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节外生枝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20-01-02 21:17:47 字数:3733
秋生在春兰姑父和春兰姑的帮助下,终于把野鸭卖完了,尽管价格很不理想,但他还是感到一身轻松,告别了春兰姑老俩,归心似箭往家里赶。
秋生一去四五天,春兰在家里既担心又着急,她本想去省城找秋生,可家里这一摊子又让她走不开。自从那天司机来告诉她秋生的情况,春兰成天寝食难安,魂不守舍。赵秃儿见春兰满面愁容,问:“春兰,是不是有啥事啊?”
起初,春兰不想把秋生被骗的事告诉公公,怕他上火,但经不住公公再三追问,没办法只好向公公说了实情。赵秃儿听罢一跺脚:“当初我就和他说过,咱庄稼人安分守己种地才是正道,他不听啊,想三想四,这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
“爹,您少生气,干事业哪有容易的。”
赵秃儿见春兰偏袒秋生,也就无话可说了,默默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日头落山了,春兰正在喂鸭子,秋生蹑手蹑脚走到春兰背后,一把抱起春兰,春兰一愣怔,刚想挣脱和反抗,忽然发现是秋生,她轻轻捶打着秋生的胳膊说:“快放下……”
秋生把春兰放下,从挎包里取出一条红丝巾给春兰围在脖子上,春兰望着一脸憔悴的秋生,心里酸楚,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
“春兰,让你受苦啦。”秋生把春兰搂在怀里,“你放心,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春兰深深地点点头,坚定说:“我相信!”
吃晚饭时,秋生把春兰姑捎给的地方特产和小吃摆上了饭桌,赵秃儿没心思吃饭,也不说话,一个劲儿抽烟,呛得春兰直咳嗽。秋生心知爹在生他的闷气,但故意说:“爹,这几天我不在家春兰惹你生气啦?”
“哼。”赵秃儿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几下,然后站起身,“不吃了。”说完悻悻而去。
春兰有些不高兴,虽然没说啥,但表情告诉秋生一切,秋生说:“春兰,咱爹就这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甭和爹一般见识,爹也是为咱好啊。”
“我知道。”
赵秃儿回到自己屋里,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不应该生儿子的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走,两辈人的思想和观点总是拧不到一块儿。赵秃儿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他嘴里骂着:“糊涂蛋,老糊涂蛋……”
“爹。”秋生端着饭菜进屋,“都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
赵秃儿惭愧地说:“生儿,刚才爹在气头上使性子,你可甭往心里去啊,其实爹还不都是为你好吗。”
“爹,我知道,你好好吃饭吧。”
吃过晚饭,秋生和春兰一块儿到春兰娘家去,小两口走在大街上,几个娘们儿冲着秋生他们指指点点,张快嘴酸腔酸调地说:“啧,啧,多念了几年书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啦,不好好种地,竟想歪门邪道,赔了吧。”秋生充耳不闻,可春兰却忍不了,故意提高嗓门:“嚼舌头根子的,不得好死。”
“这孩子咋说话啊?”张快嘴不忿地说,“说谁不得好死呢?”
春兰阴阳怪气地说:“哎,真奇怪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捡金子银子的,没见有捡骂的,说谁谁心里有数。”
张快嘴毫不示弱,蹦着高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当人家不知道呢,死不要脸。”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张快嘴几句话就像火盆上泼了一桶汽油,春兰的火气“腾地”顶上来,肺都要气炸了,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张快嘴。张快嘴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春兰在后边紧追不舍,秋生怕春兰闯祸,于是在后边赶,嘴里喊着:“春兰,你停下……”三个人在大街上赛起了跑,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突然,张快嘴脚被土坷垃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倾,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半天没动弹,春兰见状急忙刹住脚站在那里傻傻的,不知所措。秋生赶上来责怪春兰说:“你和她一般见识干啥?”
“我……我……”
秋生赶紧去扶张快嘴,当张快嘴慢慢抬起脸,秋生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张快嘴鼻青脸肿满口是血,本来一张丑陋的脸,这下像皴了皮的倭瓜,更加难看。
“哎吆,疼死我啦。”张快嘴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不大工夫,张快嘴的家人闻讯而来,秋生一个劲儿赔礼道歉。
“别的先不说,人都这样了,赶紧送医院啊,”张快嘴的丈夫愤怒地说。
秋生借了一辆牛车将张快嘴拉到了乡卫生院,并且交了住院押金,等一切办停当,秋生才失魂落魄地回家了。春兰坐在炕上哭鼻子抹眼泪,春兰爹、春兰娘、赵秃儿,还有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有劝说春兰的,有骂张块嘴的,整个屋子里乱哄哄的。有人见秋生进了屋,便问:“张快嘴没大事吧?”
“医生说了皮外伤,住几天就好了。”
“我看不一定,张快嘴啥人?泼妇无赖。”邻居栓柱说,“她是属狗皮膏药的,粘上轻易扒不下来。”
春兰爹一个劲儿埋怨春兰:“你惹谁不好,偏偏惹她……”
“现在埋怨孩子有啥用,破财免灾。”赵秃儿终于说话了。
果然应了栓柱的话,张快嘴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脸上的伤早已痊愈了,可张快嘴就是不想出院,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肝疼,医生心里明白她耍赖,但无可奈何。张快嘴在医院里住得舒服,一日三餐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她心里暗暗发狠:“春兰,这回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十多天过去了,张快嘴依旧没有出院的迹象,而且张快嘴的家人三天两头儿找秋生要医药费,秋生没法儿只好请人调解,又赔了一些钱,张快嘴这才兴高采烈地出了医院。
春兰尽管一百个不甘心,但为了息事宁人,她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日子慢慢恢复了平静,秋生养的雏鸭一天天长大,食量倍增。眼看着储备的饲料快用完了,秋生不免有些犯愁,卖鸭的那点钱还不够赔张快嘴医药费的呢,今后咋办呢?秋生成天价急的猴儿似的抓耳挠腮,春兰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责和懊悔,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到不了这步窘境,她越想越气,始终解不开心中的疙瘩。一天深夜,春兰趁秋生睡沉了,一个人悄悄走出院子,来到村外。深冬的夜晚寂静无声,昏暗的天空偶尔有几颗星星露一下脸,但很快又被厚厚的云吞噬了,落光叶子的树木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春兰打了个寒颤,觉得浑身往外冒凉气,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她一下瘫软在地上,微微扬起脸,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落下来:“老天爷啊,你为啥要惩罚我呀?”
秋生被尿憋醒了,他拉开灯一看春兰不在身边,起初秋生想春兰也许去厕所了,也没太在意,但过了好长时间春兰也没回来,秋生心里未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急忙穿上衣服,也没来得及系扣子,趿拉着鞋慌里慌张来到春兰娘家,叩响了大门,春兰爹拉开门闩,一看是秋生没好气地说:“深更半夜的叫唤啥?”
“叔,春兰没回来吗?”
“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睡莽撞了,说梦话呢?”春兰爹紧接着问,“你俩吵架啦?”
“没呐。”
春兰娘听到动静也起床了,问:“秋生,咋回事儿?”
秋生带着哭腔说:“春兰不见了。”
“啊?!”春兰娘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找啊。”春兰爹气急败坏地说,“要是兰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秋生在村里找遍了,也没见到春兰的影子,他心里更加惶恐不安了,于是疯了似的跑向村外,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春兰的名字,静寂的夜里声音传得很远。
春兰把绳子系在树杈上,心一横将头伸进绳扣儿,突然听到秋生凄楚而嘶哑的呼喊声,她不由得一惊:“我死了万事皆休,秋生咋办呢?”春兰想到这里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秋生的呼喊声越来越苍凉,越来越无力,春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拼命似的向秋生那边跑去。
“春兰……”秋生恍惚之中看到春兰向他奔跑过来,他张开双臂迎上去,两个人像久别重逢一样紧紧抱在一起,“春兰,你到哪里去了?可把我吓死啦。”
春兰偎在秋生怀里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秋生用手轻轻拍着春兰的背,说:“一切都会好的,严冬过去便是春天,我们要鼓足勇气战胜一切困难。”
春兰止住了哭泣,静静地把头埋在秋生怀里,她像在风浪中迷失了航向的小船,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我们回家。”秋生抱起春兰消失在夜色里。
春兰爹训斥走了秋生之后,和老伴儿一起来到秋生家,一见赵秃儿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春兰爹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将赵秃儿的被子拽了,赵秃儿惊吓地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春兰爹:“亲家,你这是干啥?”
“干啥?我说赵秃儿你的心真够大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睡的着啊?”
赵秃儿有些懵头转向,说:“亲家,你说话没头没脑,把我都弄糊涂啦,到底咋回事啊?”
“兄弟,你先把衣服穿上,这大冷的天别冻感冒了。”春兰娘说,“秋生他两口儿吵架啦?”
赵秃儿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没有啊,吃晚饭的时候他俩还好好地呢。”
“秋生刚才到俺那边,说春兰不见了,这不,俺老俩到你这儿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咳,春兰这闺女一点也不让俺省心。”春兰娘絮絮叨叨说。
“啊。”赵秃儿好像挨了一闷棍,“这……”
春兰爹气呼呼地说:“俺倒了八辈血霉,和你做亲家。你看看秋生不务正业,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读了几年书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好好种地得啦,非养鸭子,咋着赔了吧。”
春兰娘一个劲儿向春兰爹使眼色,春兰爹却视而不见,继续大放厥词:“赵秃儿,就凭你那窝囊样生不出精明孩子。”
春兰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赵秃儿,老实人也有尊严底线,只见赵秃儿从炕上跳下来,激愤地说:“王文哥,你太欺负人啦,俺可是真心实意敬重你啊,你咋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兄弟,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灌了马尿就说疯话。”春兰娘说。
“我和你说,赵秃儿,春兰有个好歹……”
“胡搅蛮缠。”
“都少说两句行吗,春兰还不知死活呢,你俩在这里瞎吵吵啥。”
正在亲家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秋生和春兰回来了,春兰爹尴尬地说:“春兰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
春兰没有搭理她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春兰爹和赵秃儿敌视地对看一眼,互相“哼”一声,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