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上班，裴春雨又在锅炉房门口碰见了大民子和三猴子，两人脸色阴冷，好像昨天给他们的教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民子直接走到裴春雨的跟前满脸怒气地说：“裴春雨，我跟你说过了，咱俩没完！”
　　裴春雨心想：这不是滚刀肉吗？就讨厌地问：“你还想咋地？”
　　“你昨天摔我就白摔了？”大民子一副不依不饶的口气。
　　“你想报仇？”裴春雨问。
　　“咱俩今天再较量较量！”大民子不服气地说。
　　“我不想跟你打架，我怕被厂里处分。”裴春雨真的很担心。
　　“我不跟你打架，咱俩再摔两跤！”大民子说。
　　一听大民子说是摔跤裴春雨的心放了下来。“算了，你不是我对手。”
　　“别跟我牛×，昨天朋友教了我两招，看我今天不把你摔死！”大民子恶狠狠地说。
　　裴春雨心中好笑：这小子够虎的，昨天学的招，今天就想用？他自己用过的招数哪个不是跟师兄弟们练过无数次才能得心应手的？再说摔跤讲究杠杆力、螺旋力、爆发力，这些东西都不懂就想用刚学的招数对付他，岂不是天方夜谭吗？
　　“怎么，害怕了？”大民子见裴春雨没说话以为他害怕了，得意地问。
　　“怕你？收拾你我太轻松了。”裴春雨轻蔑地嘲笑他。
　　“好！”大民子大叫一声。
　　两人就在锅炉房门口拉开了架势。裴春雨上前一手抓住大民子的肩袖，也让大民子一手抓住自己的肩袖。他没有发动进攻，他要看看大民子学了什么招数。大民子右手抓住裴春雨的肩袖，左手就要抱裴春雨的腰。这可能就是大民子新学的招数了，他想利用身高力大的优势抱住他，再把他压倒。可裴春雨那只抓着他右肩的左手使劲地往外推着，那只左胳膊就像一根铁棍支得大民子近不了身。气得大民子“哇哇”怪叫：“你他妈的！你他妈有能耐让我抱住你！”
　　“你想得美！”话音一落裴春雨就发动了进攻，他抓住大民子右肩袖的左手猛地向怀里一带，大民子被拽的向前跟了一步，裴春雨顺势突然猫下腰，用右手抱住大民子的右腿，用右肩抵住大民子的胸口，猛地起身把大民子扛了起来，然后右腿向后撤了一步，利用向右的螺旋力和爆发力使劲一甩，“嗖”地一下，把大民子摔了出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三米开外的大民子趴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几次想支撑着站起来都没有成功。三猴子见状跑上前去扶起他，大民子满脸痛苦地站起来，瞪着怨毒的眼睛，冲着裴春雨恶狠狠地说：“你等着！老子早晚要收拾你！”他手捂着胸口在三猴子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
　　裴春雨看着大民子手捂胸口痛苦的模样心中本来还有些不忍，暗自埋怨自己出手太重，可是看到大民子走时那恶狠狠的眼神倒觉得出手还是轻了。
　　三猴子扶着大民子来到山泉公社卫生院，大夫一看大民子胸部严重红肿且疼痛难忍，好像是骨折了，建议他到县医院拍个片子。
　　第二天早上，山泉开往雪城的市郊列车早上五点十分正点发车。三猴子和大民子找了个靠车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们坐的这趟车是为了方便沿途在雪城上班的人而专门开设的市郊列车。列车破旧，行进过程中“咣当咣当”地晃个不停。大民子手捂胸口忍受着因列车晃动而引起的疼痛。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怨三猴子没事招惹是非，不知深浅地去欺负这个新来的裴春雨。他也后悔，后悔在第一次和裴春雨交手之后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还听信三猴子说的什么只要抱住对方就一定能赢的鬼话。如果不是第二次招惹裴春雨，自己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白白地承受这份痛苦。
　　“大民子，你放心我一定找人收拾这小子，帮你报这个仇。他妈的，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三猴子咬牙切齿地说。
　　三猴子这话说了几遍了。大民子不想说话，因为他一说话胸口就更疼。他也想报仇，但是他不能判断三猴子说的话是真是假。在他的记忆里三猴子打仗除了靠他，还没见过他认识山泉镇哪个更厉害的角色。
　　“这次如果你的骨头没事还好，要是骨折了你就上厂里告他，让他包赔医药费。”三猴子又说
　　“上厂里告他？”大民子眼里落出怨毒之色。“你就不怕厂领导把我也开除了？你是心疼医药费吧。”他一眼就看穿了三猴子的小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不能便宜了裴春雨那小子”三猴子急忙替自己开脱。
　　大民子不去理他。他清楚地记得去年有两个工人因为打架住进了医院。事后厂里判定两个人都有责任，便把这两个人一起开除了。前天裴春雨也提醒过他，只不过那时他已经丧心病狂全然不顾了。回家后细想，一阵后怕。对他来说这个工作来之不易，他还要靠这个工作养家糊口呢。这个三猴子竟然会因为医药费而不顾他今后的工作，令他心里一阵发凉。
　　三猴子被大民子怨毒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的心里确实在考虑医药费的问题。大民子是为他出头才被裴春雨摔伤的，这个医药费应该他来承担。如果大民子的骨头没问题，开点药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如果大民子骨折了，就可能需要住院，那样的话花费可就大了，他不想承担这个费用，所以他想把事情引到裴春雨身上。他没有想到大民子这个粗人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这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怎么说话。下了火车转乘公交车。来到县医院的时候刚过六点。医院的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收费窗口有一个值班的人。
　　三猴子走到收费窗口说：“大夫，看病。”
　　“还没到点呢。”里面的人爱答不理地说。
　　“几点上班？”三猴子问。
　　“七点半。”里面的人答。
　　“我哥们疼的厉害”三猴子说。
　　“那你就挂个急诊吧。”里面的人道。
　　“行。”三猴子递进一块钱。
　　窗口塞出一张挂号单和剩余的五毛钱。三猴子扶着大民子来到急诊科。值班大夫脑袋靠在椅背上正在打盹，听见敲门声揉揉眼睛说：“进来。”三猴子扶着大民子走了进去。
　　“怎么了？”大夫问。
　　“他和别人摔跤，把胸口挫了一下。”三猴子说。
　　“躺在床上让我看看。”大夫说。
　　三猴子扶着大民子躺在了床上，他帮大民子解开衣扣。大夫过来看了一下。“伤得挺厉害呀。”他在大民子胸口受伤部位的边上按了一下“疼吗？”
　　“疼。”大民子说。大夫又按了几个地方，大民子都说疼。大夫说：“好像是骨折了，拍个片子看看吧。”说完就开了一张单子。“去交费吧。”
　　三猴子接过单子先去交钱，然后扶着大民子到X光室拍片。大民子进去以后，三猴子在外面走来走去地坐不下来，生怕大民子骨折。不一会片子就拍完了。三猴子问大夫：“大夫，骨折了吗？”
　　“过一小时来取片子。”大夫没有回答他。
　　医院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小时。X光室开了一个小窗口，里面有人喊道：“胡振民，胡振民的片子出来了。”大民子的大名叫胡振民。三猴子马上过去把X光片接了过来，和大民子一起回到急诊室。
　　急诊室大夫拿过片子，冲着灯光仔细地看了一会。“还好，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不过，你的伤势比较重，一般软组织挫伤一个星期就能好，你的伤恐怕要半个月才能行，我给你开点外用和口服的药，一定要按时用，注意，这个期间不能干重活，明白吗？”
　　大民子点头说：“我知道了。”
　　走出县医院，大民子那根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从昨晚听山泉卫生院的大夫说有可能是骨折，他就非常担心。如果骨折，他将两、三个月不能上班，那样会少挣不少钱。钱对于大民子来说太重要了，因为家庭贫困他在镇里一直都找不到对象，他爸费了好大劲才托人在农村给他找了个媳妇，还给人家过了一千块钱彩礼。他爸爸说家里还要管他的两个弟弟，他结婚拉的饥荒由他自己还。他现在每月从工资中拿出二十块钱还债，日子过得相当紧巴。听县医院的大夫说不是骨折，他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不知是不是精神作用大民子觉得胸口不那么疼了。他推开三猴子扶着他的手，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
　　三猴子听说不是骨折也非常高兴，这样他就不用为住院费用的事担心了。只是大民子不让他搀扶让他感觉很不妙，大民子显然还在为他说找裴春雨要医药费的事生气。他暗暗责怪自己做事不够沉稳，为什么不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如果知道不是骨折，就不用说那样的话，大民子也就不会生气了。这两年他全靠大民子罩着，如果跟大民子闹掰了，以前他欺负过的那些人来报复他，哪个他也招架不了啊。
　　“大民子我们吃完饭再回去吧。”三猴子讨好地说
　　“不吃了。”大民子冷冷地道。
　　“那就回山泉吃。听说吃啥补啥，今天要一个炖排骨，给你补补。”三猴子继续讨好。
　　大民子没有理他，下了火车以后直接回家了。
　　三猴子站在那里沉思好久。他不能和大民子闹掰，不能失去大民子的保护，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大民子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