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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遗弃

作品名称:寄生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20-01-07 18:38:14      字数:4139

  慢慢地,弋在外面有女人的闲言碎语,三三两两地传到了末姑妈的耳中。末姑妈心如刀绞,无神地望着拙笨地在地上爬着的女儿,这个苦命的孩子,是不是命中注定要成为没有爹的孩子?末姑妈在心中细想弋这一段时间以来的行为举止,心里明镜似的。末姑妈明白丈夫已经变了,以往对自己的情义已经变薄变淡,甚至都快没有了。末姑妈也明白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但是末姑妈想不到的是男人变心竟然变得这么快,而且是在自己生孩子独自养育孩子最艰辛最困难的时候。男人的容易变心是末姑妈意料之中,是在末姑妈的承受范围之内的。但是男人把妻子婴孩一同抛弃的毫无道义毫无顾忌的自私冷酷,却深深地刺痛了末姑妈。末姑妈明白:以美丽作为诱饵来吸引甚至捆缚住男人的爱情是可悲的。美丽是引诱男人的最大的诱饵和资本,同时也是最易耗损最易消散最变化无常的。纵使女人自始至终都保持住她的美丽,她也不过是美丽中固定了形态的一种类型。而美丽有千百种姿态,千百种品相,各种不同类型的美丽都能诱惑男人吸引男人捆绑男人。在爱情中,美丽是最大的诱惑。而在婚姻的赌博中,美丽只是所有筹码中其中之一的筹码,而且美丽这种筹码只会越用越少越用越小,而其他筹码则在不断增加。在婚姻中,男人把女人的美丽视为理所当然,男人对女人的其他要求不断加码,诸如温柔体贴、周到细致、勤劳能干、任劳任怨、教子有方……而在八十年代,相对闭塞、封建思想如农村一般根深蒂固的县城人们眼中,生男孩是婚姻中不可动摇中最大最重的筹码。多么可悲啊,一种扎根在绝大多数人心中的观念,不管它是多么愚昧落后,它没有对错可言,只要它握在绝大多数人手中,它就可以用来杀人,它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只要它愿意,它甚至可以毁掉一个人整个的一生。末姑妈和她的女儿是多么的脆弱无助啊。
  即使弋毫不留情地冷酷地抛弃了她们母女,末姑妈不无恐惧地想到:即使这样,这世上,所有末姑妈周围的人们,也没有一个人会谴责弋而同情末姑妈。弋没有错,弋这样做,是为了传宗接代的重大使命感,是义不容辞的,是正大光明的。是末姑妈太不争气了,一个乡下姑娘,嫁了条件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而不能给他光宗耀祖,罪莫大焉。就算是末姑妈的母亲,末姑妈在这世上唯一疼她爱她跟她最亲近的人,她会深深地同情末姑妈和她的女儿。她会紧紧地抱住末姑妈,深深地叹口气,自怨自艾怪末姑妈的命不好,当初末姑妈生下来的日子触了霉头了,她也不会去谴责弋一句。弋那样做是迫不得已。末姑妈的心抽紧了,紧紧地搂住了她小小的女儿,末姑妈感到自己和女儿被抛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毫无指望的尽头。
  末姑妈旁敲侧击,很隐晦地跟弋提到外面传言的事。没想到,弋竟不隐瞒,也不躲闪,很爽快地一口承认了他外面是有个女人。是他喝醉酒心情不好时女人主动来安慰他的。这种坦白算不得磊落,这种坦白里含着下流的挑衅和阴险的目的,隐含着威逼要胁,预示着危险的逼近。这种坦白又一次大大地出乎末姑妈的意料,她的担忧越发加深了。可是,弋在家里的烦躁却消失了,明显地安份下来。弋还是有日没夜地彻夜不归,可是在家里时弋却安安静静的,也不乱发脾气了,也不寻事找碴,也不骂人,对末姑妈竟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柔和讨好的神气。看到末姑妈忙不过来时,弋会主动承揽一些家务,收衣服折衣服,扫扫地,抢着帮忙端菜盛饭,弋时不时地还会逗逗女儿,帮着照看女儿。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末姑妈在内心深深的隐忧里,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心下暗自祈祷:弋在外面不过是逢场做戏,游戏游戏罢了。善良的末姑妈所不知道的是,弋的这种异常表现不过是婚姻中有了外遇的男人常有的赎罪补偿心理在作怪。根本不是浪子回头的迹象。
  又过了一年,传言却越发有板有眼了,说外面女人已经帮弋生了个儿子。这一下,末姑妈阵脚全乱了,末姑妈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一次,末姑妈没有问弋,末姑妈生怕弋再一次坦然承认他有一个儿子,她将无法承受也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倒是她婆婆,有意无意地,在末姑妈耳边跟前,撂下几句:我的孙子,可不能像个野小子似的,在外面打滚,我的亲孙子,我可是要接到家里来的。耳语似的这么轻轻的几句话,说得末姑妈心里心惊肉跳,胆战心寒。末姑妈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这个不祥的预感正慢慢地一步步变为事实。
  一天,末姑妈抱着女儿打预防针回来,回来得晚了,家家都点灯了。弋却在家里候着,末姑妈的钥匙还在锁孔里转,弋就开了门,弋西装革履的,还扎了领带,袖口散发出香水的味道,就像当年在村里弋第一次到末姑妈家里去时的那副装扮。平日里弋在家中可都是穿睡衣睡裤的呀,而且这个时间点弋是从来不会呆在家里的。末姑妈一下子愣住了,以为弋到家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赴宴,末姑妈满脸惊奇地打量着弋,弋还没等末姑妈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接女儿。女儿生份地在末姑妈怀里扭来扭去,不肯让弋抱。弋又伸手去帮忙末姑妈卸下肩上的挎包。女儿一直在好奇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弋看。这种前所未有的殷勤让末姑妈受宠若惊,浑身不自在。
  进了门,末姑妈放下女儿。女儿一眼就看到摆在茶几上的穿着粉红公主裙的芭比娃娃,女儿大叫一声“哇噢”,冲过去,激动地一把抱住芭比娃娃,紧紧在搂在胸前,怎么也不肯松手。女儿一直想要个粉红色的芭比娃娃,吵闹了很久。但一个芭比娃娃要一百多块,弋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一百块还差点。这么贵的芭比娃娃怎么买得起?弋一直都没有答应女儿。今天怎么啦,弋舍得给女儿买这么贵的芭比娃娃。末姑妈皱起了眉头。末姑妈到餐桌上拿杯子准备喂女儿喝水,却看到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爆炒腰花、油炸乳鸽、糖醋排骨、清蒸桂花鱼、烤羊排、当归炖乌鸡、清炒芥兰。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这可都是她们不在家时弋亲手做的?弋还在她面前藏了这么一手?结婚这几年,弋可从来没下过厨房,别说她了,也从没给女儿做过一口吃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末姑妈心里的疑惑越发加深了:结婚纪念日?女儿生日?什么都不是。就算是结婚纪念日或女儿生日,弋也从来不记得,他们家也从来没有额外庆祝过。难道,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末姑妈转过身,满脸疑惑和询问,用审视的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弋被末姑妈看得不好意思,脸上甚至露出些惭愧,弋搓着双手,又挠了挠耳朵,弋有些惊慌失措却努力掩饰着不让末姑妈看出来。弋一直让末姑妈就座,一边把女儿抱上餐桌前的椅子里坐了。女儿手里还紧紧地搂着芭比娃娃。弋用不太自然的过份热情的语气让末姑妈,“吃吧,吃吧,你们也都饿了,再不吃菜都凉了。你辛苦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没有好好犒劳过你。”
  末姑妈却定下心来,决定接受发生的任何事情。弋的这份热情虚假得厉害,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不可告人的事。末姑虽然心慌得厉害,砰砰直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但还是拼命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就算是自己一败涂地,也要输得有骨气,绝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看低了自己。末姑妈长长地吁了口气,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像是大战在即的将军那样镇定从容。末姑妈放下筷子,眼睛直视着弋,尽管声音发颤,但仍然很平静地问,“说吧,什么事情。”
  弋像受到致命一击,突然垮了似的,弋躲避着末姑妈的目光,扭过头,两个肩膀颤抖着,犹豫着,很艰难地斗争着。忽然,弋转过身来,似乎什么都豁出去了,决心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说出来。可一遇到末姑妈仿佛探测到你心底却又不动声色的目光,弋的勇气顿时受挫,弋低下头,哑着嗓子,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儿子……要接回来。”
  末姑妈脸上抽搐了一下。这一天终于来了,并且来得这么快。又一次地出乎末姑妈的意料。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你再怎么忍让退缩都无济于事。最坏的也就是这样了,不可能有更坏的时候了。末姑妈很奇怪自己以为最难以忍受的最坏的事情发生的最糟糕的时刻,竟然没有狂风骤雨,竟然这么风平浪静,竟然如办喜筵一样隆重盛大,竟然可以享受到平生从未享受过的尊贵待遇。末姑妈无数次地想像过自己和丈夫分手时的无数种情景,最没有想像到的就是像眼前这样,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什么都结束了。末姑妈听到自己嘴里冷漠而倦怠地吐出,“那就离婚吧。”末姑妈都不相信那是自己说出的话。声音空洞得可以塞下任何东西。
  弋一直不敢看末姑妈的眼睛。这“散伙饭”还是得吃,一生中难得有几次有这样的盛宴,除了女儿兴高彩烈的,每样菜都夹着说好吃,弋和末姑妈一点胃口都没有,闻着香喷喷的菜放在嘴里味同嚼蜡。这顿饭吃得很沉闷。两个人都闷声闷气的,各自在想自己的心思。末姑妈的心情尤其沉重。弋是辞旧迎新,对末姑妈来说,可就是一无所有了。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对女人来说尤其不公平。离婚这件事情,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他们婚姻的枝头结下了青涩的果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婚的果子已经果熟蒂落,掉在了他们眼前。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它早就摆在那里了。两人都没有再交谈一句,吃完饭,弋就抱着女儿带她去儿童游乐场游玩了。这是弋第一次带女儿去游乐场。末姑妈心中有些凄凉,然而又带着嘲讽在想:这是弋第一次亲手做饭给她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离婚手续很快办完了。弋一次性给了一笔五千元的女儿抚养费,和末姑妈就算是两清了。八十年代的五千块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时的万元户就可以上新闻了。
  末姑妈收拾了自己和女儿的衣物被褥,还有女儿的奶粉玩具,就搬出了弋的家。结婚时弋买给末姑妈的首饰、项链、戒指等,末姑妈一件都没有带走。末姑妈不愿意弋认为她是贪图享受贪图富贵才跟他走出的大山。末姑妈当时是被弋迷住了,但是并不贪图他的钱。末姑妈还保留着当年走出大山时山里人的骨气和淳朴的天性。走出大山,末姑妈心里并不后悔。就算是走到今天山穷水尽的这一步,末姑妈也认了。谁都有个沟沟坎坎绊住的时候。末姑妈的骨头是硬的,腰杆是直的。末姑妈在心里发了狠誓: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有出息,出人头地。末姑妈自己没读过一天书,末姑妈暗自决定,再怎么艰难再怎么难熬,一定要让女儿上大学。大山里父母的那个家,末姑妈是不准备回去了。尽管末姑妈心里很明白:不管她多么落魄多么失意多么潦倒,父母的怀抱是永远对她敞开的。但是末姑妈不愿意年迈的父母因为她的被抛弃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被人看不起,遭人白眼,受人耻笑。什么苦她都能一个人咬着牙忍受下来,她不愿意连累父母。再者,末姑妈也不愿意女儿回到闭塞的农村,她愿意女儿在城里接受教育。
  末姑妈最终决定,和女儿独自留在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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