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后初晴，裸露的太阳毫无遮拦地悬在空中，肆无忌惮地发出刺眼的光芒。白雪皑皑的山峦和大地助纣为虐般地反射着太阳的强光，刺的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裴春雨戴着崭新的棉军帽，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右手把着车把，左手遮着阳光，行进在上班的路上。今天是他到电工班报到的日子。这是他参加工作后的又一个转折点。有的人一生有几个转折点，有的是向上转，有的是向下转。从锅炉房到电工班应该是向上转。借调到工会是临时的，那不算是转折点。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向上转折带给人的心情总是愉悦的。他在车上向前猛蹬几圈，然后又向后倒几圈车链子，就这样来到了电工班。他把车子支好，上前敲敲电工班的门。
　　“进来。”里面有人喊道。
　　裴春雨推开门，首先看到了电工班长杨炳玉。他认识杨炳玉，春节联欢会上杨炳玉的笛子独奏很有水准。“杨班长，我来报道了。”
　　“春雨呀，欢迎欢迎。”杨炳玉过来热情地跟他握手。又对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说：“过来认识一下，这是裴春雨。”两人也热情地跟裴春雨握手。“这个是老胡，大家都叫他胡传魁，这个是王龙彪。”杨炳玉给裴春雨一一介绍。
　　裴春雨打量着刚认识的这两个人。老胡大概有三十多岁，体重二百斤左右，难怪叫他胡传魁。王龙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一个心眼很多的人。
　　裴春雨第一次到电工班来，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电工室的环境。靠房间北面是一排配电柜和一排工具柜。东西两面各有一张单人铁床。南面的窗户下有两个工作台。工作台上铺的是红色的绝缘胶垫。上面还有一部电话。整个房间有序、整洁。
　　杨炳玉拿过来一些东西放到工作台上。“春雨，这是你的工具。这是你工具柜的钥匙。你核对一下，在这上面签个字。”
　　裴春雨一一核对。钳子、螺丝刀、试电笔、活扳手、电工刀、皮带、电工工具套一件不少。裴春雨签上字交给杨炳玉。这时，工作台上的电话响了。杨炳玉接起电话。“喂，范主席呀，他在，好。”杨炳玉撂下电话说：“春雨，范主席让你过去一下。”
　　“好。”裴春雨答应一声就急匆匆向范主席办公室走去。
　　范主席办公室的门开着。裴春雨走进去说：“范主席，你找我？”
　　范主席面沉似水。“你坐下。”他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
　　裴春雨有点懵，范主席还从来没有跟他用这种态度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的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你昨天跟王春莹吵架了？”范主席沉声问道。
　　“没有啊。”
　　“还说没有，王主任一大早就把电话打到了马厂长那里，发了一通脾气，说你欺负了王春莹。”
　　“我是说了她两句。”裴春雨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诉了一遍。
　　范主席听了以后，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我看这丫头也担不起这个工作，以后工会的事情还得靠你多费心。”
　　“没问题，有事儿你尽管吩咐。”裴春雨爽快地说。
　　“还有，你要带带王春莹，你要把她教会了，不能老麻烦你呀。”
　　“我可教不了她，我多干点就行了。”裴春雨拒绝道。
　　“我知道你是嫌她傲气，没关系，这个事情你交给我。我让她做到对你尊敬，行了吧？”范主席商量道。
　　“那就试试吧。”面对范主席的要求裴春雨只能答应了。
　　“好了，没事了，你回去吧。”范主席笑着说。
　　裴春雨离开以后，范主席来到马厂长办公室。“老马呀，我就说小裴不能嘛，你偏说他心胸狭窄。还要给他退回锅炉房，差点冤枉了他。”
　　“情况了解清楚了？”马厂长问。
　　“是啊。”范主席又把情况对马厂长讲述了一遍。
　　“你看看，他还是说人家了嘛。”
　　“她不该说吗？跟她交接工作，她不听也不看，跟她说话她也不理。自以为她是大地方来的，还是领导子女，摆出一副傲气的样子给谁看哪？说他两句怎么了？我看说的还轻。”范主席生气地说。
　　“你呀，你就是护着小裴。”马厂长嗔怪道。
　　“我不是护着小裴，我说的是理。这个小王就是一个新毕业的学生，工会的工作她什么都不会，以后的工作还得小裴来做。这等于小裴一个人干两份工作，你给开两份工资吗？”范主席字字铿锵，理直气壮。如此对话若不是两个知己好友，恐怕早就干翻了。
　　“哈哈哈。”马厂长被范主席给气乐了。“我服你了行吗？还开两份工资，我上哪里给他整两份工资去？行了，这个事儿就这样吧。”
　　范主席一看马厂长不追究裴春雨的责任了就要回去。
　　马厂长叫住了他。“哎，老范，咱俩商量一下怎么给王主任回复呀。”
　　“怎么回复？实话实说呗。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跟他说。什么王主任李主任地，他还讲不讲理了？”
　　“我的老范呀，咱们厂今天还要扩大规模呢，你要是把他得罪了，他卡咱们一下，咱们今年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得了，还是我回复他吧。”
　　“我就知道这方面你比我厉害，哈哈哈。”范主席不失时机地拍了一下马厂长的马屁，大笑着离开了马厂长的办公室。
　　范主席直接来到了活动室。“小王，你过来一下。”他冲王春莹叫道。
　　“你坐。”来到工会办公室范主席让王春莹坐下。“小王啊，来了两天了，工作还习惯吗？”
　　“还行，”王春莹小声地答道。她不知道范主席找她做什么。
　　“咱们工会的工作很多，昨天裴春雨都跟你交接了吧？”范主席故意这样问。
　　“嗯。”王春莹点点头。
　　“那你说说你对哪方面的工作比较熟悉，也就是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最得心应手？”范主席这是在考她。
　　王春莹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咱们工会工作最常做的就是写黑板报，黑板报是厂里干部职工了解咱们厂动态的宣传窗口，也是咱们厂的脸面。每个星期都要换一次。现在就该换了。”范主席拿出几张稿件递给王春莹。“你去把这期黑板报换了。”
　　王春莹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嗫嚅地说：“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你可以学。你刚从学校出来，什么都不会可以理解。但是，你已经参加工作了，而且还是国家干部。现在什么都不会可以，以后什么都不会就说不过去了。你要从现在开始学习，边学习边实践。山泉酒厂是你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单位，你要在这里学会一身本事，以后到其他单位工作你就得心应手了。你到外面看看现在的黑板报，照着那个样式模仿，写好以后告诉我，我去验收。”范主席说完，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就低头看文件了。
　　王春莹回到活动室以后都快愁死了。她没想到工作会这么难，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就不来当什么干部了。愁归愁，现在范主席把写黑板报的工作交给了她，她也不能坐在这里等一天啊。万般无奈之下她还是拿起写黑板报的工具下楼去了。
　　站在黑板报前面，她被色彩纷呈、字体各异的黑板报吸引住了。这绝对是一幅艺术品。她不敢擦去，她知道一旦擦掉，她是没有办法把黑板报写成这个样子的。
　　王春莹回到了范主席办公室。“范主席，我没舍得擦掉黑板报。我知道我写不成那样。”她倒是很坦诚。
　　范主席暗笑，这丫头还算有自知之明。“可这是你的本职工作呀，你总不能让我去写吧？”
　　王春莹想了一下问：“以前的黑板报是谁写的？”
　　“裴春雨。”
　　“是他？”王春莹觉得裴春雨应该是跟她差不多一样的年纪。他怎么能写的那么好。“他在工会工作有几年了吧？”王春莹问。
　　“他跟你一样，也是新来的，上班刚三个多月，别看他也是新来的，工会工作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他不但黑板报写得好，今年的春节活动也搞得非常出色。你看看文件柜里今年的春节活动方案就知道了。”一说起裴春雨范主席的脸上就露出欣赏之色。
　　“那他怎么离开工会了呢？”
　　“呵呵，因为你呀，咱们工会就一个编制，你来了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王春莹大感吃惊。没想到是她把裴春雨顶出了工会。心中有了一丝愧疚。
　　“你去电工班找裴春雨让他帮你写这期黑板报。”
　　“他能帮我吗？”想起昨天她跟裴春雨耍高傲，王春莹忐忑地问。
　　“能，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小王啊，我建议你跟裴春雨搞好个人关系，最好能认他当你的老师。他能教你的可不只是写黑板报这点儿东西啊。”范主席语重心长地说。
　　“行，我去试试吧。”王春莹心中还是不敢确定。
　　王春莹走出办公楼，问清了电工班的位置，迈着惶惶不安的脚步走向电工班。
　　电工班里裴春雨正在向杨炳玉请教电工技术的学习问题。杨炳玉从他的工具柜里拿出一本《电工基础知识》递给裴春雨。“这是我个人的书，你先看看，过段时间咱们要对酒班的两个车间的电路进行改造，做完这两个工程你就可以独立值班了。”
　　听见有人敲门，杨炳玉喊道：“进来。”
　　王春莹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找谁？”杨炳玉不认识王春莹。
　　“我找裴师傅。”王春莹答道，身上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傲气。
　　屋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裴春雨。
　　“裴师傅，范主席让我来找你帮我们写黑板报。”王春莹怯怯地说。
　　裴春雨纳闷，范主席让他帮忙写黑板报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还派王春莹来了？转念一想他心领神会，范主席这是变相地让王春莹给他道歉。他对杨炳玉说：“杨班长，她是工会新来的小王，你用不用给范主席打个电话？”
　　“不用了，你去吧。”杨炳玉说。
　　裴春雨和王春莹来到黑板报前。决定先惩治她一下。“你去把黑板擦掉。”裴春雨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王春莹把稿件和粉笔盒交到裴春雨手上，顺从地拿起黑板擦用力地擦拭着黑板。裴春雨看了一下稿件，黑板报整体框架的构思就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王春莹的个头不够高，下面擦完了以后，上面她就够不着了，但她还是踮着脚尖尽力地去擦。裴春雨见状上前拿过黑板擦把剩下的部分擦干净了。他拿出一根红色的粉笔，掰断，横着写下了大标题：坚持政治挂帅，生产再攀高峰。接着再画大边框。这个边框跟刚刚擦掉的那个大边框又有所不同。上一个灵动，这一个庄重。
　　裴春雨歪头看了看黑板，上去擦掉了大标题。他决定要用一些新方法震一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要让她知道做一个工会干事，她的差距有多大。
　　“裴师傅，那不是写的挺好的吗，你怎么擦了？”
　　裴春雨想：普通写法还不足以震慑这个狂傲的小丫头，他要采用一种不常见的方法让王春莹心悦诚服。“你回活动室去取一个暖壶，柜子里有调色缸子，再拿一组板刷和一盒广告色。”裴春雨要把她当个小跑腿的溜溜她。
　　王春莹去了。裴春雨把大小标题的位置都留出来，先写稿件内容。
　　不一会儿，王春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裴师傅，东西都拿来了。”
　　裴春雨找到红色的广告色倒进调色缸，倒入开水，挑了一只板刷，搅合均匀以后准备在黑板上写大标题，可是，天太冷了，刷子刚接触到黑板就冻住了，根本拉不开刷子。这可怎么办？刚才还颐指气使地让王春莹去拿来这些东西，现在不能用，这不是太没颜面了吗？裴春雨的脑袋冒汗了。突然他脑袋灵光一闪，对王春莹说：“你去酒班接一瓶酒头。酒头就是度数最高的酒。”
　　“我没去过酒班，谁也不认识啊。”王春莹为难地说。
　　“不认识没关系，你就说你是工会新来的，是范主席要的。他们就会给你的。你知道吗？以前我每天都要到各个车间走一趟采写稿件，不然的话黑板报的内容从哪里来呀？这些都是你以后的工作。”
　　哼！这种事也让我去。王春莹心里不满，脸上也出现了愤愤的表情。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撅起小嘴，跺了一下脚，扭搭着身子走了。
　　裴春雨没有理她。继续书写稿件的内容。现在的节气已过惊蛰，天气逐渐转暖，不像以前那样冻手了，所以裴春雨写得很快。当所有内容快写完的时候，王春莹满面红光地才拎着一瓶酒跑了回来。难怪她高兴。她在酒班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一帮大老爷们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来接酒，还是打着范主席的旗号哪有不给之理。
　　裴春雨接过酒瓶晃了一下，酒花很大，而且散得很快。估计能有八十度，相当于酒精。他用酒精调和了广告色以后可以拉开刷子了。裴春雨先用黑体字写下了大标题，然后又挑了一个最小号的板刷，换了蓝色的广告色，在《酒厂新颁奖励规定》的内容上面用新魏体写下了小标题。他退后几步看了看，用广告色就是比粉笔好，色彩鲜艳，而且软笔也比硬笔效果好。
　　“裴师傅，你写的这个叫什么字体啊？”王春莹已经忘记了裴春雨让她接酒的不快。她面带微笑地着问。
　　裴春雨心道：这丫头的小脸说阴就阴，说晴就晴。看来他还没有被自己所折服。应该再给她露两手。
　　“这个是新魏体，这种字体源自于南北朝时期的魏碑《郑文公碑》《张猛龙碑》等碑文，上海的周华金融合了魏碑和楷书的特点自己独创了这种字体。”
　　王春莹眨着一双美目看着裴春雨，眼中带有一抹钦佩之色。
　　裴春雨喜欢别人用仰慕的眼光看他，但王春莹的眼光太过赤裸，他承受不了这样直视的目光。他对王春莹说：“你回去把笔筒里的毛笔都拿来。”
　　又让我拿东西，裴春雨这不是折腾人吗？为什么上次不让我都拿来？王春莹的心中虽然不满，却也还听话，转身就向办公楼跑去。
　　裴春雨把剩下的内容写完，开始画小的边框。
　　很快王春莹就小脸通红地跑回来了。裴春雨挑了一支毛笔说：“你把颜色换成棕色的。”
　　裴春雨接过王春莹递过来的调色缸，用毛笔搅合了一下说：“酒精少了。”王春莹拿起酒瓶往调色缸里倒了一点，仰头看裴春雨，意思是够了吗？裴春雨又搅合了一下，粘稠度刚好。他便在诗歌上面用隶书写下了标题。随意指使这个大主任的女儿让裴春雨心里得到些许安慰，看着王春莹顺从地听他指挥，他有一种地主使唤长工一般的快感。
　　“这是什么字体呀？”王春莹歪着头，做出一副可爱的模样。
　　“这是隶书。隶书的特点就是蚕头燕尾，就像这个。”裴春雨指着标题上的“玉”字说。“这个就是蚕头，这个就是燕尾。隶书还有一个规矩就是燕不双飞，就是在一个字上不能有两个燕尾。”裴春雨得意地卖弄着书法知识。他顿了一下又说：“隶书起源于秦朝。知道秦朝吗？”
　　“知道，就是秦始皇开创的那个朝代。”
　　“秦朝后面是哪个朝代？”
　　王春莹想了想说：“我记不住了。”
　　“秦朝后面是汉朝。隶书的鼎盛时期是在汉朝，所以人们才叫它汉隶。我临摹的是现代书法家刘炳森的字体。有人说刘炳森的字体显得俗气，不过我很喜欢。”
　　裴春雨把调色缸递给王春莹。“换个绿色的。”
　　王春莹很快就调兑好了绿色颜料，裴春雨试了一下，粘稠度刚好。他看了一下王春莹，眼里带有赞许的意味。这丫头真聪明，告诉她一次，她就掌握了酒精和颜料的配比。
　　裴春雨在厂部新闻上面写下了小标题。
　　“这个是楷书，我知道。”王春莹抢先说。
　　唉！裴春雨心中叹息一声，刚刚对她有点好印象就被她的抢答破坏了。这个王春莹还是改不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臭毛病。“你要是连这个字体都不认识你就不是高中生了，那你就是文盲。”裴春雨怼了她一句。
　　王春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撂下来了。花瓣一样的小嘴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却没有开口。脸上变成了一种受屈的表情。
　　看到王春莹委屈的表情裴春雨的心软了。这还是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啊，单纯得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比她大的男人，就为了她昨天高傲的态度，自己就该如此耿耿于怀地忌恨她吗？自己的气量是不是太小了？想到这里，裴春雨的口气缓和下来，脸上也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王春莹你看看这是什么字体？”裴春雨指着楷书标题下面的文字说。
　　王春莹情绪低落地看看裴春雨手指的地方，又看看裴春雨的脸低声说道：“那不也是楷书吗？”
　　“这不是楷书，是宋体。楷书和宋体看似一样，细看它们还是有区别的。宋体字讲究横平竖直，而楷书的横则是稍向上倾斜的。宋体字的每一横结尾处和拐角处都有一个硬肩膀，而楷书由于是用毛笔写的，它的肩膀是圆润的。”裴春雨讲的很耐心。
　　王春莹听的很认真，她心中的那点委屈也随着裴春雨耐心地讲解烟消云散了。
　　裴春雨发觉了王春莹脸上的变化，他对王春莹认真听讲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接着说：“我们上学时候语文课本的生字用的都是楷书，这种楷书是印刷体，它是由古代的楷书变化而来的。古代楷书的兴盛时期是唐朝。代表人物有：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他们都自成一家。我学的是柳公权的柳体。”心情的转换也让他的语气温和起来。他把调色缸递给王春莹。“再给我换成红色的。”
　　王春莹更加熟练地调好了颜色，现在，她对裴春雨的指使没有半点怨言。她只是纳闷：同样是高中毕业，裴春雨的这些知识是从那里学来的呢？
　　裴春雨在表扬稿上面写用行书下了小标题。“知道这是什么字体吗？”
　　王春莹知道。可是她吸取了刚才抢答引起裴春雨不快的教训。她摇摇头。“不知道。”
　　裴春雨笑了，楷书和行书是最常用的两种字体，王春莹不可能不知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学乖了。如果没有昨天自傲的表现，这倒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这个是行书，中国最厉害的行书大家是晋朝的王羲之，我没有他的字帖。我的行书是自己在楷书的基础上变化而来的。”
　　换了几种颜色以后所有的小标题就都写完了。裴春雨又画了几个插花。他习惯性地后退了几步，审视了一下整个画面。
　　“真漂亮！”站在一旁的王春莹发出了一声由衷赞叹。
　　“你在说我写的黑板报吗？”裴春雨得意地问
　　“嗯。”王春莹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王春莹的赞叹激发了裴春雨讲课的兴致。“写黑板报，字体要跟稿件的内容结合起来。比方说：新闻用楷书，显得正规。诗歌用隶书，显得古朴。表扬稿用行书，显得活泼。规章制度用新魏体，显得严谨。这些都是有讲究的。另外稿件的内容也要跟颜色相融合。我用蓝色写规章制度，因为蓝色代表严谨。表扬稿用红色，代表喜庆。新闻用绿色，诗歌用褐色或者橙色等等都是事先有所考虑的。还有要注意通篇颜色的搭配。相近的颜色，比如：红色和粉色不能挨着，那样会顺色，整体看去模糊一片，要把相近的颜色分开，增加反差。所有这些都要通盘考虑。只有这样你才能写出一期有艺术性的黑板报。”
　　“太难了。裴师傅这些东西你都是跟谁学的？”
　　“跟我老师学的。”
　　“我在学校怎么没学过呢？”
　　“我是跟我们家邻居张老师学的，他是美术老师，早就退休了。”说起张老师他才想起今年过年忘了去看张老师了。他要尽快想办法整几瓶酒在二月二以前给张老师送去。他可不想被人说成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可真幸运，你们家有这样一个好邻居。”王春莹有些羡慕。
　　裴春雨觉得王春莹的羡慕没有来由。“如果你家也有这样一个邻居，你会跟他学吗？”裴春雨严肃地问。
　　王春莹呆住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会城如果她想学习，什么样的老师找不到？她摇摇头。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望的。”裴春雨的语气里有教训的意味。
　　王春莹点点头表示认同。
　　裴春雨拍拍手里的粉笔末说：“黑板报写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扔下王春莹转身就走。
　　“裴师傅，等等我。”王春莹捡起地上的东西抱在怀里，紧走几步撵上裴春雨。“求你个事儿行吗？”
　　“什么事儿？”
　　“我想拜你为师，你看行吗？”
　　“拜我为师？我可不敢当。”裴春雨一口回绝。
　　王春莹想裴春雨可能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就说：“裴师傅，我昨天对你态度不好，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还是个孩子，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裴春雨淡淡地说。
　　什么？他说自己还是个孩子？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大概是自己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够成熟吧。“是范主席让我认你当老师的。”王春莹抬出了范主席。
　　是啊，裴春雨是答应了范主席，可是他不想这么快就答应王春莹。任何东西得到的越容易就越不会珍惜，他要难为她两次，让她以后能够对自己给予足够的尊重。“鄙人自知才疏学浅，腹中空空如也，怎敢教授于你？”裴春雨诌了两句文词以后转身就走了。
　　王春莹闷闷不乐地走回活动室。她想起范主席说的春节活动方案，她就找出来认真地阅读起来。看完之后她对裴春雨更加钦佩。她自从上学以来就没有佩服过别人。她的自信来源于她的长相，从小邻里就夸她漂亮。她的自信来源于她的聪明，她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到高中都名列前茅。她的自信来源于她的干部家庭，那些上她家串门的叔叔阿姨们都奉承地夸奖她聪明、漂亮。说她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清秀靓丽的容貌，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优越的家庭条件，再加上那些因为她爸官职而奉承她的那些人的夸奖，使她养成了一身居高自傲的心性。尤其是上高中以后，学校里那些男生看她时眼睛里流露出的仰慕，更让她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高不可攀的公主。所以，昨天看见裴春雨这个跟她年龄相仿，生长在小城里的男生时，她就不自觉的摆出一副高傲姿态。可是现在，想想跟她同龄的裴春雨，谈起书法如数家珍，写起板报驾轻就熟，编写方案条理清晰。扪心自问，自己哪一方面能与之相比？她为自己昨天的无理高傲感到深深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