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项东方虽然没有跟陈晓诗结婚，但俩人在一起相处倒也算和睦，他的心态也没那么僵硬。不像以前那样处处防着她，担心她弄出个人儿来，他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于是，一切就水到渠成，不知不觉中他们就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三岁多了。
　　 考虑到儿子以后要上学，必须找一个好的学区，他思忖着是时候买一个房子了。这几年做生意也积累了一些资金，当然，大部分还在约翰手里。如果拿出一部分来做头款，买个价钱中等的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房地产经纪。对方一听说他能拿出十万美元作首期，马上和颜悦色跟他说：没问题，买一个三四十万的房子绰绰有余。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该经纪带着项东方和陈晓诗看了许多房子，直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疲惫不堪，总算选定了一个俩人都满意的。那座别墅坐落在一个好学区内，占地5000英尺，建筑面积1200英尺，有三间卧房两间浴室，前院绿草如茵，后院宽大，长了几棵果实累累的果树，最令他们喜欢的是还留有大片的空地，能让他们种上自己喜欢的蔬菜水果。俩人心里都满怀着期待。
　　那经纪说，眼下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要把作首期的钱拿出来，存在银行里；第二，开始申请贷款。项东方有点担心地问：像我们这样自己做生意的，收入不稳定，不知道能否贷到款？经纪人非常自信地说：没问题！现在贷款不是很严，有的银行甚至不查收入，而且你头款超过百分之二十，肯定没问题！不过，由于这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等你们拿到贷款，那套你们今天看中的房子有可能已经卖掉了。项东方忙说不要紧，房子那么多，只要有贷款，再找一个合适的应该没问题。经纪说：那当然。
　　项东方听罢，满心欢喜，心里对即将到手的大房子充满了憧憬，多年的打拼就快有结果，那个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他的美国梦眼看就可以实现了，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他琢磨着，等有机会就跟约翰谈这件事，从旅行房车生意上抽出十万美元，存到银行里，然后就等着一切水到渠成吧。
　　回到家，陈晓诗心情愉快，特意做了一道项东方最喜欢的豆豉蒸排骨。晚饭时，他们兴奋地谈着买房子的事。项东方觉得今天的这道排骨与以往的有所不同，有点甜酸的味道。陈晓诗说：“我今天心情特好，在里面加了点酸梅酱。”项东方夸赞她说：“怪不得别有一番风味呢！”
　　听到项东方的称赞，陈晓诗心里洋溢起一种幸福的甜蜜。他们吃着菜，便又聊到了黄花菜。陈晓诗说：“那些从旧房子移过来的黄花菜都长不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项东方说：“估计是采光不足，整个院子都被大树包围着，大白天都阴沉沉的，难怪所有的东西都长不好。”
　　“今天看到的那个房子的后院太棒了，光线充足，一定能种好。”
　　“绝对没问题！等咱们搬了新家，你就尽情地种上你喜欢的东西，好好地享受生活的乐趣吧！”
　　“到时候，你就不愁没有自家种的黄花菜吃了！”
　　“还有黄瓜番茄和四季豆！”
　　项东方本来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在美国这个金钱万能的社会里混了这么多年，多少改变了他的人生态度。然而，他所要求的也不过就是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空闲时能在自家后院养花弄草，种点自己喜欢的蔬菜水果，过着一种田园般的简单生活，仅此而已。
　　陈晓诗对物质的要求也不高，在国内时没有条件，自打搬来与项东方同住那一天起，她就爱上后院那块地。几乎天天都会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没多大工夫就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菜蔬，一片碧绿青翠。到了开花时节繁花似锦、蜂萦蝶绕，还有许多小鸟飞来喝水吃虫子，十分的热闹，这让在大城市呆惯了的她感到分外的新鲜；更有趣的是，家里因此常常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蔬菜。开始她种了几株蕃茄，当时还嫌少，谁知等果子长出来才发现根本吃不了，因为每株都结满了大大小小上百个番茄，今天刚把熟的摘了，明天又有一批熟了，结果很多就烂在枝头上，成了鸟儿和松鼠的食物。最为可惜的是，那些黄花菜刚长出花蕾，他们就不得不搬走。没想到，自从搬进现在的房子以后，什么都长不好，这委实让陈晓诗沮丧不已。现在好了，等新房子买到手，一切又将恢复原样，甚至会变得更好。这怎能不令他们俩兴奋和渴望呢！
　　
　　 自从与约翰等合伙以后，项东方生意兴隆、顺风顺水，家里面也是和和美美、春风得意。项东方心情轻松，在一个长周末时，就带上一家人出门去旅游。他订了三张洛杉矶-拉斯维加斯-大峡谷七天游的车票。
　　临行前，项东方给了约翰几份空白的表格和文件，以便在出游期间约翰能够继续卖车。项东方还特意跟约翰说：等我旅游回来，要从资金里提出十万美元，用作买房子的头款。约翰大大方方地说：没问题，那是你自己的钱，你随便处置，再说里面的钱足够继续运营下去。约翰嘴上说得干脆，眸子里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眼神。项东方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满意地告别了约翰。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家子坐飞机抵达洛杉矶，找到了旅行社来接他们的小巴，展开了为时一周的甜蜜之旅。
　　
　　一个星期后回到了家，项东方顾不得旅途的疲倦，给约翰打了个电话。约翰的手机似乎关了机。他没有太在意，心想过明天再联系吧。
　　过了一天，他再次给约翰打电话，还是不通。他就打到他家里，只听到一个电话录音说：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停止使用。他知道这是电话公司的录音，说明这个电话已经取消了。他预感到不妙，匆忙赶到洗车店，见到了卢老板。卢老板说：最近几天都没见到约翰。项东方问他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卢老板说，你出门两天后他还来过一次，那天他卖掉了三部旅行车，不过这批车我都没有参与，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他。项东方问他没有说什么吗？卢老板说，他什么也没有说，会不会是出门了呢？项东方还是满腹狐疑地说：为什么他把家里的电话停了呢？这太奇怪了吧？卢老板忙安慰他说，应该没事的，再等等看。
　　
　　接下来几天，项东方天天都打约翰的手机，却总是没人接。终于有一次电话通了，传了约翰那略为漏气的声音。项东方一时激动，顺口用英文骂了一句：“What the hell is going on?”（“到底怎么回事？”）
　　约翰听罢，不急不忙地说：“我去了赌城雷诺，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项东方正想问问他最近的情况，约翰却说：他正在翻越一个大山，手机讯号很差，很快就会断线的。接着电话真的断了，项东方越发感到有问题。
　　他整天坐立不安，想到了许多可能，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约翰卷款潜逃的可能性，因为约翰手里握着自己几年来辛苦积累起来的大部分资金；没了这笔钱麻烦可就大了，不仅生意难以继续，而且恐怕生活都有问题。他翻出所有与约翰有关人员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打过去。约翰老婆的电话成了空号，他表弟接了电话，却说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和约翰联系了。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打给约翰的父亲，老家伙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你是谁呀？朋友？我不知道约翰在哪，帮不了你！
　　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他最后被迫跑到约翰租住的小别墅，他看到的情景更令他大吃一惊。房子已经人去楼空，一张招租启示贴在玻璃窗上，原本宽大的院子里总是停放着几部旅行车房，如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茂盛的野草。他按招租启示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还算好心，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约翰一个多月前就通知要搬走，听说是在加州中谷翠西市那里新买了房子。
　　
　　这下子项东方总算明白了，原来约翰这小子早就有预谋，而自己出远门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良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销声匿迹。事实已经铸成，项东方心里一阵慌乱，一时之间变得六神无主。他回到洗车店，去跟卢老板商量，他说想去报警。卢老板说，这种事属于民事纠纷，警察不会管的。他项东方分辩道那是诈骗。卢老板说，在美国这种事是私人之间的事，政府部门是管不着的，不如去找私家侦探，看能不能找到约翰的下落。
　　项东方无可奈何，他在电话黄页上找到了一个私家侦探。按照地址，他来到那个地方。那是一栋单层办公大楼，里面有几十家规模很小的小公司，什么保险房地产经纪等等。他在一间小办公室里见到了那个侦探，那人听完他的介绍，便拍着胸脯夸口说：这事好办，我帮你找到他，只需要两百五十美元。于是，俩人签好了合同，项东方开了一张两百五十美元的支票，就回了家。
　　几天以后，那侦探来电话说找到约翰了。项东方再次来到那个地方，侦探先生把地址给了他。侦探先生还说，从约翰的姓氏来看他是个吉普赛人。项东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忙问：什么人？侦探先生说：就是那些祖祖辈辈坐着大篷车四处飘泊游荡的吉普赛人。项东方终于听明白了，心中对约翰仅存的一点点敬意立刻荡然无存，难怪他骗人骗得如此彻底！
　　
　　按照侦探给的地址，项东方驱车一个小时，来到位于加州中谷的翠西市。在那栋房子前守候了几个小时，根本没见到约翰的影子，住在里面的是一家黑人。他跑到市政府的财产登记处，翻出那个地址，却发现登记的屋主并不是约翰，而是别人。这意味着侦探给的信息是无用的。他回去问侦探，那人告诉他鉴于条件的限制，他只能做到这里。其实项东方也明白，在美国由于对个人隐私的严密保护，很多资料是难以接近的，即便是警察，如果没有法庭的搜查令也是寸步难行的。再说了，如果一个人有意要躲你，你是很难找到的。
　　线索断了，项东方心里再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原本还打算回来后从约翰手里取出一笔钱，用作买房子的头款，如今那笔钱就算是掉进海里喂了鱼，一切都成了泡影。当然，还有更大的一笔钱也被约翰卷走了，总的损失估计有二十多万美元。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陈晓诗安慰他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看看怎么补救。这时，项东方才暗暗庆幸，自己没把所有的钱都压在旅行房车生意上，还有一笔钱仍在小车上面，否则真的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