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撞在一起的拥抱,回忆年少很痴狂
作品名称:天桥下的火车 作者:犷茂 发布时间:2020-01-01 12:39:45 字数:4604
父亲同母亲说他的故事,母亲便与父亲说她和外婆的过往。外婆和母亲一样也是个孤儿,但她与母亲不同,她在孤儿院里长大,一辈子没结过婚,四十多岁才领养了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她待母亲如己出,母亲视她为生母,这些我早就知道。渐渐的,父亲成了馄饨摊里的老熟客,外婆和母亲便对他额外照顾起来。
“陈老师,瞧你瘦的,当老师辛苦,得补补。”父亲穷苦出生,农村人,虽然样貌挺好,但个不高不像我爷爷,人也消瘦。第一次,外婆心疼的从吐着热气的白铁锅里夹起一个个头饱满的鸡蛋打算放进他的碗里。
“来,给你吃的。”外婆说,父亲一个突然,连忙推脱道:“大妈,无功不受禄,这怎么能行。”
“嗨,你们教书人礼情多,没事给你的拿着。”外婆盛情难却,硬要塞他碗里,父亲连连推却道:“大妈,这真不能要,不行不行。”父亲脸皮薄,羞涩。况且那个时候的他兜里拮据,他心里认定拿了别人东西就得给人钱。两人互相礼让,一来二去,一个剥了皮圆滚滚的鸡蛋从筷子中间滑落“扑哒”一声掉在了地上,二人傻愣了。一旁的母亲瞧见了,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咱这么矫情,给你吃就吃呗,推来推去的。”说来有意思,母亲一发声,父亲竟然想也没想的从地上捡起鸡蛋,放在衣服上胡乱蹭了几下便一口塞进嘴里。“陈老师,你说你!”外婆呆了,母亲“咯”的一下乐了,父亲满脸通红。
有那么一些日子,父亲呆呆的站在窗前。县医院门口的老树下空荡荡,他在心里数着,一天,两天,四天……一周,外婆与母亲有些天没出摊了,他十分担心,猜想着她们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确定。那时候没有电话,他只是通过聊天知道外婆和母亲住在城北的八串胡堂里,那是个四通八达南北措置的深巷,挤满了当地居民和进城务工的租客。这一天,他的心七上八下,来回踱步的他再也立不住了,他打算去那里找她。他向学校里请了假,骑着一辆从同事那里借来的自行车,他在巷子里胡乱的串着,逢人停下就问:“你知道一个白发慈祥的老妇人和一个漂亮花衬衫的姑娘住哪吗?”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怕别人不清楚,他补充道:“卖黄山馄饨的,县医院门口。”问过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摇了摇头,他不死心,仍旧骑着车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问着,要知道那可是三河县城最大的集居地,若想整片问下来,没有一天也得半响的功夫。他使劲的蹬着脚踏车,炽烈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笼抱在热气腾腾的石道上,他的衣服湿透了,汗水从他的发稍上渗出,凝集,滴落在被阳光灼的发红的肩膀上,他气喘吁吁,实在累了,便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歇息。这一会,他是真受不了了,他随意的丢下车,在一个门上贴着“福”字的院门口瘫坐了下来,他将身上的白衬衫脱下来拧干,心里悲凉与失落着:“刘小妹,你们到底在哪?”“出了什么事吗?老天你行行好告诉我成吗。”
“吱!”的一声,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妇人。父亲转身,那人说道:“哎,小伙子麻烦你让一下。”父亲不好意思的起身赔着不是,老妇人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好奇的看着他询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找人?”父亲回神赶忙点点头,回道:“对啊,大妈,请问你知道一对卖馄饨的母女住哪吗?”他眼神渴求的说:“黄山人,年青的叫刘小妹。”老妇人“哦!”的一声点点头,有点语气疑惑的问道:“你是他什么人?”父亲说是朋友,继而追问:“大妈,您知道?”老妇人像是叹息的说道:“她们就住这院里,不过现在人不在了。”父亲一惊,问道:“走了?”老妇人答着:“那姑娘的妈几天前死了,处理完事那姑娘就带着她妈的骨灰回老家了。”
“死了?”父亲心头一颤,险些一个脚软摔倒在地,老妇人忙问:“小伙子,你没事吧。”
外婆走了,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早起的母亲叫了她,她没有应声,母亲推了她,她也未动,再一摸却发现她全身冰冷,鼻孔里也没了呼吸。县里的110和120都来了,说是突发脑溢血半夜里人就没了,母亲嚎啕大哭。
父亲听着老妇人的话,转身有气无力的向着门里走去,那辆木底朱漆的馄饨车还在,就在院中拐角安静的放着。“小伙子小伙子。”老妇人叫了两声,父亲惆怅的问着:“大妈,你知道她还回来吗?”老妇人说不准,退了房也许不回来了,但丢了一些东西暂搁着。话完,老妇人走了,留下父亲一人孤单的站在院里。
那辆堆满桌椅板凳的馄饨车仍在,只是少于人的打理而落满了灰尘与孤寂,父亲走近,伸手触摸起,突然心中生出一种无比悲凉的意境来,他在心里呼喊道:“刘小妹,出了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哪?还回来吗?”
“后来呢!”我打了岔,母亲意犹未尽,说道:“这孩子,你别急嘛。”
说也奇怪,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零星落起了雨,父亲心中万分沮丧,他抬头看了看天,如同失魂落魄般的冷笑一声。转身,他无精打采的向着门外走去,他觉得他和母亲就这样结束了,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但缘分往往天注定也常常捉弄着世人。母亲处理完外婆的后事又回到了三河县里,就在那一刻,面容憔悴的母亲从外面回来碎步进了院口里,二人一进一出正好碰在了一起。一刹那间,母亲看着父亲,父亲也看着母亲,二人没有说话,只是母亲突然“呜咽”一声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亲人了……”母亲悲伤的哭诉着,父亲搂着母亲,一时间脑海里浮过外婆与他说笑的画面,忍不住也抽泣起来。
“刘小妹,以后陈胜利就是你的亲人。”父亲边哭边说,两人就那样在越下越大的雨中抱着,哭着。
“老妈,打那以后你们算是正式恋爱了!”我说,有那么一些感动。
母亲点了点头道:“对,我们那个时代爱情的开始。”
“你……确定……唐小婉这次真走了?”电话里我和杨春丽说,杨春丽“扑哧”一笑,玩笑道:“老实交代,你不是把人家给那个了,所以现在千方百计的甩人家呢。”
我说真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大学校友。她又笑问:“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说,我真不知道她下步要干嘛,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车站和我家楼下一样。
杨春丽不傻,说:“我说你呀是不是装糊涂,人家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我半掩饰的说:“可能吧。”
她咳嗽两声,继而道:“我们晚上吃个饭吧,我请你老地方。”
怕我不同意,她说道:“我可帮了你的大忙了,你可不能拒绝我。”我俏皮的说:“嘿,和你杨大美女一起吃饭可是件求之不得事,我想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拒绝。”
她呵呵一笑,教训道:“你就别贫嘴了。”
我回她,道:“但先说好我请客。”
她说成,也是巴不得的事。
我俩呵呵一笑。
我和杨春丽约好晚上六点在草叶食府门口见,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挂了电话我想着去县里的人事局跑一趟,既然回来了就去碰碰运气,看看三河县里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
我学的是生物学,和父亲研究古文的专业千差万别,当年遭遇高考的滑铁卢,没办法两分之差便阴差阳错的进了史地生系,我不明白大学里怎么也同中学一样把历史地理生物划为一起而不单独列开,这像是种族歧视,或许因为它们都是副课的原因。父亲说:“好歹走了个本科,真不济回到文津二中教书也好。”我属于那种三十岁之前没啥理想的人,父亲说好我说随便,只是后来我发现这生物学并非易事。
我在人事局的大门口瞎转悠,门口一边的专栏上贴着今年三河县的入职招聘信息。我简单的读了一下,上面有三河县人民医院招收应届本科毕业生7名,放射2名麻醉1名临床4名,县公安局文津所招收干警3名,要求警校毕业大专以上学历,男性身高一米七零以上,年龄不超过三十,县国土局招收2名应届毕业生,要求专业对口本科以上学历,研究生优先,县民政局招收一名本科毕业生,女性,年龄35岁以下,县教育局……县城管局……县水利局……县财政局审计局等。
我在专栏里一字一句的找着,发现三河县今年没有老师入职招聘这块,我正纳闷呢,身后有人拍了拍我,我回过身,那人突然做着鬼脸大喊道:“石头,原来真是你啊!”我一瞧,面前这人一身军装,气势威严,惊吓道:“伪军!”伪军李向前回来了,好巧的事,就在人事局的大门口里,他看见了我从身后,我理了短发略微发福,他差点不敢认我。半天,我也差点没认出他,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与过去不一样了,人长结实精神了,眉目间褪去了高中时代的青涩稚嫩,我打量他突然问道:“你眼镜呢?”他呵呵一乐道:“做了激光矫正早扔了。”
话完,我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赞叹道:“行啊伪军,你比过去帅多了。”他不改幽默本色的向我敬了个军礼,笑说道:“多谢首长夸奖。”我向他胸口打了一拳,骂说道:“去你的吧!”话完,我俩“咯咯”一乐来了个多年后的兄弟拥抱。
“你来这里有事?”门口的台阶下他递了一支烟给我,我好奇的问:“你们军人能抽烟?”
他笑说:“呵,谁说当兵的就不能抽烟了。”我说,来这里瞧瞧工作,他即问道:“你大学毕业了?”然后掐了掐手指,道:“对啊,差不多五年了。”“你没考研究生吗?”他问,我笑说:“嗨,啥研究生,我这本科还是我那臭老九给逼的呢。”“再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哥几个都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话完,他呵呵呵的乐着,笑说:“是啊!想当年我们可是文津二中有名的四害啊!”
天桥上我们几人气喘吁吁的跑着,六痞子那帮人早让我们丢没影了,我说歇会,才发现方友有币人不见了,沈大桥说他回去找,我说太危险大家一起吧,关键是六痞子一伙人手中有武器,李向前不得不骂着:“这该死的胖子,平常让他少吃多运动偏不听,危机关头总是掉链子,还比不上‘春妈’呢。”杨春丽大口喘着气,说道:“你说你们踢球就踢球,干嘛和人家闹矛盾呢,这回惨了吧。”我笑说:“嘿,我说不让你跟着我们,你偏要跟着,这回遭罪了吧。”而后我吓唬她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们四个是江湖中人,早晚得打打杀杀的,你偏不信,这回你都看见了吧,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什,弄不好得出人命,我劝你啊还是先回去。”“我偏不!班主任让我管着你们,我就得负责到底。”杨春丽撅着嘴说,我说:“班主任让你管我们学习,可没让你管我们打架。”她说:“两样都得管!”李向前说:“你就是胸大无脑,怎么一根筋呢。”这时,沈大桥急了,说:“你们就别调情了,得回去找瓜筒去。”我说,要不这样让李向前陪着杨春丽先回去,我和沈大桥去找方有币。三人没意见,只是杨春丽说,暂不回去,先约好在天桥下的夜市碰面,半个小时之后。我说那成吧。此时,天已黑,一辆白亮亮的火车从很远的地方轰隆隆的开来,然后呼啸着从我们脚下疾驰而过,这一顿风景让我突然有了股子侠肝义胆的冲动,我非常血脉喷张的喊着:“他妈的,救瓜筒,跟老子冲啊!”
“呵呵,那时候的事真有意思,都还记着。”李向前说,我说:“当然记得,这才过去多少年。”这时,他才想起问春妈和瓜筒。我说二人都整的挺不错,杨春丽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方有币则经营着自己家族的企业。他没有提起沈大桥,我有意说起沈大桥,估计年前应该出狱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其它言语。我高兴的说:“春妈约了我晚上吃饭,你也来吧,叫上瓜筒一起。”
他说成啊,我说晚上六点草爷食府门口见。末了,他丢了一句:“这春妈我回来了也没说给我接风洗尘,这么多年还是对你偏心啊。”
李向前告诉我说他是来这里递交人事档案资料,他属于优秀军人转业,应该会被很快安排工作。人事局里有他父亲的老熟人,他偷着帮我打听了一下,各个学校的教师名额还没统计上报,它们不同于其他相对独立的事业单位,它们需要先到教育局过一坎然后再到人事局。我点点头,他拍着我的肩膀道:“你放心,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我笑说:“呵,那成。”
午饭边,我和杨春丽说了上午见到李向前的事,并托她打个电话给方有币,就机我们几个老友好好聚聚。电话里杨春丽挺慷慨,她说好啊,就是少了一个与我单独聚会的机会。我笑说,你也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