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去远方

　　忽的打了个寒颤，方博意识到有点冷了。窗外果然下起了雪，很是诗意浪漫。
　　风雪中，有个人影在不停晃动，保安孙凤成正来回帮动着什么。
　　经历了“杀人嫌犯”事件后，孙保安整个人的气场大变样，再见到谁都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工作上更认真负责了。
　　方博从椅子上站起，躺倒床上，眼下没人，无所顾忌。
　　临近年关时，大表姐和老爹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没忘了他，可他谁家也不想去。大表姐的家不是自己家，呆着不仗义，每到过年，亲戚朋友迎来送往，自己一个人多尴尬？老爹家倒是清静，很少有人上门，但他再婚了，小娇妻给他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老爹欢喜得不得了。向他报喜时，方博嘲讽他：和你长得像吗？言外之意，会不会又是喜当爹。老爹告诉他，做过亲子鉴定了，是他的。老爹老了，爱心不那么泛滥、大爱无疆了，那样的一个价，他会回去？
　　最后，还是老妈和二姨来了桃源，三人一起在“深闺梦里”过的年。二姨离异后孤身一人，和老妈相依为命。头一次在外面过年，还是挺温暖的。可能是怕他们冷清，马老板一家、张老师一家还有孙哲浩都来旅店看他们，年轻人一起看电影、唱K，老年人一起打牌闲聊，过得蛮愉快的。
　　老妈和二姨离开时，马老板早起包了饺子。
　　“深闺梦里”由马春莲的家人接手了，待他们一走，一家人便住进来，一切照常，只是换了主人。
　　马家父母动了棺材本和给儿子马春风攒的彩礼钱，全部都拿了出来，盘下了旅店。老两口年纪大了，体力活干不动了，经营旅店既清闲又自在，还有收入。市重点高中校舍已经建成，即将投入使用。地段火了，人气旺了，周边的商户跟着借光，不愁没客源。
　　马老板的兄弟马春风即将毕业，准备回乡考公务员，等于变相买房了，都安顿好了，只等着出发了。
　　昨晚，他刷朋友圈时得知，他的前女友任雪和峰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下面回答朋友的留言里说，准备去J城的亲戚家开始新的人生。看到时，他心里还是一恸，但过后非常平静，只当她是个老朋友，让他心疼牵挂，但心中不再有火花，往事随风。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方博眼望着漫天飘雪，思绪飞扬。
　　刚刚，他和死党联系了，他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只等他到来一展拳脚了。
　　来桃源的大半年，他通过勤劳工作、省吃俭用、灰色收入再加上原有的一些积蓄，已经小有一笔了。老爹老妈知道他要去远方创业，又塞给他两笔，他现在有一定身家了，可以在死党面前有底气、抬得起头来了。再者，他还带去了以为百万富翁张淑雅，到时候，谁占据主动、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恍惚间，他眼前的雪景渐变成一条金闪闪溜光大道，直通向天边……
　　“想什么呢，吃饭了。”
　　一声叫唤将方博从天上人间拉回了“深闺梦里”。
　　哟，今天的饭菜够丰盛啊，难得有荤腥。
　　“我今天在街上看见‘黑老曹’的儿子了。”张淑雅说。
　　“她儿子？”
　　“嗯，手里拎着个包，在街上逛。听赵老师说，‘黑老曹’卖了房子、车子、一堆的金链子外加几件高档时装、名牌包包，总算凑齐了赔偿金，把她儿子‘捞’了出来，不用吃牢饭了。”
　　“那她现在呢？”
　　“除了那点工资，一无所有了。现任老公和她离婚了，分走了一部分家产，评级晋级不出意外落选了，一连串的打击，在家躺了两个月，整个人垮了，就算能重回‘光华’，身体也不允许了，她的心脏一向不好。”
　　“她儿子不是在省城吗？”
　　“原来的公司是回不去了，同一行业之间都有联系，听说后将他拉入了黑名单。他不光不能从事原来的行业了，连省城都混不下去了，他的事情在当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
　　张老师起身盛了一碗饭后，接着说：“赵老师和‘黑老曹’是同学，又是三十年的同事，听她说，‘黑老曹’想让她儿子趁着年轻在老家考个公务员，留在自己身边，将来再找个对象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实在是折腾不起了，之前她儿子也给她惹了不少祸事。可她儿子不愿意，觉得自己这么年轻，又受过高等教育，不甘心在穷地方窝一辈子，省城呆不下去了，还有别的地方，中国这么大，还会没他的容身之地？他想休整一段时间，去J城干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伟业来。‘黑老曹’不同意，怕他在外面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一来经他这一方番折腾，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了，‘黑老曹’带着他住在娘家，哪还有资金供他干事业了？母子俩闹得挺僵的，现在还没结果。”
　　“她也怪可怜的。”
　　“你有同情她的心思同情一下我们好不好！”张淑雅瞪他一眼：“过年前，我和程笛通电话，她还说呢，今年过年不用去‘孝敬’‘黑老曹’了，可以多买二十斤猪肉吃了。你知道光华小学上上下下多少老师吗？她在‘光华’当了二十二年的‘土皇帝’，除了薛总，你算算可以买多少斤猪肉啊——我一次都没‘孝敬’过她，不是我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没用，她和我之间，不是多少斤猪肉的事。她一走，多少人欢天喜地、弹冠相庆吗？”
　　看来这“黑老曹”确实不得民心，每次提到她，连一向老实、宽容的张老师都是怨气满满，自己只是有感而发，为了一个外人，犯不着惹张老师不高兴，她可是他的财神爷。
　　今天这顿饭吃得好饱。
　　“对了，出门的车票订好了吗？”张淑雅问方博。
　　“还没呢，你确定坐火车去？”
　　“确定啊。”
　　方博忍不住吐槽：“现在出远门不是坐飞机就是高铁、动车，只有农民工才去挤火车。从桃源到J城要十几个小时，坐飞机不到三个小时，又快又舒服，火车又慢又硬，等到了J城还不折腾掉半条命，好歹也是百万富翁，还在乎这点钱？”
　　“桃源没有机场，坐飞机要到B城。”张老师给他解释说：“如果坐飞机要先打车到B城，加上三个人的机票至少要五、六千块，我不是花不起，如果是去旅游，再贵一些也无所谓，但我们是去创业，不是游山玩水，用钱的地方多去了，能省则省吧。我手里是有点钱，在桃源算富翁，但到了J城只能算中产，我和春莲不像你，有朋友可以依靠……”
　　“我不是你们的朋友吗？”
　　“我们不想给谁添麻烦，能靠自己最好。”张老师没做正面回答，“出门在外，尤其是在大城市，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闯不闯得出名堂，我们都得留一手。另外，创业不是享福，只有吃得起辛苦，才知道挣钱不易，守得住财。成大事的人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天赐机遇，可遇不可求，太过铺张高调是不会有老运气的，我们‘北上’的第一步就坐飞机，既铺张又享受，好运是不会降临的。”
　　张老师说完，端着碗筷进厨房了。
　　看不出，张老师还挺迷信的。
　　“如果你不愿意坐火车的话，可以自己坐飞机去。”
　　“嘿嘿，我才不呢，上千块的机票钱我也肉疼。虽说坐火车苦点累点，好歹不用自掏腰包，看在钱的份上，忍着点吧。”方博心说。
　　方博在自己的房间听见张老师接了个电话。开始，方博没在意，但听着听着，不对劲了。于是，他走到隔壁房间，张老师开了免提，声音很大，是她妈妈打来的，说是以前提过的对象胡晓主动找到以前的介绍人，又来提亲了。
　　已经踌躇满志、准备扬帆起航的张老师拒绝了，可老妈不答应，劝她：“其实媒人说得也在理，你年纪不小了，早点结婚成家是正经事，年纪相当的未婚小伙根本就没有，难得都是上班的，条件相当，两家门当户对，要不只能找二婚了。女的不像男的，老的快，男的八十照样找十八的，女的三十岁只能减价处理了。你到外面闯荡，闯出了名堂又怎样？别说你有几百万，就是有几千万、几个亿，男的也认可年轻小姑娘，不要大龄富婆。再说，名堂那么好闯的，闯不出来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年龄更大了，钱也没了，二婚都找不到了，只能找残疾、特穷的老光棍了。听话，明天去见面，上午十点，春来茶楼，人家这次特别有诚意，别再错过了，错过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结不了婚还不让人家笑话死……”
　　方博听着，心直往下沉，才刚刚扬起的理想风帆难道要就此歇菜，永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