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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订婚

作品名称:云卷云舒      作者:老老男人      发布时间:2020-01-03 16:19:37      字数:9745

  我对于我和二妞的关系感到很朦胧。这与我对婚姻的意识有关。
  婚姻,在不同的时代与地点,婚姻有不同的形式和意义。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时代,缔结婚姻的形式是与结婚的双方无关的,完全取决于父母和媒人的眼睛。婚姻的意义有两个,一个是个体在社会中的存在形式,一个是传宗接代。
  时间进化到现在的我们村里,十七八岁的人就要谈婚论嫁了。虽然这时不再只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的双方是要见面的,但见一次面即可,只要双方互相在对方眼里不是猪狗的形象,这婚姻大约就成了。即这时的婚姻形式是以结婚双方的眼睛替代了父母和媒人的眼睛,但只是替代而已,一个缺少教育的十七八岁的人的眼睛除了会区分猪狗与人的形象,是不会看得更加深远的。所以这个时代在农村的婚姻的形式与意义,与远古时代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这就是我对婚姻的意识,在这个意识之下,我只觉得婚姻是一个人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必须要为家里传宗接代,除此之外,婚姻的对象就成为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因素了。
  但是偏偏我与二妞青梅竹马,她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就像雄性动物要在交配时节在雌性动物面前百般炫耀自己美丽的羽毛或优美的舞姿一样,我在人生中前进的动力几乎都是为了向二妞炫耀。
  但即便是这样,我和二妞之间也缺乏这个自由的时代对于婚姻所赋予的更多意义,比如说双方的性格、文化底蕴、人生目标等等。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于二妞寻找和我长得像的人的行为,虽然感到气愤,但这种气愤到底是基于爱情,还是仅仅基于我和她自然的在一起的成长过程中产生的一种不是爱情的紧密感情,我还不是很明了。
  但我何必要区分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呢?我只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是气愤,我不想二妞再去寻找和我长得像的人,我要掌握她现在的行踪和行为,我要去她的学校看看。
  当我第一次找到她的学校时,才发现她的学校就在汽车配件市场不远,这给了我很好的监视她的方便。
  她的学校确实很开放,除了大门终日敞开,没有门卫,除了只有一个坐在门口值班室里的老头以外,旁边有好几处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有无人看守的两个小门,有几处锈蚀了的铁栅栏被人推倒后形成的通道。但我还是决定走大门,因为李静爸爸经常说:晏子不走狗洞,君子亦不走。在这一点上是我唯一能与李静爸爸比肩的,我也没有走过狗洞。
  也许是我穿的工作服太显眼了,值班室里的老头偏偏从窗户中伸出头在进出的人群中单单对我喊了一句:“喂,你干什么的?”
  我急中生智,指了一下院子里的树林,又拍拍屁股,意思是告诉他我要去树林里拉屎。二妞说可以随便去那个树林拉屎的。
  值班室的老头就让我进去了。
  我直接去了树林。我不是怕值班室的老头看我不去树林会来撵我,而是我知道树林里是做见不得人的事的好地方。
  我在树林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二妞,就又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二妞,这让我的心稍微安稳了。
  但是我在要回去时,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这个校园太大了,我就找了一个人问路,那人详细地告诉了我该怎么样走到大门。我对那人说谢谢了,“这学校太大了!”,我又随口说了句。
  那人很健谈,接话说:“是啊,太大了。去年一个老乡赶驴车往学校食堂送菜,把驴卸下来让驴吃草,驴却走丢了,结果全校师生在校园里找了一个星期,才找到那头驴”
  我很幸运,自己走出了校园。又去了几次后,我就把学校的路都熟悉了,但是依然没有看到二妞。可见二妞还是很正经的人,可是她为什么不来看我了呢?
  我很想打听一下二妞在哪个教室哪个宿舍,但我打听了十多个帅气男学生,他们都说不认识二妞。后来我才恍然大悟,二妞在学校里是要叫大名的,但是她大名叫什么,我却不记得了。我妹妹也不记得了。
  一天我妹妹下行回来对我说:“李静今天来看我了,我让她跟我一起来,她不来”
  我知道李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天鹅,我则是癞蛤蟆。
  “我看李静对你挺好的”,我妹妹说。
  “唉!你就别想了,她怎么可能看上我呢,要是对我好怎么不来看我!”
  “我问她了,她说不想影响你和二妞的关系。二妞心眼小,她要是知道她单独来看你,不得把她吃了啊!”
  “那就是一个借口罢了。你没听二妞说吗,现在人都可以搂着异性和别人谈恋爱,来看看我能影响什么啊”
  
  我就这样在思念与寻找中度过了几个月,幸亏还有修车的事情填补了我的空虚。这一转眼就到了年底了。
  批发市场腊月二十七开始放假,我和妹妹就定在那天回家。早上我和江军把屋子外面的东西收拾到屋子里,然后我给了江军200块钱,让他回家过年。我换上我妹妹给我新买的棉服,就等着我妹妹来。
  我站在门口从玻璃窗看着外面。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马路边上堆起来半人高的雪堆,路上偶尔有行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对面货站里已经是空空荡荡,只有一排寂寥的平房横卧在雪中,都让人认不出这里曾经的喧嚣了。寒冬的肃杀总是空荡无情的,就像我这一阵的心情。但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因为回家就能见到二妞了,我要和她好好谈谈。另外我弟弟也要回家和李红家订婚了,我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这也让我兴奋。
  一会我听到一阵发动机声从远处传来,马红军开车带着我妹妹来了,车里面放着几个大包,看来是马红军送给我妹妹的年货。马红军新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
  他们俩进了屋,马红军递给我一个鞋盒,“42号的,你妹妹说的,也不知道合适不,你试试”
  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就试了试新棉皮鞋,大小肥瘦都正好。我试完就要脱下来换上旧鞋,马红军说:“别换了,你就穿着吧,还留着下崽啊”
  这时我才对马红军说声谢谢。
  “谢我干什么,我得谢谢你妹妹。你妹妹现在在市场名气可大了,工商局给她发了一个‘诚实守信业户’的牌匾,可招人了,她上的那点货几天就卖光了,现在在卖我的货呢,我要给她分成她也不要,我就只能买点年货了。走吧,我送你们去车站”
  我锁上门,马红军开始吹嘘他的车了,“这车你可能都没见过,是电喷的,没有化油器,你会修理不?”,他边说边打开箱盖。我看了看,里面确实没有化油器和高压包等东西,我说我不会修理。
  “我买车时人家告诉我,将来都得用电喷了,化油器就要淘汰了,你得学会修理这样的车啊”
  上了车,马红军又对我妹妹说:“你过完十五再回来吧,在家多呆几天,这市场就是节后三日闲,没什么买卖的。过完初五我要去南方一趟,看看市场,再上点货。你给我的上货钱,再加上你应该得到的分成钱,我就都给你上货了。这回我们上多点春季货”
  “我可不要你的分成,都是你的货,我哪有什么分成。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忙,我帮你卖点货也不应该就分成啊!”
  “唉!你就听我的吧,别计较这些了。这是行里的规矩,帮着卖别人家的货的就得挣分成。等你做大了再自己做主”
  到了火车站,马红军停好车,没有关闭发动机,还吹着热风,他让我和妹妹在车里等着,自己走了。
  “他肯定是给我们买票去了,你在车里等着”,我妹妹说完也下车去售票处。
  我妹妹在售票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马红军,就排上队要买车票,不时向四处张望寻找马红军。一会我妹妹看到马红军从楼梯下来,就向他招手喊他。他过来对我妹妹说:“我找了个朋友买完票了,卧铺,快走,就剩二十多分钟了”
  马红军拎着包裹把我和妹妹送上车,摆放好包裹就下车了,站在我妹妹的窗口,点了一根烟吸着,我妹妹也看着马红军,直到火车开走了,两个人还互相看着,就像生死离别似的。我妹妹把脸贴在车窗上向马红军挥手,马红军又跑了几步,向我妹妹挥手,直到撵不上火车。看样子他们两个已经有感情了。
  坐卧铺可真舒服,我们和妹妹连唠嗑再睡觉地,不知不觉就到站了。我们又倒了两趟车,才到家。
  进了家的院子,就看到我哥哥在猪圈前披着一件破棉袄站着,一边吸烟一边看着圈里的猪在吃食,那些猪就是他的希望。那些猪已经长得很大了,还有几个很小的猪混杂在中间。“猪下崽了吧”,我问。我哥哥点点头。
  猪圈已经把旁边的鸡圈占上了,鸡被养在猪圈和院墙之间的一个笼子里。鸡圈里的鸡很拥挤,在不停地冲着猪圈叫着,还叨猪圈的墙,大概在埋怨那些猪。
  我哥哥接过我妹妹手里拿的包裹说:“带这么多东西,走那么远的路不累啊”
  我妹妹问:“我嫂子呢?”
  “她怀孕了,医生说不能干活了,我妈就天天让她在炕上呆着,不让下地”
  “太好了,我要有小侄子了!”,我妹妹高兴地说。
  进了屋,我爸爸在收拾一个猪头,我妈妈在做饭,我妹妹叫了一声妈爸,就去东屋看嫂子了。
  我打开马红军给买的年货,看到他给我们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一件棉衣,男人的棉衣是蓝色的,女人的棉衣是红色的,每个装棉衣的塑料袋子里面都有一个红包,里面有一百块钱。还有一些糖果、点心、肉、猪蹄等吃的东西。
  “这得花多少钱啊!”,我妈妈说。
  “是马红军买的”,我说。
  我妈妈说:“四燕啊,看来马红军对你可真的很好啊!”
  我妹妹岔开话题,“妈,我姐姐呢?”
  “这孩子还问这话,你不知道你姐姐已经出嫁了,还能总在娘家呆着啊!”
  “那我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信里说明天到家。来,快吃饭吧”
  一会饭做好了,我去东屋叫嫂子和我妹妹吃饭,我妈妈说:“你嫂子怀孕了,不让她下地,我把饭菜给她端去”
  我妹妹说:“那我陪嫂子一起吃”
  吃完饭,我心里惦记着二妞,就要去找她。可我出了门,却犹豫了,不知道要和二妞说什么,就在院子里站着。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我哥哥扫到东边的菜地里了。下屋的烟筒不冒烟了,门框上还残留着雪,看来已经好久没打开了。西边猪圈棚子上的雪也被我哥哥扫下去了,还留着扫过的印记。我打开下屋的门,进去看到炕旁边的我爷爷奶奶用过的古老的柜子上摆着我爷爷奶奶的大照片,前面摆着一个小香炉,里面的香灰上还挺立着两根烧完的香柱,旁边放着两个装着酒的酒盅,还放着那个被我撅折的烟袋锅。
  我拿起烟袋锅,想起了少年的往事,不由得摸了一下屁股,但已经感觉不到当时被我爸爸毒打时的疼痛了。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我宁愿不长大,宁愿天天挨爸爸的打!
  我放下烟袋锅出了下屋,又看到了门前的水井,它比我的岁数不知道大了多少;还有旁边的那棵枣树,也不知道比我大了多少岁月;还有那大门两边歪斜的门柱,也是我从生下来就有的。就是这些好像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东西,将陪伴它们的人永远地禁锢在这块土地之上,从我爷爷到我爸爸,再到我哥哥。几十年后,当我老了的时候,我也坚信这些东西都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突然觉得我成熟了,这些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将它们的永恒潜移默化地融入到我的身上,使我感觉到渺小、谦卑、平凡,感觉到生活的真实,或者说,这种永恒就是生活,那些在瞬间激起的各种激动、兴奋、骄傲、痛苦的火花,很快就会熄灭,被卷入这平凡的永恒之中,这永恒就像那水井与门柱那样坚固而不可撼动。
  那我还追求什么呢?
  我转身又进屋了。心想,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虽然道理和悟性如此,但我依然会不时地躁动,心里充满着二妞的影子。
  晚上我姐姐回来了,“我合计着辛宁和四燕今天能回来”
  我和我妹妹最担心我姐姐了,一个在我妹妹那上货的同村人把李良利妈打她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妹妹,我妹妹又告诉了我。我真想捅李良利妈一刀。
  “姐你现在怎么样,李良利还对你好不?”,我妹妹问她。
  “李良利他妈还打你不,李向东还是那样不听话吧?”,我问道。
  我姐姐说:“李良利对我挺好,他知道他妈刁蛮,不怎么让他妈来了。李向东那孩子啊,总是放不下他妈妈的心结,动不动就跟我说他妈妈怎么样,甚至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埋怨我做饭太好吃了,他妈妈从来不做这么好吃的饭,让我把饭做难吃一点。可我饭要是做得难吃了,他又说他妈妈做饭好吃了。反正怎么做也不能让他顺从”
  我说:“我看他就是故意和你过不去的,你以后别在用心伺候他了,反正他也不分好坏,你做多好他也不会感谢你的”
  我姐姐叹了口气,“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啊,那么小就没了妈,谁不想自己妈啊,这也不能怪他。他现在小,不分好坏,长大就好了。我可不能坏了良心再把孩子抛弃了啊”
  
  第二天上午我姐姐又来了,她说李良利也放假了,不用她带孩子了。
  中午,几个在外边玩的小孩子跑到我们家院子里喊:“你们家当兵的回来了!”。这是个稀罕事,那些孩子是很愿意为这些事传话的。
  除了我嫂子在炕上呆着,我们一家人都跑出院子向村口张望,看到我弟弟穿着一身军装,肩膀上前后挎着两个大包,像走正步一样腿都不打弯地快步走过来。
  我走上前把他身上的包接下来,又特意摸了摸他的军装。我妈妈抱住了我弟弟,“你可回来了,又长高了”
  我弟弟现在长得是膀大腰圆,体型魁梧,我妈妈和他相比,就像是一颗穿天的杨树旁边的一颗低矮的枣树。
  我弟弟把我妈妈抱起来两下,说:“妈,你可真轻,都瘦得没肉了”
  我爸爸看着我弟弟傻笑,我弟弟双手在我爸爸肩膀上来回抚摸,“爸,你也瘦了”,我爸爸说:“不瘦,我总是这样。你妈妈倒是真瘦了”
  我姐姐和妹妹握住我弟弟的胳膊使劲摇晃,“四虎,你可长大成人了,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大姐,我可想你了,你每次在外面挣到钱了就给我买好吃的,我还想吃你买的冰棍和蛋糕”
  “二姐,妈说你也成了老板了,你别说,这身衣服还真有老板的派头!”
  我哥哥和我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流露。我哥哥是因为内向的性格,我则是因为我没对我弟弟做过什么,在学校时他比我升级升得快,所以他一直认为他是我的学长,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在他面前自愧形惭。即便是他得到的奖状我在后来都得到了,我也改变不了我自卑的心理,尤其是他现在穿着军装,已经是国家的人才了,我们的安居乐业还得靠他保证。
  但是他依然拉住我和哥哥的手,仔细地看着我俩,“大哥,你都有皱纹了。二哥,妈说你的修理厂挺挣钱的,你竟然也成为有用之才了”
  我虽然没有像李静那样学过中文,但依然觉得‘竟然’两个字很不顺耳。
  我们进了屋,我弟弟习惯性地先到东屋,大概他要看看爷爷奶奶吧。
  他见到炕上坐着一个女人,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我嫂子吧”
  刘佳对他点点头,“你是四虎吧,爸妈总是提起你,说你是县里最有文化的人,一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快坐下暖暖身子吧”
  “不打扰嫂子了,我去那屋吧”
  我妈妈开始给我弟弟热饭,我弟弟到西屋把包打开,“爸,哥,这是我给你们带的部队特供的香烟,还有部队发的手套,你们干活时用。姐,四燕,这是我给你们俩买的帽子、手套、围脖,还有雪花膏,小镜子。大哥,这个是我们学校里用坏的训练潜水服,你穿上就不用冬天光着身子洗衣服了-------”
  我打断他的话,“大哥只洗你的衣服时才光着身子!自从你走后,大哥冬天就穿衣服干活了”
  我弟弟看了我一眼笑了,他似乎把我哥哥光着身子给他新衣服的原因忘记了。
  他给我带来的礼物是部队里练刺杀时穿的护具,“爸爸再打你时你就穿上,就不疼了”,他大概还在以为我天天挨爸爸的打。他的思维似乎不会进化,总是停留在他看到的东西上面。
  “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棉袄,你试试”,我弟弟最后亮出了这个最贵重的礼物。
  我妈妈穿上棉袄,显得有点大,“嗯,穿得正好,你妹妹也给我买了一件新棉袄。我说四虎啊,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啊?”
  “我虽然还是学生,但是每个月有八块钱的津贴,我也没地方花,就都存下了”
  我哥哥看着我弟弟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就失望地走了。我知道我哥哥在期望我弟弟能够给刘佳带点礼物,就说:“四虎,你没给嫂子带点什么?”
  我弟弟满不在乎地说:“我一天事情太多,忘记了,可以被原谅,嘿嘿!”
  我弟弟分完了礼物,我妈妈就把饭菜端上来了。四虎大口地吃着,还叨咕:“好长时间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真好吃!”
  我妈妈问我弟弟能在家呆几天,我弟弟说能待到初六。
  “正好李红家初五来订婚。人家可愿意了,你看院子里那些猪都是人家给的”
  “妈,订婚需要钱吧,要多少啊?”
  “我们这的规矩,彩礼是三千块钱,都准备好了,婚书你二姐也找人写好了,不用你操什么心”
  “啊!要这么多钱啊”,我弟弟那每月八块钱显然是不够的,“家里先帮我垫上吧,我挣钱了就还给家里。这三千块钱是怎么凑的?”
  “你哥哥卖了十多头猪凑上的,你姐姐手里还有一点”
  “那我将来把钱还我哥”,我弟弟说。
  我哥哥说:“还什么还啊,这猪还是你未来的媳妇家给的呢。我卖了十多头大的,又生下十多头小猪,现在正好还是二十头!”
  “那我也得还啊,李红家既然给了,就算是你的财产了,再说了,还有我嫂子呢”
  “这还是你嫂子提出来的卖猪呢!你嫂子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她说这一窝猪就是大家来吃来用的”
  我妈妈接着说:“你嫂子可真是个好人啊!对家里人什么都不计较”,然后她又压低声音说:“她娘家人计较多,总是吵架。她对我说可喜欢咱们家了,咱们家里的人从来不吵架”
  我弟弟吃完饭,在屋里屋外转了起来,看看这看看那的。他生命中除了上军校的两年,其余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是他的根。
  他转了一圈后,进屋问我妈妈:“我念书时得的那些奖状放什么地方了?”
  “在西屋的柜子里放着呢,我按照你临走时整理好的样子一直放着呢”,我妈妈指着柜子说。
  我弟弟打开柜子翻了一会,很快发现了少了一摞奖状,“妈,谁动过我的东西吗?”
  我妈妈说:“没有啊,谁也没动那个柜子啊,那里面除了你的书和奖状,什么也没放啊”
  “你们谁动过这个柜子吗?”,我弟弟转身问大家。这些奖状显然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脸上出现了一点愠色。
  出于对我弟弟的崇拜,我们都感到事情重大,但是确实谁也没动过他的东西。大家纷纷摇头表态。
  以我弟弟的头脑,很快分析出还有一个可能性。于是他拿着一摞奖状去了东屋问刘佳:“嫂子,你动过西屋柜子里的东西吗?”,还把手里的奖状扬了一下。
  刘佳看到那摞奖状就想起来了,“啊,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家里没有烧纸了,正好二姐回来了,哭灵时没有烧纸不行啊,我就四处找,后来看到柜子里这些纸很旧了,还发黄,我就拿去和二姐一起给爷爷奶奶烧了”
  我弟弟听完没有说话,转身咣当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走到西屋对我姐姐说:“嫂子不知道这是我的东西,难道你也不知道吗,竟然还烧了!”
  我姐姐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烧这些东西啊!”
  “哼!”,我弟弟把手里的奖状往柜子里扔去,又狠狠地关上柜子。
  这接连两声巨响震动着家里每个人的心,大家都心惊肉跳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姐姐去东屋去问刘佳,见刘佳在抹泪,“嫂子,别哭,是怎么回事?”
  刘佳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我姐姐说:“嫂子,没事,就几张破奖状,没什么了不起的,烧就烧了吧。这都怪我,不怪你!”
  我姐姐又回到西屋对我弟弟说:“这都怪我,刘佳不知道那些纸是什么,我知道,是我故意烧的,你责怪我吧。你去给嫂子道个歉,好不?”
  “什么,烧了我的东西,我还得道歉吗?”,我弟弟振振有词地说。
  我妈妈说:“这都怪我,四虎,是我让你嫂子找纸烧的,她哪里知道那些纸对你这么重要啊。你别生气了,那些奖状对你也没有什么用了,烧就烧了吧。你还是给你嫂子道个歉吧!”
  “什么,这些纸对我没什么用了?那可是我的成长经历,我曾经的光荣啊!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些奖状!”
  我鼓足勇气颤巍巍地说:“那我把我的那些奖状都给你,好不?”,我一边说一边去外屋的一个角落里把我的奖状掏了出来,递给我弟弟。
  我弟弟一挥手,把我的奖状打散,这些奖状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屋子里,“你这些是什么东西,弄虚作假,欺世盗名,能和我的相提并论吗!”
  我们一家人都被我弟弟的威严镇住了,只能呆呆地背过手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坐着,不知道我弟弟要给我们带领到何方。
  我嫂子的哭声已经传到西屋了。
  我妈妈怕刘佳伤了身子,悄悄地起身缓慢地倒退出屋,去照顾刘佳了。
  我弟弟见全家鸦雀无声,也自知无趣,去下屋里呆着了。
  我妈妈看到我弟弟去了下屋,赶紧抱上柴火去下屋生火。大家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但是依然没人敢指责我弟弟。
  从此我家再次把我弟弟供奉起来,家就如同一个庙宇,我们走路干活都轻手轻脚地,生怕再作出什么惊动我弟弟的事情。
  第二天年三十,我们家过了一个小心谨慎、戒骄戒躁的年。
  包饺子时我妈妈擀饺子皮,如果擀了一个不太圆的饺子皮,都要偷偷抬眼看看我弟弟,然后把皮捏起来重新擀。我姐姐如果抱了一个不好看的饺子,就干脆偷偷地扔到灶坑里。我和妹妹吃饺子时不敢出声了,不敢一口一个,必需咬一半吃两口。我哥哥和我爸爸不敢喝酒了。我嫂子干脆不吃饭了。
  我嫂子哭了三天。我们一家人都在轮流劝她。
  “早知道他这样,真不如不卖猪了,等猪长得再大些,还能多卖一千块钱”,我嫂子和我们说这话时,正巧我弟弟进屋喝水。他听到了虽然没有发作,但我嫂子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了!
  我哥哥劝我嫂子:“他还小,还不明白事,你别和他计较了。他能在家呆几天啊,等他走了就好了”
  这些话被我弟弟听到,我哥哥也顿时沦落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了!
  我弟弟把水碗狠狠地放到桌子上,走了出去。
  我妈妈开门看到我弟弟的身影,当时就吓晕过去了。我们把她扶到炕上,她清醒过来后说:“你们俩说的话都让你弟弟听到了!”
  我哥哥开始浑身哆嗦,站不住了,瘫坐在炕边。我嫂子嗷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我思虑再三,最后鼓足勇气说:“我们能不能把四虎当做一个正常的普通家人呢?”
  我妈妈听到我大逆不道的话,吓得直摆手,“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啊!我们这县里,县长副县长有好几个,领导干部一大堆,可保送到军校的只有四虎一个人,我们辛家光宗耀祖就靠他了!他说的话办的事是永远正确的,我们都要听!他现在这样,可能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的,我们要理解他”
  我说:“那好,你们理解他吧,我要回修理厂了”
  “我也得回去”,我妹妹说。
  我妈妈求我们等到我弟弟订婚后再走。
  “我不认为他订婚有多么重要!”,我收拾东西就要走,我妹妹也开始收拾东西。不管怎么说,我和妹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我们见过列车长、派出所长、马红军那样的大老板、舞台上的演艺明星,还有公开游行处决的死刑犯!但我们确实没有见过像我弟弟这样的有文化的人。全县第一的人,必然会与众不同吧。
  看到我和妹妹要走,我嫂子更是哭得不行了,她哽咽着说:“辛宁啊,你和四燕多呆几天吧,你哥哥软弱,爸妈也不敢得罪你弟弟,我害怕四虎啊!”
  我妹妹抱着嫂子哭起来,我决定不走了。但我依然没有跟我弟弟作对的胆量。我想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如果我弟弟要打人,我会挺身而出替代挨打的,毕竟我的屁股已经经过千锤百炼了。
  到了初五那天,李红和她父母坐着一辆马车来了,马车上装着一车彩礼。
  整个订婚过程由媒人主持,我们全家人几乎没挪动过脚,排成一排站了半天。
  我爸爸交给李红爸爸三千块钱订婚礼金,李红爸爸交给我家一车彩礼,然后两人在婚书上画押,我弟弟和李红也在上面签字。
  李红爸爸妈妈乐呵呵地说东道西,我爸爸妈妈只会点头哈腰地附和他们。
  我弟弟和李红四目传情,心有灵犀,心满意足。
  李红爸爸看李红高兴,当即拿出五千块钱交给我爸爸。我爸爸刚想收下,我妈妈掐了他后脖筋一下。
  李红爸爸看到了大笑,“我说亲家啊,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我们家李红找到四虎这么好的孩子,是我们家的荣耀。再说我家还比你们家底殷实,这钱你们就收下吧。你们收下这钱我才乐意啊,不收就是见外了!”
  我妈妈仍然继续掐着我爸爸的后脖筋,不敢接钱。李红爸就让我弟弟收下钱,我弟弟就收下了。
  中午吃饭时我们家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后来可算是把李红家里人送走了。
  我弟弟进屋就从李红爸爸给他的五千块钱里拿出三千块钱交给我哥哥,“这下子我们互不相欠了”
  我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量,瞪了我弟弟一眼,扭头走了。
  我弟弟把钱放到东屋炕上,也没抬头看看我嫂子一眼。
  我弟弟又把剩下的两千块钱交给我妈妈,“妈,这钱给你和爸爸。这是我第一次孝顺你们”
  我妈妈和爸爸浑身哆嗦,哪里还能接过如此沉重的钱。我弟弟把钱又放到西屋炕上,自己去下屋了。
  第二天我弟弟可算是走了,我们全家怀着兴奋的心情把我弟弟送走了。直到初七,我们家才逐渐恢复常态,大家开始有说有笑了。
  我哥哥把那三千块钱交给了我妈妈,“这钱留着给四虎结婚时用吧”
  我妈妈说:“你和刘佳留着吧,这本来就是你们出的钱”
  刘佳说:“妈,不管四虎怎么样,我看中的是这个家,是四弃,是你们二老,还有弟弟妹妹。为了你们我心甘情愿拿出这钱,不能再拿回来的。就留着给四虎结婚用吧,到时候花的更多。到那时候我们的猪就多了,再多卖些猪就能把四虎的婚礼办圆满了!”
  有这样的嫂子,是我们家的幸运。我想老天爷是公平的,老天爷把最好的一个人派到我们家来,但是为了公平起见,也必定会让我们家里产生一个最坏的人的!
  我和妹妹也回省城了。
  过年期间,我始终没有见到二妞和李静。她们俩根本就没回来过年。
  我妹妹去二妞和李静家问问是怎么回事,她们家里人都说是学校要组织与街道共同举办过年期间的文艺宣传活动,就不回家过年了。
  我和妹妹知道她俩肯定是有什么事了,我们要回去找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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