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杨森在平江

　　就在日军入侵岳阳城后没几天，第九战区第27集团军司令杨森率部进驻平江。平江就在岳阳县的东边，再往东，那就是江西省了。杨森部进驻平江是第九战区的一个态度，他这是告诉日本人，我们第九战区对于你们的入侵绝不会坐视不管的，等着瞧吧！
　　第27集团军就是地地道道的川军，现在，他还只有一个军，那就是著名的第20军，后来在云溪太平桥痛歼日寇岩崎民男部300多人的部队就是第20军第133师派出去一个营。第27集团军不光是川军，它还是地地道道的杨家军，他的高级主官都是杨家将，著名战将杨汉域、杨干才都是杨森侄子，杨汉域担任第20军军长，杨干才担任134师师长。
　　杨森是一个有点情趣的将军，他有十几个太太，都长得漂漂亮亮，打扮入时。杨森来平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传抗日，他在家里训练太太们背诵田汉的《闻卢沟桥开火》，然后叫太太们上街去朗诵，太太们便打趣说丈夫应该先行，杨森说这没什么，便带着太太们上街了，这样一来就热闹了，杨森要上街，警卫排自然要去维持秩序，平江的老百姓看见了长官太太背书，自然是要看热闹的，常常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有一天杨森请客，开饭的时候，二十多位高级军官携夫人前来赴宴。她们个个烫头发、穿旗袍，年轻漂亮，打扮入时。平江地方风气闭塞，从没见过这么洋气的场面，一时间乡民蜂拥而至，围在举办宴会的大坝边上，指指点点，都说，杨司令这么多太太啊，这么年轻漂亮。
　　杨森这时候站了起来，他说：“现在是民族危亡的时刻，我们的太太们却还过着天仙般的生活，这很好！我们男人只管流血牺牲，你们女人只管漂亮好看。只不过，我还是请你们帮我们男人做一件事，那就是帮助我们宣传抗日，我们来到了平江，平江是一个很有文化也很传统的地方，但是，他们没见过日本人，也不知道日本人的凶残，你们就是要向他们宣讲。我已经把我的太太们训练出来了，他们都会背诵田汉的《闻卢沟桥开火》，你们各位军官太太也要会背，然后走进民间，宣讲抗日，你们说好不好？”
　　杨森这么一说，那些太太们的情愫就被煽了起来，齐声说好，然后，杨森就把自己的那些太太们喊了出来，叫他们列队站好，又和他们一起背诵《闻卢沟桥开火》：
　　同胞们，听见了没有?
　　炮声响彻了卢沟桥。
　　那儿是我们的国防的前线，
　　那儿敌人也在磨着他的屠刀!
　　敌人显然要武装占领我们的华北，
　　随着失去了的吉、黑、辽。
　　敌人显然要乘着我们陶醉在暂时的和平，
　　宰了我们这些挣扎中的羊羔。
　　但是，卢沟桥终于爆发民族战争了，
　　英勇的二十九军放了最初的一炮。
　　这证明我们不是绵羊，
　　这证明我们是不甘屈服的虎豹。
　　我们将抗战到最后一滴血，
　　我们将把头颅作我们的代价，
　　我们将把胜利作我们的报告。
　　同胞们!卢沟桥开火了!
　　这已经绝对不是我们犹豫的时候。
　　我们到处展开必死的战争，
　　继着二十九军的血迹之后!
　　继着二十九军的血迹之后！
　　背诵完后，大坝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吃饭的时候，就有平江城小孩钻到桌子下面，由下而上偷看那些太太们的大腿。卫士们将小孩抓出来，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小孩们说：是我嗯妈叫我去看的，她说要看看杨总司令的太太们是不是都不穿裤子……
　　卫士们笑了起来，只得放了这些小孩。
　　日军入侵湖南，他们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不知道这湖南和黑吉辽有什么不同，不知道这湖南和南京有什么不同，就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军跃跃欲试，要深入湖南去看看。
　　11月22日这天，一股日军直抵新墙河北岸，其先头部队曾一度越过黄沙街、洪桥、大荆街、达到湘阴的长乐街。一路上，他们看见了一只只馒头一样的山包，上面长着葱郁的杉松槠樟。他们看见了一畈畈的塅田，农民正在田里收割稻谷。他们还看见了一条条自东往西流去的溪港，小河里流水潺潺。这支不知死活的日军就像逛街一样，在新墙河与汨罗江之间徜徉了几天，然后在29日，又撤回新墙河北岸驻守。
　　没过几天，杨森也从南岳回到了平江，他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太太们缠着他要他讲新鲜事。
　　大太太说：“子惠，你说说，衡山是座山吗，它有我们老家龙台镇寺前面那座山高吗？”
　　“你真是个蠢宝啊，当然是衡山高哪，衡山是五岳之一呢，五岳中有四岳在长江以北，只有衡山在长江以南，它能不高吗？”
　　大太太并不真的是蠢宝，她是要找话与丈夫说，不然，丈夫就会被那几个小妖精抢去了，杨森给他的几个太太定的规矩是不准掐架。大太太又说：“你是不是喜欢衡山啊，去了这么久，也不记得要回来。”
　　杨森说：“来来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太太把耳朵凑上去，杨森说，“我家祖籍就是南衡阳草堂寺的。”
　　那几个小太太见杨森与大太太打耳语，就嫉妒起来，一定要杨森说给他们听，杨森说：“你们去问大太太吧，她知道的。”
　　几个小太太就把嘴噘了起来，因为她们知道，大太太无论如何是不会告诉她们的。
　　杨森说：“说件有趣味的事情给你们听听，你们听了不许外传，谁传了杀谁的头。”
　　小太太们都把舌头伸出来，最受宠爱的四姨太说：“我们不要听，脑壳要紧，杀了我们头岂不是没我们啦，谁伺候你呀，你是不是又想着换新人啦？”
　　杨森说：“你们不外传不就保住头了么！”
　　“那好，那你就说吧。”
　　“是这么的，有一天南岳会议，在白天的检讨会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军委会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在发言中指责川军王缵绪的第29集团军、王陵基的第30集团军作战不力，影响了武汉会战。川军将领心里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刘湘死了，川军再没有顶得天起的领袖人物，委座便将我们川军分得七零八落。听陈调元一番申斥，心里的火气便往外蹿。”
　　“这天夜里，委座去厕所解溲，发现厕所墙壁上有几处地方写着‘川军回川保卫四川’的标语，他心里顿时一惊，预感大事不好，这不是分裂国家军队的行为么？回到室内，委座找来陈诚，将他狠狠地训斥一顿。陈诚是现在的军政部长，也是第九战区的司令长官，武汉会战时，他是主要的指挥官之一。”
　　“随后在第二天的大会上，委座又让陈诚主动为武汉会战时南战场出现的一些失误承担责任，而把功劳归于全体参战部队。委座也即兴讲话，表扬了王陵基所率的第30集团军在万家岭等战斗中的骁勇善战。晚上，陈诚又专门宴请了川军将领。经过一番抚勉，川军将领的情绪得到稳定，一场即将爆发的内乱终于在萌芽状态得以平息，你们说说，这个委座厉不厉害？”
　　四姨太笑着说：“子惠呀，是不是你在中间捣鬼哟。”
　　杨森说：“你这个花蝴蝶可别乱说啊，我是喜欢你们这些漂亮的女人，这是小节，我的大节却是国家民族至上，现在，寇祸日深，倭贼残暴，我怎会去做亲痛仇快的事情。”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啊，为什么不能外传？”
　　“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这虽不是什么秘密，却是关于各派军旅微妙关系的话题，传出去会影响团结的。”
　　“那你为什么还说给我们听，我们就是几个小女人啦。”
　　“你们是我杨森的心头肉呀，你们就是我的化身呀！”
　　太太们笑着一哄而散。
　　杨森在南岳开会的时候，剧作家田汉来到了平江访问杨森部队，他还没见到杨森，直到杨森回到平江后的第二日，二人才见面，杨森握着田汉的手说：“寿昌老弟，让你久等了，你不会怪我吧？”
　　田汉笑着说：“怎么会怪呢，杨司令军务繁忙，再说，我也没闲着，天天在你的部队跑。”
　　“呃，有什么观感，说来听听。”
　　“你们川军有味啊，川话又特别韵味，开口就是‘格老子’‘龟儿子’‘你个瓜娃子’‘咋子嘛’，我问他们来平江做什么，都说是‘格老子就是来打那东洋龟儿子的’，我发现他们很像我们湖南人，有一股蛮劲！”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最要紧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以为是宣传抗日，在军队要宣传，在平江这块地方也要宣传，要使全体平江军民懂得一个道理，我们已经到了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只有大家一条心，才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这群日本疯狗赶出中国！”
　　“寿昌老弟，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部一来到平江，首先就是教唱《义勇军进行曲》，就是背诵《闻卢沟桥开火》！那可都是你的作品啊！”
　　田汉听了就很高兴，他说：“是吗，看起来，它们已经深入人心了。”
　　“你不信吗，你同我去看看我的太太们吧，他们都会唱《义勇军进行曲》，都会背诵《闻卢沟桥开火》”
　　田汉同杨森来到杨森公馆，只见杨森将他的太太们集合起来，先唱《义勇军进行曲》，再背诵《闻卢沟桥开火》。太太们先是嘻嘻哈哈，把队一站就严肃了，女声还是那么好听。
　　到了1939年1月17日，薛岳正式做了湖南省主席，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原是陈诚，因为陈诚在军委会供职，司令长官一职遂由薛岳代理，实际上，薛岳就是名副其实的湖南省军政长官了，在湖南省这块土地上，他说一不二。
　　一天，薛岳给杨森打电话说：“子惠兄，你那里情况如何，军队士气，老百姓的民气如何？”
　　杨森说：“薛长官放心，无论士气还是民气都很好，斗志昂扬，只要薛长官一声令下，我们杨家兵就去将日本兵的脑壳捶破。”
　　“说什么杨家兵牛家兵，都是国军。田汉是不是去过你那儿？你要注意点啊，他很激进的。”
　　“啊，是的，田汉是来过，是我邀请他来的，主要是和他商量怎么宣传抗日的事，目前，他已经走了。薛长官放心吧，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坚决的国家至上主义者！”
　　薛岳放下了话筒，他当然是相信杨森的。
　　转眼就到了三八节，太太们嚷着要杨森带她们上街买点东西，杨森笑着说：“你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我带，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也玩得好好的吗？”
　　四姨太说：“就是要你带嘛，你带着我们上街才热闹嘛，才有市民围着我们看嘛，没你带多无味呀！平江人会说，你们看，哪里来了一群漂亮的母狗呀，要是你带我们去了，他们就会说，你们看，一只好帅气的公狗带了一群好看的母狗啊。”
　　四姨太这样一说，就把其他几个太太逗笑了。
　　杨森也笑了，他说：“花蝴蝶呀，就你的嘴甜，你说来说去，意思还是一样的呀，你们还是母狗呀。”
　　“就是不一样呢，你去了，人们还要说帅气的公狗，你不去，人们就只说我们是漂亮的母狗，姐妹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四姨太一鼓动，大家就都说是。
　　杨森只好带着太太们上街了，三八节原本就是她们的节日，陪陪她们也是应该的。
　　一行人经过一座木桥，走过桥去，就看见一个男子手执一鞭在抽打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打得那个女孩在地上打滚，杨森站在那里不动，太太们也站下了，卫士们就上前去夺下了那男人手里的鞭子。
　　杨森对那男子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打那个女孩？”
　　那男子说：“我叫牛婆，这是我家妹子，她已经嫁人了，就是要赖在娘家不肯去婆家，我丢不起这人，打她去是为她好。”
　　“你家妹子多大了？”
　　“今年十三岁了。”
　　“十三岁就嫁人了，那不是童养媳吗？”
　　“就是童养媳，我们这里的妹子都做童养媳，有的女子四五岁就去夫家了。”
　　杨森厉声道：“这不好，这是陋习！都什么年代了，美国都有女飞行员女明星了，你们还在搞童养媳一套，像话吗？”
　　杨森把那个女孩叫到自己身边说：“你别怕你哥哥，他今后要是还打你还逼着你去做童养媳，你就来我这里告状，我是大名鼎鼎的杨森杨总司令长官，你哥哥要是还打你，我就把他抓来当兵打仗，让他去打日本兵。”
　　杨森这样一说，就把一桥的人说笑了。
　　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回去的路上，大太太就说：“子惠你今天做了件好事。”
　　杨森说：“太太你怎么说话呢，我是天天做好事啊。”
　　四姨太凑上来说：“子惠哥哥，依我看，你要出一张告示，宣布不准纳童养媳了，谁家要是再纳童养媳，就把谁捉去当兵打仗，已经纳了童养媳的，只要未成年，一律退还，违令者也把男人捉来当兵。”
　　杨森说：“好，就听你的。”
　　四姨太又说：“还有，谁要是拥有三妻四妾，也把那男人捉来当兵，就像我们家子惠哥哥一样，让他当官，当大官！”
　　四姨太调皮的话语又逗笑了一群太太们，杨森捉住四姨太就亲了个嘴。
　　杨森除开宣传抗日以外，平时做的最多最勤的就是加紧练兵，没有战事，士兵天天都要练兵，练腿力，练刺杀，练格斗。他自己酷爱体育活动，便把这个爱好在部队推行开来，叫士兵热爱踢球，这样一来，他的杨家兵便很活跃，篮球、足球、排球比赛活动经常开展。
　　杨汉域很不以为然，杨森是他的上级，还是他的亲叔叔，直说吧，以下犯上，不说吧，心中又不快，最后还是去说了，他不想对不住自己。
　　一天，杨汉域来到集团军司令部，对杨森说：“报告杨总司令，我有个意见要提。”
　　杨森看了他一眼说：“提吧，你又不是没提过。”
　　“杨总司令叫士兵热爱体育运动，在部队经常开展体育活动比赛，属下以为不妥，必须纠正。”
　　“呃，为什么，说来听听。”
　　“这给人一种歌舞升平的感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平江就是桃花源。要知道，成千上万的日军就住在我们隔壁，新开塘离我们这里多远，大云山离我们这里多远？士兵的感觉早就麻木了，将来他们如何打鬼子？”
　　杨汉域说完之后，室内好久没人说话，杨森没回答他，杨汉域又追上去说：“杨总司令，您怎么不说话呀？”
　　杨森说：“继超，没你说的那回事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三件事，第一是宣传抗日，组织民众；第二件事就是练兵，把我们的士兵练成铁兵，开展体育活动也是一种练兵方法；第三件事就是修筑工事，你说说，我丢下了哪件事，让人感觉到歌舞升平玩物丧志了？”
　　这下轮到杨汉域无话可说了。
　　杨森继续说：“继超，你是块很好的军人材料，你不要和一般军人一样短见识，我告诉你，体育运动还一个好处就是训练出团体的团结精神，比如打篮球，你要是只想着自己进球，只想着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你这方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战场的道理一个样，我们面对的是凶残无比的日本军人，上了战场，如果不讲团结精神，我们也是要失败的。”
　　杨汉域不做声了，向杨森敬一个礼，回军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