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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作品名称:倦鸟东归      作者:彭越      发布时间:2019-12-31 09:53:50      字数:6254

  项广宇和小伙伴们途经香港到上海,望着轮船旁边巨大的轮子缓缓地转动,卷起白花花的浪,他们兴奋地跳起来呼呼。吃着船上的牛排沙拉,喝着香甜的新鲜牛奶,他们一时间就忘了家乡的白米粥和咸菜萝卜,很快就爱上了西餐。在上海,经过短期的培训之后,他们坐轮船横跨太平洋,在海上整整飘荡了一个月后,才抵达美国西岸的旧金山。这群中国幼童头戴锦帽,脚踏缎靴,身着蓝皱夹衫和酱色皱长褂,他们一抵埠就引起了轰动,成群结队的美国人簇拥在码头和街道上,争相一睹他们的芳容。当地英文报纸这样形容道:
  “这群来自遥远中国的学童穿着与我们不同的服饰,头戴着小圆帽,留着长及腰部的辫子,他们有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有的娴淑典雅、温柔妩媚……”
  多数美国人都没见过中国人,幼童们的长辫子无疑令他们困惑,不辩男女,报纸才会闹出如此的笑话来。
  
  幼童们在旧金山稍作停留,再搭乘火车穿越刚开通三年、横贯美国东西岸的铁路。途中的七天,他们不仅领略了美国国土的辽阔与美丽,也领教了近代化工业的厉害。他们看到身穿奇装异服、插着羽毛的印度安人,也见过成群的野牛在山谷中奔跑,喷着浓浓黑烟、“呜呜”鸣着长笛的火车更使他们欢呼雀跃。路途中,他们遇到强悍的劫匪,把火车的引擎破坏了,铁路人员一封电报,招来维修工,很快就解决了问题,这又让这群少年深为美国的先进而折服。七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东北部的康涅狄格州哈特福特。
  
  这批幼童被分成两三人一组,入住当地的美国人家庭。这些家庭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富裕人家,例如律师、医生和小业主等等,条件优越。项广宇和两个小伙伴被分到司各特太太家里。刚见面时,项广宇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一个西方人,看着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一袭长裙曳地的司各特太太,他瞪着好奇又惊讶的眼睛发愣。面目慈祥的司各特太太却笑眯眯地说着:“噢,我的小宝贝!你真可爱!”一边将他揽入怀里,热情地亲他的脸颊,弄得项广宇立刻羞红了脸,他的两个小伙伴却在一边哈哈地大笑。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被人亲吻!在中国时可从来没有人,包括他的父母,与他这样亲近过呢。
  司各特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医生,有钱又有地位,他们家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大别墅,有很多个房间。项广宇等三人的到来并没有增添什么麻烦,反而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他们家有三个与项广宇年龄相仿的女儿,个个长得美丽又可爱。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探寻和观望,大家就慢慢地混熟了。他们经常坐房东家里的大马车一起去学校,周末和假期一起去逛集市,去郊外踏青和野餐,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愿意去教堂。负责监督留学生的清廷官员特意交代幼童们,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教堂,不能信洋教。每次当主人邀请他们时,他们便找各种理由推脱,有时不得已去了,半途还借机逃走。
  
  司各特家的小女儿叫芭芭拉,长着一双深邃的蓝眼睛。项广宇每次看着她的眼睛,就觉得好像在注视着一泓秋水,或者一片碧蓝的天空,似乎里面蕴藏着无穷的秘密。芭芭拉性格直爽,时常会问项广宇一些有关中国的事情。对于她来说,遥远的中国就像是一个不可企及的国度,那里有着许许多多神秘而不可知的东西。每当项广宇用断断续续的英文向他讲述自己的家乡,讲自己与小伙伴们怎样在田头涌边捉泥鳅抓小鱼,又怎样漫山遍野地乱窜打鸟捕鼠,芭芭拉总是睁大着她那双清澈透明的蓝眼睛,羡慕地说:“真好玩!”
  慢慢地俩人就变得无话不谈了。然而,有一次芭芭拉却让项广宇无地自容了。虽然,美国家庭从小就教育孩子不要去问别人一些敏感的私人问题,但年幼的芭芭拉确实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问项广宇:“大卫,为什么你留着一条像女孩子一样的大辫子,比我的还长?”
  项广宇当时就怔住了,他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他不由得想起刚到哈特福特时,坐马车在大街上走过,一群白人小孩冲着他们喊:“中国女孩,真难看!”
  “猪尾巴,丑八怪!”
  那时他们虽然刚到美国,但在上海集训时毕竟还恶补了一下英文,所以这些话幼童们都听懂了,因此都怒不可遏,有的人还羞得哭了出来。项广宇当时狠狠地往车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后来,这样的事情还不时的发生。想到这,他拿眼睛恶狠狠地盯住芭芭拉,好久才怒气冲天地说:“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了!”
  芭拉拉吓得赶紧道歉,委屈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为这事,项广宇几天不跟芭芭拉说话。好在小孩子不记仇,过了一阵子俩人又和好如初了。
  
  除了这件事,项广宇在司各特家里过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与家乡简陋的小瓦房相比,这大别墅完全就是一座宫殿。煤气,暖气,地毯一样不缺,每个房间都有宽大明亮的窗户,房子外面有大片碧绿青翠的草坪,还有各式各样的鲜花,他们常常大块大块地吃着牛排,在家里从来没有喝过而无比金贵的牛奶,在这里可以像水一样地喝。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曾怀念过家乡的饮食,还曾和小伙伴们一起偷过领队从国内带来的咸菜黄瓜酸豆角,但毕竟年纪小,很快就爱上了美国的食物。说起来,即便是当地大部分美国家庭的小孩也没有他们这样好命,不少人要卖报剪草挣钱,帮家里干活,更别提许多贫穷人家和黑人家的孩子了。美国的食物滋养着他,他的身体变得日益强壮,一天一天地爱上了美国的文化。
   幼童们个个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原因是当初在挑选时,李鸿章特意加上了一条标准:长相一定要体面好看,不能辱没我大清的国威。所以,这些百里挑一的幼童们不仅聪明机敏、勤奋好学,而且都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经过几年的努力,项广宇早已过了英语关,用比当地学生短得多的时间进入了初中,各科成绩优异,英文和希腊文比赛获得全校第一名,同时他与其他美国同学一样热爱体育运动,划船、棒球、橄榄球样样拿手。到了高中时,他的学业依旧出类拔萃,体育场上又光彩照人,社交场上更是优雅洒脱,让美国男孩嫉妒得心碎,却深得美国女孩的青睐,引来了爱慕者的追求,班上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生蒂芙妮开始和他约会。那时候,马克•吐温偶尔邀请中国学生到家里做客,大厅里有一个巨大的八音盒,上满发条后,就可以完整地演奏一首圆舞曲。项广宇每次就带着蒂芙妮到这里,一起唱歌跳舞,气氛十分的融洽。俩人出双入对,书来诗往,实在艳煞班上的同学,也招致了别人的嫉妒。
  
  隔壁班有个叫迈克的男孩,长得非常帅气,一头卷发,脸上有些雀斑,鼻子微翘。他本来喜欢蒂芙妮,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她跟项广宇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样子,实在是心有不甘。
  一次,学校进行橄榄球比赛,项广宇像往常一样,把长辫盘在脖子上,抱着球躲过对方几个队员的围堵,快速地向球门冲去。三十米、二十米、十米,眼看就要接近球门了。场外的观众大声地呐喊着“加油”。项广宇似乎都能听到蒂芙妮的声音,神情为之一震,抖擞起十二分精神,拼了命往球门上冲。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辫子忽然从脖子上松开,滑落到身后,一摇一摆的晃动着。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来,一股劲继续往前冲,突然迎面碰上了迈克。迈克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项广宇。项广宇灵巧地左冲右突,试图绕过迈克,但迈克死死盯住了他,扑过来一下子把他给抱住,然后伸出右脚,拌住项广宇的后腿,右手用力猛拉项广宇的辫子,项广宇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仰,就势摔倒在地上。他忍住痛爬起来,照着迈克的脸狠狠地揍了一拳,接着,俩人便扭打在一起。双方队员迅速围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展开一团混战,场面一片混乱。
  打斗停止后,项广宇已经鼻青脸肿、浑身酸痛,他坐在球场边,仍然气愤难平。蒂芙妮一边给他疗伤,一边不停地安慰他。她还无意地提到,是迈克揪了项广宇的辫子,才致使他摔倒的。项广宇一听就火冒三丈,狠狠地骂道:这个婊子养的,我恨不得把他给宰了!
  回到司各特家,因为伤痛,更因为心情太坏,他几乎彻夜难眠。他想了一整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辫子正是这个奇耻大辱的根源。多少次了,就是因为自己的辫子,让自己蒙羞。为什么会有它,为什么美国男人没有辫子,而中国男人会有?多少次了,正是由于辫子,让自己感到自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它实在是万恶之源!他突然之间恨起了自己的辫子,并且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把辫子剪掉!
  
  第二天,他把这想法跟同住的伙伴们讲了。大伙都赞同,但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剪辫子是与上教堂一样,被列为两件不许做的事情之一,你可以着西装打领带穿皮鞋戴礼帽,就是不能剪辫子!这是清清楚楚地列在留学章程里面的,监督也是三令五申过的。不过,大家还是觉得这辫子非剪不可,几年来因为这辫子,大家受到的欺凌和窝囊气实在是太多,已经忍无可忍了。大伙一致同意,先剪了再说,到需要时候就用假的来代替。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辫子剪掉了,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忽然欢呼了起来:哦,太好了!太漂亮了!他们这才感到真的人在美国,真的享受到了自由的空气。
  
  过了几天,又到了规定回留学中心学国学的日子。三个人把假辫子戴上头,到了留学中心,像往常那样,首先脸朝着中国向清朝皇帝朝拜,然后,再给孔夫子的画像叩头,给面前的师长请安。教中文的老师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秘密,下课后,几个人再也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后来,其他学童也慢慢地知道了消息,许多人模仿他们也把辫子剪了。
  事情终于传到了学监那里,全体学生受到了一次严厉的训斥,剪掉辫子的学生都被打了二十大板。只有容闳理解他们,因为他毕竟是在美国受的教育,他力图劝说监督吴子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学生们一马。然而,吴子登思想保守、态度僵硬,根本不听容闳的建议,俩人狠狠地吵了一架。吴子登连篇累牍地给清廷发奏折,也不停地给李鸿章写信,讲留美幼童如何“美国化”,如何不听管教,历数幼童们诸多的不是。说他们不守规矩,上教堂信洋教,剪辫子辱祖宗,自由无度不敬师长,还有与当地美国女孩谈恋爱等等一大堆罪名。容闳却不谙中国官场那一套,自始至终没发过一份奏折,也不曾给李鸿章写信讲明情况,只知在美国人中周旋,希望美国方面给清政府施加压力。无奈远水救不了近火,朝廷终于听信了吴子登的说辞,将幼童们全部撤回,导致整个留学计划半途而废,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学业。
  
  那时,项广宇刚在耶鲁大学上一年级。被遣返的学生到了旧金山,脱下美式服装,换上当地中国裁缝做的中式衣衫。在茫茫大海上,项广宇整日愁眉苦脸、闷闷不乐,他没有想到的是,离家去国10年之后的归来,等待他们的不是荣耀,而是令人心碎的耻辱和排斥。船抵上海后,他们没有看到一张笑脸,没有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也没有发现一个亲戚朋友,场面倒是人山人海,但那是前来看笑话的人群。只有一个姓陆的小人物到船上来接他们,他是管理他们信件的工人。这个人为他们准备的交通工具是独轮车,他们抱着行李,坐在“吱扭”作响的车上,身旁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水兵,这并不是要保护他们,而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他们缓慢地行进在大街小巷中,一路上都有大批的市民围观,人们像看耍猴一样观看他们的狼狈样,还有许多时髦的上海人嘲笑他们老土的装束。最后,他们被押送到上海道台衙门后面的一间书院。这所书院已经废置了十年,大门十年从未开启过,院里面墙壁剥落,地板肮脏,台阶满布青苔,门窗早已潮湿腐烂。一踏入院门立刻霉气扑鼻,满眼都是颓败凋零的气息。他们被当作囚犯一样,关在书院里,让他们倍感屈辱。
  不久之后,没有人问过他们的兴趣爱好,也没人关心他们的专业特长,整批人全都被分配到上海电报局,去学习电报技术。项广宇虽然心里很不满,但依然全力投入到新的岗位,兢兢业业地工作。社会上对留学幼童出现了许多指责和批评,令他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天,他在大名鼎鼎的《申报》上看到了一篇谴责留学幼童的文章,该文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中国第一批留学生严词责难:这批人出身寒微,禀赋低劣,性情乖张,国家耗费巨资送他们出洋留学,却不知洁身自好;有用的西学技术没学到,一味迷恋和模仿西洋之陋习,早已成了一群黄皮白心的假洋鬼子,怎能指望这些人担当国家的大任!
  一开始看这篇文章,项广宇非常的愤怒,随之便陷入迷茫与沮丧。他无法理解国人为什么像对待叛徒一样的对待他们,他们怀着满腔的爱国热忱,努力学习,准备学成回来报效祖国,谁知道却被人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他很不服气,但又想不通。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到整个幼童被遣送回国的事件都跟自己有关,是自己剪掉辫子的主意害了大家。一想到这,他就再也不能平静了,他深深地自责,怪自己逞一时之快铸下大错。这种内疚的心结变成了一个心理阴影,长时间地折磨着他。尽管他与他的同侪们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但他们没有放弃,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屈不挠地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骄人的成就,其出类拔萃者有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清华大学校长唐国安、北洋大学校长蔡绍基等人。不过,也有很多人都碌碌无为默默无闻,有的甚至沦落到社会底层。项广宇本人也自强不息,一直做到了省电报局长。然而,在其短暂的一生中,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就良心不安,郁郁寡欢,以至于抑郁成疾,年仅四十九岁就含恨而终了。
  
  项东方像过电影那样捋清了曾祖父的故事,他吸了口烟,长出了一口气,把思绪拉回到目前。这个故事像个梦魇,纠缠在他的脑际,已经好久了。当初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与曾祖父在某一点上十分的相似,但他百思不得其解那究竟是什么。对扯辫子这个事件,当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认为这不过是小孩之间的恶作剧而已,只是个人的行为。现在他却忽然看到了另一个东西,那就是辫子的象征意义:辫子其实只是一个隐喻,它代表了落后和丑陋,意味着被人揪被人笑。当曾祖父来到美国,就像当初自己遇上亚当那样,那种自惭形秽的情绪就跃上心头,突然变得敏感,时刻都等着受虐。
  “噢,我明白了!”项东方脑子灵光一现,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今天虽然中国人头上没有了辫子,但在心底里却残留着一条鞭子,一条西方人鞭打中国人的鞭子,不,应该是中国人自己虐打自己的鞭子;说得更明确一点,就是中国人自己用西方这条鞭子来鞭打自己,总是打得自己抬不起头来。这分明就是一种心理阴影,或者是说一种深层的被虐心理和受害意识。就像自己心里那个童年阴影一样,这种西方阴影也存在于自己心中,两个阴影重叠交织在一起,左右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更深一层看,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中就笼罩着这个浓重的西方阴影,曾祖父和自己只是个别特例罢了。自鸦片战争失败后,它就开始出现,在一系列的挫败中,这个阴影日益强化,而我们的教育和舆论更进一步推波助澜,过度渲染了国耻,极端地进行文化自省和批判,最终将它变成了中国人集体意识中的自卑情结,崇洋媚外就是它的外在表现。
  
  项东方现在心里亮堂堂的,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样,找到了自己与曾祖父一脉相承的病根,解开了折磨他很久的谜团。他想起了大学同学小夫子,这小子虽然有些迂腐,但确实有点先见之明,像某些人那种下猛药的偏激做法,确实只会加重中国人的自卑心理,犹如被人扒光了衣服,露出残缺的肢体那般。再说,为什么自己总是喜欢在圆明园流连忘返,就是因为它总让自己记起这个民族的伤痕,唤起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然后在一种自虐的意淫中释放出内心压抑的能量。
  他觉得这种自卑心理像一颗毒瘤,一直传到了自己的身上。在国内时还没有那么清晰,现在,人在美国感觉更加明显了。他终于把自己分析了个透:童年阴影让我渴望自由,不断地逃遁,而西方阴影却让我无端地自卑,既看轻自己,也看衰中国。他深切地意识到,从今天开始必须清除自己心里的西方阴影,即使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一定要去做。在理论上,他已经说明西方中心论不值一驳,现在要做的是一点点地克服自己的自卑心理,不断地树立起自主自为的自信心。
  那一夜,他心情很宁静,在小旅馆里睡得特别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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