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色降临，厂区的路灯把办公楼前照得通亮。高杜鹃走过来看见裴春雨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等她。
　　“买自行车了？”高杜鹃兴奋地问。
　　“今天刚买的。”裴春雨也兴奋地答道。
　　高杜鹃围着新车转了一圈。“还是永久牌的？”
　　“是啊”裴春雨骑上车，“走，我带你去看电影。”
　　“看电影？太好了。”高杜鹃拽着裴春雨的衣服坐上了后座。“我都很多年没看过电影了。”她的语气有些伤感。以前都是学校组织包场她才有机会看一次电影。
　　“你要是喜欢看，我以后就多带你看几次。”
　　“好啊好啊。”高杜鹃高兴地双手抱紧裴春雨的腰，幸福地把脸贴在裴春雨的背上。
　　裴春雨驮着高杜鹃来到高杜鹃家大门口停住了车。高杜鹃一路上也没注意，下车一看到了自家的大门口就问：“不是去看电影吗？”
　　“我把车子放到你家院里，咱俩走着去。你进屋跟你妈说一声，省得她惦记。”
　　高杜鹃打开大门，裴春雨推着自行车跟她一起走进院里。“进来暖和一下吧。”高杜鹃对裴春雨说。
　　“不进去了，你进屋打个招呼咱们就走。”
　　高杜鹃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她挎住裴春雨的胳膊说“走吧。”
　　两人一起往电影院走去。
　　“永久不是要票吗，哪儿整的？高杜鹃问。”
　　“李姐给的。”
　　“李姐？是那个李春梅吗？”高杜鹃的语气带有一丝警惕。
　　“嗯。”
　　“李春梅对你挺好啊。”高杜鹃语含妒忌。
　　“李姐对谁都挺好的。”裴春雨大大咧咧地说。
　　“李春梅长得很漂亮。”高杜鹃语气含有戒心。
　　“李姐没有你漂亮。我媳妇最漂亮。”裴春雨想用调侃的方式消除高杜鹃的担心
　　“李春梅看你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高杜鹃根本不按着裴春雨的思路走，她一口一个李春梅让裴春雨心里有些不快。“你怎么总提李春梅？”
　　“我看她好像喜欢你。”
　　裴春雨抽出被高杜鹃挎住的胳膊，回手搂住她的肩膀。“你真是一个小傻瓜。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这一点你还没看出来吗？别说李姐已经结婚生子了，她就是单身我也不会动心的。因为我是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咱俩既然已经确定了关系，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高杜鹃抬起头看着裴春雨的眼睛问：“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裴春雨的口气有点急。
　　“急什么，我相信你。”高杜鹃脸带笑意。
　　“这就对了嘛。”裴春雨释怀了。他知道高杜鹃是一个温婉的女人，这个问题即使在他这里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她也不会撒泼哭闹，她只会偷偷地去凄苦自己。他深深地爱着高杜鹃，他不想让高杜鹃心里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他感到高杜鹃的头又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电影院前的广场上灯光明亮。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的聚集在电影院门前。有的似在等人，有的似在闲逛。这里是小城里唯一的娱乐场所，难免鱼龙混杂。裴春雨和高杜鹃站在电影院门前观看电影宣传板。今天放映的是一部老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六点开演。
　　“《列宁在一九一八》看过吗？”裴春雨问高杜鹃。
　　高杜鹃摇摇头。
　　电影院售票窗口有五、六个人在挤着买票。裴春雨从兜里找出三毛钱对高杜鹃说：“你站这等着，我去买票。”
　　“嗯。”
　　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的小子来到高杜鹃面前。“呦，小姑娘盘子挺靓啊。”其中一个高个的小子色眯眯地说。“哥们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流氓。”高杜鹃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可别埋汰人，我们哥仨都是好人。你陪我们玩儿一次就知道我们哥仨有多好了。”高个小子笑嘻嘻地说着伸手要摸高杜鹃的脸。
　　高杜鹃吓得跑到售票处拽住了裴春雨的胳膊。裴春雨回头一看，高杜鹃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怎么了？”裴春雨问。
　　“有流氓。”高杜鹃战战兢兢地说。
　　这时候裴春雨的手已经伸进了售票窗口，钱也被售票员接了过去。“别怕。”裴春雨安慰道。等售票员把票塞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把手从窗口里抽出来。“在哪呢，流氓？”
　　高杜鹃眼睛看向前面的三个小子。两手紧紧地抱住裴春雨的胳膊。
　　裴春雨看了一眼那三个小子，没理他们，他对高杜鹃说：“我们进去。”
　　“站住。”那三个小子走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裴春雨愤怒地问。
　　“我们想跟她交个朋友。”高个小子指着高杜鹃说。
　　“她是我的女朋友！”裴春雨大声喝道。
　　“是吗，那就借我们哥几个玩儿玩儿。”高个小子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裴春雨。
　　裴春雨没有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会有人明目张胆地耍流氓。他感觉到高杜鹃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他用左手搂住高杜鹃。在她的耳边说：“别怕，有我呢。”
　　“怎么，舍不得呀？”高个小子继续挑衅。
　　“我要是借你的女朋友玩儿玩儿你舍得吗？”裴春雨反问。
　　“呵呵，我没女朋友。”高个小子两手交叉抱在一起抖了两下肩膀。似乎没有女朋友是件很光彩的事。
　　“就你这样也不配有女朋友。”裴春雨鄙视地看着高个小子。
　　“所以呀，我只能借你的女朋友玩儿了。”高个小子赖皮赖脸。
　　“回家借你妈去吧！”裴春雨的怒气已经冲到脑门，不由自主地爆了粗口。
　　“你他妈敢骂我。”高个小子挥拳直冲裴春雨面门。
　　裴春雨身体后仰抬起右腿对着高个小子的胸口猛地一踹，高个小子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不动了。他哪里知道这是一只每天都要踢二百次木桩的脚。
　　裴春雨的左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高杜鹃的肩膀。“你们两个不想给你的哥们报仇吗？”裴春雨依旧搂着高杜鹃的肩膀用挑衅的口气问剩下的两个小子。
　　那两个小子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裴春雨没敢动。刚才裴春雨出脚太快了，他俩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的哥们就飞了出去，他俩哪里还敢出手？
　　“我们走吧。”裴春雨搂着高杜鹃走进了电影院。
　　“我们回家吧。”还没等对号找座位高杜鹃就怯生生地请求。
　　“为什么？”
　　“我怕他们找派出所的人来抓你。”
　　“他们耍流氓，不敢告诉派出所。”
　　“他们会不会找人来报仇？”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裴春雨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裴春雨拉着高杜鹃找到座位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面包、两瓶汽水。这是他白天买自行车的时候事先买好的。他咬开一瓶汽水，连同一个面包递给高杜鹃。面色平静的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高杜鹃吃着面包、喝着汽水，不安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
　　电影开演了。裴春雨把喝过的汽水瓶装进背包里，抓住高杜鹃的手，他感觉到高杜鹃的手很凉，可能是刚才惊吓所致，他就帮她慢慢地揉搓。慢慢地高杜鹃的手有了热乎气，裴春雨就去挠她的手心，高杜鹃痒得不行就想抽回手去，可是被裴春雨紧紧地攥住抽不回去。“哎呀，人家好不容易看场电影，你就别闹了行吗？”高杜鹃在裴春雨耳边小声央求道。
　　裴春雨不闹了。但他还是把高杜鹃的手放到他的手里慢慢地揉搓。这个电影他看过好多遍了。他经常看电影，上学的时候他经常和邻居的小伙伴儿捡破烂，攒够了一毛五分钱就来看一场电影。有一次，小伙伴们一起看电影，同时跟来的还有弟弟。那次看的是《南征北战》。电影结束后没有看到弟弟，他以为弟弟自己回家了。可是到家一看弟弟没回来，爸妈也着急了。他们一起跑到电影院使劲地砸门。值班的老头听说是有小孩看电影没回家就打开门让他们进去找。老头打开大厅的电灯，他们一家一排一排找遍了所有座位也没有找到。老头又打开了舞台的大灯，一家人从舞台的侧门上去一看，弟弟躺在舞台上睡的正香。妈妈气得上去一脚就把弟弟踢醒了。这个笑话在邻里间传了很久。
　　高杜鹃看的很专注。看电影对于她来说算是很奢侈的娱乐了。她妈妈是不会给她钱让她买电影票的。另外，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敢自己来看电影。幸亏裴春雨带她来，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呢。
　　裴春雨静静地陪着高杜鹃，一直到电影结束也没打扰她。
　　俩人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空飘起了轻雪。裴春雨看高杜鹃的头巾还系在脖子上就体贴地说：“带好头巾。”
　　散场后人们各自奔向回家的方向。裴春雨和高杜鹃走了一段路前面就看不见行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五个人尾随而来。他猜想这五个人可能是来报复他的。他搂住高杜鹃怕她回头，眼睛却在寻找有利地形。前面有一家对开的大门，门前是一块平坦的空地。他和高杜鹃来到大门前转过身来背靠大门。这是师父教的，遇到多个敌人一定要保证背后的绝对安全。他摘下背包挎到高杜鹃身上小声地说：“在这老实地呆着，千万不要动，不要让我分心。我收拾完他们几个咱们就回家。记住，不要喊我的名字！”
　　此时高杜鹃也发现了那五个人，她点了一下头，眼睛满是惊恐之色。
　　裴春雨这时才转头看那五个人。耍流氓的三个人来了两个，那个高个的没来。看来伤的不轻。另外三个是新面孔。
　　“大军，就是这小子。”有一个耍流氓的小子狗仗人势地对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说。
　　大军？裴春雨听说过大军的威名，在山泉打仗也是非常出名的厉害角色。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军，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米七十多点的身材，身体粗壮，面露威严，头上戴着一顶崭新的棉军帽。
　　“你就是大军？”裴春雨感到意外。今天面对五个敌人，还有大军这个强劲的对手，让他心里有些打怵。一个人打五个他没试过，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高杜鹃。
　　“你听说过我？”大军并不意外，山泉知道他威名的人不在少数。
　　“久闻大名。”裴春雨道。
　　“既然听说过我的名，那你就说说我兄弟被你打进医院了，这事该怎么解决？”大军一副大哥的口气。
　　“你的兄弟调戏我女朋友难道不该打？”裴春雨问。
　　大军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他朋友被打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回头用凌厉的眼神看了那几个人一眼。那几个人吓得低下了头。大军想：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如果那样他以后在山泉这个地面上就没法混了。
　　“你看这样行吗？让我的这两个兄弟打你一顿出出气，咱们就算两清了。”大军大马金刀地说。
　　“行啊。”裴春雨爽快地答应了。他想：先打倒这两个小子，剩下三个就好对付了。对付流氓他不想客气，他准备下狠手。他对大军说：“我还有一个问题，医药费怎么办？”
　　“我操！我兄弟在医院里躺着呢，我还没找你要医药费，你倒想要你的医药费了。”大军觉得好笑。
　　“我不是说我的医药费，我是说他俩的医药费。”裴春雨指着那两个耍流氓的小子说。
　　大军瞪着一双疑问的眼睛。“你是说你一个人能把他俩都打伤了？”
　　裴春雨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如果是那样绝对不让你赔医药费。”大军又转向那两个小子。“你们俩敢不敢跟他打？”
　　“敢！”俩人异口同声。他俩不信有大军坐镇裴春雨敢还手。
　　“那还等什么，上吧！”大军大手一挥，那俩人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
　　裴春雨也不摆架势，等两人都冲到面前的时候他向左一闪，躲开了右面的攻击，同时，左臂格开左面小子冲过来的右拳，右手一个通天炮击中了这小子的下巴。这小子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裴春雨并不停手，他迅速转向右面。刚才这小子一拳打空，用力过猛。等他回过身来，正好和裴春雨碰了个对面。裴春雨不等他出拳就对着他的心口窝狠狠打了一拳，这小子立即躬起了虾米腰，裴春雨扬起右肘对着他的后背用力一击。这小子立马趴下了。快，太快了。不到半分钟俩小子都倒地不起。裴春雨打了十多年沙袋的双拳今天第一次派上用场。
　　裴春雨用凌厉的眼神看向大军。“你兄弟的事儿这样解决可以了吗？”
　　大军面露惊骇之色，闭口不语。
　　看着剩下的三人，裴春雨胆气顿生。他问大军：“你要不要亲自为你兄弟报仇？”裴春雨的眼神依然凌厉。
　　大军的嘴动了动没有出声。他从刚才的情形看出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饶是他打仗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裴春雨看出了大军的怯意。他想：他与大军并无仇怨，没有必要毁了大军的威名。“大军，我听说你不偷、不抢，就是好打仗，有时也做一些抱打不平的好事。可是你不该为几个流氓出头。这次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下次如果我再碰到你管这样的闲事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说完，他走到高杜鹃跟前说：“走，我们回家。”
　　“朋友，能报个万儿吗？”大军在后面叫道。
　　“报什么万儿？”裴春雨没听懂。
　　“能留个姓名吗？”
　　“干什么？想报仇吗？”裴春雨想回身去揍他。
　　“不是，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裴春雨想了一下。“这次就算了，如果有缘下次再见的话，我可以考虑。”
　　雪停了，寒风却猛了。高杜鹃挎着裴春雨的胳膊回头看看，没有人跟上来，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很勇敢。”裴春雨由衷的夸奖她没有让自己分心。
　　高杜鹃听到裴春雨的夸奖很高兴。她说：“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保证打得他满地找牙。”裴春雨说。
　　“嗯，这个我相信。”高杜鹃把头靠在裴春雨的肩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杜鹃，有个事儿跟你商量。我妈想让你到我们家过三十。”
　　“我不去了。”高杜鹃小声说。
　　裴春雨猜出了她的想法：“你是怕上我家没什么礼物带吧？我给你准备了两瓶山泉大曲。”他已经找张文帮忙弄了两瓶山泉大曲。
　　高杜鹃眼睛一亮。“真的吗？”她还真是为过年去裴春雨家串门没有礼物发愁。“我回家跟我妈商量一下。”
　　高杜鹃家里的灯已经熄了。俩人进到院里又开始了每日一吻。自从俩人第一次接吻到现在，每天裴春雨送高杜鹃回家俩人都会亲吻一会儿，这么长时间了，俩人还像第一次接吻时候一样，怎么也亲不够。
　　有一次，高杜鹃早上上班的时候在厂门口碰到裴春雨，她指着自己的嘴唇小声说：“你坏死了，亲的我嘴唇疼。”裴春雨也指着自己的嘴唇说：“我的嘴唇也疼。”高杜鹃羞赧地笑了。她知道自己在亲吻裴春雨的时候也很用力，恨不能一口把裴春雨吞下去。
　　夜，万籁俱寂。裴春雨和高杜鹃亲吻发出的“咂咂”声显得格外清晰。亲吻的感觉太美妙太撩人了，撩得裴春雨浑身燥热，他又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向了高杜鹃的衣服里面。高杜鹃又抓住了裴春雨的手。“我们只亲嘴，别的事儿等到我们结婚那天好吗？”裴春雨听话地停止了动作。亲吻也就结束了。这样的事每次亲吻都会发生，每次都是在高杜鹃的请求下终止。
　　裴春雨推上自行车往外走。高杜鹃突然说：“哎呀，差点儿忘件事儿。你等一下。”高杜鹃开门进屋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拿着粮食供应本出来了。“春雨，春节供应的花生、瓜子还有香油我妈舍不得买，你拿回去买了吧，要不过了年就白瞎了。”
　　“你们家过年连花生瓜子也不吃吗？”
　　“我们家吃饺子就算过年了。”高杜鹃的表情凄苦。
　　裴春雨接过粮食供应本走出了院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他搂过高杜鹃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那滋味不是甜蜜，而是心酸。“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杜鹃点点头。
　　“插好大门，进屋去吧。”裴春雨神情黯然。
　　高杜鹃感觉到了裴春雨的伤感。她默默地走进院子，插好门，跑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