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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五丁之死

作品名称:苴国往事      作者:母明秀      发布时间:2020-01-04 20:59:25      字数:3506

  蜀王对苴国和苴王的侮辱在旧年还没过完就被苴王下令传到了苴国境内的每一个地方,传过去的还有蜀王扬言要攻打苴国的消息,以及蜀王对蜀国境内百姓的残暴和毫无人性的压榨。
  老百姓听说蜀王用妇女的乳汁洗澡,害得很多婴幼儿因为缺奶被活活饿死,更残忍的是据说还会用婴幼儿的血兑酒喝,说是可以长生不老。这些传闻把苴国的百姓简直吓呆了,蜀王对本国百姓尚且如此残忍,要是苴国的百姓落到他手里,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因此整个新年期间,苴国各地都在议论着蜀王不可思议的残暴行径,担心蜀王会发兵攻打苴国,让自己沦落到可怕的境地。后来又听说苴国和巴国结盟了,要共同讨伐蜀国,才松了口气。
  二月初,苴国上下为即将拉开的战争忙着做准备。因为有年前的传闻,这次的招兵买马进行得非常顺利,不用各级官员多做动员工作,更不用威逼利诱,各地的青壮年都踊跃报名参加。
  看到报上来的招兵数量,苴王得意地笑了:“这真是民心可用呀!”
  这次他是真佩服弟弟葭阴,没有葭阴的点拨,他还想不到这么好的点子来煽动民情。记得当时下定决心与巴国结盟后,苴王招来李将军一问现有多少兵马,听了李将军的回答,苴王一算,这些兵力全都去攻打蜀国还行,可总不能不留些兵力戍守国都和境内的关隘吧?后续的补充兵力也得提前准备,这样一算,还差上万的人,怎么才能尽快招收够兵力呢?按往年的方法,那肯定是会差个大数目!眼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苴王为此急得愁眉不展。
  葭阴听到大臣们议论蜀王的无理要求,也不知真实情况是怎样,很是担心,顾不得再安心做一个闲人,赶到王宫问蜀王来信的具体内容。苴王见鲜少过问国事的王弟主动探问,也不介意。他知道弟弟聪明博学,把蜀王的旨意拿给他看,也许葭阴能给他想个办法。葭阴看了来信,很是为蜀王的贪婪与愚蠢生气,知道苴、蜀两国从今往后只可能是撕破脸面的事了。见苴王为招兵的事发愁,于是为苴王建议:“王兄,民心可用。”
  “王弟,你说清楚点,什么是‘民心可用’?”
  葭阴问苴王:“如果苴国百姓认为蜀王是一个残忍成性的人,还敢做蜀国的臣子吗?”苴王一听,立刻会心一笑,让葭阴说详细一点。
  有了葭阴的提点,苴王有了可用的民心。
  
  在苴王和大臣们忙着招兵买马时,作为一介闲人的公子葭阴没有什么可忙,内心的惆怅与焦急又让他无法像平时那样做一个世外之人。于是他更加勤奋地练功,一有空闲,就翻看各类书册,以排遣内心的不安与担忧。
  前一段时间,从王宫里传出王妃生病的消息,让不知内情的葭阴暗自着急,后来香叶转告了王妃的心思,葭阴听了又心疼又担心。香叶让葭阴放心,说王妃不会有事的,葭阴才稍松了一口气。
  这天午后,葭阴和梁实练完了功,见时辰尚早,就到街上走走。在一处宽敞的集市交易处,葭阴看见一个从北方来的游商,面前摆着一册泛黄的竹简,葭阴高兴地拿起来翻看。竹简上记录着中原鲁国一个叫墨翟的故事,书中写墨翟做的一些木工很有趣。正看得兴起,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杨关拜见公子!”
  葭阴回过身来一看,一个身体敦实的士兵正朝自己行礼,仔细瞧瞧,原来正是上次跟自己去给丁将军送粮并和丁四比过手劲的杨关。葭阴很喜欢这个头脑聪明、力气不错的小伙子。
  “你不在营地,怎么一个人到街上来逛?”葭阴笑着问。
  “禀告公子:我现在是纵长,刚刚带领手下训练完。今天该我当值监察,就顺道来街上巡逻一下。”
  “你小子还行,升做纵长了。”梁实走上去拍拍杨关的背,笑着说。
  “公子在我们头领面前说了我那次和蜀国的丁四比扳手劲的事。头领认为我还有些本领,就升我做纵长,管理手下一百来个士兵。杨关在此多谢公子的美言。”
  “谢什么,那是你有本领。”
  正在三人说话时,耳边突然传来令人心慌的低鸣声,随后感觉地面晃动了一下。正在三人诧异时,地面又连续晃动起来。葭阴看看四周,地面左右晃动,仿佛是地下有人把大地当筛子旋一般。三人有些站不稳。
  梁实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关也惊慌地问道:“这地面不会裂开吧?”
  葭阴愣了一下,脱口说道:“是地震!我得回家一趟,看看母妃。”边说边迈着踉跄的脚步往家跑去。梁实和杨关也跟着他往王宫方向跑。
  一路上两旁房屋抖动,茅草纷纷掉落,人们慌乱地从屋里跑出来,像一群受惊的黄麂,瞪大双眼,惊恐不已。
  葭阴才跑到半道,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看看周围,除了屋顶上的茅草有些抖落,也不见有多大的变化,民房如此,自己的房屋应该更不成问题,葭阴放下心来,放慢了些脚步。
  “公子不用担心了,太妃不会有事的。”梁实松了一口气,说道。
  这场地震没有给苴国造成多大损失,但让苴国上下有些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是什么预兆。
  苴王叫祭师设坛做法,询问一下天意。祭师做完法后说,神灵显示这场地震与苴国无害。苴王放下心来,继续准备伐蜀事宜。
  不久苴国传来蜀国五丁身死的消息。
  蜀国的五丁那么神勇,怎么会一起身死呢?
  这事还得从修金牛道说起。自从蜀王规定了修路期限后,为提高速度,首先得保障士兵们吃饱穿暖,为做好后勤工作,丁将军用软硬兼施的手段总算让沿路的大小头目供足了士兵们所需的物资。丁二、丁三、丁四、丁五身先士卒,不辞劳苦;士兵们理解将军的苦衷,也为了家人,大家只要还有口气,都在往石牛路上添土搬石。这些把苦和累、疼和痛从心里抠去的蜀国士兵们终于在旧年底修通了剑门一带的金牛路。(当地人们为了纪念蜀国士兵修路的艰辛,就把他们当年修过路的那条峡谷叫做金牛峡,现在的金牛峡已成了剑门风景区的一处名胜景点。)
  过了剑门后,山体没有那么坚硬了,这给五丁和战士们修路减少了不少麻烦。过新年时,战士们除了吃到一顿肉管够的饱饭,谁都没有提起过新年的事。为了家人免受罪责,他们恨不得能把一天的时间当两天用,好早点修通给蜀王运送能屙金子的石牛路,哪还有心思提过年的事!
  到正月底时,五丁们他们已把路修到了剑门与梓潼接壤处。此时五丁从成都带来修路的两千多士兵只剩一千八百多点了,一年多的风霜劳累让士兵们个个累得早没了当初的精神,不仔细看已辨不出出来时的模样。这些活动在修路地段上的士兵们目光呆滞,看不到一点精气神。这些本正处于生命最旺盛时期的蜀国男儿们,形容枯槁,神色像饱经风霜的老年人一般憔悴。劳动时已不再喊起充满激情的号子,不,他们连号子都已经没有力气喊了。这些蜀国男儿们能坚持到现在,心中只凭了不让家人受罚的信念。他们已像耗尽油料的枯灯,只剩下灯芯上的一点生命火光。
  二月初,路修到了梓潼境内,此地的山势又突然高耸起来,虽没有剑门一带的雄奇险峻,但这一带几座相连的大山饱满高耸,彻底破碎了苦苦支撑他们坚持修完路的最后一点希望。
  看到横在眼前的山岭,战士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喊天骂地,全都提不起顶点兴致去修路,心里想着反正怎么拼命也修不好,蜀王爱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自己也无能为力了。等他们发泄得差不多了,丁将军带着其他四丁想尽办法才让士兵们重新拿起工具,聚到还待修筑的路上。
  地震这天的一早,天空就有些阴沉,五丁们怕一会儿下起雨来没法修路,上午就督促士兵们多坚持了一会儿。
  午饭后,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雨点就要落下来。丁将军见早已累得没有人形的士兵们实在疲乏,心中一酸,叹息了一声,下令让全体士兵暂停修路,都躲到旁边的石洞里休养一会儿。
  极度的劳累和极度的失望让进洞不一会儿的五丁和他们的士兵们沉沉地进入梦乡。
  他们不知道以这里为地震中心的大地震即将发生。就在他们入睡不久,地下似乎传来岩石崩裂的声音,地晃起来,山摇起来,可是晃动的地面没有惊醒这些熟睡的人们,反而让他们睡得更安稳了。突然,这座山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黄烟翻滚,山崖垮塌,石头沙子像雨点一样飞在空中,整个山体摇晃着,不断地崩塌着!五丁和他们的士兵也不知道是否被这巨响给惊醒过,还是在睡梦中就被深深埋在了垮塌的石洞里。但愿他们在无知无觉中就结束还在受苦的人生!
  从蜀国出发时,他们是那么意气风发,父母妻儿曾叮嘱着早点回去。可如今,他们不是埋在修好的路上,就是埋在这还未修通的路上。全体修路的士兵无一生还,两千个曾经那么英勇的士兵,就这样长眠在蜀王的金牛路上。
  五丁们遇难的消息传到成都,蜀王紧张地问:“那我产金子的石牛还能运来不?”还好的是,修路士兵的家属并没有因此降罪一等,也算安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吧!
  当地人们痛惜壮士们的惨死,为纪念他们,曾把这座被地震摇得像马鞍形一样的大山叫做五丁山。五丁山山势起伏连绵,在岁月的变迁中,慢慢又被呼为七曲山。也就是现在闻名天下的梓潼七曲大庙山。
  至今,这座供奉了令天下读书人虔诚参拜的文曲大帝的梓潼七曲大庙山上,还能看到人们对修路壮士们的追念:在雄伟的七曲大庙旁边,那座不太显眼的“五丁祠”中,仍然香火不断,祠旁的“劈岭开道通秦蜀千秋豪气;摧地崩山埋壮士万古悲风”的对联传唱着后人对壮士们的感慨与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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