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貌合神离

　　蜀国使者来访倨傲的态度、蜀王书信中赤裸裸的威胁，让苴王明白了苴国在蜀国眼中的地位：苴国只是为蜀国驻守东北方向的门户，为他们看守边疆的一条看门狗！既是如此，不如下定决心彻底与蜀国断交，和巴国联手狠狠咬一口蜀国。下定决心的苴王立刻行动起来，蜀国使者刚走，苴王就给巴王修书一封，并在新年之前派使者给巴王送去。信中苴王谴责蜀王贪婪好色、背信弃义，感谢巴王的看重，表示乐意和巴国结成同盟，联手攻打蜀国。为表诚意，苴王还送上剑峰茶以及剑门出产许多特产作为礼物。
　　新年在人们的盼望中来到了。节日期间，整个土费城里人来人往，最激动的莫过于小孩子们，手里举着各色的玩耍，在人群中乱窜。整个城里洋溢着新年的快乐。可是这个新年却让苴王过得有些烦闷。
　　一来是为防备蜀国的突然袭击，整个新年里，苴王都在忙着调兵遣将，加强与蜀国边界相连城池的守卫。
　　二来是苴王妃病了。说起苴王妃的病，可真有些奇怪，说她病了，却又没见她喊哪里疼哪里痛，就是成天萎靡不振，总是躺在床上不动。本不爱笑的王妃自从病了以后，除了饮食极少，整日里卧病在床外，整个人却少了些往日的清冷，嘴角总是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反倒显得比往日里多了一些暖意。苴王传遍了苴国的医生，可医生们都说不出苴王妃得了什么病。
　　本来腊八节的时候，苴王妃都是好好的，她的笑容让苴王激动都忘了国事的烦忧。可是自从她第二天去爬了望阳楼（宫里最高的那座楼，听说第二代苴王特别喜欢看太阳东升西落，于是修了这座近二十米高的望阳楼。）回来后，就病了。王妃只说自己神思倦怠，浑身无力，少眠多梦，不思饮食，其余并无哪里疼痛。医士说王妃是寒气侵体，巫师说是遇到了游荡的魂魄侵蚀，有经验的人说是气结于心，说法各不相同。药吃了，游魂驱了，卦也算了，但谁的良方都没有让王妃的玉体恢复健康。
　　苴王妃究竟得了什么病？是心病。
　　那夜与葭阴互述衷肠后，玉心王妃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只靠岸的船儿，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心头洋溢着喜悦与畅快，舒展的眉头似新挂的月牙，惹得两个贴身侍女总盯着她抿嘴笑。
　　可当她冷静下来，眼睛扫过床上的苴王时，王妃的笑停在了脸上：苴王，有权亲近她身体而她又无权拒绝的男人，心里装着公子的她该怎么面对以后与苴王那一次次亲密的交融？
　　矛盾中，王妃带着明月和香叶爬上了少有人去的望阳楼散心。四下无人时，明月把葭阴公子转托的玉佩交给了她，还转告了公子的话。
　　王妃抚摸着温润的玉佩，把它紧紧贴在胸口，嘴角浮起了醉人的微笑。她听了公子托人传来的话，不但没有伤心，反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每一根血管里的血都流得更快了：有一颗心就够了，玉心公主没想过奢求更多的回报。
　　心有所属的女人，身体也无法做出与心相违背的事。思前想后，公主只好借生病来回避苴王。于是从游望阳楼回来后，王妃就借口生病，推辞与苴王亲近。为了让苴王相信自己真的病了，王妃每天只吃很少的饮食，于是她的身体日渐消瘦。
　　看着日渐消瘦、卧床不起的王妃，苴王有些心疼，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只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在望阳楼里静修一段时间。苴王本来因为王妃的病是游完望阳楼生的，很是忌讳她再去那个地方，无奈王妃说自己病了，不适宜呆在苴王身边，怕给苴王招来祸患，自己就成了苴国的罪人；并说望阳楼那里清静，自己在那里呆着感到很安心，如果苴王真心疼她的话，就请求苴王一定答应让她呆在那里养病。听王妃这样言辞恳切的请求，苴王只好同意。正月初十，王妃带着随她从巴国来的两个贴身侍女搬到了望阳楼养病。
　　没有王妃的陪伴让苴王有些不乐，其他美人则暗自高兴，总算有机会亲近大王了。有她们的千娇百媚相伴，苴王也不算太寂寞。讨好别人总不如别人讨好自己来得更轻松，苴王渐渐习惯了没有苴王妃在侧的生活。有时苴王也去看看王妃，不见她病情有好转，始终就那样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虽然没有好转，不过也没再加重，这让苴王放心了些。
　　苴王六年（公元前三百一十七）的春天来得有些迟，正月底了，沿河的柳树才抽出寸多长的黄眉绿眼，而往常这个时候柳树都已如绿烟笼罩。
　　一个春阳融融的上午，忙了一个新年的苴王到望阳楼看望完王妃，走出楼阁，见天清气爽，不由心情大好，起了赏景的兴致。于是爬到望阳楼最高处凭栏远眺：土匪城西面的剑门群山犹如道道雄关，那千仞的立壁让人心里升起不少的安心；南面山势低缓，嘉陵江顺着山脚浅笑轻叹地流去。从高山峡谷的秦岭山脉闯来的嘉陵江，一路冲关过滩，无畏的有些不羁的江水走过土费城时展现出它少有的温情一面，不能不说嘉陵江有些偏爱苴地了。
　　苴王转过身望向东面、北面，只见东北山峰层峦叠嶂，天边的山际高耸融入了天际。那么高的山岭，应该是猿猴也愁攀越吧！苴王知道在那远远的高山后面，是令中原各国又恨又怕的秦国。苴国虽和秦国接壤为邻，不过高耸入云的秦岭、飞鸟难越的剑山阻隔了秦、苴两国的往来。
　　“金牛道！”苴王心中忽然起了些不安：葭阴说过，金牛道修好了，秦岭就不再是阻挡秦国军队的门户，想要进入苴蜀之地，金牛道就像一道大门打开！苴王有些心惊，可转眼一想，也许自己是杞人忧天，说不定秦王根本就没动过这样的念头。比起中原各国，苴、蜀两国太偏了，是中原各国口中的蛮夷之国。哼，也不知道中原各国有什么好骄傲的，苴、蜀之国比他们少了什么呢？一样的读书识字讲礼仪，一样的敬天地畏鬼神。我们还不像他们成天说着仁义道德，却又背地里搞着阴谋诡计。哦，想远了，好像前几代从来就没有秦兵从北方大规模入侵苴、蜀之地的记载。不过中原的国家是比我们富裕多了，够秦王去抢的了，他哪能顾得上我们苴国？这样想了一回，苴王安心了许多。
　　“禀报大王，巴国来使求见。”
　　听到有巴国使者来到，苴王快步走下塔楼，一边走一边想：“巴王真心急，这才过了几天，就又派遣来使者，不知这回是什么事。”等他回到宫殿，对秦国的担忧已不再困扰他了。苴王走近大殿时，看见巴国使者已等候在殿中。
　　苴王刚坐好，穿着黑色的賨布衣服的巴国使者向他施了一个长跪礼，双手呈上巴王拟好的定盟书，然后命人送上巴王以示定盟诚意的礼物：一百匹黑色賨布（黑色是巴国人喜欢并认为是尊贵的颜色。賨布质地细密柔软，结实耐磨，秦昭王与巴国定盟时曾点名要求巴王送賨布作为礼品）、一百坛巴香清（巴地泸州酿制的名酒，冬酿夏熟，色清味醇，是巴国名酿。现在酿制五酿液的泸州，早在两千多年前就以酿制巴香清出名了）、一对金制的带有鱼纹的金盘，一副蜀国地图。
　　苴王展开地图仔细看了很久，叹道：“真是一份好礼物！以前只知道蜀国比我的苴国大，现在一看地图，才知道蜀国不但大，土地还这么平整肥沃。要是能从蜀国割一块就太好了。”
　　巴国使者恭敬地说：“就是因为蜀国大，所以我们两国现在要趁蜀王昏庸之时瓜分一些，以壮大自己。要不然我们两国怎么在这乱世确保民安国固？这份地图是我国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绘制成的，巴王希望你们在作战时用得上。”
　　苴王点点头，使者继续说：“巴王定在二月底从蜀国西南面开始进攻，由泸水出发，经贡州、资州攻入蜀国。我们巴国这次是集国中的所有兵力攻打蜀国的。巴王希望你遵守盟约，在二月底从蜀国的东北面攻入。到时蜀国两面受敌，他只能分兵抗拒。两个拳头分开打，力量会小很多，这样我们巴苴就能打败蜀国。到时候不怕他蜀王不割地求和。”
　　“好！我国一定会按时出兵。”苴王十分激动，多年的夙愿终于有机会来完成！
　　送走巴国使者，苴王与众臣商议出兵讨伐蜀国的事宜。年轻一派主张和巴国同时起兵，这一提议很快被夏首卿为首的老一派否定，他们认为最稳妥的是要先确认巴国起兵攻打蜀国后，苴国再出兵，这样一来可防巴国临时变卦，置苴国于危险境地；二来巴国先进攻，蜀国必然会派遣大部分兵力迎战，到时苴国面临蜀国的兵力压力就会小一些。不愧为姜是老的辣，最后君臣商定比巴国迟半个来月时间出兵，这样蜀国派去迎战巴国的士兵会多一些，而苴国面对的兵力就会相对减少，苴国取胜的机会就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