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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郑方有心、初识袁行(2)

作品名称:阳光路上      作者:陈越隆      发布时间:2019-12-29 09:28:13      字数:8601

  2、郑方有心、温情回乡
  
  五月初,子鸿所投的合肥蜀山区金太阳项目的两个标段开标结果出来了,一标段中联光伏第四名,二标段中联光伏废标。
  子鸿犯了一个自我不可饶恕的罪过,遗漏了投标报价函,导致投标文件被废。曲总并无责备之意,因为二标段的报价着实太高,也不可能中标。曲总的大度让子鸿更感羞愧,他告诉自己,在以后的工作中决不允许自己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于是他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常识粗枝大叶中把握住方向,原则的事情务必事必躬亲。
  当然,此项目的失利,也让子鸿十分愤慨。项目的合作方合肥聚鑫科技有限公司实际上并未出于真诚协助中联光伏,而是在幕后“一女嫁四夫”,采取的是谁的价格好力挺谁中标的围标战术。
  不得不承认,合肥聚鑫的郑方总作为此项目申报时的咨询方,在业主那里说话是有一定份量的。无论谁中标,他都可以获得此项目的机电安装分包工程。
  “郑总,您既然和苏城苏瑞打得火热,何必让我自作多情呢?”子鸿的不悦写满了一脸。
  也许作为一家合肥市知名光伏企业的老板,他没有必要和子鸿这样的商务人员过多地解释什么。
  “只是布局,这种项目必须这么投,我公司资质不足,同时作为前期的申报合作方,也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出此下策。针对你我的合作,我俩都是安徽老乡,我不至于玩你,一旦你们能有个好价格,我肯定会按照合作的原则履行好我的义务。”也许真的是出于老乡的缘故,郑总还是娓娓道来。从他眼神中的淡然,可以看出这位在商场混战二十几年的老板,在光伏行业起家较早,却未壮大,一直在夹缝中另辟蹊径的冷漠。
  子鸿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对方本无过错,换谁都是帮助对自己有利的人,怪只怪自家的价格太高,如若价格可以在第二、第三,且相差不是太多,他郑方不去动动脑筋提高投标商务或技术评分,那么子鸿便是所信非人。
  “你把我这个小老乡可是害苦了,回去不至于怎么样,报告是免不了的。”子鸿有意苦笑道。
  “这个月我还有一个项目,西藏的无电区域风光互补小电站项目,量还是蛮多的,五个标段,我已运作一年多,希望很大。那里都是财政补贴的项目,风险很小。如果可以借用你们的名义投标,中了后我按5%给你们管理费,你回去汇报下,如若可行,先签订合作协议都没有关系。”郑总平静地说道,似乎他能理解子鸿这个小老乡回去的尴尬。
  “不至于和这个金太阳一样的结局吧?”子鸿将信将疑地轻声问道,不便驳了郑总的“美意”。
  “这个项目我倒是希望你们可以投高点,在西藏做项目低价必死,都是财政补贴的项目或援藏项目,那些援藏干部都不想工程低价、低质出事,不会轻易选择低价,最低价往往都是潜规则PASS了。你们公司近半年的报价让我有些看不懂,不应该每次都那么高啊!当然西藏的这个项目可以高点,只要不离谱,你懂得吧!”郑方宽慰着子鸿,微笑着说道。
  当然郑总如此说,的确说中了子鸿的痛点,往往辛苦忙几个月,一个大跌眼镜的价格,就让全部的辛酸付诸东流。
  回到公司后,曲总对郑方持有保留态度,但看到子鸿的进取之心,便不做反对,只是交待不作为工作重点。
  月中,子鸿飞去了拉萨,在飞机上看西藏,惊喜地发现连绵的雪峰比白云还要高,才知道什么叫做高耸入云。子鸿把公司的公章借了出来提前一天到达,为了方便在当地出版标书。
  郑总安排合肥聚鑫的营销总监鲍云总和驻藏办事处主任袁甲总前来接机,在西藏这个地方,“家中”来人,热情更添几分。三人年龄相当,不一会儿便十分熟络。
  越野车离开贡嘎机场后,沿路一条蜿蜒的大江始终随着一路美景向后方奔流。子鸿不确定这是不是雅鲁藏布江,鲍和袁二人也是模棱两可,权且当做是了,只是这江水没有想象中的汹涌。
  到达拉萨城中,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下了车,子鸿舒展了下筋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里,人们说话的声音仿佛能碰到蓝天,伸出手来能摸到蓝天。李白若是在这里,只怕不是“恐惊天上人”这么淡定了。贴着山顶的白云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显得愈发纯净。
  “掬一捧蓝天可以洗脸。”袁甲大声地朗诵着,这表情把大家都逗乐了,尤其是开车的司机笑得更为开怀。原来这句话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天气好的时候,袁甲总是拿这句话和司机的儿子打趣着。
  这里的日落很迟,比子鸿去过的银川还要迟点。下午七八点,天才渐黑。清新、兴奋,一直到吃晚饭时,才恍惚中稍微感受到了高原反应的不适之处。袁甲准备了一些地方特色的清淡小吃,不建议饮酒,子鸿自然是求之不得。喝了几罐红鼎天,味道和红牛差不多,呼吸便顺畅了许多。
  晚上,子鸿被袁甲安排在一个离“雅鲁藏布江”不远的快捷酒店,一天飞机的颠簸,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困意顿生,便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睡去。
  鲍云和袁甲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时差,一直叫嚣着拉萨的夜生活才开始。子鸿不知道一晚上他们去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休息的,只是自己的时差一时还未改变过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便醒来,再也无法入睡,他逐渐养成了出差早起处理工作邮件的习惯。此时的外面,似乎还是一片漆黑。不知不觉,天色渐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工作。
  拉萨的早晨,从一碗甜茶开始,是这里独特的早茶文化。
  袁甲过来接子鸿去吃早饭,点了一堆新奇的食品。他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抹着嘴上的油开怀地介绍。不过子鸿最钟情的还是那一碗藏面,吃完后浑身发热,似乎西藏的春天没有在家欣萍说的那么冷,温度的确没有东部高,但阳光却比东部更显热情洋溢。
  吃完早餐已是上午九时多点,大街上才开始忙碌起来,鲍云找了家打印社,约摸两个小时左右,标书出版完毕。子鸿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放心封装。盖上骑缝章后,总算松了口气,便不去多想。袁甲把子鸿送回酒店后,便急急赶去机场去接郑方总,同时交待郑方过来后请子鸿吃午饭。
  回到酒店,格外温暖,阳光透过窗户一直照到了床上。推开窗户,清新逼人,“雅鲁藏布江”的美景尽收眼底,岸边的山脉绵延起伏,水雾就和浅浅的云层一样拂过,暗褐色代表着山体矿物质丰富,阳光洒过,露出浅绿色,据说是这个季节人工草种已开始生长。
  下午一时左右,郑总和袁甲赶了过来,出乎意外的是郑总故意支开了袁甲和鲍云,单独带着子鸿在北京东路上找了个不起眼的农家土菜馆。
  “中午我们就吃这个,不好意思啊!子鸿,中午我们简单点,昨晚喝多了,实在不好意思。”也许他是担心子鸿觉得他过于小气,一再地解释道。
  “怎么会?挺好的,好像都是一些我们那里的小菜,就这样下饭。这里其它东西的口味一时还真不习惯呢!”子鸿看了看菜单,随口说着。
  “我看了下你们的价格,我觉得报得挺好。技术标如果没问题,希望应该是很大。”郑方乐呵呵地说道,说完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往子鸿身边挪了挪。
  “但愿啊!郑总。这次如果又是空手而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公司交代了。他们肯定认为我有意成为你的棋子啊!”子鸿似乎还不敢抱有过高的期待,毕竟是第一次来西藏,也是第一次接触这里的项目。
  “是棋子不假,但我认为是好棋。投标正如打仗,制胜在于前期的信息对称,知己知彼,再加上合理的布局和战术,就肯定能打赢。这一次投标,我布局了四家单位,算上我自己,五家单位去争取五个标段,重点标段我安排了重复投标,确保万一。”说完,郑总看了下子鸿,脸上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刚吃下一口热豆腐,微笑得有些别扭。
  郑总是怎么样布局的?他内心的重点标段又是哪个?郑总并未明说,表示此为商业机密,暂不方便告知,子鸿便不再多问。但从他貌似和蔼的表情中,子鸿初信了这份真诚。
  饭菜口味不错,子鸿又添了碗米饭,郑总表示昨晚喝多了,胃难受,只吃了一小碗。
  也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子鸿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郑方。尽管面容有些憔悴,一头短寸,外披一件深色的西装,又显得很是精明,精明中透着稳重。也许和年龄无多大关系,随着阅历的增长,让人逐渐稳重踏实。他说他在这个行业错过了许多机遇,当年的一些兄弟如今已是行业内的风云人物,选择西藏,偏安一隅,辛苦去换一些利润率较高的项目。因为项目小,大企业看不上,久而久之便成了他这样企业的乐土。
  说话时,他浓厚的眉毛不断地挑动着,眼角的余光似乎总在对方身上感受着对方的情绪。渐渐的,子鸿愈发感觉到他的平易近人,也是个关心员工的老板。也许是出于对这位老乡老板的敬重,更是对他接下来的话充满了期许,子鸿对郑总的好感渐增。也许现实的卑微,对于那份一时无法超越的崇高很容易便会动情。
  “我之所以把他俩支开,是因为有些话要和你说,不能让他俩知道,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是作为领导管理手段的一种必要。刚才听了你说的待遇和你的境况,年轻刚开始,的确不容易,这个项目中标希望很大,你只要中标后,按照你们和我的合作协议做好联络人就好了,不会亏待你的!”郑总喝了口茶,缓缓地说道。
  这一点子鸿的确没有多想。“都是我应该做的。”子鸿微微地说道,内心还是多少有些期待他所谓的“不会亏待”是何意。
  “你刚买了房,房子不能乱说,送你一辆中等的车还是可以的。”郑总笑着说道,如一种诱惑似的。
  “受不起,受不起。”子鸿推辞着说道,心中却是莫名的喜悦。
  吃完饭后,想着郑方说的话,甚至有些情不自禁的感觉,仿佛已经中了标,仿佛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车。
  第二天,开标现场异常热闹。行业内的二流企业颇多,人头攒动。子鸿很是辛苦地把标书搬到了开标台,一直喘着大气。
  为防止科技厅的人员发现企业间有围标、串标的嫌疑,郑总安排中联光伏的标书只能子鸿一人搬运,他在拉萨的人和厅里的人头相识已久,不便相帮。
  开标的结果,让子鸿十分兴奋,价格不是最低,第二高价。偏偏标王的价格足足比中联光伏高出了一千多万,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测算错了。价格第三高的企业,偏偏投标经理丢失了授权书被作废,价格最低的自然是中不了标的。价格分,中联光伏足足赢得了15分。郑总更是心花怒放,中联光伏的价格,利润颇丰。更为高兴的是,合肥聚鑫在另一个标段上也占尽了优势。
  回来的路上,子鸿透过车窗看到了布达拉宫的壮丽,感受到了步行街的繁华,他想起了当年在中环光电时小马他们“显摆”的点点滴滴。袁甲一直建议子鸿多玩几天,他带着子鸿去领略下西藏那高亢的风情。
  然而,此时的子鸿却趣不在此,他恨不得马上给曲总打个电话告知这个好消息,似乎又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辆小汽车,他更急于把这份喜悦让欣萍一起分享。回到酒店后,稍作休整,子鸿便订了下午飞回苏城的机票,匆匆别过。
  飞机在成都中转时,郑总电话告知项目已中标,不日安排人拜访中联光伏,落实项目建设时可能存在的问题。电话里他再一次提到,一旦第一笔预付款由中联光伏转至他的账户之时,便是他兑现对子鸿的承诺之日。
  再次登机前,子鸿把中标的消息汇报了曲总,曲总十分欣喜,在商务条线内部为子鸿大肆祝贺。毕竟公司无需付出,只需要按要求走个形式,便可实现几百万的净利润。
  回到纤水城的住处,子鸿一身轻松,欣萍将信将疑。不过子鸿的平安归来,岳母和欣萍也是十分开心。饭菜早凉了,岳母回到厨房又热了下,一家人便开心地用餐。那晚子鸿一直把以诺抱在怀中,熟睡之后方才放手。欣萍的偎依,那份温柔,让子鸿的内心无比踏实。
  第二天,周六。子鸿决定一起回老家踏青。
  放飞心情下乡踏青,踏上乡土的那一刻,有如释重负之感,没有生计的烦恼,也无工作的情绪。踏着松软的泥土,走过就留下串串脚印。此时的小以诺,牵稳手,已经可以冲着向前走了。天真烂漫的笑脸,丫丫学语,爷爷奶奶自然是爱不释手,真的害怕小家伙摔疼了。
  眼望着葱郁的山林,碧绿的田野和蓝天白云,置身油菜花的金黄里,清香芬芳。轻轻地走到池塘边,丝丝杨柳风拂面,水鸟不时划过水面。子鸿是喝这水长大的,池塘边有一茂密的竹林,竹林被一条小溪分开,小时候便在这条小溪中捉鱼和摸螃蟹。
  回忆似乎充满了诗情画意,他们沿着小溪一直往上,来到了山脚下的水库。这里的故事似乎很多,只是没有欣萍的影子,子鸿更不愿意去想起,因为新的故事已经在编织。
  欢悦的时光,过得很快。黄昏,母亲“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回去吃饭。这份“声嘶力竭”,便是最美的儿时回忆。
  那个下午,真的很美!美在有你有我,还有可爱的小以诺。折条柳枝在手,在夕阳的余晖中,和着微风轻吟,《春之旅》总是留给人最美好的感动!
  《春之旅》
  春天的黄昏
  有一种特殊的气息
  走在金黄装扮的小道上
  迎面扑来泥土的芬芳
  这山已迷茫
  近舍飘来缕缕青烟
  我想着那一天
  时空没有界限
  你欢笑在我的身边!
  
  路尽头的小桥下
  泉水欢快地流
  就像你穿着白裙
  在逐一只忽闪的白蝶
  踏上歪歪斜斜的石头
  或坐上一叶小舟
  去读那日落的图
  去看那逐流的鱼
  还有那惹人可爱的绿!
  美好也许总会留有些遗憾,让以后有心的人去弥补。那晚,岳母给以诺喂牛奶,牛奶有些凉了,子鸿的分贝便高了,结果被岳母误会成责怪她每次倒那么多,喝不完浪费。
  不久岳母便回了老家,以诺在子鸿和欣萍工作时便无人照顾,只能留给爷爷、奶奶。当然,岳母的离去,并不全是因为这个误会,更是思乡心切,也许岳父在家一个人着实辛苦!
  ………………………………………………………………………………………….
  五月下旬,子鸿第二次飞往了拉萨,中标项目的EPC合同签订较为顺利。在拉萨住了两日,袁甲的热情如初,鉴于子鸿和郑方的微妙之处,袁甲不便打听,热情中更显尊重。
  这一次拉萨之行,同样没有过多逗留。袁甲再三央求,用他的话说:“陪好子鸿你是政治任务,也是自己可以难得的公费消遣。只要陪同你的开销都是可以报销的,郑总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子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因端午佳节将近,拉萨之行的遗憾,不知道何时才能弥补,只是布达拉宫的壮丽,步行街的繁华,西藏高原的高亢,时不时在子鸿的脑海里如影画一样浮过。
  端午假期前的那周只有三个工作日,西藏自治区科技厅安排的工程预付款已到账,扣除中联光伏的相应利润后支付至合肥聚鑫的流程显得尤为重要,这关系到子鸿的购车梦,他更希望这个梦在端午佳节前可以成为现实。
  端午佳节前一日,子鸿有意短信告知郑方款项已支付,同时暗示了下郑方是否可以兑现他的承诺。
  “稍后安排给你办!”这七个字,子鸿一边抽着烟,一边看了不下于三遍,看得他是心花怒放。下午早早地收拾便下班回到住处,在网上银行查了下,始终未收到,欣萍的心情也被带得七上八下的。晚上近八点,以诺已经睡下,近乎快要骂娘了,手机到账的短信通知终于来了——十五万元。
  难掩的兴奋,这毕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钱,他朝欣萍大声地吹着口哨,一副嘚瑟的样子。反而欣萍的心情此时平静多了,也许她更多体会到的是回到自己家乡的那份温情。
  车程两天一夜,真的是难为以诺了,白天一路的风景,自是新鲜,晚间简直是一种折磨。假期小高峰,为节省费用,欣萍早在半个月前便预定了两张硬座票。车厢里尽是人和包裹,为解乏意,两节车厢连接部位烟雾缭绕。以诺实在困得不行,子鸿和欣萍便轮流一只胳膊拖着头,把他的身子放在双腿上。
  岳父早已站在村口等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孙。因为怀孕和孩子太小的缘故,他也近两年没有看到自己心疼的女儿了。下乡的中巴车还未停稳,门尚未完全开启,他便一只脚踏了上来,准备帮忙提取行李。车刚离去,岳母也一路小跑了过来,接过欣萍手中的以诺。
  尽管天色已晚,村里的邻居还是认出来是欣萍回来了,邻居们纷纷前来打着招呼,岳父也自然十分欣悦,一边闲聊着,一边给邻居们散着烟。对于子鸿来说,这些邻居他一个也不认识,貌似前两次过来见过,便只顾对大家保持着笑脸,一路点头示意。
  岳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统一“黑”的色调。也许湘菜并不讲究“色香味俱全”的“色”,都是各类烟熏的为主。幸亏欣萍在车上提前打电话让岳母准备了些青菜,岳母青菜粉丝大杂烩端了上来,一烧就是一盆。也许是早就饿了,子鸿的食欲很好,烟熏腊肉也嚼得十分带劲。
  吃完晚饭,欣萍把洗漱用品整理了下,便和欣萍的父母聊了一会。岳父第二天杀猪需要早起,把以诺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一下,准备去睡觉。以诺也许被外公的胡须渣子刺疼了,左右摇晃着脑袋,皱眉的样子,惹得外公开怀大笑。
  远离城市的喧嚣,回到自己的家乡,欣萍的心情自是十分舒畅,第二天大早便带着以诺挨个叔伯家串门。每到之处,笑语充盈,感觉空气的清新中仿佛蕴着欣喜。在这里,无需抬头望眼,身边一片墨绿苍翠,村子挨着山脚而建,被一条乡道分成两半,欣萍的家族聚居在一起,各有生计。
  也许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婚姻大事草草了之。许多长辈喜酒没有喝到,便见到了这个大孙子。他们纷纷给以诺包了个红包,聊表祝福之意。方言差异太大,子鸿听得都不是很明白,只怪自己和岳父、岳母沟通得太少。但见子鸿温文尔雅话不多的样子,他们所形容的大概就是“内秀”二字吧!
  欣萍表示子鸿必须要和每个长辈去打招呼,难得回来,更重要的是子鸿作为晚辈理应前去问好,尤其奶奶和小奶奶一旦知道他俩回来了,都会准备好红包等着子鸿和欣萍的到来。每次孙辈回来,两个奶奶早就翘首顾盼。哪能要老人的钱?提前“突然”去孝敬二老,主要是不想给她们“破费”的机会。
  从新奇到重复再到无趣,子鸿无奈地朝欣萍笑了笑。沟通不畅真的是人和人之间最大的障碍。在欣萍的耐心解释下,子鸿渐渐对这个家庭有了基本的认识:岳父兄弟四个,堂兄弟三个,和自己家最为相邻的是五叔家。按年龄大小,大伯、三叔、四叔……往下称呼,岳父是老二,大伯家子女称为“二叔”,是其他叔父子女的“二伯”。
  至于最小的叔父为什么叫“九叔”,子鸿一直没有想明白,无趣便也没有多问,径自横穿过碧绿的田野回到了屋中。
  欣萍家是一栋破旧的小二楼,已有三十多年了。欣萍曾提及过,儿时家里的房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那时盖得起楼房的人家很少。岳父以杀猪为生计,曾几何时,在那资源匮乏的年代,杀猪是个很好的行当,年轻时的岳父收入尚可。随着生活的发展,替代物品逐渐丰富,养猪的农户越来越少,难以收购到生猪,岳父收购两三头生猪往往开着三轮车要翻越几座大山。当然最直接的影响是,岳父这么多年来培养的徒弟越来越多,徒弟多了便饿死师傅。
  上了年纪后,岳父主要以熟客为主,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徒手摆平一头生猪,明显吃力。岳母有时帮衬着,生猪临死前的挣扎,二老往往忙得满头大汗,站起来,腰隐隐生疼。杀猪这个山区里的夕阳行业,渐渐便只能维持生计,培养出大舅子和欣萍之后,二老便再也没有能力对旧屋有大的修缮。
  这是子鸿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欣萍生活近三十年的屋子,屋前的水泥地,时间久远,风雨侵蚀,早已起皮。几只苍蝇挥赶不走,杀猪时的血水长年累月地浸入到水泥地的边缘,渗出的血腥味浮在身边的空气中。
  走进屋内,客厅里摆放一祭堂,香炉旁布满灰尘。房间都是在靠山的那一侧,常年没有阳光,白炽灯幽暗的灯光,可以隐约地看到发黄的墙面。房间里的家具简陋破旧,墙角布满蜘蛛网,落尽灰尘,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房间有个后门,门后是依山而建的猪棚,一次可以饲养三头猪。之所以建在这个位置,一旦半夜有动静,方便第一时间出现。猪棚隔壁是厕所,无法形容,说白了就是个坑围上几块栅板,这也是子鸿最苦恼的,恨不得每天少吃点。蹲坑点根烟是习惯,在这里发现烟都不想抽。
  厨房在楼的左侧,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黑漆漆的,灶旁挂满了已熏制好的腊肉,中间挂的是正在熏制的。那几天子鸿是没有下过厨,以诺反而喜欢在小火炉旁和外公一起玩着烧着的柴火,不亦乐乎。
  爬到二楼,两间房,中间客厅,毫无修饰,客厅里摆放了许多农具。旧时的泥土石灰墙,一脚都可以踹倒的样子。房间不住人,平时只用来晾晒衣物,整体破旧不堪。
  也许是岳父看没有了希望,大舅工作后,一直不是很顺利,定居在常德随了媳妇似的。欣萍远嫁苏城,暂且不论生活是否宽裕。就算有一天富贵了,儿女不在身边,修缮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站在楼上,子鸿看着村里家家户户起的小洋楼,点燃了一根烟,一种凄凉上了心头。
  无论父母怎么样,我们都已长大,这一辈子可以和欣萍在一起,真的很感谢二老。二老是如此的仁祥、单纯,女儿嫁出去了都从未提及过彩礼的事情。这次买房子,岳父还凑了几万元过来。尽管言语不通,但有这样的二老,子鸿已无任何奢求。
  此时的他真的好想努力让自己尽快成功起来,以报亲恩。“子欲孝而亲不待”,那便是他和欣萍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那天,子鸿暗自决定:以后无论多忙,就算距离再远,每年务必回来看望二老,一定要在这几年内帮二老盖所新的楼房,抑或是接他们和自己一起居住。
  一阵啼哭,子鸿匆匆地下了楼,是以诺睡醒了。下楼后给他泡了一杯牛奶,喝完后,精神十足,双眼四处张望。子鸿一把把他抱到了门外,晒着太阳,不停地哼着那首他喜欢的歌。不远处欣萍缓缓走来,也许以诺是听得不耐烦了,双手竟朝着欣萍的方向挥舞着。
  “妈!妈妈!”这是他第一次叫妈妈,子鸿惊喜万分,不断地用下巴轻轻地触碰着他的下巴。欣萍更是激动,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一激动,整整激动了一整天,“妈妈”一直叫唤着不停。
  返回苏城的前一天晚上,大伯来岳父家吃饭,岳父陪大伯小酌了几杯。以诺调皮地把衣服尿湿了,子鸿怪罪欣萍没有照顾好孩子,习惯性地“分贝”又高了几分。
  在岳父面前如此说他的女儿,也许是岳父一直在隐忍着。大伯的一句玩笑话:“你家尚且如此,在苏城还不……”
  大伯的那句玩笑成了催化剂,彻底地引发了岳父的愤怒。大伯离开后,岳父没有一句话便回房间了。
  深夜,岳父推开了欣萍的房间,破口一顿大骂,惊醒了熟睡中的欣萍和子鸿。骂了什么,子鸿也听不甚真,欣萍一直沉默着,子鸿一言不发,大致意思:岳父说他一直睡不着,忍受不了别人如此对他的女儿,欣萍这么大了,他都舍不得骂,竟然被子鸿来教训,他受不了!
  躺在床上,子鸿并没有生气,反而欣慰地笑了,这是多么可爱可敬的父亲啊!岳母对子鸿的误会也早已消除,世间哪有不疼儿女的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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