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项东方拿着朱丽叶借给他的三千美元，与庄子明去买车。在报纸上看到一部红色的本田序幕跑车。那跑车尖头扁身，轮距宽重心低，并带有一个天窗，那四个三叶形的合金轮动感十足，如果把天窗向上掀开，从侧面看，整个车子给人一种会飞翔的感觉。
　　项东方很喜欢它，他买东西从来都不挑剔，只要喜欢，价钱等等都不在乎，非常地干脆。卖主是个保险经纪，他说刚买了辆新车，实在舍不得这部已经用了好多年的爱车。他开价三千五美元，项东方说确实喜欢这车，但只有三千块。卖主不肯降价，沉吟了一会儿后说：三千块可以，但要把四个轮子拆掉，换回原装的普通轮子，因为那些轮子曾花了他两千多块。项东方觉得无所谓，于是成交。
　　这车子保养得非常好，不用担心有问题。有了新车，项东方似乎一下子又活过来了。他对这车子简直就是爱不释手，每当他风驰电掣地飞奔在马路上时，他常常会想到朱丽叶。他对她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她的帮助，如今自己还不知沦落到什么境地呢。当然，以他的敏感，自然能感觉到朱丽叶对他特殊关照背后的用心。
　　这些关照近来变得越加频繁了。有时候，他值完午班，要去上晚上的课，临走时，朱丽叶便要厨师给他炒一两个小菜，作为晚餐带走。碰上是二厨当班，二话不说就给做了。可正好是大厨的话，总会有点小别扭，他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叽里咕噜”嘟哝几句，做好的菜有时或者太咸，有时或者没放盐。开始时，项东方觉得莫名其妙，慢慢地他想起庄子明的话，明白人家没准儿真的在妒忌他呢。他并没有告诉朱丽叶这些事，而是委婉地劝她不要再给自己开什么小灶，可朱丽叶是个直性子的人，依然我行我素，他也只好听之任之。
　　平时，项东方值日班时，总是11点直接到餐馆打卡。有一天，才上午9点多，朱丽叶就打来电话，催他提早半小时到店，说是有一个四百多美元的大单子。通常，遇到这样的大订单，都要动用餐馆专送外卖的面包车，老板娘也会亲自压阵，当然，小费还是司机独得的。项东方自然高兴得屁颠屁颠的来了。里里外外忙活到12点，总算准备就绪，项东方坐到司机位置，朱丽叶坐在旁边，向着目的地驶去。他们按时到达那家公司，人家很高兴地给了他四十美元小费。
　　项东方第一次拿这么多小费，实在太高兴了。做了一笔大单子，朱丽叶当然也很开心。刚才因为赶时间，俩人都很紧张，现在任务完成了，大家的心情都放了松。项东方一面开车，一面对朱丽叶说：“谢谢你啊，朱丽叶！”
　　“谢什么谢？跟我客气什么！”朱丽叶笑道。
　　“你给了我这个大单子，我当然要谢你。”
　　“这是你应该的！”她很干脆地说完，又好像随意地问道，“肚子饿了吧？”
　　“是呀，真的饿了！”项东方这才想起自己忙了半天，肚子真的饿得咕咕叫了。
　　“吃过越南粉没？”
　　“没有。”
　　“那我带你去吃吧！前面就有一家。”
　　“不，不，怎么敢麻烦你呢？”
　　“麻烦什么？刚好顺路的啦！”
　　“要不我请你吧？我今天刚拿了个大单子。”
　　“不行！哪有员工请老板的？你最近帮了餐馆很大的忙，就当是我感谢你吧。”
　　朱丽叶说完要项东方将车子拐入前面的一个购物中心。这个中心有十来家超市、餐馆、药店等商店，朱丽叶让项东方把车子停在一家叫“西贡牛肉粉”的越南餐馆前。因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里面的人不多，俩人挑了个靠窗的桌子面对面地坐下。项东方从来没有吃过越南菜，看着全是英文的菜谱，他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朱丽叶见状，笑着说：“你也不必点啦，就要一个特别牛肉粉，一个越南春卷，加一个法国咖啡就可以了！”
　　“好吧，听你的！”
　　点完菜，俩人面面相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朱丽叶似乎有点局促不安，白晰的脸庞微微泛红，益发显得妩媚动人。
　　项东方起初只敢拿眼角瞟她，有几次俩人目光相遇，都赶紧移开。朱丽叶脸上的红荤越来越浓，眼神也变得羞涩。项东方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平日里泼辣大方的老板娘，居然也有娇羞妩媚的时候！
　　自从第一天见到朱丽叶，庄子明无意提起朱丽叶看上自己，项东方心中确实有过幻想。可他从未想过朱丽叶真的会喜欢他，因为他觉得人家不仅是一个有钱又漂亮的富婆，而且还是自己的老板，俩人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有时，从朱丽叶的话语和表情中，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是喜欢自己的，但似乎俩人之间总隔着那么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今天，忽然之间，他觉得他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俊俏而需要温存的少妇，而不是一个只会发号施令的老板。
　　当他跨过心中这道坎以后，他便不再扭捏不安。他双眼牢牢地盯住朱丽叶的脸庞，朱丽叶瞟了她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嘟囔道：“看什么看？”
　　“你那么美，我能不看吗？”
　　“你胡扯什么？”朱丽叶说完拿脚轻轻地踢了项东方的脚一下。
　　项东方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喜悦，她其实只是试图掩饰而已。他用双脚夹住朱丽叶的那只脚，说：“你真的很漂亮，每个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
　　朱丽叶想挣脱他的双脚，但他把它们脚夹得更紧。她嗔怪道：“哎，你很无赖呢！”
　　“是你先踢我的，我只是自卫反击而已！”项东方调皮地笑道。
　　朱丽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就会耍贫嘴！”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菜，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两盘生的豆芽和九层塔，还有一盘越南春卷。两个装汤粉的碗一人一个，朱丽叶帮项东方要了个大号的，自己只要个小号的。牛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几块薄薄的生牛肉片漂浮在米粉上面，颜色依然鲜红，并在滚烫的汤中慢慢地变熟。
　　项东方看着碗里的东西，觉得很新鲜，但不知如何吃法。朱丽叶告诉他，将豆芽和九层塔加到汤里，压在米粉下面，再挤一点柠檬汁下去就好了。项东方照着做了，豆芽和九层塔一会儿就熟了，加上柠檬汁以后汤就更加香气扑鼻。
　　饥肠辘辘的项东方很快就把一大碗粉吃完，弄得他满头大汗。朱丽叶慢咽细嚼地吃着，不知是因为汤太热，还是心中情愫泛动，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项东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不时抬起头与他对视，眉眼里脉脉含情。
　　服务员送来了法国咖啡。那咖啡盛在一个漏壶里，正在一滴滴地漏到下面的杯子中。等咖啡滴完了，项东方往里面加了点糖，慢慢地喝起来，一边和朱丽叶聊着天。
　　朱丽叶大学毕业没多久，经人介绍认识了回台湾相亲的前夫。在她眼里，他是个呆板木纳、不解风情的男人，除了他的电脑程式，加上柴米油盐，一天也没几句话，更未曾说过一句让她脸红心跳的话。当初她只是因为想来美国而嫁给他，不曾在乎这些。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稳定，钱越来越多，她的心反而越空落。终于有一天俩人分了手，一直单身到现在，内心异常的空虚寂寞。自从项东方来到餐馆，她的心似乎忽然有了依傍。她每天都悄悄地悉心打扮自己，暗地里注视着项东方的一举一动。她慢慢地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只是碍于女人的矜持，她始终不敢捅破那层纸。她总是把自己的情意隐藏在嬉笑怒骂中，令项东方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吃过饭，朱丽叶说想去看电影，项东方自然很愿意。进了电影院，里面有好多间放映室，一票在手可以随便进任何一间，他们挑了一间走进去，里面放映的是爱情旧片《魂断蓝桥》。故事讲的是：一次世界大战时，英国陆军上尉罗依在滑铁卢桥上偶然邂逅芭蕾舞女郎玛拉，俩人一见钟情并互订终身，正当他们准备结婚时，罗依突然奉命开赴前线，俩人来不及道别。不久，玛拉从报纸上得知爱人战死沙场的消息，同时她也因故被舞蹈团解雇，在伤心绝望和生活的重压下，玛拉沦落风尘。没想到，战后的某一天，玛拉火车站拉客时，又与罗依意外地重逢，玛拉自惭形秽，不愿继续这份恋情，跑到在俩人初次相遇的滑铁卢桥，一头撞死在急驰而来的军车上。
　　电影非常的感人，朱丽叶几次拿手去擦眼泪，项东方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剧情的发展也让俩人的感情不断地升温。自从离开陈晓诗后，项东方已经很久没有与女人靠得这么近了，他的心需要女人的安抚。当那首悠扬隽永的插曲《友谊地久天长》第三次响起时，项东方看到朱丽叶闪着泪光的眼睛，他差点就吻了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电影结束后，俩人之间已是心照不宣了。车子上路后，项东方伸出右手去找朱丽叶的手，她躲了几次，还是被他抓住了。他轻轻地抚弄她的手指，他摸到她尾指那长长的指甲，便用那指甲来磨自己的手指。朱丽叶嗔怪道：“小心开车的啦！”
　　他满不在乎地说：“开车一只手就够了，另一只手是留给你的。”
　　他掉头去看朱丽叶，她的脸微微泛红。她把手抽回来，从包里拿出一颗糖，说要给他吃。项东方故意说要开车没手剥，她便剥了糖纸，将糖塞进项东方的嘴巴，项东方觉得那简直就甜到了心。项东方一面吃着糖，一面对朱丽叶说：“这糖真甜，都甜到心里去了。”
　　朱丽叶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多吃一颗。”
　　“不了，再吃我就腻歪啦。”
　　“什么是腻歪？”朱丽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好奇地问道。
　　“哦，这是北方的方言，意思是腻味。”
　　“为什么要说腻歪，蛮奇怪的。”
　　“是啊，语言这个东西就是习惯，没什么道理的。”他又继续不动声色地说，“其实，这两个字反过来念更有意思！”
　　“你是说‘歪腻’？”
　　“对，不过你要拉长一点声调，你试一下。”
　　“歪——腻！”
　　项东方“扑”地笑出了声：“我怎么听到你说‘我爱你’？”
　　“哪有？”
　　“你再说一遍。”
　　“歪——我爱……哎，你真讨厌呢！”
　　她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项东方吃吃地笑道：“哎，你手下留情，不然我就不歪腻了！”
　　 朱丽叶又扯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你简直坏透了！”
　　 俩人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车子快接近前面一条岔道了。这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到江边上，路旁全是高过人头的蜡烛草。这里平常很少人来，项东方有时送外卖会偷懒跑到这儿来，抽支烟，歇歇脚。
　　项东方拐入小路，然后把车停在草丛傍，朱丽叶忍不住问他：“诶，到这里来干嘛？”
　　“我要出去一下。”
　　说完，他跳下车，走到前面，侧身对着车头。他忽然掏出小弟弟，撒起尿来。
　　朱丽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禁不住脸红心跳，血液直往脸上涌。
　　项东方跑回车来，假装糊涂地问：“Honey，你在看什么？”
　　朱丽叶脸色潮红，羞答答地呢喃道：“没看什么，你这个小傻瓜！”
　　“为什么叫我小傻瓜？”
　　“因为你又傻又坏！”
　　“好吧，那我就做你的小傻瓜！”
　　此时的朱丽叶已经被他撩拨得春潮澎湃、难以自制，看着朱丽叶含情脉脉的眼里充满了期待，项东方一把拉她过来，抱着她拼命地吻，亲了又亲。车子随着他们的节奏摇动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响声。
　　几米开外的地面上有一只松鼠，它用后脚撑起身体，两只前爪凌空弯曲着，瞪着一双惊奇的眼睛，看着那摇摇晃晃的面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