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各有所梦、阜新光伏（5）

　　5、初到阜新、渔光选址
　　
　　现实总是残酷的，既然选择了接受面对，那就要更加努力。在这条通往梦想的阳光路上总有风雨，风雨之后方见彩虹。正如莹莹所说的，在这光伏的开发大潮中，谁是弄潮儿，就看当下。为梦想而战，战必成，且战且学。
　　初次来到阜新市发改委分管能源副主任正正一的办公室，氛围颇为尴尬，小马上次选址的走马观花让王主任怨言颇多。
　　为了挽回公司的信誉，亦不想刻意去贬低小马的不作为，子鸿一直倾听着王主任的抱怨，时而为其添水，时而为其点上一支烟。
　　“你们那马经理就这么走一圈，就轻易否决了我们的想法，我都没法和主席交待，你觉得你们有脸和你们的老板交待吗？”王主任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没有的事，小马回去后就汇报了，我们内部也专门研讨了，公司还是很重视的。小马因个人原因离职了，交接还是很充分的，我不就过来了嘛！老板老家我们肯定是要开发的。”子鸿委婉地圆着场，尽可能地消除这份“误会”。
　　听子鸿说完，王主任神色渐缓，貌似觉得子鸿的话还是比较中听的。至于王主任嘴中所提到的“主席”是何人物，子鸿暂无法得知。
　　但王主任接下来所说的，让子鸿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个“主席”和老板相识已久，且对谐力集团的人事和流程甚是清楚，初步判断应该是市领导的班子成员。随着沟通的深入，子鸿对王主任的前期工作颇为认可，难怪小马的走马观花被他如此抱怨。针对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子鸿进一步和王主任做了汇报沟通。
　　“没有合适的项目选址，一切都是空谈！我想趁今天天气晴朗下乡下镇，根据光伏选址的要求彻底排查，力争选择一块适合建设的场址，以便回去汇报后进一步开展工作。”子鸿根据王主任所提供的初步规划地点，从图上确定了几块重点区域。
　　初步筛选的几个重点区域，王主任对子鸿从国土性质上的分析颇为认可。
　　“还是小陈你专业，我们大概知道国土的图纸上不同颜色代表着不同性质的土地，但还是你研究得深入，我算是学到了一点。在我们江陵地区做渔光互补项目的用地必须选择坑塘、滩涂之类的，在图上是浅蓝和深蓝色的。坑塘的国土性质代码114，只要是114的，我们都可以根据现场条件规划。”王主任弯着腰，认真地看着国土二调图纸，一种恍然若悟的感觉，哈哈大笑道。
　　“这只是坐在家里初步筛选的方法，当然还要结合城乡规划，以及国土规划的要求。同时还要结合水利、环保等一系列验证后方可得出一块选址是否符合要求。”子鸿进一步地解释道。
　　“所以要小陈你们来嘛！那马经理不行。”王主任轻轻拍着子鸿的肩膀微笑道。“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亲自陪同你下去，我先让小宇和乡镇的领导提前联系下。”说完打了个电话给王小宇。
　　王小宇是能源科的科长，直辖于王主任，年龄和子鸿相仿。中午用餐时，方才知道和子鸿同年，感情便深入一步。个头不高，一笑起来有些腼腆的样子，一身黑色的衬衫又显得有些老气。可以看得出来王主任还是挺看好他的，于是子鸿便和他在这份熟悉中话起了家常，各有感触，各有羡慕。
　　下午天很热，路途颇远，王主任稍作休息后便要求出发，也着实让子鸿佩服他的敬业。他的年龄应该不小了，两鬓已有些许斑白，微微发福，不过高大的身材亦显得还是比较匀称的，目光犀利，一笑起来却带着几分和蔼。从他准备的前期调研报告内容的详实程度，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主席”交待的事情甚为上心，且考察了它山之石。如规划设想可以实现，项目颇具示范意义。
　　“渔光互补光伏发电项目”利用鱼塘上层空间搭建光伏发电，合理布置，下层继续养殖，实现一地两用，提高土地利用的综合价值。这个概念也就是去年才出现的，在业内颇为时髦。
　　东部地区闲置的土地资源稀缺，荒山、戈壁压根没有，大型地面光伏电站在选址上只能要求进一步创新，同时不违背相关法规。“中电投建湖渔光互补项目”的并网，一石激起千层浪，行业内纷纷效仿。至于一般农用地的坑塘水面到底是否可以用来建设光伏电站，各级国土部门没有明确的制度，部分项目省国土厅的国土预审意见通过了，下面便纷纷表态支持，至于是否改变了土地利用的形态，一时也无法核实。
　　光伏组件铺设在水面上层空间，对阳光有一定的遮挡，可以通过改善养殖品种去解决。组件是间隔排列的，水产品是活的，对阳光的需求影响不大，反而有利于一些喜阴的高附加值水产品生存，子鸿也是如此认为的。毕竟中电投建湖渔光互补项目组件下方养殖的是虎头鲨，已被批准为国家级的“虎头鲨”饲养基地，下面养殖的螃蟹品相皆上品，行业内津津乐道为“光伏蟹”。总之，阳光的不利影响是可以改善的。
　　另一个主要的不利影响在当时却不为人知的，毕竟做光伏的都不是水产专家，池塘里的含氧量减少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水里很大一部分氧气是靠水面上的风带进去的，而一旦铺设组件，基本密不透风，注定着水产品的投放密度不能过大，如没有考虑到增氧设备的设计，则产量必然下降。
　　“‘渔光互补’是个新鲜的玩意，上次去建湖考察，主席很是认可。我们市里那么多鱼塘为啥不上呢？于是我们调研了一个多月。当然阜新的能源项目哪能少了谐力集团的参与，所以主席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们的公司。毕竟我们市里第一个屋顶光伏项目，09年全国最大的，不就是你们集团投资的吗？”一路上和子鸿探讨着“渔光互补”，王主任更添兴趣。选址是实打实的工作，代表着已迈开了现实的步伐，已不是停留在脑海中的设想，更不是文字中的蓝图。
　　“据说建湖的螃蟹经常拿光伏水泥桩练爪子，体格都比其它地区的螃蟹结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口味应该很有质感。我们这里的气候和那里相似，项目真落地了，肯定也不比那里差。”子鸿风趣地笑着说道。
　　小宇开车，话不多，一路倾听，车上的欢颜不断，王主任和子鸿仿佛一下子成了熟悉的朋友，不再有上午的尴尬，一路上烟来烟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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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泥土路的颠簸，总算到了第一块意向用地。小宇让王主任和子鸿先行下车，自己一直开到前面的村庄调头返回。
　　午后的阳光强烈，晒得水面波光闪闪，有些刺眼，水面宽广，庆幸的是水面上的风吹散了些炙热。
　　子鸿打开了国土现状图，确定了下脚下的鱼塘是图中的蓝色区域后，只见王主任眉头紧锁。鱼塘倒是十分规整，只是水面上的高压线缆横竖交叉，铁塔带来的阴影遮挡范围过广，把整个场址分割得一无是处。这种鱼塘，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便会直接离开。
　　子鸿并未着急发表意见，从主任的愁绪中可以看出他也是深不满意。
　　“鱼塘形状倒是挺好的，深浅也合适，只是铁塔太多。”说完，王主任有些失落地苦笑。
　　“要是10KV的线杆，市供电公司分分钟可以给它拔了，只是这几条110KV的，还有那边220KV的，市里恐怕没有这个权限，想要动它们，必须报批到省电力公司。等这个批准下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这种高电压等级的，关乎到的用电范围甚广，也根本不可能批准的。”子鸿顺着王主任的意思做了更深入的分析。
　　王主任听完了子鸿的分析，对110KV、220KV电压等级的铁塔倒是饶有兴致，平时不在意还真看不出来。于是子鸿用最形象的语言通俗易懂地和王主任科普了下10KV、35KV、110KV、220KV等铁塔的外形分辨以及不同电压等级的管理权限。
　　“再往上500KV、特高压，估计就要报批到国家了。在西部地区还有330KV的，在我们这里很难看到这个等级。”子鸿补充道。
　　子鸿这一番形象的科普，王主任甚是满意，这份满意打消了刚才的失落。“其实这块场址的进场道路也很差，除了我们来的小路，周围基本上看不到别的路径，这种路施工挂车根本进不来，可能存在二次倒运。尤其是我们刚才经过的两座小桥，限重才五吨，真在这里干，我们还要报批建桥。”子鸿进一步发表了他对这块场址的看法。
　　“走！我们到下一块地。”王主任边说边招呼小宇把车子开过来，脸上又露出了出发时的兴致。
　　第二块选址远优于第一块，烈日下远处一片水雾的蒸腾，面积绰绰有余。这个乡镇号称陵北的鱼米之乡，便是得益于这一片水荡，水质优良，荷叶阵阵清香让人神清气爽。邻近的村庄以“马”姓为主，此荡便取名为“马荡”。
　　此荡深浅不一，子鸿走一段用木棍试下水的深度，他担心的是标准桩基的长度难以符合要求，水过深的话，管桩工艺便无法实施。当时还没有漂浮工艺这一说法，尤其王主任无意中说了一句“此荡已有千年历史”，可见塘底的淤泥更深，让子鸿不得不谨慎。
　　没有详实的水利和地勘数据，子鸿告诉自己断然不能否决，因为王主任一脸的兴致随着轻风似乎已陶醉于这一片荷叶。
　　“子鸿啊！每年的省补电价规模是有限的，这里几千亩，随便找个拐角做个二、三十兆瓦问题肯定不大。至于电力接入我研究过，变电站也就5KM左右，至于是你说的110KV，还是220KV的，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肯定可以接，光伏发的电就往那里送。”王主任兴致勃勃地说道。
　　“问题不大！”子鸿轻轻地附和了一句。如果有更好的选址，他宁愿放弃。
　　沿着荡边一直走，一块大的告示牌似乎吸引了子鸿，一般湖荡边都有相关湖荡简介和功能介绍的牌子。
　　“这里的水好啊！可是省级饮用水保护区。”王主任似乎还有些流连于这里的美景。
　　王主任这一说，子鸿立刻神经绷紧，却又有了淡淡的欣慰，他加快了步伐来到了那块牌子下面。正如王主任所言，此荡为省级饮用水保护区，严禁工业建设。
　　“恐怕这里现阶段不可行，光伏项目是新能源项目，没有污染，但在产业认定上依然划为工业建设类，恐怕报批上去论证周期长，不见得上头为了这个项目冒险审批。”子鸿指着牌子上那保护范围示意图说道。
　　王主任仔细地看着那块牌子上标明的违禁建设区域示意图，一直无语，仿佛自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走！下一处。”有些愠怒，也有些无奈。
　　当然这份愠怒并没有责怪子鸿的意思。
　　第三块场址的布局远不如前两块，形状很不规则，从中挑个20MW的用地范围算是差强人意。这次王主任话语明显少多了，跟在子鸿的后面，认真地听着子鸿的判断。
　　一块界碑挡在了三人的面前，上面黄色的“水利8号”的大字十分醒目，子鸿有意张望了下四周，正如他所料，不远处一条河流，很明显这是一块水利保护用地。扣除界碑内的鱼塘面积，剩余的恐怕连10MW都没有。
　　“水利用地不是不能做，同样报批难度大，第一个吃螃蟹的，不一定会成功，说不定会被螃蟹夹了。”子鸿反复看了下界碑所辖的范围，淡淡地说道。
　　王主任一言不发，抱怨的神情开始上了脸。眼前的水面仿佛一幅墨淡无光的水墨，渐渐的天色暗了一点，天边像变了颜色，红橙交错。
　　带着疲倦来到了第四块地，初步判断是内陆滩涂，邻近入海道，靠得太近，恐怕水利、环保两个部门都难以过关。岸边的防护林倒影拉得很长，让子鸿没有心思再往前深入。同时电力接入路径横跨多个村庄，后期的纠纷可以预料。
　　开发选址决定项目的成败、优劣。好的选址不仅仅要合法合规，更是对后续工程建设成本的重大节约。王主任开始有些麻木，小宇开了半天车，也只顾抽烟了。天还没有黑下来，立即走的话，还可以赶上第五块场址。只是有个疑问，子鸿再不问，闷在心里都有些发慌了。
　　“我看我们市的国土现状图，有好几块规整的坑塘，且距离不远，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选择这几块特别远的呢？”子鸿轻声地问道，有意舒缓了下身姿。
　　“那些乡镇鱼塘产值较高，主席可能觉得洽谈补偿难度较大，至于他内心到底怎么想的，我也的确不知道。不过想拿下那些精养鱼塘，估计你们的成本也是很高的。”王主任淡漠地说道。一方面不能违背“主席”的意思，另一方也许就是政治和利益。
　　几个月后，子鸿明白了这份政治和利益的真实含义。
　　出于子鸿的坚持，王主任决定去第五块场地，天色灰蒙蒙的，为防止到那里天色过晚，他提前和林业局的领导、渔场的领导通了个电话，让他们安排一个熟悉那里地形的人讲解，同时准备好渔场及周边的平面图。
　　第五块场址是林业局下的一个集体渔场。
　　第五块场址单体鱼塘较小，且较为分散，两条大埂横穿其间，埂上树木密集，初步判断后期的场平费用较大。林业局领导和鱼场工作人员陪同着往埂上走去，似乎谁也不愿深入。
　　夜幕已降临，已看不到鱼塘的尽头，也许是谁也没有把这块选址当回事，谁能想到这破渔场的凌乱会能产生新的发展机遇呢？
　　王主任站在一根电线杆旁，点燃一根烟，一只手搭在线杆上，看得出来这半天的疲惫。其他人员陪着王主任寒暄着，子鸿也觉得没有必要往前走，走下去，杂草丛生，只会让人心生怨念。
　　子鸿打开了手电筒照在国土二调图上，再次确定了国土现状，蓝色是坑塘。初步估计约有一千亩左右，其中几块红色图斑嵌入其中，子鸿知道那是建设用地，利于国土预审的报批。至于土建费用的高低，这和项目经济效益相关，若能通过集团的评审，达到一定的收益指标，此时便不是开发所重点关注的。
　　“不能轻易放弃，否则恐怕自己会比小马还惨，那不是奚落，而是失落的怨恨。”子鸿清醒地告诫自己。再次环顾了四周，尽管四周已模糊不清，只是为了寻找明显影响规划的建筑物。
　　“两个长长的黑影是什么啊？”子鸿用手指向了那高大的黑色长筒状建筑物。
　　“这个是窑厂的烟囱，那个是化工厂的，化工厂实际上距离我们渔场还有一段路程，不会有阴影遮挡的影响。至于空气污染，多少有点。窑厂已取土完毕，市里决定关停了，正在谈，那块地紧邻着，你们若是有兴趣，也可以拿走。”渔场的工作人员详细地回答着。
　　“窑厂太近，关了就没事。化工厂的灰尘的确会影响发电量，不过只要这个项目能够拿到省级电价补贴，还是可以算得过账的。”子鸿委婉地说。看了下王主任的脸色，似乎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没有发表看法的样子。
　　“埂上的树可以砍掉吗？这埂当年为什么种树啊？不是什么防护林吧？”子鸿往前看了下说道，树林里一片漆黑。
　　“经济林，只要你们赔偿，一声令下，随时砍。”渔场工作人员这话也实在。
　　“陈总，你放心，这埂不是林地，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林业局的领导补充着说道。
　　这句话其实说到了子鸿的心坎了，一旦是林地性质，便不符合现行的光伏用地政策，如避开的话，则树木必须砍伐，改种低矮树木，否则阴影遮挡过大。真若是林地避开的话，等于把电站分开，恐怕线缆费用大为提升。
　　“初步判断这块地合规性还可以，只是地形有点——”子鸿“嘿嘿”地笑了两声。
　　这一笑似乎提起了王主任的兴趣。
　　“子鸿，那你觉得还有什么重大问题？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王主任扔下了烟头，走到了子鸿的跟前。
　　“只要经济效益还行，我个人觉得可以干。当然项目经济效益和能否取得省补电价有关、省补电价规模有多大有关。这块选址大部分属于坑塘，也就是我说的114，里面的红色部分是建设用地，正好可以规划成道路、升压站、办公楼区域。两个埂上土建费用较高，只要不是林地就好。这附近既然有工业区，那变电站应该也不是很远。”说完，子鸿把手上的烟点燃了，渔场的工作人员发的，夹在手里一直顾不上抽。
　　“场内的小问题颇多，留给设计考虑吧，难不倒他们的。只是这渔场的居住区挺杂乱，我们搞的毕竟是电，安全事宜不得不提前给后期运营考虑啊！”子鸿委婉地说道，就怕引起“拆迁”的话题，那哪是子鸿可以轻易谈论的。
　　“那就是可以干了！真是出乎我意料。”王主任惊喜地说道，笑着给身边的人散烟。
　　“电力接入不会有问题的，跨过那条小河和农田大概7公里左右，就有个220KV的变电站，站内具备110KV等级的接入间隔，上次和你们马经理没有选到合适的场址，不过对那变电站我们还是了解了下。”小宇也松了口气，坦然地接住了领导递过来的香烟急切地说道。
　　“那就好！明早我再去下国土部门了解下规划图，若规划上也没有什么改变，合规性就不存在重大风险了。”子鸿爽朗地说道，边说边给王主任把火点上。
　　“我们这破渔场，几十年了都不归国土管，有变化才怪呢！”渔场陈厂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的泥泞还没有干，说话的语气很土，似乎故意说给林业局领导听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此时的子鸿也是云里雾里的，啥叫不归国土管？见大家皆大欢喜的样子，不便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好不做多问。难得上级领导和发改委带来了客商，陈厂长说他早就在邻近的镇子里安排了晚宴，总是强调着那美味的特色兔肉和油炸麻雀，说得子鸿和王主任心花怒放，垂涎欲滴，不品尝甚是可惜，于是盛情难却。作为顶头上司的林业局领导对此安排也甚是满意。
　　晚宴的酒桌上，让子鸿领略到了王主任的老道，老道的不仅是酒品、酒风，而是他暗示子鸿暂时不要做任何的承诺，酒桌上少谈项目，一切等待“主席”给了指示后方可对外，这同时也关系到项目开发进展的顺利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