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撕裂新墙河

　　新墙河的长度就是日军前进的宽度，每一处渡口就是一处战场，日军无数双手在撕裂这条小河。
　　5万多日军一起渡河，中国军队张耀明一个52军的兵力如何挡得住凶残的日本兵？
　　虽然52军能征善战，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呀。
　　飞机在盘旋轰炸，山炮伸长脖子发出呼啸的怒吼，机枪哒哒哒地叫着，这就是日军向第9战区下的宣战书。
　　赵公武第2师第12团守在熊市渡口上，日军炮兵朝渡口南岸国军阵地猛轰，一炮又一炮，一炮又一炮，左玉堂团长带着官兵往两边散开。日炮在慢慢扩大范围，将守军逼退，空旷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可以做一个战场了，日军步兵开始涉水渡河。
　　9月的新墙河，河水清浅，日军撩开腿就走过了河，一个大队过去了，另一个大队又过去了，左玉堂的兵力被分割成几股，拧不拢来，不能形成战斗力量，在请示师长赵公武之后，他们往东边一侧山上撤去。
　　稻叶四郎终于撕裂了新墙河，斩断了这条美丽的河流。
　　战争在继续，枪炮子弹将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从自己的家园驱逐出来，流浪在湘北大地上，他们不知道哪里安全，不知道哪里不是日本兵要去的地方，一忽儿往南跑，一忽儿往东跑，只要有人说在哪里看见了日本兵，就会一窝儿返头回跑。他们在地上乱窜，脚趾窜掉了皮，膝盖窜出了血，牲口叫着，孩童哭着，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就是不走了，看他个畜生能把我怎样！”
　　18日这天清晨，稻叶四郎第6师团的大部分兵力已在岳阳东南约15公里宽的战线上，分路向南进犯。8时许，第6师团先炮击中国军队北岸警戒阵地，然后步兵冲锋。中国守军沉着应战，击溃冲锋的日军。日军三次增兵再犯，乃向斗篷山、雷公山、铜鼓山、小桥岭阵地进攻，中国守军坚持战斗，双方伤亡惨重。
　　在战斗的间隙，守在雷公山阵地的上等兵卢健分正在摆弄他那支汉阳造步枪，他觉得这枪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战争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仅仅几个月时间啊，他就由一个懵懂的农民变为了一个懂得时局的上等兵。
　　卢健分今年22岁，原本是在春分前后结婚的，未婚妻是前屋里那个叫巧儿的妹子，他们见过面，那妹子脸上红扑扑的，一掐一汪水。正在这时，国军52军来到了他们村上征兵，说日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还结什么婚，快跟着我们打日本兵去，心里甜蜜蜜的卢健分就稀里糊涂来到了52军赵公武的第2师，当上了一名上等兵，然后就来到了湖南战场。
　　他的班长叫金友法，金班长很喜欢他，就是这个金友法教会他开枪扔手榴弹的技术，使得他成为了一个好射手。他的连长叫李培本，平时是一个很喜欢讲笑话的人，对人和蔼，他也很喜欢他。他的营长叫左光，是一个很严肃的军官，只要看见了卢健分，就要给他正军帽扣衣扣，而且带兵也赏罚分明，他也很喜欢他。
　　这时候，李培本走了过来，看见发呆的卢健分就说：“卢健分，你发什么呆啊，注意观察山下的日军。”
　　卢健分说：“连长，这不没事吗，我算了一下，日军冲锋一次就要歇一个小时。”
　　“你又没手表，怎么知道时间？”
　　“连长你不知道啊，我昨天打死一个日本兵，看见他身上有一块怀表，我就取下来了。”
　　“呵呵，你打仗还打发了财呀。”
　　“连长，我一看见你就要发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要笑的原因藏在你的肚子里，你不说谁知道？你还是把它放在你的肚子里吧，等到日本兵打死了你，你就带到泥巴里去吧。”
　　这时候班长金友法插话说：“快告诉李连长吧，你说出来了就会命长，日本兵的子弹就打不中你的。”
　　“那我就说了啊，我就是一想到李连长的名字就要发笑，谁给你取的名字啊，这么损。”
　　李连长听后不但没有恼，反而笑了起来，他说：“你这个卢健分呀，一个人的名字是不能详的，比如你叫卢健分吧，别人也可以听成鹿捡粪是不是？你是鹿捡粪捡来的吗？显然不是。我估计呀，你没读过书，你以为我叫李赔本呀，我叫李培本，培育根本，也就是把你们这些生瓜蛋子培育成为打仗的能手。”
　　卢健分和金友法都笑了起来，李连长也笑着走开了。
　　正说着，营长左光叫了起来：“快进入阵地，日本兵上来了。”
　　卢健分反身就进入了阵地，眯着眼睛瞄准了往上爬的日本兵，口里细细地说着：我叫你来，我叫你来，我打死你！
　　日军进入了中国军队的射程，卢健分啪的一枪打了过去，一个日本兵应声倒地，忽然，日军一颗炮弹飞了过来，就在卢健分身后爆炸了，他感到额头一阵剧痛，用手一摸，被弹片划了一个大口子，都是血。金友法发现他受伤后，就叫他赶紧下去，卢健分说：“下去干嘛，一点轻伤，不碍事的。”
　　金友法说：“你这呆子，你不去包扎，会流血而死的，这块弹片救了你的命，快走吧！”
　　金友法叫卢健分把身上的子弹、手榴弹、炒米、水都留在阵地上，卢健分一一照办，然后去了急救站，对伤口进行清洗、包扎处理后，医生见他是重伤，就把他转去了后方医院。
　　卢健分走了，雷公山残酷的战斗正打得火热，日军在炮火掩护下冲到了山上，与中国军队开始了白刃拼杀。连长李培本手握一把大刀跃出了战壕，鬼子一前一后两个人围住了他，他是学过功夫的，只见他的大刀片上下翻舞，寒光闪闪，和两个鬼子杀了十几个回合，终于一个漂亮的飞刀割断了前面那个鬼子的脖颈，又一个鹞子翻身，将大刀捅进了后一个鬼子的胸膛，只因为他抽刀慢了一点，就被旁边闪过来的第三个鬼子刺中了胸窝，李培本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握住鬼子捅进胸的刺刀，右手飞起一刀就斫断了那个鬼子的脖颈，然后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金友法亲眼看见李连长倒地死去的，他这时候也是在和两个小鬼子搏杀。前面这个鬼子又凶又狠，招招致命，后面这个鬼子精怪得很，总是在防着他的翻身飞刀。金友法打着鹞子翻身对付着二人，他在瞅准时机，只要对方露出破绽，他就会痛下杀手。李连长倒地时尖叫了一声，金友法身后的那个鬼子愣了一下，就给金友法收拾他创造了机会，只见他一个翻身飞刀就割断了这个鬼子的喉咙，再一个鹞子翻身，一刀刺入前面那个鬼子的胸窝，同时，前面那个鬼子的尖刀也刺入了金友法的胸窝，两个人同归于尽。
　　营长左光生得高大威猛，两军肉搏的时候，他没半点特殊，也像一个战士一样卷入战阵中。他在敌阵中杀进杀出，他的刀法看起来没半点技巧，却是那样的稳准狠，一刀下去带起一股风，不是剁人一只手就是割人一个脖颈，日军中队长龟田见他是个官，就叫了七八个日军他把他团团围住，只想捉住他给熊本旅团长献礼。由于龟田是这样一种指导思想，包围他的日军就只是防御着他砍过来的猛刀，而没心思去杀他。日军围着左光打转，围着他腾挪进退，左光瞅准一个机会，飞起一刀就杀了前面两个鬼子，龟田放弃了活捉左光的打算，抽出手枪向左光开了三枪，有两枪击中了自己人，两个日本兵应声倒地，还一枪击中了左光，左光将手里那把砍刀飞了出去，杀进了龟田的喉管，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倒地。
　　雷公山上没有多少活着的人了，中国军人战死近300人，攻上山的日军全部战死了，山上的死尸竖一个横一个，尸体叠着尸体，有的人用手掐住对方的喉管，手指还深深掐在肉里面；有的人咬住对方耳朵扯了下来，耳朵还含在他嘴巴里。
　　新墙河在这里又被撕开一个口子，河水变做了血水静静地流着，流进洞庭湖和着浑浊的湖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新墙河不止一两处地方被日军撕裂，就在日军第6师团从熊市渡口过河的同时，日军奈良支队也在另一处撕裂了新墙河。这个地方是52军195师章进贤131团防守的，奈良支队的手法和稻叶四郎的极为相似，也是用大炮轰开渡口的，131团无法承受铺天盖地的炮弹轰击，他们往两边退开，炮弹一步步扩大口子，扩大阵地，以至奈良支队一队队人马涌过了河。
　　日军渡河之后并没有继续前进，夜幕已经降临，中国军队就在他们身边，只好布置下警戒线后就地宿营了。
　　被驱散的中国军队又在远处聚拢来，他们要拧成一股绳，要用这股绳去缚住日本兵。他们在老百姓的地里挖出红薯生吃，吃饱了就摸到日军军营边开始袭扰日军，有时候是开抢干掉日军哨兵，有时候是朝日军兵营扔手榴弹，弄得日军心里烦躁得很。
　　坏消息一个个传进了第9战区指挥部，一向沉稳的薛岳这时候坐不住了，他在室内来回走着，思考着对策。
　　第9战区长官部会议室灯火通明，第9战区的参谋智囊会议在这里举行，商研对策。
　　总参谋长吴逸致主持会议，他先把战局情况通报一番，然后说：“中日两国在湘北正式开战了，目前战局于我颇为不利，薛总司令召集大家开会，就是要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看我第9战区如何应对战局。”
　　吴逸致一说完，快嘴李参谋就说：“还能如何，我们退一步，然后从东西两边包抄过来，在新墙河与汨罗江之间围歼他们。”
　　刘参谋说：“这说法有点不现实，我们在新墙河汨罗江之间多少兵力？也就是第52军、第37军和第70军吧，三个军的国军能围歼5万日军，不是说梦话吧？”
　　范参谋说：“我们有必要温习一下《孙子兵法》，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现在处在‘其次伐兵’状况，是不是进一层为好，进入到‘其次伐交’层次？”
　　刘参谋说：“范少你不是饭勺吧，今天的中日两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岁月，你去伐什么交，你可以叫日本人听你话不进攻长沙了么？”
　　“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不可能！”
　　“你别玩文字游戏，就是不可能。”
　　吴逸致说：“好啦好啦，别打嘴仗，说正事吧。”
　　易参谋说：“说到《孙子兵法》，我倒是想起司马懿的故事来。历代兵家学《孙子兵法》的，没一人像司马懿那样学得透彻，他学得最好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你看那诸葛亮六出祁山，为什么每次无功而返，最后还死在了路上？全在于司马懿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学得好。司马懿早早地把诸葛亮来路上的粮食坚壁清野了，然后紧闭城门，任你挑战就是不应战，诸葛亮能奈他何，最后的胜利就看谁的身体最好了。”
　　薛岳听到这里就说：“你们几个人说的都有可取之处，尤以易参谋说的可启发我的心智，这样，更坚定了我‘后退决战’的战略思想。从岳阳到长沙有一系列河流，每一条河流就是一道阻击线，日军要跨过这些河流就要付出代价，我们是挡不住他，等他打到浏阳河时，他的战线就拉长了，我们再从东边的山里钻出来，截断他的粮草弹药供应，在浏阳河地区坚壁清野，将他困死在浏阳河地区。到时候，日军即使不死起码也会撤退到原来的地方，这一来，我们不就赢了吗！”
　　吴逸致总结说：“大家发表了很好的意见，特别是薛长官高瞻远瞩的指示更让吴某醍醐灌顶。现在已经很明朗了，新墙河一线的阻击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最多的定三天时间，以保持主力为目标。然后，我们转到汨罗江去加强第二线阵地防御，方针还是一样的，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若不能坚持了那就近撤入山区。当日军进入到捞刀河、浏阳河地区时，我们就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包围他们，困死他们。这时候的方针就是誓死抵死他们，不让他们踏进长沙城半步。”
　　薛岳说：“吴参谋长说的好，这实际上是在湘北敞开一个口子，把日军放进捞刀河以南的长沙外围，然后左翼依托湘江、右翼依托浏阳一带的山地，在长沙附近与日军决一死战。这个计划很冒险，因为它把长沙城暴露在凶恶的日军面前，所以，我们要报请重庆军委会，只有委座批准了才能实施，参谋长你就立即报上去吧。”
　　智囊会议散了，吴逸致发电报去了。
　　危急的军情不时报告到薛岳的办公室，他不敢离开办公室一步，生怕遗漏了什么消息。
　　9月19日，中日两国军队在长沙会战中发生的战事太多了。
　　凌晨3时，日军向雷公山发炮约4000发，并施放毒气，然后包围雷公山，中国守军与之肉搏，日军伤亡一千余人，国军伤亡280余人，阵地仍在中国军队手里。
　　拂晓，临湘桃林日军数千人，向草鞋岭中国军队史恩华营进犯，史营一个连与日本兵激战竟日，仍坚守阵地。
　　第52军赵公武第2师阵地荣家湾在这天被日军突破。
　　覃异之看到这情况后就打电话给张耀明说：“张军长，我欲带着195师主力去反击日军，增援赵公武的2师。”
　　张耀明略一沉吟说：“好虽好，你们也是担子沉重啊，草鞋岭怎么办，笔架山怎么办？你总不能丢下它们吧？”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放弃草鞋岭据点，只守一座笔架山，将全师主力迅速集中到金井附近，占领阵地，并将566旅摆在第一线，以565旅作为侧击的准备，追击进犯之敌。”
　　“你的意图呢？意图是什么？”
　　“日军发现他们在那里突然受阻，一定以为遇上我军主力，便会停止前进，调过头来专门对付我195师的。”
　　张耀明想，他这是耍滑头呢还是揽重活危险活？似乎都不是，就说：“好吧，就这样吧，我把你的意见报告给关总司令，他如果有不同意见，你就终止计划。”
　　覃异之下令全师从日军侧背对正向铁路进犯之敌还击，以力量压倒日军，并叫史恩华营在笔架山据点继续与日军保持抵抗三天时间。
　　9月19日，湖北通城日军甘粕重太郎的第33师团，已经集结，准备奇袭东南方向麦市、南楼岭中国守军阵地。
　　在赣北，日军占领高安。薛岳得知高安失守后，严令第32军夺回该地，同时派第74军前往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