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孟
作品名称:寄生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0-01-09 23:11:02 字数:5150
就在那时,未表姐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快发疯的癫狂状态时,别人给她介绍了孟。一个汽修厂的工人。三十七岁。末姑妈后来知道未表姐因为长相的问题和椿闹翻了。末姑妈私底下虽然埋怨未表姐不懂事,不分轻重,错过了一桩好姻缘。心上却疼未表姐疼到骨子里。末姑妈对媒人千交待万嘱咐,男方一定要长得帅的,我女儿就喜欢长得帅的,其他都好说。一定要男方先拿相片来给末姑妈过目。孟就是在一叠照片中被挑出来的,长得最帅的那个。
未表姐第一眼见到孟,就非常的满意。孟真的很帅,细高的个,清秀的脸,未表姐觉得孟比她办公室的小伙还要帅。未表姐为了逃避对小伙的迷恋,为了不在办公室闹笑话,不出丑,不丢人现眼,未表姐和孟频繁地约会。每次和孟相处,未表姐都把孟当成小伙来对待。未表姐既心醉神迷又心不在蔫。
未表姐和孟相处时,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在处对象中,男方所应该遵循的礼仪和必须走的程序,孟都一一做到了。每次都是孟约未表姐出来,每次都去接未表姐,约会完送未表姐回家,每天早晚两个电话问候未表姐。未表姐也都像恋爱中的女孩所应表现出来的那样,每次都欣然前往。虽然每次电话都很简短,但是未表姐觉得这是打给她的电话,是属于她的东西,未表姐觉得挺好的。未表姐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未表姐因为心总是悬在别处,总是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来回飘荡,未表姐迷迷糊糊地跟孟谈着恋爱。
未表姐和孟在一起,两个人总是闷闷的。他们做的跟正常情侣所做的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之间很少有情意绵绵的情话。他们之间缺乏一种生气,略显呆板。尽管这样,但是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朝着结婚的方向走。有时候,为了活跃气氛,在看完电影吃夜宵时,孟会征求未表姐的同意,孟会约他的表妹一起过来坐坐。表妹很漂亮,也非常的活泼可爱。未表姐很感激表妹,表妹一过来,两个人的气氛就不那么尴尬了,立马变得亲切随和,温馨迷人。孟总是有很多话跟表妹说,而在谈话中,表妹总是很关照未表姐的感受。所以只要孟提出让表妹过来的建议,未表姐总是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
男女双方的家长对彼此都很满意。孟的家里觉得未表姐的条件很好,尽管有点胖。胖怕什么,胖是福相,能给家里带来福气,带来财运,还能旺夫。末姑妈看到女儿终于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帅气的对象,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未表姐和孟认识两个月后,双方父母开始谈论婚嫁的事情了。孟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孟这么大年龄,家里早就盼着孟娶个媳妇,急着抱孙子。双方家长都怕夜长梦多,又生变故,于是一拍即合,一谈即拢,很快就定了个日子,准备迎娶。
未表姐这辈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理直气壮地戴着未婚夫送给她的金项链了。金项链在未表姐的梦中出现了多少回,每次未表姐梦到她正喜滋滋地摸着金灿灿的金项链时,金项链就从她的手中突然消失了。她是多少羡慕和妒忌女同事脖子上的金光闪闪的金项链啊。她每次都在憧憬,幻想着要是在她脖子上也戴上那么一条金项链,那她肯定比现在好看一百倍。未表姐偷偷地给自己买过一条金项链,没人时锁上门偷偷地在脖子上戴过。她很想亲镜子中的自己,真的好美,百看不厌。可是她从来不敢当着末姑妈的面戴过。末姑妈总说,女孩子家,还没成亲,戴个金项链,没羞没臊,成何体统。只有丈夫送的金项链,才能体体面面地戴出去。未表姐觉得结婚真好,她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戴着金项链出门了。
未表姐觉得结婚真好,结婚的好处一件接着一件。结婚,就可以穿婚纱。未表姐从来不敢奢想,那么高贵那么华丽那么洁白美丽的婚纱有一天也能穿到自己身上。那可是公主才能享有的尊贵权利呀。未表姐真喜欢结婚,结婚的感觉真好。还可以拍婚纱照。拍婚纱照那天,未表姐觉得自己一整天都在享受着公主般的梦幻般的待遇。所有人都围绕着你,守护着你,装饰着你,伺候着你,簇拥着你。有人帮你穿衣服,有人帮你弄头发,有人帮你画眉毛,有人帮你你摆造型,有人帮你打灯光,还有人帮你托着裙子下摆,最最重要的是,有专业摄影师为你拍摄世界上最最美丽动人的婚纱照片。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一次,让未表姐觉得自己这么重要过,这么受宠过,这么被重视,这么被注目,这么被关照过,未表姐激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或者曾经做过的梦搬到现实舞台中彩排上演。到处流光溢彩,琳琅满目,场景一个接一个旋转着变换,未表姐目不暇接,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手脚都快应付不过来了,眼睛都快不够看了,耳朵都快不够听了。幸福、兴奋、紧张、激动、喜悦、惊异,这每一种感情都是满满的,鼓鼓胀胀的,未表姐那颗小小的心脏都快装不下了,都快撑爆了。未表姐很想把这一天分成好几个星期,好几天,好几个小时来独自慢慢享受。就像一场太过丰盛的筵席,未表姐想把它全部打包回家,独自一人慢慢享用,慢慢品尝,慢慢咀嚼消化。
未表姐的全付心思都被灯光、服饰、鲜花做的花环、造型、布景给吸引了。当摄影师招呼新郎一起拍照时,未表姐这才发现孟一直都不在自己身边。这天孟把表妹也叫过来了,因为孟说,在拍婚纱时,需要有个人帮未表姐拎包拿衣服什么的。未表姐拿眼睛去寻找孟时,发现孟一直和表妹黏在一块,孟低着头亲密地和表妹谈论着什么,两人都快搂抱到一起了。表妹穿件非常暴露的桔黄超短裙,嘴唇涂着猩红的口红,整个人凹凸有致,非常性感。只要是男人,见着了,没有能放得下的。未表姐心中忽然起了强烈的嫉妒,孟对她可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未表姐嫉妒表妹的美貌和玲珑的身材,嫉妒别的女人比她更能吸引男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因为未表姐在认识孟时,深受办公室小伙的诱惑而无法自拨,未表姐只是把孟当做拉她逃出这个无法自拨的泥潭的绳索。未表姐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和孟这根绳索之间的关系是松垮而无力的。未表姐从没能更深一步去思考:她为什么要结婚,孟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未表姐只是单纯地嫉妒表妹那散发在空气中的,无处不在的独特的女人的魅力。
又新换了套唐装,摄影师帮未表姐在屏风前摆好了姿势,却发现新郎又不见了。未表姐用幽怨的眼神四周睃巡,看见孟在窗户边正捧着表妹的脸,深情地吻着。未表姐一阵昏眩,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睁开眼睛,却发现孟已经擦去嘴上的口红,正笑嘻嘻地扶着自己。未表姐一会心中对孟生出强烈的憎恨,对孟极其不满,觉得这男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都和自己拍婚纱照了,还这么三心两意的。未表姐看到孟迷人的充满笑容的脸,就什么气都云消雾散了。孟的笑容总是使未表姐着迷。未表姐寻思:孟再怎么胡闹,他终究是自己的丈夫呵。她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丈夫了。未表姐一会又神思恍惚地胡思乱想,亲吻,自己丈夫的亲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想到这,未表姐已是满脸绯红。另一方面,未表姐对孟是充满感激的。就在未表姐整天都在幻想着去抚摸办公室小伙柔软的黑发,未表姐就快要在林业局出乖卖丑,就快要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孟出现在她眼前,救了她一命。孟长得很帅,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孟甚至比未表姐办公室小伙长得还要帅。见到孟,未表姐就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一振,孟可以减轻甚至替代未表姐对办公室小伙那永远也无法兑现的单相思。尽管未表姐从来没有想要去抚摸孟的欲望。孟很英俊,几乎可以算是未表姐心中完美的形象了,可以每天都在自己身边,自己可以拥有一个英俊帅气的丈夫。只要想到这点,未表姐就觉得心满意足。无论如何,孟是属于她的。孟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就像她拥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至于她和孟的婚姻生活,她和孟每天要过的锅碗瓢盆的日子,对此,未表姐一无所知。因为一无所知,未表姐并不显得忧虑,也并不具备信心。
转眼就到了办酒的那天,未表姐却犯难了:她要挑选一个伴娘,可她却一个女性朋友也没有,更甭提知己闺蜜了;唯一能够跟未表姐聊上两句的,办公室的女同事,早就结婚了。孟把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这有什么为难的,让他表妹来当伴娘好了。未表姐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无奈只得依了。
婚礼那天,未表姐穿着雪白的婚纱,酒席中换成大红的旗袍,都是未表姐提前订制的加大号码。表妹穿着橘红的桑蚕丝连衣裙,在她雪白的皮肤的衬托下,格外显得飘逸婀娜。客人中不少年轻的小伙子们,都对着伴娘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心下都热切地希望伴娘能把她的彩球抛给自己,让自己做下一个新郎。表妹斜挎了一个黑色的皮包,用来装宾客送的贺礼、礼金,亲戚长辈给新娘新郎的红包、金戒指、金项链。
酒席很丰盛,许多菜肴都是未表姐从来没有见过的。结婚可真是累人的活。从下午就跟孟一起站着迎宾,未表姐站得两脚酸痛肿胀。未表姐的唯一愿望就是坐下后再也不要起来,把酒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吃个精光。可是,未表姐还没有夹两筷子,就又要站起来和新郎一起给每桌的来宾敬酒了。未表姐几乎整个晚上都是饿着肚子,对于胖的人来说,最难捱的就是饿肚子了,未表姐难受极了。
男方的许多亲戚长辈,未表姐从来都没有见过,也都不认识。许多偏僻山村的远房亲戚都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现身的。未表姐懵头懵脑的,一脸傻相,什么也不懂,只知道站着陪笑。孟拉着未表姐,叫她磕头她就磕头,叫她鞠躬她就鞠躬,叫她敬酒她就敬酒。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大家都夸新娘有福相,每位长辈都给新娘送了见面礼。数不清的金戒指金项链塞到未表姐手里,未表姐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戒指项链长什么模样,就被孟一把抓走,转身塞进表妹的黑皮包里了。后来,末姑妈追问未表姐收了多少见面礼,说见面礼是长辈给新娘的,未表姐可以自己留着做私房钱。未表姐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孟收走了。末姑妈恨得牙痒痒,啐了未表姐一口,你这个蠢货,就知道吃!未表姐不得已,又拿末姑妈的话去转问孟,孟不耐烦地挥挥手,厌烦地说,这个家我当家,我做主,你少插嘴!那些戒指项链都是我们家长辈送的,以后要还礼的,你少管。
办了三十几桌酒席,每一桌都要去敬酒。未表姐平时极少运动的人,加上胖的人原本消耗就大,在酒店门口迎宾站了一下午,早已体力透支了,又饿得头晕眼花,还要敬三十几桌的酒,未表姐感到心力交瘁。未表姐平时很少喝酒,酒量很小,敬完酒,基本都是伴娘代喝。伴娘酒量异常的好,喝了七八瓶干红,脸上微微的泛红,越发显得妩媚动人。敬了两三桌,未表姐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的,一点都跟不上孟的步伐。后来,新郎干脆撇下新娘,直接搂着伴娘,到宾客席上敬酒去了。经常是孟和伴娘一桌都敬完了,未表姐才跌跌撞撞地赶到。未表姐跟捉迷藏似的一路追着新郎和伴娘跑。有些不明就里的客人,还蒙在鼓里,还以为伴娘就是新娘,还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新娘漂亮,夸孟有福气,娶了个漂亮老婆。
好不容易酒席散了,送走了宾客。未表姐累得全身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孟急冲冲地走过来问未表姐,伴娘的红包给了没有。未表姐有气无力地说没有。孟说得马上给。未表姐拍了拍身上的旗袍,气急败坏地说,我身上又没有口袋,哪来的钱呀。孟根本不体谅未表姐的筋疲力尽,孟逼着未表姐立刻找末姑妈拿钱,点了一千块,当面交给伴娘,这才罢休。
终于等到客人散尽,一进新房,床上大红的被子还没铺开,未表姐就躺下了,几乎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正在睡眼朦胧间,未表姐感到有人在用力地摇晃自己的肩膀。未表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孟正摇晃着自己的身子,孟一脸嫌恶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呼噜打得山响,那我都不要睡了。孟指着新房对面的一间卧室,让未表姐抱着被子枕头到那间去睡。
原来这房子是汽修厂分给孟的,属于厂里的集资房。汽修厂在郊区,集资房盖在厂内,临山而建。孟的房子是最靠近山坡的一栋。做新房的卧室是向阳的一侧,面向生活区。而新房对面的卧室,也就是孟让未表姐独自居住的那间,紧靠着树林。夜间山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呼啸而过,还有猫头鹰凄厉的叫声,整夜不停。未表姐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生活,又被丈夫无情地扔在这漆黑的房间里,听着山风呼呼地拍打着卧室窗户,未表姐又惶恐,又害怕,又不敢哭出声来。尽管身上酸痛得像有无数的钢针扎着,未表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一个晚上都不能入睡。
到了半夜,风声减弱,未表姐也慢慢习惯,不那么害怕。这时,卧室门开了,孟爬到未表姐的床上,履行他丈夫的职责。未表姐觉得很痛,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来。未表姐知道她不能拒绝孟,因为孟是她的丈夫。未表姐觉得结婚一点都不让人开心,一整天下来,未表姐觉得结婚只是一件令人疲惫,消耗人的精力体力,并折磨人的精神的让人痛苦的事情。自始至终,孟没有吻未表姐一下。未表姐憧憬了那么久的丈夫的吻,就像花没有开就谢了。未表姐很疑惑,在她的直觉里,妻子和丈夫在一起时,不应该只有疼痛。但是疼痛之外,还应该有什么呢,她也不是很明白,而且她也不知道到哪里可以弄明白这些事。此后,未表姐不是很乐意孟到她这里来履行丈夫的职责,但是她也知道,作为孟的妻子,她不应该拒绝孟,她只是竭尽全力咬紧牙关来忍受孟。之后,孟又把未表姐独自一人扔在黑暗中,回到自己那间作为新房的卧室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