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月二龙抬头。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裴春雨家却一点过节的气氛也没有。裴如海去雪城上班有十多天了，中间有两个星期天也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裴如海不在家，关淑云也没了过节的兴致，晚上只做了一个猪头肉炖酸菜，一盆捞二米饭就算过节了。晚饭后，关淑云坐在炕上发呆，脸上没有了往日过节时候的笑容。裴春雨知道妈妈这是在为爸爸担心。他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还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
　　“妈，你不用替我爸担心，他一定是工作忙。”裴春雨宽慰妈妈。
　　“我才不担心他呢，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省心。”关淑云言不由衷地说。
　　裴春雨笑笑不知怎么说才好，他和弟弟回小屋看书去了。没想到八点四十的时候爸爸突然坐晚市郊车从雪城回来了。
　　“爸，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裴春雨问。一家人都高兴地围拢过来。
　　“白天不是上班嘛。”裴如海说。
　　“你还知道回家呀。”关淑云满含怨气地说道。
　　裴如海解释说：“你不知道这两个礼拜天我多忙，刷房子，买东西，都快要把我累死了。”他摘下背包递给关淑云。“这里有熟食，你切了，给你们过二月二。”关淑云这才笑着接过背包去厨房了。
　　“爸，房子都收拾好了？”裴春雨边支起靠边站饭桌边问。
　　“收拾好了，单位给了四天假，我是回来搬家的。”
　　“爸，我和春茹怎么办？”弟弟问。
　　“你俩星期四到学校开转学证，开到雪城第六中学，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
　　“春雨，过来端菜。”关淑云在厨房叫道。
　　裴春雨赶紧到厨房帮忙。裴如海还真没少买。香肠、粉肠、茶肠、松仁小肚、猪头肉、熏干豆腐。六个菜摆了一桌。这些东西有几样他以前根本就没吃过。
　　“春雨，把酒拿来，陪我喝两杯。”裴如海说。
　　裴春雨拿出春节厂里分的山泉大曲给爸爸倒了一杯。
　　“给我也倒一杯。”关淑云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喝白酒，看来她是真高兴了。
　　裴春雨又拿了一个酒杯，给妈妈和自己都倒满了。
　　裴如海说：“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咱家的幸福生活就从今天开始了。来，干一杯！”
　　裴如海平时话语不多，今天却兴致很高。“不到大城市不知道我们的生活差距有多大。咱家分的是楼房，俩屋一厨，大屋十八平米，小屋十二平米，有厨房，有厕所，室里还有暖气。做饭用的是天然气，以后再也不用上山捡柴火了。”
　　一家人都感到很新奇，谁也不打断裴如海的话。“我的工作是在省邮电管理局电信处，我们处有一个处长，一个副处长，还有五个职员，这五个职员有一个是正科级，两个是副科级。就我和一个年轻的没有级别。董局长说，用不了一年我也会有级别的。”裴如海干了一杯酒接着说：“再说吃的。你们看看桌上这些熟食，在山泉哪能买得到啊？雪城还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有动物园、儿童公园、江边公园、月亮岛公园，好玩儿的地方太多了。那些地方都是你们从来没有去过的。”
　　裴如海的话让裴春明和裴春茹听得两眼放光，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憧憬。
　　裴春雨给爸爸倒满了酒。跟爸爸碰了一下杯，一口干了。爸爸的话让他不由得不动心。他的内心在激烈地翻腾着。
　　裴如海之所以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就是想让裴春雨真切地感受到大城市的美好生活，期望他能改变初衷，跟随家里一起去雪城。
　　“春雨，我不替你做决定。但是，我要对你说，你在山泉酒厂干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当上厂长，你要是去了雪城，以后最小也能当个副处长。杜鹃那孩子是不错，可是跟你的前途相比哪个更重要我就不多说了。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裴如海语重心长地说。
　　关淑云也开口道：“是啊，春雨，你爸说的话有道理，你是该好好想一想，再说，妈也舍不得你呀。”关淑云眼圈发红，好像马上就要分别了似的。
　　裴春雨说：“我知道了，你们让我再考虑考虑。”
　　这一夜，裴春雨失眠了。爸爸描绘的城市生活太诱人了。可是，高杜鹃的柔情似水也让他难以割舍。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漂浮着斑马、老虎、帆船、快艇。一会儿和高杜鹃缠绵。乱糟糟的搅合在一起。我该怎么办？他不停地问自己。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裴春雨就来到范主席办公室。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因为很多工作都要和范主席商量，所以他和范主席也不再客气，进门之后他就直接坐到了范主席对面。“范主席，我想求你个事儿。我爸爸调雪城去了，过几天搬家。我想找马厂长批几瓶酒，让我爸带着。我不敢直接跟马厂长说，想请你帮我说句话。”
　　“你爸爸调雪城去了？”范主席没有回答裴春雨的话，而是一脸惊诧地问。从山泉调到雪城这得多硬的门子呀。
　　“是的，已经上班十多天了，星期五搬家。”
　　“你爸爸怎么会调到雪城呢？”
　　“前几年，我董大爷下放到电线厂，别人都怕受影响，不敢跟他接近。我爸同情他的遭遇，经常照顾他。我们家做好吃的就给他带一份，有时候还把他请到家里吃饭。前几年我董大爷官复原职了，是他把我爸调过去的。”
　　“你董大爷是什么干部？”
　　“省邮电管理局副局长。”
　　“那应该是一个副厅级干部呀，怎么没把你也一起调过去呢？”
　　“想调我了，我没答应。”
　　“为什么？”
　　裴春雨没说话，脸却红了。
　　“你是为了小高？”
　　裴春雨默默地点点头。
　　“唉！你这孩子呀，让我怎么说你呢？这样吧白天事情太多，晚上下班以后你来找我。我要跟你好好唠唠。”
　　“好。”
　　“批酒的事儿不用我打招呼，你直接找马厂长就行，他对你的工作很满意，肯定会批给你的。”
　　“谢谢你范主席。我知道一定是你在马厂长面前又说我好话了。”
　　“哈哈，我也没说好话，只是说了实话。你去吧。”
　　裴春雨直接来到马厂长办公室，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了马厂长威严的声音。
　　裴春雨推开门走了进去。
　　马厂长正在批阅文件，发现进来的是裴春雨，立刻笑着说：“是小裴呀，你坐。”马厂长指着对面的椅子说。
　　裴春雨没有坐，他站在马厂长办公桌前开门见山地说：“马厂长我想找你批几瓶酒。”
　　“干什么用？”
　　“我爸调到雪城了，我们家星期五搬家，请客用。”
　　“你爸调到雪城了？这可是好事啊。你要批多少？”
　　“四瓶山泉大曲就行。”
　　“哈哈，胃口不大嘛，山泉、雪城两边都要请客，四瓶怎么够。”马厂长在纸上写了一个批条。“我给你批八瓶，不用交钱了。你最近工作表现不错，算是厂里奖励你的。”
　　裴春雨喜出望外。“太谢谢你了马厂长。”
　　“不用谢我，以后努力工作就算是谢我了。”
　　“马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我相信你，以后你家不在山泉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
　　裴春雨连连感谢。没想到马厂长对他会这么开恩。他知道别人想花钱批四瓶酒都不容易，就别说不花钱批八瓶了。
　　裴春雨到成品车间取了八瓶酒，回到了活动室。自从范主席请电工班全体工人喝了酒以后，他一直忙的没有时间回电工班。
　　“你怎么拿这么多酒？”王春莹看见裴春雨拎着酒进来就好奇地问。
　　“我们家请客用。”
　　“请什么客呀用这么多酒？”
　　“我爸调到雪城了，我们家星期五搬家。”
　　“你爸爸调到雪城了？你也去吗？”王春莹紧张地问。
　　“我不去，我得留下教你这个小徒弟呀。”裴春雨开玩笑道。
　　“那可太好了。”王春莹拍着巴掌说。“春雨哥，你要用酒怎么不跟我说呀？”
　　“你给我拿罐头我都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跟你说？”
　　“哎呀，你还跟我客气。我们家有不少好酒，我爸爸也喝不了。明天我给你拿几瓶。”
　　裴春雨连连摆手。“不要了，不要了，这些足够了。”裴春雨把酒放到柜子里，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现在活动室又给裴春雨加了一张桌子。他和王春莹面对面坐。“小丫头，美术插图你要加紧练，下一期黑板报由你画板。”裴春雨严肃地说。
　　“让我画板？我能行吗？”王春莹不自信地问。
　　“插图不像练字那么费功夫，只要你认真练就一定能行。”王春莹的插图已经画得有些模样了，裴春雨想让她尽快进入实际操作。
　　看着裴春雨那张严肃的脸，王春莹不再反驳，老老实实地练画插图了。
　　裴春雨也埋头准备厂报创刊号。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拿着刚批的酒回家了。家里正在吃午饭。裴春雨坐下来边吃饭边把马厂长批酒的事跟爸爸妈妈讲了，裴如海和关淑云都很高兴，他们不是因为这几瓶酒没花钱，而是为马厂长对儿子的重视而感到高兴。这说明儿子工作表现得不错。
　　“爸，我今天跟范主席说了咱们家搬家的事儿。范主席说下班以后要跟我好好谈谈。我也不知道他要跟我谈啥。”
　　“是不是怕你走啊。”裴如海猜测道。
　　“我也不知道啊。”
　　“这样，咱家还有两根香肠，让你妈再给你做两个菜，下班跟你们范主席在办公室边喝边谈，范主席对你那么好，你早该请人家喝顿酒了。正好我今天把咱家的那头猪卖了，留了五斤猪肉。”
　　“嗯，这样最好了。”还是爸爸想的周到。裴春雨又对关淑云说：“妈，我四点半回来拿菜。”
　　“你想吃啥呀？”关淑云问道。
　　“随便，啥都行。”裴春雨说完就回酒厂了。
　　办公楼里只剩下裴春雨和范主席了。两人脸色微红，三杯就已经下肚。范主席转入正题：“小裴呀，今天把你留下来我是想跟你唠唠你们家调雪城的事，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留下来。”
　　“这是你深思熟虑的想法吗？”范主席的脸色变得很严肃。
　　“算是吧。”裴春雨很没底气地说。
　　“算是吧？看来你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哪，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太想了。”
　　“小裴呀，其实，我是最不想让你离开咱们酒厂的，今年的工作报告是你写的，有些工作怎么做我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你要是离开了，有些工作就得取消了。但是，如果你要调往雪城我不但不会拦你，我还会坚决支持你。因为这是你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在雪城你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不能因为厂里的工作影响了你的前途。”范主席的话发自肺腑。
　　裴春雨心中滚烫，眼圈发红。自从跟范主席一起工作，范主席就事事为他着想，碰到一个这样的好领导他是多么幸运哪！“范主席，我真心地谢谢你。”
　　范主席见他没有表态接着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小高，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先立业，后成家。不应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哪。”
　　“我就怕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小高知道你家的事吗？她是什么意见？”
　　“知道，她也劝过我，当我说要留下来陪她的时候，她哭了。”
　　“她没有再劝你吗？”
　　“没有。”
　　“你们年轻人喜欢讲爱情，什么是爱情？如果两个人要是真的相爱就应该彼此都为对方着想。有句话也许我不该说，她要是真的爱你，她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走。”
　　裴春雨默默地听着范主席的话。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你们俩是不是做过那事儿了？”
　　“没有。”
　　“真的？”
　　“范主席，我不会跟你撒谎的。”
　　“那就好，如果做了，我就不劝你了。你要对人家负责任。”
　　“我知道，我不会做那种没良心的事儿。”
　　“这一点我相信”范主席突然又问：“你见过小高她妈吗？”
　　“见过。”
　　“你感觉她妈这个人怎么样？”
　　“去的次数少，还不太了解。”
　　“她妈这个人哪，怎么说呢？算了，不说了，你自己品吧。”范主席没有把话说完。
　　裴春雨见范主席不想多说，他也不好深问，就转了话题。“范主席，还有个事儿，我今天去找马厂长批酒，我想批四瓶，马厂长给我批了八瓶，还没要钱。你说我要是这时候走了，也对不起马厂长啊。”
　　“呵呵，这个马小抠对你还真够意思。不过，这个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是想走我去找他谈。”
　　“范主席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了。”
　　“你不用谢我。从你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上我能看出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情义可以回报，机会却只有一次，你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我董大爷还有两年退休，这两年我要是想调走都能调走。”
　　“那还好，你还有时间来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来，喝酒。”范主席举起了杯子。
　　裴春雨和范主席干了一杯。放下酒杯，沉吟了半晌。“范主席，咱们今年的工作大部分都安排到了上半年。只有劳动竞赛的结束时间是九月末。我要是想走也要等过了九月末再走。我不能对不起你和马厂长对我的关心和器重啊。”
　　“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不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
　　“还有，这次通讯员选拔考试李春梅考了第一，写作能力确实不错。我如果真的调走了，黑板报和厂报的文字工作她可以胜任。我想把她借上来几天让她负责编辑稿件，争取这周把厂报创刊号发出去。我腾出手来准备时事政治竞赛题。”
　　“好。明天我就通知化验室。”
　　“王春莹这段时间正在学习板报插图，以后黑板报、厂报的画板工作可以交给她。这样我就是调走了也不会影响工作。”
　　“王春莹早晚要调回县里的，原来我就和马厂长商量好了。等王春莹调回去就把你调回来。你还是培养个其他人吧。”
　　“好，我在通讯员里再选一个。”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怎么决定就是你的事了。来，咱们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