林,林下搞养殖。譬如:养殖土鸡和山羊。”纪玉强坐下来说。
“需要多大投资?”宁静问。
“为了稳妥起见,一开始我不想把步子迈得太大,还是量力而行吧。”
“你不要忘了,有多大投入,就有多大产出。当然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宁静再一次推了推支票说,“介于你的想法,这钱你拿去吧,就算我赞助你了。”
纪玉强看了看宁静,他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猛然抬起头来,有些激动地说:“宁总,你要是不记前嫌,你要是真心帮我,你就帮帮咱宁家坳村的父老乡亲们吧!在咱村也建个地毯厂……”
宁静听了隐隐一愣,没想到纪玉强还有如此之高的觉悟,看来人都在变,他变得好像比原来高尚了,豁达了,不那么自私了。“好啊!可以考虑!不过建厂要有厂房、人员配制问题。”
“这些都不是问题。厂房有咱村委会闲置的房子和大院,职工就更不用愁了,咱村几十号青年男女闲散在家呢,把她们组织起来,一定能行。”纪玉强有些兴奋地说。
宁静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也是发展生产的好办法。不过得找村领导协商一下,于是说:“不知村里是啥意思?”
“村里?正为招商引资的事儿急得团团转呢!你要去投资肯定没问题。不但给村里解决剩余劳力问题,村里还能赚得一笔租金。何乐而不为呢?”
“那好,你回去可代我咨询一下吧!”
这时,办公室秘书走了过来,对宁静低声说:“宁总,有客户要见您。”
纪玉强一听忙站了起来,说:“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好吧!你的想法,合我意。等你的回话喔!”宁静说。
纪玉强不愧是在外面混过的人,办事儿还算干脆利落。下午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宁总,一切顺意,你可顺便过来看看好吗?村领导非常欢迎你回来投资建厂……”
“好吧!那就定在明天上午吧,我过去看看。”
“好的。恭候您的光临!”
“好吧!明天见!”
翌日上午,宁静带上一行人员到各村地毯厂巡视完工作后,直奔宁家坳而去。
还没到村庄,就听见锣鼓声声。不知是谁的主意,小小的山庄竟组织了几十号人,身着节日盛装,聚拢在村口,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她们的到来。最终,她们在乡亲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村委大院。
村子里几十年也没变化,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房子还是那些房子。宁静记起了小时候常跟在妈妈身后,来这里玩耍的情景,只不过是从初中开始,她就不在村里了,也就很少来这里玩儿了。
最后,宁静建议说:“希望村里能把破旧的门窗修缮一下,把院子硬化一下,如果能把周围环境再美化一下更好。租金嘛,可适当提高些。”
村领导听了非常赞同,且一再表示,一周内修缮、硬化、美化完毕。
就这样,宁家坳终于有了企业,原则上每户安排一名职工,村民们不用出村也可以上班了。
宁家坳人,自然把这一好事儿的头功记在了纪玉强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