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滨城幻象中的回忆，南京、或许只是一封信的距离

　　唐小婉打来电话说她在滨城找了一份工作，我说那得祝贺你。我问她是什么工作，她说一个培训机构的代课老师。我好奇的问：“什么机构，还招教历史的代课老师？”她回我说，就是一个中外合办的私教，专帮老外学习汉语。我又说：“可你这历史和它有什么关系？”她说这培训机构要求不严谨，是不是汉语专业倒无所谓，只要大学毕业就行。“再有用我们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不正物美价廉吗，总比花大价钱请正牌汉语专业生的好。”她说，我笑着说：“嘿，那你得叫老外多学学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他们能学到头发花白。”话说着，突然觉得有种失落感，唐小婉落定在滨城，倒与我当初想象的不一样，我总以为她会撵着我来到三河县，我相信她心里一直有我。电话挂断间，我心里莫然生出一种思念，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喜欢上她。
　　
　　杨春丽竟然跟着我去了滨城，我说我回学校照毕业照，大概两三天便回。她说她去滨城倒不是全为了我，我问：“你自己有事？”她说她要去滨城最大的花卉种植基地看看，顺路陪陪我。我说成啊，抽空我给你当导游。杨春丽笑说：“呵，导游？私人导游？我可请不起，以身相许行吗？”我在心里吓了一跳。
　　
　　滨城师范学院在滨城的市中心，凤凰美食城的旁边，北临花湖公园，过去是滨城医大，东面是一条窄深的小巷，里面有宾馆网吧小吃，西面与南面则挨着百天步行街和九和批发大市场。
　　
　　我们的宿舍在六楼，爬楼得半根烟的功夫。我们住的是老校区，环境较为恶劣，六个人共用二十个平方，吃喝拉撒睡全在一起。刚开学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来过几次，后来就不去了。父亲说我们宿舍有怪味，像是腊肉香肠混上洗脚水的气味。父亲说他多年的顽疾鼻炎竟毫无征兆的好了，全因为进过我们宿舍几次。母亲说她一辈子没闻过这味，一出门就吐了。我说我也受不了，但必须熬啊。其实他们闻出的味是几天的臭袜子泡在洗衣液里高温熏闷之后的味道，有人受不了拿夏天驱蚊的花露水四处乱喷，谁知弄巧成拙，倒是又整出了酵母真菌的气味，所以父亲的鼻炎被它治好了。我想如果国家需要人才制造生化武器，我会好不吝才的推荐我们宿舍的大齐和小北。大齐是我进宿舍认识的第一个哥们，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足球，穿的一身皇家马德里的队服，头发向后系了个小辫，像是模仿谁。我见他的第一眼说不出来的意思，总感觉像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弱智青年，倒没觉得他是一个足球的疯狂爱好者，后来我在他身上寻找论证，慢慢的发现自己的第一感觉没错，他就是一个伪球迷。因为一个秋季，他都是那一套青绿青绿的球服，仅是背后的数字不同。无意间看见他在打开的箱子里摆弄，数一数竟有整整七套一模一样的队服。原来大齐不踢球，他只是在凹造型，用一身标准的球迷打扮来衬托出他不平凡的气质。但他的气质永远输在了起跑线，黑胖黑胖的身体再配上青绿青绿的衣服，让整个人更加油光黑亮起来。小北是忠实的杰迷，这个“杰”不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杰”他是周杰伦的歌迷。03年周杰伦来滨城开演唱会，他死皮赖脸的去了，花了一百块买了一张“N环”之外的站票，他忘了带望远镜，所以观看的效果和看电视屏幕差不多，人到他那也就芝麻绿豆的大小，他懊悔心有不甘，半夜十二点回来的时候还一路歪嘴咧列的骂着。这时候男生宿舍的大门早就关了，我们住的那是六楼，他寻思着从楼侧花坛旁的铁质下水管道往上爬，可人刚爬到一半就毫无悬念的掉了下来，幸运的是花坛泥地救了他的一条命，只摔成个下半身粉碎性骨折，去医院里钢钉都打了百八十来颗。后来这哥们停学回家休养，也算是周杰伦为“民”除了一害，也从此宿舍里的毒味消了一半。剩下唯有大齐，大齐走的方式和小北不同，小北走的突然毫无预料，但大齐走的在大家期盼和料想之中，十门功课五门补考且五门补考全是零分。那一天大家倾囊相“送”拿出自己的零花钱给他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送别宴，如其说是送别宴还不如说是庆功宴，因为辅导员老尡也参加了，据说是为了找大齐要剩下半年的学费，大齐把要交的半年学费花了，送进了网吧，冲进了传奇账号。他爸撵着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打，钱也花了学也退了，唯留下一堆长了白毛的衣袜和一阵阵刺耳的回响。
　　
　　杨春丽陪我走进学校，唐小婉早在男生宿舍楼前的小操场等着，她见我来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你怎么才来啊！”说着，她想挽起我的手，一打眼却看见杨春丽走在我的身后，她一阵脸红的尴尬道：“丽姐，你怎么也来了。”她没再挽我的手倒是很高兴的去挽杨春丽的手，杨春丽笑说道：“呵，怎么不欢迎啊。”其实我能瞧出杨春里脸上有一丝不悦，唐小婉去挽她的手她却不是那么主动，她走上前和我说：“石头，我看我还是先忙我的去，你们呆会照毕业照我一个外人就不掺合了。”我说别啊，她答应我的事还没完成呢。她想想说那成吧。我们三人往小操场上走，我主动挽起了杨春丽的手，照毕业照的同学都三三两两的来了，大家四角八落的散在一边谈说，同宿舍的哥们瞧见我和杨春丽并肩走着，嬉闹道：“行啊，走了李蓓又来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杨春丽礼貌的向他们微笑，他们寻着她身上下打量，我玩笑的说：“嗨嗨嗨，我说你们瞧什么呢，没见过美女啊。”一哥们摇着脑袋竖起拇指道：“还是你陈中石有本事，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人。”这话说的，让离我们不远的唐小婉有千丝万缕的不自在，她跑到我身边说道：“陈中石，我先过去了，班里的毕业照照完才是系里的合照。”我没注意她的表情，点着头道：“好的，你去吧。”临走时，唐小婉踩了我一脚，我只觉得疼没想着她是故意的。
　　
　　杨春丽答应帮我演一出戏，气一气我的前女友李蓓，其实不用演，我们已然有了不寻常关系，只是唐小婉不知道，所有人不知道。
　　
　　……。我预想中李蓓应该是坐着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汽车来，但没想过一支烟的功夫，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有点落寞的走在梧桐树荫下，我看见她她也看见我，脸上有种欲哭未哭的表情。她看见我和杨春丽搂在一起，眨眼间她将脑袋偏向一边，她往小操场这边来有意绕着我们走，不一会他身后小跑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将她扯进一颗梧桐树荫下。
　　
　　“大家集合，要照毕业照了。”辅导员老尡拿着小喇叭喊着，没一会四角八落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到小操场的正中，这会李蓓还没来，我看见她和那个男人在撕扯什么，杨春丽推了推我问道：“你说的李蓓就是她吧。”我未出声，眼见着李蓓甩手给了那男人个一嘴巴，然后头哭哭滴滴着向我们这边跑来……
　　
　　“照相了！你发什么呆呢！”杨春丽推了推我，我出了一小会神，敢情刚才的一切只是脑海中的想象。
　　
　　“大家集合，快点。”辅导员老尡拿着小喇叭喊着，我回过神，看见那边的梧桐树荫下什么也没有。一番四顾，确实没见李蓓，我心情低落的走到辅导员老尡身边问道：“尡老师，怎么没见李蓓呢。”老尡说了李蓓不会来了，我问怎么了，他说他也不清楚，可能家里有事吧。我怀疑的问：“那毕业照上不就没她了吗？”老尡笑笑说：“中石，什么年代了，PS不知道吗？”可我心不甘，说道：“尡老师，毕业照不来你也同意吗？”老尡说了，都毕业了也就照相这一刹那他还是管着我们的老尡，以后就各奔天涯了。
　　
　　李蓓没来，我安排杨春丽的这支王牌没能派上用场。杨春丽意味深长的笑说着：“呵呵，石头，我觉得你有时候是真傻。”
　　
　　比起杨春丽的爱情故事，我和李蓓的海誓山盟不算什么。杨春丽和窦晨光有过孩子，我和李蓓呢，在一起三年什么也没留下，
　　
　　那晚，杨春丽第一次在我面前飙泪，我想逗她开心，便和她说起了我和李蓓在一起的故事。
　　
　　我和她说我和李蓓在一起三年，却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
　　
　　原本我只想把它当作一辈子埋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
　　
　　她突然一抹眼泪好笑道：“这么说今晚你跟我是第一次了？”
　　
　　我不懂摇摇脑袋问着：“第一次？”
　　
　　我的心里却一下茫然起来，是啊！做那事戴着套和处男有什么分别呢。
　　
　　“嗯啊！”她突然转过身在我脑门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傻石头，这么多年你还是把第一次留给了我，谢谢你的守身如玉。”
　　
　　我被她这一亲彻底击散了心里的阴霾，好笑着的玩笑道：“是啊，我的第一次给你了，可你的第一次给了别的男人。”
　　
　　突然，杨春丽又无语了。
　　
　　拍完照，我想着给李蓓打一个问候般的电话，毕竟从上次一别，我们已有三个月没见面了。可刚按完号码我又给挂了，我想既然分手了就形同陌路，我没有理由再去关心她。唐小婉跑到我身边，见我发愣，说道：“陈中石，我和丽姐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百天步行街吧。”我回神，问道：“老尡说中午不是有散伙饭吗？”
　　
　　“系主任说改晚上了，下午让大家回宿舍整理东西。”她说，我点点头，问道：“那我们得回去整理去？”
　　
　　“急什么，明天整理也来的及啊。”她说，我说要不她们去吧，逛街我又不喜欢。
　　
　　“那去花湖公园玩吧？”她又说，我说算了，要不让她领杨春丽去看看滨城的花卉种植基地。
　　
　　正说着，室友跑来叫我，说道：“陈中石，中午去食堂吃饭去，这可是离校前的最后一顿了，不吃卡里的钱就浪费了。”我说这会还早让他们先去，一声招呼他们走了，唐小婉也走了。
　　
　　我一人在宿舍里整理东西，半天却没发现多少要带走的物件，除了书架上一些破乱不堪的书就剩下塞在木格里过了两季的被褥。牙缸饭缸水瓶这些用品早没有了，有的丢了，有的被人偷了，铺在铺位上的凉席早就成了稻草蔫子，怕是拿回去也只能当遮雨帘子。皮箱里倒是剩下些换洗的衣物，我一件件的理着，倒是见着了一件熟悉的衣裳，那是李蓓给我买了，美特斯邦威，我将它从新整理抖开来却掉出一张粉红色的信封。里面有几张照片，还有一封李蓓写给我的信。
　　
　　照片是李蓓领我去她家南京游玩时候照的，在南京玄武湖的车站，我们从地下的电梯口乘上湖面，李蓓在前面跑着，边跑边喊着：“石头，你快点啊。”我屁颠屁颠的拉着她和我的行李箱，一边跟上一边回着：“小蓓，你倒是慢点等等我。”我俩并排出了大玻璃门的出口，眼前望去便是一片开阔的湖面。
　　
　　“这是南京的玄武湖！”李蓓骄傲的向我介绍，我赞叹的说：“好大好美啊！”
　　
　　“你看那！”一回身，她指着车站的顶层让我瞧。我转过身，看见几层高的站顶上竟然跑着穿梭如箭的汽车，我不禁由衷的感叹道：“哇，你们南京真是座大城市，屋顶上竟然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乡巴佬！”李蓓好笑的骂道。
　　
　　她说站前的广场上有人拍照，十元一张，现拍现取。我说好啊，留个纪念。她故意逗我说：“要不你一人拍吧！”我问说：“你不拍？”我又说：“没意思，我一人拍算啥？”她咯咯乐的说道：“你一人拍算傻喽！”我说你真坏，她跑，我追着她挠道：“要不一起拍，要不别拍了。”
　　
　　她好笑着回我道：“我南京人嘛，你乡巴佬，所以让你拍。”她俏皮着，我不得不把她掐在怀里气笑道：“嘿，原来你逗我呢！”
　　
　　一番嬉闹，我俩选了一家临着泊船边的照相摊位，照相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看着我有点傻乐道：“呵，帅哥，有人说你长的像梁朝伟吗？”我冲她笑了笑说：“呵，照相多少钱？”
　　
　　她说普通十元一张，登船得二十，服装要三十。我说我俩就是随便照两张，她笑说：“要不你们一样来一张吧。”我说行啊，李蓓用南京话对她说道：“三张二十，行就拍不行拉倒。”那女孩瞧着李蓓，像是做错事的问说道：“你是南京人？”李蓓点点头，她便爽快的答应道：“那行吧。”我和李蓓一共照了三张，普通一张，登船一张，服装一张，一共二十元钱。拍完，我问李蓓说着：“小蓓，你也太牛了吧。”李蓓笑笑说：“呵，你傻啊，她们专骗外地人钱，要是上她道十元的拍照非得给你整个一百多块来。”她解释说船是公坞，服装是苑景的展服，都是对外开放的，外地人不知道这些。我想想说：“那你们南京人也太坏了，一个年纪青青的姑娘怎么竟想着骗人钱。”她笑了笑说：“呵，为了生活啊！”“唉……”我叹了声气，失望的说道：“我真以为上来她夸我呢。”她笑回：“咯，你就是太单纯。”
　　
　　我拿着照片一张张的翻看，在秦淮河上我们听着江南的小曲，秋雨落相思，画中的俊男美女，古筝弹奏伴着悠笛。那一会，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年青的时候也会那么几段江南小曲，茉莉花、采茶舞曲和蝶恋花。我说我母亲清唱，比她唱的要好。我做着母亲的样子试着学了两句，她瞧着我咯咯的乐。她领我去雨花台，在一个写着十元抓一把的摊贩前，我努力的撑开一只手掌，尝试尽量多的抓起一把那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小石头。她好笑的打着我的手道：“咯，你自己就是石头还抓石头干嘛。”我笑说：“呵，留个纪念嘛，也好给宿舍的兄弟带去一些。”她笑说：“咯，你真单纯，谁稀罕这些东西。”临到夫子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我俩都忘了带伞，相互依偎着跑进了一家庙堂里。“还记得小九华吗？”我问着靠在我怀里的她，她说记得回忆起了庙外狗肉馆里狗肉的味道。我叹了声气，想说到真叫人失望。我未出口，她看着我的眼睛很鬼魅的笑着，我问笑什么，她很肯定的说：“笑你啊，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好奇的问：“那我心里想什么？”她没说话，只是一口亲在我的嘴上吻了好久。我很慌张的推开她，嘴里阿弥陀佛道：“罪过罪过，这是佛堂。”她笑说：“怕什么！再有你还信这些。”我说：“你不信？”她回：“说信也不信。”我岔开话题仍旧好奇的问：“那你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她说我刚才一定想着我们在小九华供养小乌龟的情景，我高兴的说：“对啊！”忙问：“你怎么知道！”她很骄傲的说道：“因为你单纯啊。”
　　
　　亲爱的石头：你回家了，一切过的还好吗？南京一别我已有一个半月没见你，挺想念你的。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有很多话我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在纸上写下来。请你原谅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我们还年青一切都还得以学业为重，希望你不要在心里记恨他们。算起来我们在一起恋爱快三年了，这三年是我最开心快乐的三年，你呢？一样开心快乐吧。我在心里知道，你对我挺好，你很爱我。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只是我故意掩藏。你追我，用那种很老土的方式，你写了一封情书，让小北给我，我看完只在信纸的背面写了一句“这是一封多么糟糕的情书！”可你却高兴了一整天。你和小北说要追我，不管同意不同意就是要追我，从那天开始你帮我打饭打水帮我抢阶梯教室的座位，你送给我花给我买了一条冬天的毛围巾还有那一双一穿脚就会疼的高跟鞋。你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我面前，自娱自乐的唱歌讲笑话引起我的注意，慢慢的你走进了我的心里，即使你的方式是那么的老土。其实我喜欢上你是因为你的单纯和善良，你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但却心思细腻，凡事都替别人着想。你的本质不同于我们大城市人，大城市的人自私偏激，很多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复杂。而我和你在一起很轻松没有负担不需要掺杂任何的顾虑。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一个很讨女孩喜欢的人……时间过的挺快，转眼一个半月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
　　
　　想你的小蓓2004年8月27日我读着李蓓曾今写给我的信，不自觉的眼泪啪啪啪的落下来。我觉得不管怎样，就算当作一个普通朋友，我也要打一个电话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