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

　　还在日军入侵湖南之前，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就酝酿着要在南岳召开一次军事会议，许多问题需要理清楚，需要分析。当日军占领武汉、广州以后，中日战争就走上了一个拐点，它标志着第一阶段战争已经结束，第一阶段战争的特点就是日军猛烈进攻，那么，即将来临的第二阶段战争具有什么特点呢，中国需要怎样的应对呢，这是中国最高政要需要弄清楚的大问题。
　　蒋介石早早地携夫人宋美龄来到南岳，下榻于磨镜台何键公馆。磨镜台位于南岳七十二峰之一的掷钵峰下，为佛教南禅七祖怀让大师以“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的禅理悟化马祖道一而得名，史有“祖源”之称。这里峰峦耸立，古木参天，深厚的人文历史与优美的自然环境交相辉映，堪称避暑胜地。
　　一天，蒋介石夫妇和何键一起散步，蒋介石说：“芸樵兄，这磨镜台有什么说法吗，你怎么看中了这里修别墅？”
　　何键说：“委座，这里好啊，您看，群峰叠嶂，松柏常青，古木参天，置身其间，仿佛桃源世外。”
　　“你是不是想来这里躲清静？”
　　“哪里啊，委座，这房子修好后，我还没来住过一夜，我是怕您这样的贵人来我们湖南没一个好的去处。”
　　“你还没回答我前一个问题啊？”
　　“您是说这里为什么叫磨镜台吗，这是有来历的，唐玄宗开元年间，禅宗北宗僧人道一从四川来到南岳衡山，结庐为庵，坐禅于此。怀让为了宣扬南宗的‘向心修法’，坐在道一打坐的对面磨砖。道一看了觉得可笑，说，‘磨砖岂能成镜？’，怀让回答说，‘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怀让的这番话道出了南宗的精髓，道一听后顿悟。后来道一离开南岳到江西立身说法，弘扬禅宗南宗学说，扉下僧徒云集，获得江西马祖的尊号。”
　　宋美龄这时候插话说：“磨砖是不能成镜，坐禅是不能成佛，这表明了一个人决心啊，这和我们坚决抗日有类似的道理。”
　　蒋介石听夫人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就笑了，他是难得一笑的，何键和宋美龄也跟着笑了。
　　11月5日，蒋介石在磨镜台何键别墅召开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预备会。出席会议的有军委会各部、厅首脑何应钦、徐永昌、白崇禧、陈诚、俞飞鹏、钱大钧、张群、贺耀祖以及陈布雷、戴笠和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等。
　　预备会开了几天，议定了南岳军事会议的各项程序，也敲定了日期，随后，日军就入侵湖南，更预示了南岳军事会议的重要性。
　　日军似乎知道蒋介石就在南岳一样，他们在陆军入侵湖南的同时，派出飞机来轰炸南岳。11月9日上午10时，日军派出27架轰炸机对衡山县城进行狂轰滥炸。稍后，又有9架日机窜入南岳上空投弹扫射。
　　何键早就留了一手，还在刚入秋的时候，就开始修防空洞，这时刚建好，当空袭警报响起时，蒋介石和军政首脑们就钻进了防空洞。
　　磨镜台地处群峰耸立的峡谷地带，半山亭又部署有高射炮向敌机开火，日机无法俯冲低空，只得在云中盘旋，胡乱投弹扫射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大公报》载：南岳市区不大，“经此轰炸已成一片焦士，平民死伤极众。罹难者断肢残体，血肉模糊，惨苦之状目不忍睹。又南岳庙中七弹，殿宇损伤多处，死伤小孩及农妇20余人。”
　　日机的轰炸并不能动摇中国政府的抗日决心，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如期召开，会场设在圣经学校，11月24日，参加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的军政官员陆续报到，与会者达289人。会议期间，整个南岳壁垒森严，警备工作由宪兵18团团长姚应龙任总指挥，对衡山至衡阳的公路全线实行交通管制，沿线各据点日夜驻兵把守，外来人员如香客、游客、难民一律禁止进入衡山境内。南岳古镇四街，山上各景点，特别是圣经学校外围和校园内更是警戒重点，固定岗哨及流动巡逻昼夜值班。
　　会议一共开了三天，议定了许多大事：面对政局动荡，人心不稳，民众对政府信任发生危机的状况，会议决定必须向全体国民表明政府的抗战决心，强调全面整训军队的必要性，明确第二期抗战的战略指导方针。会议着重对蒋介石在大会上的“训词”进行了反复研商，确立了从抗战爆发到武汉撤军、岳阳沦陷为第一期抗战结束，此后进入第二期抗战即转守为攻、转败为胜时期。同时，决定调整抗日战场各战区的布局，将抗战初期的五大战区划为十个战区。并撤销西安、广西和重庆等行营，另设天水、桂林两行营，以统一指挥南北战场。各部队撤销兵团和军团建制，基本战略单位由师级变更为军级，废旅级改行一师三团制。
　　蒋介石向来是穿戴整齐的一个人，11月25日这天，只见他身着戎装出现在会场讲台上，按照惯例先读孙总理遗嘱，再向自抗战以来在各个战场英勇作战为国捐躯的英烈们默哀，然后，开始讲话。
　　他说，自卢沟桥抗战到岳阳沦陷，是为抗战第一时期，我们这次会议的任务就是检讨第一期抗战得失，以求得一个可操胜算的具体方案在第二期抗战彻底实施。
　　他说，第一时期抗战，从军事上说虽然失去了许多土地，死伤了许多同胞，就一时的进退看表面上我们是失败了。但从整个长期的战局上说，在精神上我们不但没有失败，而且是完全成功的。我们已经依照预定的战略陷敌于困敝失败莫能自拔的境地。我们不与敌人争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将我们的部队主力作机动的使用，节节抵抗，逐步消耗敌人，引诱他们到长江流域来。现在，我们这种战略的布置已经完成。与敌人打了十七个月，不但我们全国的部队仍能继续抵抗，使敌人愈陷愈深，不能自拔，而且我们抗战的精神愈益坚强奋励，抗战必胜的自信心，也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这就是我们强固军队士气和国民心理一种最大的成功，确信这次抗战最后一定可以获得光荣的胜利!
　　他说，第二期抗战就是我们转守为攻，转败为胜的时期。一方面因为敌人兵力的使用，到现在为止，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今后他再不能有更多的兵力使用到中国来，而且他已经派到中国境内的这许多部队，随战区的扩大而力量分散，且已疲敝不堪，没有什么大的战斗力量。而在另一方面，我们过去虽然遭受了挫失……但由于作战经验的增加，战略布置的完成，以及军实的增强和敌我实力消长士气盛衰的对比，我们胜利的把握和信心，一天一天提高起来，这就是我们过去十七个月的战斗已陷敌人于泥淖而稳定了我们最后必胜的基础。
　　他说，如何转败为胜使我们国家转危为安?今天会议是在南岳，就是衡州所属。衡州这个地方，就是70年前曾文正率领湘军与太平军作战，在湘阴附近第一次交战大败之后练兵的地方。我们回忆当年曾胡中兴的史迹，观察目前抗战的形势，确信历史的教训，足以证明我们现在已经到了转败为胜的时候了。虽然我们现在的战争与曾胡当年的战争性质不相同，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能比较，但是战争胜利的因果和基础，亦就是胜利和成功的原则，是古今一例不会变的。因此，我们虽不能拿我们这次战争和70年前曾胡与洪杨的战争相比，但是曾胡当年中兴的历史及其所以致胜成功的原因和教训，我们应拿来研究，而且要尽量效法。我们要像曾文正公一样，具有坚苦忍耐百折不回的毅力，这是我们高级将领最重要的一种修养，亦就是我们今后抗战要转败为胜的基本精神。全国军民要团结一致，和衷共济，这是我们消灭倭寇最后必胜的基础。我们高级将领要提倡精神与道德修养，造成忠诚朴拙的风气，来改造军队改造社会。
　　蒋介石最后说，我希望大家尽量贡献所得的经验与教训，殚精竭虑，研究改进，以达到此次会议的任务，完成抗战建国的使命。
　　这天下午，战区司令长官依次发言，顾祝同、陈诚、薛岳、罗卓英先后讲话，只见陈诚说，若检讨武汉会战的得失，我认为鉴于武汉地区四周地形平坦和敌我双方力量对比悬殊之状况，不能在武汉地区进行决战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我们这次部队撤退做得很好，积累起很多很好的经验，薛岳、罗卓英两集团军撤退的秩序良好，特别是薛岳所率的第9集团军在撤经万家村时，利用有利的山谷地形，将跟踪而来的敌军一个师团给予了歼灭性打击。万家岭大捷是薛岳指挥有勇知方的一个范例。
　　张治中的发言，声音低沉，心事沉重，他说，我今天的发言，应先向最高统帅请罪，同时也要向湖南同胞特别是要向长沙市遭受浩劫的数十万父老兄弟姐妹表示沉痛的内疚。‘文夕’大火这一场浩劫，完全应由我个人负担全部的罪责。这都是我事前的疏忽与当时的粗浮荒谬所造成。今天我不能以任何客观的原因，来推卸主观的责任。假如我事先能派出专人和电台与九战区长官部进行密切联系，或者对委座作出焦土抗战的指示加以认真的理解和细致的研究，那就绝对不会发生‘文夕’大火，将几千年的古城长沙荒唐付之一炬。现在检查这惨痛的浩劫，使我无地自容，在历史上留下了千古罪名……
　　第二天的会议，蒋介石先后发表了两次训话。在上午的训话中，他首先对两天来各部队将领的战况汇报进行了讲评，特别强调“要言不繁、恰如其分”，“简单明了、切中肯要”是每个军人特别是高级将领学问事功的基础。为此，他表扬了第59师师长张德能，102第师师长柏辉章，141师师长唐永良和第130师师长米鸿勋，以及第76师参谋长王岳、新编第7师参谋长蒋蔚成等人的发言“最得体、最扼要”。
　　蒋介石再次提出“这次会议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要将过去各部队机关所发现的毛病和缺点，以及我们不能战胜敌人而遭受挫失的原因，统统检讨出来，彻底加以改进，来确立以后抗战胜利的基础”。蒋介石以沉重的心情首先进行了自检，他指出：“敌寇来侵略我们国家，我们不能卫国守土，以致我们的同胞——男女老幼被其奸淫屠杀，受了人世不堪的凌辱，这是因为我们军人不能尽到职责，是我们军人的耻辱，尤其是我们高级将领特别是我最高统帅部时刻要引为我们自己莫大的耻辱。”然后，他着重总结了第一时期抗战挫折与失利存在的12个方面的问题：1、阵亡官兵多遗弃阵地，暴尸战场;2、伤病员不仅病不得医药，而且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流离呻吟，状如乞丐;3、对于逃兵无法防止，究其根源在于官长没有能力，不负责任;4、军行所致，民众逃避;5、谎报军情，不负责任;6、指挥官缺乏指挥能力;7、对于上级命令未能一致贯彻执行，各部队多未能尽到职责，达成任务;8、部队不能机动使用，往往被动挨打;9、部队与友军不能协调行动，躲避命令，规避责任，自私自利，保存实力;10、保密性差;11、侦察工作不完备，对敌人知之甚少，难以制定有效作战方案;12、监视封锁不严密，汉奸和敌探深入我军阵地刺探军情。他提出今后要特别注意学习，提倡研究，整理各指挥部，整理军纪，改进通讯联络，发扬官爱兵、兵爱国的热情，建立彻底统一的国军。
　　27日晚上8时，蒋介石主持最后一次大会作总结，并宣布闭会。他说，这次会议最大的目的，就是整理军队，建立军队。因抗战持续一年半，战场上节节失利，各部队损伤惨重，蒋介石认为这一切都源于军队的不得力。而要有根本的改观，还得从现在开始，全面整训军队。他说，今后抗战建国必须以建军为中心，分三期整训全国部队，限期完成，以奠定第二时期抗战胜利之基础。具体作法是：将全国所有部队，三分之一派往敌后游击，三分之一据守正面战场，三分之一调往后方整训。
　　蒋介石接着就抗战以来战争的失误再次进行了自责：“抗战以来我军最大的损失：(一)就是敌人从金山卫登陆;(二)南京的失败;(三)马当失陷;(四)敌人在大鹏湾登陆。”他说，“这都是我们统帅部认为最大的遗憾，实为我做统帅的最大耻辱!”他提出，“今后要战胜敌人，必须实行四句口号：‘1、废人利用;2、废物利用;3、废时利用;4、废地利用’。以尽量发挥我们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充分利用我们所有的时间和空间，来完成抗战的使命。”
　　蒋介石提出了第二期作战的指导方针：“国军应以一部增强被敌占领地区的力量，积极展开广大游击战，以牵制消耗敌人。主力应配置于浙赣、湘赣、湘西、粤汉、平汉、陇海、豫西、鄂西各要线，极力保持现在态势。不得已时，亦应在现地附近，尽量牵制敌人，获取时间之余裕，俟新战力培养完成，再行策动大规模攻势。但第四战区应先集中有力部队，转移攻势。”
　　关于具体作战原则，蒋介石说：“正面第一线战场连续发动有限度的攻势和反击，以牵制消耗敌人。策应敌后方之游击部队，加强敌后方之控制与袭扰，化敌后方为前方，迫敌局于前线，阻止其全面统治与物资掠夺，粉碎其‘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之企图。”
　　会议还调整了抗日战场各战区：任命卫立煌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辖河南及安徽之北部，率孙连仲第2集团军和孙桐萱第3集团军。计步骑兵6个军，共16个师及1个独立旅;任命阎锡山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辖山西全境及陕西之一部，率孙蔚如第4集团军、曾万钟第5集团军、杨爱源第6集团军、赵承绶第7集团军、孙楚第8集团军、王靖国第13集团军、朱德第18集团军。计步骑兵共16个军，共37个师及17个旅;任顾祝同为第三战区司令长官，辖闽浙两省及苏南、皖南地区，率刘建绪第10集团军、唐式遵第23集团军、陈仪第25集团军、上官云相第32集团军。计步骑兵共8个军，22个师及2个旅;任命张发奎为第四战区司令长官，辖广东、广西全境，率余汉谋第12集团军、夏威第16集团军。计步骑兵共6个军，18个师及2个旅;任命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辖皖西、鄂北、豫南地区、率李品仙第11集团军、孙震第22集团军、王缵绪第29集团军、张自忠第33集团军。计步骑兵共16个军，35个师及1个旅;任命朱绍良为第八战区司令长官，辖甘、宁、青、绥4省，率马鸿逵第17集团军、鲁大昌东路军。计步骑兵共7个军，10个师和13个旅;任命陈诚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由薛岳代)，辖湖南全境及鄂南、赣西北地区，率卢汉第1集团军、吴奇伟第9集团军、罗卓英第19集团军、商震第20集团军、杨森第27集团军，王陵基第30集团军，汤恩伯第31集团军。计步骑兵共23个军，52个师;任命蒋鼎文为第十战区司令长官，辖川北和陕南地区，率所属的第34集团军。计步骑兵共3个军，10个师和2个旅;另在敌后成立苏鲁战区，辖山东全境并苏北地区，任命于学忠为司令长官，率步骑兵3个军，7个步兵师。还成立敌后冀察战区，共辖河北、察哈尔两省，任命鹿仲麟为司令长官，率步骑兵2个军共6个师。
　　除十个战区外，还有重庆卫戍部队、后方绥靖部队、军委会直辖部队，共计12个军、32个师和1个旅。全国现役部队经过这次会议编成29个集团军，计步骑兵102个军，共242个整师又40个整旅，约300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