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激战草鞋岭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9-12-30 12:42:10 字数:5284
湖南的中日战场界线大致以新墙河为准,这其实只是一个表象,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中国军队还在新墙河北岸控制了一些重要山头,新墙河北边还有一条新塘河,国军在这里也构筑了军事阵地。
新墙河南源于罗霄余脉的幕阜山,名沙港河;北源于龙窖山,名游港河,二水在筻口附近的三港嘴汇合后,始名新墙河。由此向西流经新墙、荣家湾、鹿角,汇入洞庭湖。这条流淌在丘陵地带的河流,河面最宽处不过100米,河水最深处约7米,冬春之际,水流清浅,深不过1米。新墙河流经平江、临湘、岳阳,全长108公里,是湘北地域的母亲河。沿着这条奔涌的河流,遍植喂养生命的稻禾,滋生灵魂绵绵不绝的梦幻。
从杨林街的尚书越过沙港河,就是筻口的地域了,往北有一座山叫笔架山,翻过笔架山再往北走5千米,又有一座山,叫草鞋岭,越过草鞋岭再往北,就是临湘的白羊田镇了。
日军入侵临湘岳阳后,白羊田镇就成为了日军的屯兵重地。如果临湘的日军要去长沙,就必须经过草鞋岭和笔架山,这时候,中国军队就驻守在草鞋岭和笔架山,在这里修筑工事,准备和日军决一死战。
草鞋岭并不高,东西两边是山峦,山峦之间夹了一峡谷,峡谷自上往下有一条古路,一直延伸到沙港河,临湘人去长沙,就是走这条路。
1938年11月,日军入侵临湘岳阳,它的第9师团就开进了岳阳东乡和临湘白羊田镇。
岳阳县政府搬迁后,县长就由阮湘换成了黎自格。黎自格也意识到了草鞋岭、笔架山的重要性,他在11月月底带着秘书小徐来到了这里,找到保长陈齐美说:“陈保长,我是新上任的县长黎自格,据我猜想,你们这一带将会成为中日两国军队厮杀的前线,你要把青壮年组织起来加以训练,让他们全都加入游击队。”
陈齐美兴奋地说:“是真的吗,上面发枪吗?”
“哪有那么多枪发啊,梭镖还要你们自备呢。”
“那有个屁用啊,日本鬼子可是什么火器都有的,我们用梭镖不对等啊。”
“陈保长你可不要误会啊,拿梭镖的游击队当然不是去和鬼子作战,它的任务主要是负责接待我们自己的部队。我已接到通知了,不久就有很多国军部队要开到这里来,他们来了要住房子要吃饭,还要吃菜,游击队要负责帮他们组织粮食,多种蔬菜。还要负责帮助他们侦察敌情,遇到落单的日军也要负责围捕他们。”
“黎县长,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就放心吧。”
黎自格说:“你们这座山是不是叫草鞋岭,你们这个屋场是不是叫草鞋岭屋场?”
“就是啊,黎县长你来之前肯定是做了功课的是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是临湘人,多次走过这条路。我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个地名,无论是山还是屋场,总有‘草鞋’这个词,应该是有来历的是吧?”
“黎县长你还真猜对了,我小时候就听我爷爷讲,说草鞋岭之名与明朝大将军常遇春有关。那时,朱元璋与陈友谅、张士诚等枭雄争夺天下,打得不可开交。岳阳属于陈友谅的地盘,朱元璋派大将军常遇春来攻打岳阳,常遇春曾率部在此地驻扎,遗落了一只草鞋在山上,传说足有1尺2寸长,这山因此而得名草鞋岭,草鞋岭下面的屋场自然叫草鞋岭屋场啰。”
黎自格哈哈一笑说:“这有点传奇性,不像牵强附会的。这样吧,你们屋场里的游击队归你组织,我还要到其他屋场去布置,今后我还要检查的,你可不能糊弄我啊。”
“黎县长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吧,我们这里的人一听说打日本兵可来劲啦,我们不会落后的。”
黎县长走后两天,驻扎在西塘的日军酒井大队就有人到草鞋岭来晃过两次,每次都来二十几人,一来就捉鸡捕鸭,村民要是谁去阻拦,他就会砸你几枪托,再要阻拦,他就打开枪刺用刺刀捅你,草鞋岭屋场也是个几百人的大屋场,人们对日本兵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所幸的是,日军还不熟悉这一带地形,还没哪一支部队来这草鞋岭驻扎下来。
再过两天,中国军队关麟征集团军第52军张汉初第25师就开过来了,有一个叫吴金步加强营的国军住进了草鞋岭屋场,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草鞋岭修筑工事,守卫草鞋岭。
陈齐美保长住的是一座连五间独立院落,他把自己一家人挪到了一只房子里住下,其余三只房子腾给了吴营长做营部。张汉初师长是四川人,吴营长是张师长带出来的,自然是四川人,说一口川语。
陈保长约拢几个甲长,和吴营长他们商量着把一地坪黄灿灿的军帽安排好了归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吴金步的加强营有500多人,一个200多人的屋场要加住一个500多人的加强营,自然是要挤爆这个屋场。
草鞋岭屋场的人算是开了眼界,长这么大谁见过这么多年轻的脸面,他们穿着黄军装,戴着黄军帽,讲着天南地北的话,还有一张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兴奋的草鞋岭屋场村民把铺盖搬到了楼上,地下的房子全让给了部队住。现在,他们正忙着给部队做饭弄菜。
陈保长也回到了屋里,他在堂屋里遇到了吴营长,就对吴营长说:“你们是不是要来防守草鞋岭,这里是不是要打仗了?”
吴营长说:“格老子就是来打日本龟儿子的,格老子就是来守你们草鞋岭的。”
陈保长看着吴营长心里想,这后生子也就二三十岁,怎么在我面前老是充大呢?
吴营长见陈保长不做声,就说:“怎么,格老子的话你就不信?你是不是担心格老子住下不走了?”
陈保长说:“不是不是,我是在想你怎么光说‘格老子’‘格老子’的,我可是比你大啊。”
吴营长就笑着说:“啊,陈保长你误会了,‘格老子’是我们川人的口头禅,就是‘我’的意思。”
第二天,秩序就正常了。早饭后,吴营长的队伍在大地坪集合,四个连一个营部排成九路纵队,村民围在外面看热闹,值星官整理队伍之后,吴营长开始训话,他说:“兄弟们,格老子来这里做么子,就是打日本鬼子,我们身后这座山叫草鞋岭,我们就是要守住草鞋岭,不让鬼子前进一步。另外,我们住在这草鞋岭屋场,大家一定要记得我军纪律,任何人不得违反,谁违反就军法处置谁,大家把军纪背诵一遍。”
几百个人一起背了起来,声音把草鞋岭山上的飞鸟惊得从鸟巢里起飞了。
吴营长带着几个连长去山上看地形,然后将挖工事的任务分下去,每个连挖六个小时,一天四班倒,不留空时,争取一个星期挖好工事。
张汉初的25师摆在草鞋岭到朱公桥将军山一线,凡是关卡山包,都驻扎重兵,吴营摆在最前线。
国军的备战搞得轰轰烈烈,挖战壕的挖战壕,操练的操练,没谁闲着,地方上的保甲长负责筹措军粮,有一部分是捐献,有一部分是国军拿钱购买,田多的多出,田少的少出,黎自格县长一天到晚就在军队驻扎地穿梭,检查民众的助军工作,他感到奇怪的是走了很多地方,竟无人说军队的军纪不好。
草鞋岭屋场姓鲁的人多,丁连长住在鲁亲晋家里,这个鲁大爷特别喜欢丁连长,丁连长为了搞好军民关系,顺势就拜了鲁大爷做干爹。张雨生排住在鲁大贵家里,这个鲁大贵刚好和张雨生父亲同年,张雨生也就拜了鲁大贵做干爹。副排长杨展青更有意思,他看上了鲁大贵家姑娘,那个鲁姑娘看他也很对眼,一来二去,二人竟好上了。
1939年5月19日,日军第9师团对中国军队25师南北阵地发起全线进攻,第9师团又叫金泽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的想法是在调离湖南战场前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走。
进攻草鞋岭的那股日军是富山联队的酒井大队,他们是从西塘刺蓬湾开过来的。
这天是丁连值山,按照惯例,他们在白羊田和西塘方向派去游动哨,上午9点多钟,西塘方向的游动哨跑回草鞋岭报告丁连长,说西塘那头来了日军。
“来了多少人?”丁连长急迫地问。
“没看清楚,也看不清楚,黑压压一长路,看不到尽头,应该是几千人吧!”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报告吴营长。”
哨兵车转身就跑去草鞋岭屋场营部,吴金步一听报告,就叫号兵赶快吹紧急集合号,全营官兵在三分钟内集合完毕,吴营长说:“金泽师团有一大股日军朝我们草鞋岭打过来,大家赶快上战场,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酒井大队来到草鞋岭山脚下,酒井大队长把地形一看,就叫麻生中队进攻西边山头,山下中队进攻东边山头,石田中队从峡谷向两边开花。
日军把山炮迫击炮一架好就轰了起来,国军官兵只好躲进洞子里藏身,躲过日炮轰炸,炮弹炸了十几分钟,酒井大队长估计山上的国军官兵应差不多报销了,抽出战刀一挥,五六百鬼子就端起来步枪机枪朝草鞋岭各个山包冲了上去。
等日军进入射程后,吴营官兵轻重武器一起开火,只十几分钟,就把酒井大队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酒井大队长想了想就叫队伍退下来。酒井大队的官兵全部来自北陆富山县,而富山县人属于那种勤俭节约的合理主义者,有很强的实际能力。酒井就想,这样打下去不行,即耗费弹药,又死伤累累,太划不来了。
酒井大队长改变了打法,将普遍冲锋改为一路冲锋,每个中队只做一路,前面的人架着机枪扫射,架着迫击炮轰炸,步兵在后面跟进。
吴营长看到日军改变了战法,就打电话给各个连长,叫他们带着官兵冲向敌阵,截断他们的蛇形队伍,打掉他们的蛇头。布置完后,吴营长就端着枪冲向敌阵,国军官兵跃出工事,隔得远的用枪打,隔得近的就和日军拼起了刺刀。
中日两国军队在草鞋岭杀得日月无光,草木变色,刺刀拼弯了就用枪托砸,枪托砸坏了就用牙齿咬,就用拳头揍,吴营总算是把酒井大队打得退了回去,空旷的战场上,遍布着两国军队两百多具尸体,谁也顾不上收尸。
退下去的日军齐整整站在山脚下,酒井大队长抓耳挠腮,不知要如何才好,山上工事里的国军却唱起了《抗日童谣》:
七月七,正半夜,日本进攻卢沟桥,他向宛平开火炮,谁知遇着二十九军众英豪,个个摩拳擦掌挥大刀。敌兵的头脚都砍掉,桥下河水血滔滔,东亚睡狮已醒了,大家来把国土保,不论男女和老少,协力同心除强暴。
天上飞机叫,地上拉警报,报告王县长,准备高射炮。高身炮不依平,大炮打的隆隆响,不怕苦不怕难,英勇杀敌冲向前。四亿同胞齐抗战,不难收复旧河山。东辽昭和倒了运,我们胜利在眼前。
一二连三响、响三声,卢沟桥,动刀兵,陆海空军打南京,只见长江到岳临。烧房屋,杀百姓,人家父母亲不亲,我国政府有计划,长期抗战抵制它。造飞机练兵马,杀绝汉奸汪精卫,同胞们齐努力,然后就是我们胜利了。
酒井大队长发起了第三次冲锋,这一次,他们只打炮,山炮迫击炮齐轰,炸了二十几分钟,酒井大队长就带着他的残兵退回到西塘刺蓬湾。
日军退回去了,吴营长叫各连开始清点人数,各连伤亡不均衡,合起来战死67人,伤21人,全营只有440多人了。
这晚上,全营就睡在工事里,陈保长他们组织村民将茶饭送到了山上。打一天仗,官兵们就一早一晚吃了两餐饭。
晚上,黄保德旅长带着卫士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草鞋岭战场,他询问了一下白天的战事,然后就在吴营长的陪同下视察了草鞋岭全部工事,一边走一边肯定吴营的工事挖得好,他说:“你们的工事挖得好,壕堑里的土层分两层,高层站立射击敌人,底层下挖防炮洞,还可以做人行通道用。打仗就要这样,日军的强处是炮火多且猛,我们人是骨肉做的,能经得起炮轰吗?你们这样做就好,他轰炮,你就钻洞,然后他靠近了,你就钻出洞打他狗日的。”
吴营长说:“这就是个笨办法啊。”
“打仗没有投机取巧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就保命!”
黄保德这天晚上就留在草鞋岭工事里过夜,吴营长要送他走,他说他不走,要留下来明天同大家一起打日本兵。吴营长说:“你留在这里算什么啊,我难得负责任。”
黄保德说:“吴金步呀吴金步,谁叫你对我负责任啦,是我吗,是张师长还是张军长?你知道我的外号叫虎将吗?虎将者,福将也!”
黄保德长得五大三粗,力能扛鼎,拼起刺刀来,三五个日军士兵不得近身。他不光力大无穷,而且还有一身好武功,在他的影响下,整个黄保德旅的官兵人人都会一点武功。
黄保德坚持要留下,吴营长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天,酒井大队长又带着他的兵马来到了草鞋岭山脚下。今天的架势有点不同,天上还有飞机扔炸弹。飞机先是盘旋了几个圈,认清山头国军工事后就开始屙铁蛋,一枚又一枚,一枚又一枚,炸得浓烟升腾包裹了天上的轰炸机才罢手。
日机飞走了!
酒井大队的山炮迫击炮响了起来,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轰炸,山上到处是炸弹劈断的树干树枝,到处是燃烧的黑烟。酒井大队长心里想,工事里应该没一个活着的人了,于是,战刀一挥,发起了冲锋。
国军官兵跃出防炮洞,扑向射击阵地,机枪步枪一起射杀,冲锋路上的的日军士兵就像倒门板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尽管前面的日军不停地倒在地上,后面的日军还是潮水一样往上冲,黄保德抽出大刀就跃出了工事,吴营的官兵一看旅长率先冲向敌阵,个个精神抖擞,打开枪刺,向日本兵冲去。
有五六个日本兵包围了黄保德,他们知道这个人长得五大三粗不好对付,挺着枪刺试着,人在地上跳着,吴营长一看阵势不好,举着战刀杀入垓心,和黄保德旅长背靠着背。这样一来,黄旅长就由对付6个日本兵变为了对付3个日本兵,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跳将起来,飞身一刀杀了一个鬼子头颅,然后刀锋一转弯又割了另一个鬼子的脖颈,这当儿,吴营长也刺死了面前一个鬼子。6个鬼子只剩下3个了,黄旅长杀得性起,跳着叫着又杀了两个,吴营长也杀了一个,包围他们的6个鬼子就全报销了。
酒井大队长看得清楚,两军近身搏杀,日军是仰面朝上的,国军是低头向下,优劣立现,搏杀一阵后,见日军占不到便宜,便下令撤退,遗下两百多具死尸在山上。
草鞋岭这样的厮杀一起进行了4天,酒井大队每战死一批就补充一批,检点全过程,一共伤亡四百余人。吴营也战死了三百多人,阵地始终在国军25师手里。第9师团想在撤出湖南前打个胜仗的想法飞到了天外,只留下一串串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