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天以后，裴春雨还是四点班，他刚走进休息室准备换工作服，张文笑着跟了进来。“春雨，酒搞到了。”他从更衣柜里拿出了四瓶山泉大曲。
　　“太好了，谢谢你了！”裴春雨急忙表示感谢，又突然想到这是在厂里，往出带酒要经过门卫就问：“怎么带出厂啊？碰到门卫检查就麻烦了。”
　　“没事，夜班一般不检查，咱们四个每人带一瓶，插到后腰里就行。”张文很有经验地说。
　　这不是偷吗？裴春雨想，这种事他可从来也没有干过。
　　张文见裴春雨面有难色就说：“要不这样，我给你带出厂门口再给你。”
　　裴春雨想：那怎么行，让人家帮你整酒，还要人家替你冒风险，也太不仗义了。就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下班的时候，裴春雨他们四个很顺利地出了厂门，果然没人检查。
　　第二天，裴春雨一睁开眼睛就八点多了，他爬起来洗脸、刷牙，吃过早饭就去找路耀海。来到路耀海家的时候见他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从背包里拿出四瓶酒放到了桌上。
　　路耀海看着裴春雨一脸疑惑：“你这是？……”
　　“给你的。”裴春雨笑着说。
　　“给我的？”路耀海不明所以。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呀！
　　“你不是说没有钱给知青办送礼吗？送这个行吧？”裴春雨尽量用平淡的口气，免得给路耀海增加心理负担。
　　“太行了，可是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呢？”路耀海语气真诚。
　　“耀海，咱俩不但是同学，还是朋友，你说，朋友有困难我能袖手旁观吗？”
　　“这……”路耀海一时语塞，眼睛有些发红。
　　“别跟我客气了，赶紧好好包裹一下，给知青办的人送去。”
　　“好，我先收着，等我上班开工资再把钱还你。”
　　“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还是朋友吗？说送你的就是送你的，提什么钱？你要是再跟我客气，我就跟你生气了。”裴春雨假装生气地说。
　　“春雨，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这四瓶酒可是关乎到我的工作呀。”
　　“行了，赶紧去送礼吧。”裴春雨不想听路耀海继续客气下去，也不想耽误他送礼的时间，说完就挥挥手，就告辞走了。
　　早晨的太阳透过树的枝丫照射在厂区的路上，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形成各种图案，好像在讲述一个个童话故事。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该倒班了，裴春雨这个星期上白班。刚走到锅炉房的门口就见锅炉车间主任刘文斗走过来对他说：“小裴，刚才范主席来电话，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知道了，我接完班就过去。”裴春雨答应一声。
　　见裴春雨要往更衣间走，刘主任忙说：“别换工作服了，你现在就去！”
　　裴春雨见刘主任这般着急，他也就急忙向场部办公楼走去。
　　厂部办公楼不算很大，一共三层，但是，在小镇上除了电影院以外，这是唯一的一幢楼房。
　　走上三楼，来到工会主席办公室的门口，裴春雨轻轻地敲敲门。“进来！”有人应了一声。他推开门，只见范主席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写着什么，就问“”“范主席，你找我？”
　　范主席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说：“你先坐。”接着继续在纸上写着。
　　裴春雨还是第一次走进厂部办公室。范主席的办公室有些凌乱，彩旗、锣鼓镲等些用具随意地堆放在墙角。办公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文件也是横七竖八堆放着。
　　“小裴，又要麻烦你再帮我出一期黑板报。”范主席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他。
　　“没问题，我今天当班，明天上午就过来。”裴春雨爽快的答道。
　　“今天就得写，明天上午县工业科领导来咱们厂检查工作。”
　　“我今天当班啊！”裴春雨犯难地说。他们班四个人，他要是不去，其他三人就得多受累，他已经把这几个人当成了他的好朋友。
　　“当班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让你们主任找人替你了，黑板报出完以后你就可以回家了。”范主席笑着说。
　　听到范主席已经做好了安排，裴春雨这才放了心。接过范主席递过来的稿件、粉笔盒、黑板擦，裴春雨就走出了工会办公室。他心里想：明天工业局的领导要来检查工作，这次出的黑板报要再多下些功夫。
　　裴春雨擦干净黑板，写下了“热烈欢迎县工业局领导莅临我厂检查指导工作”的主标题，而后，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接着写稿件的内容，而是先在黑板的四周画了一个大的云卷彩色边框，接着又根据稿件的字数在大边框里画了几个小边框，然后才往边框里填充内容。
　　“厂部快讯”用仿宋体以示庄重、“工厂新规”用魏体突显严谨、“好人好事”用行书显得灵动、“古典诗词”用隶书衬托古韵……裴春雨边思考边书写，精力的过分集中让他忘却了寒冷，直到突然感觉拿着粉笔的手好像被针刺痛了一下，才发觉他的手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了。摘下线织的手套，把手放在嘴边用热气“哈”了几下，又用力地搓了搓，接着写。冻得实在不行了就躲进旁边的门卫室暖和一会儿，接着再写……
　　总算完成了。裴春雨向后退了几步，认真地看了一下：标题端庄醒目，云卷大框里套着由五星、三角星、圆圈等图案组成的小框，小框里的文字字体富有变化，适当位置的插花、插图对文字的内容作了图解。整个版面文字虽多但不拥挤，色彩纷呈但不花哨，很有艺术的美感。
　　可以交差了。裴春雨满意地对自己说。拍拍手上的粉笔末，拿起稿件和粉笔盒，来到工会办公室对范主席说：“范主席，黑板报写好了。”还在低头忙碌的范主席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谢谢啊，我这太忙了，就不请你坐了，你可以下班回家了。”
　　“好。”裴春雨答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工会办公室，他没有回家，他又回到了锅炉房，这些天跟大家相处得热乎，让他有些不舍。尤其是每天吃饭喝酒，让他感觉到舒心和畅快。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自从上次见过高杜鹃之后一连十几天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让他的心里很是失落。曾想向别人打听她在哪个车间工作，可他刚来厂里一个多月，跟大家还不是很熟，有些羞于出口。今天他打算中午吃饭喝酒的时候向大家问问，看看有没有认识高杜鹃的。
　　“崔师傅，该吃饭了吧？”裴春雨站在门口问正在烧炉崔明志。
　　崔明志抬头看了一下气压表，过去关掉了鼓、引风机说：“好，吃饭。”
　　大家围坐在一起，还是由崔明志负责倒酒。现在裴春雨也不再推辞，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每天喝酒的习惯。今天喝酒多一个人，就是那个替班的宋杰。裴春雨跟他也认识，只是在一起喝酒还是第一次。
　　几口酒下肚豁牙子就好奇地问：“春雨，范主席找你干啥呀？”
　　“让我帮他写黑板报。”裴春雨答道
　　“你还会写黑板报？”豁牙子感到惊讶。
　　“上一期黑板报就是我写的。”裴春雨有些得意。
　　“是吗？春雨，你可真厉害，文武双全优秀青年哪！”豁牙子的话语把其他几个人都逗笑了。
　　宋杰端起酒杯对着裴春雨说：“春雨，咱俩第一次喝酒，我敬你一个。”
　　裴春雨也忙端起酒杯说：“我敬你。”两人撞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大口。
　　宋杰又接着说：“听说你把大民子给收拾了？”
　　“也不是收拾，就是跟他摔了一跤。”裴春雨不想张扬。
　　宋杰低下身，好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小声说：“听说他被你摔伤了，在家休病假呢，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裴春雨这才想起确实有好几天没见过大民子了，却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活该！”豁牙子愤愤地说。
　　宋杰却说：“其实，最应该收拾的是三猴子，欺负人的事都是他挑的。大民子是个直筒子，他是被三猴子利用了。”
　　崔明志和张文都没有说话，毕竟宋杰跟他们不是一个班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出去乱说。
　　裴春雨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自己喝了一口。放下酒杯他又说：“问你们个事儿，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厂有个叫高杜鹃的？”
　　“咱们厂的大美女呀，谁不知道。”豁牙子抢着说。
　　“你们知道她在哪个车间吗？”裴春雨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问。
　　“成品车间的。”这回说话的是张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有什么事儿吗？”张文的二舅是成品车间的主任，如果裴春雨有什么事他可以帮忙。
　　“没什么事儿，就是随便问问。”裴春雨掩饰说。
　　看着裴春雨有些不自然的脸色，豁牙子笑嘻嘻地说：“不是随便问问吧，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不是不是，我们俩是同学，前几天在厂里碰上了，才知道她也在咱们厂”裴春雨连忙解释。
　　张文不顾裴春雨的解释，接着豁牙子的话热心地说：“春雨，那个高杜鹃还真是不错。听我二舅说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没同意，春雨，我看你俩挺合适，要不要让我二舅给你俩介绍一下？”
　　“不要不要，我没那个意思。”裴春雨连忙摆手。
　　替班的宋杰这时也说：“春雨，我虽然不跟你们一个班，对你了解不多，但是，单从长相来说你们俩也是最般配的了。”
　　裴春雨的表情很不自然，被别人看破了心事，原本因为喝酒刺激而发红的脸变得更红了。
　　崔明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以老大哥的口吻说：“春雨，我看你俩还真般配。也不用不好意思，想追就追。”
　　豁牙子抢过话头说：“对呀，春雨，像高杜鹃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呢，我劝你还是早点下手，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早下手为强，晚下手遭殃。”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下手，什么好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儿了。”崔明志不满地说道。
　　豁牙子也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用词不当，就红着脸讪讪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让春雨早点把关系确定下来。”
　　裴春雨见几个人越说越离谱，就拍拍脑袋说：“我有点喝多了，先走了，你们慢慢喝。”说完，也不等大家回话，胡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仓皇地跑了，身后留下了几个人开心的笑声。
　　回到家里他觉得有点头晕，就躺在炕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拉着高杜鹃的手在河边戏水，在林间拥抱，又在在山间的小路上奔跑，一不小心他掉下了悬崖，他吓得大叫。
　　“醒醒，醒醒！”妈妈推醒了他。“怎么了？”妈妈关切地问。
　　裴春雨揉揉惺忪的睡眼：“没什么，做了一个梦。”
　　“你叫的声音太大了，我在那屋都听见了”妈妈有些埋怨地说。
　　裴春雨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说话。妈妈就回自己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