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 章 巴蜀绝交

　　午饭后，苴王送走巴国来使回到后殿，感到有些疲倦，正要休息，值日宦官从门外走进：“报告大王，蜀国使者在宫外求见！”
　　“我要休息一会儿，先安排他们在驿馆住下。”苴王打着哈欠说道。
　　“请问大王，派谁前去接待？”
　　“就传今天的当值大臣前去吧！”苴王说完就转进内室了。
　　当值的大臣三十岁左右，着一身褐色的里衣，外罩绣花的青色褂子，他走出宫门，看见蜀国的几个来使牵着马站在那里正东张西望，就走上前去施了一礼：“欢迎各位使者！苴王派我接待蜀国来使，各位一路辛苦了，请先随我到驿馆休息。”
　　几个蜀国使者半天不见有人出来，以为苴王正在安排高规格的接见形式，正在整装待见，却冷不丁地冷冷清清只来了一个官员跟他们说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看着苴国大臣愣着不说话，好像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请——”大臣再施一礼，正准备开口，为首的使者不悦地说道：“我等代表蜀王到访你们下国苴国，苴王为什么不出来接见？”
　　“苴王身体欠安，正在休息。我代表苴王欢迎各位光临敝国，请！”大臣也不说话，只是躬身又施一礼，伸手请使者挪步。使者们相互看看，迟疑了一会儿。在成都过惯了衣食无忧日子的他们，让一路车马的劳顿折腾得有些憔悴，腊月的雪风吹得浑身冰凉，早想找一处温暖舒适的地方休息了。看看苴国大臣谦卑却又毫无退让的神情，知道苴王肯定不会出来迎接了，心想还是早点围围火炉吧！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最后这几位蜀国使者还是跟着苴国大臣来到驿馆。
　　驿馆离王宫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刚接待过巴国使者的驿馆算不上豪华大气，但不失精致、干净、整洁：黑灰色的瓦屋顶如鱼鳞紧密有致；结实的圆木柱子打磨得光滑细致，上着赭石红漆，亮得可以照见人影；厚实的木墙同样是赭石红，同样光可鉴人，窗户上雕刻花木鸟兽，看着很有些温暖的感觉。又冷又冻的蜀国使者们快步走进驿馆。
　　洗漱过后，吃饱了饭的使者们围着红红的火炉有了些笑声，苴国的大臣见他们神色愉悦，就请他们好生歇息，然后告辞离去。
　　一个使者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对侍候在旁边的宫奴说道：“虽说你们苴国的驿馆不如我们蜀国的华丽，不过也还不错，干净舒适。你们没客人时还能把驿馆打理得这么整洁，让突然到访的客人刚一进来，就觉得还符合心意，看来苴国也不是偏僻野蛮之地嘛！”
　　小宫奴老实地说道：“多谢大使夸奖！平常日子里，驿馆打扫得也没有这么干净。只是因为头两天巴国使者住在驿馆中，所以打扫得勤一些。。”
　　“巴国使者来过？”刚才说话的使者停住了脚步，有些狐疑地问道。
　　宫奴不知使者问话是何意，老实答道：“今早巴国的使者才走。”
　　“他们到你们苴国来有何事呀？”使者用了温和而随意的口吻问道。
　　“前天来的。巴国使者说我们王妃的母亲想女儿了，派人给王妃送了些新年礼物来。”小官奴恭敬地说道。
　　“既是王妃故国的使者，苴王应该重视。早上苴王去送送他们没有呢？”使者头领模样的人不经意地问道。
　　没经过世事的小官奴见客人问话，高兴地说：“听巴国使者回来时说，我们苴王前天晚上设宴款待他们，把自己都喝醉了。今天上午王妃送他们到的码头，苴王也陪着去了。我还站在这门口旁边看到了。”
　　说者无意，听者心里却很有些不悦：“你们苴王只知有巴国，好像忘了我们蜀王才是他应该拜的王。”
　　小宦官见自己的话好像有些惹恼了蜀国的使者，赶紧闭了嘴，把炭火给他们拨弄得旺旺的。
　　冬天的白日短，等苴王醒来时，天色已开始暗了，值日官回报了对蜀国使者的招待，问苴王是否现在接待他们，苴王想了想，说：“今天晚了，等明天上朝再说吧。等臣子们都站好了，再宣蜀国使者来见，也显得郑重一些。毕竟这是从我即位以来，蜀国第二次正式派使者来嘛。”
　　第二天上午，苴王在大殿里坐好，看看大臣们也都到齐了，就吩咐人前去叫蜀国的使者前来觐见。
　　蜀国的使者们走进大殿，看看苴王的宫殿，比起蜀国历经代蜀王打建的规模宏大、建筑精美的王宫来，朴素了许多；又想起苴王待他们的冷淡、对巴国使者的热情，心中已有些不悦。于是进了王宫脸上就露出了一些不屑，又自恃是上国派来的使者，因此见了苴王并不下跪，只是象征性地行了个屈身礼。站在最前面的使者挺直身体，从怀里掏出一卷丝帛，双手捧着，稍稍弯着腰说道：“我们蜀王念苴王身处偏寒之地，特召苴王到成都去过新年。这是我们蜀王给大王的书函。”
　　苴王见使者态度不恭，已有些气恼，又见为首的使者一副上国来使的样子，言语全无恭敬之词，心中又添不悦，毕竟是一国之主，脸上并不表露出来。等来使呈上书信，苴王只是点点头。身旁的宦官知晓苴王的不满，故意慢吞吞地走上前，接过丝帛，转身来献到苴王案前。苴王并不立刻打开，只是吩咐道：“蜀国使者不远千里来我穷山恶水之地，一路辛苦了。请回驿馆休息，我们君臣还有事相商。”
　　“请大王早日定下行期，我们也好回去禀告我们王，做好迎接你的准备。”为首的使者说完这一句，象征性地弯了一下腰，看都没看两旁的臣子，转身带领几位蜀国的使者走出大殿。
　　蜀国的使者刚跨出宫门，就听到宫里有人说：“蜀国使者太无礼了，见了我们大王不下跪，说话语气还那么傲慢，还真把我们苴国当做他们的封国了。”大家寻声一望，原来是夏仲卿看着走出的使者背影在嘀咕着。
　　苴王没作声，低头打开绢帛看起来，脸色越来越阴沉。大臣们猜测着蜀王信中的内容，正在小声议论之时，只听苴王怒道：“芦子（芦子，蜀国最后一位蜀王的名字），你欺人太甚！”众臣闻言都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苴王，苴王把手中的绢帛使劲往地上一扔，背着手大步走出了大殿。
　　苴王走后，夏书捡起地上的绢帛，小声读起来：“苴王启：尔自即位以来，不觐见，不进贡，修金牛路遣尔送粮物，亦借口减少数目，尔过甚！今念同宗之宜，孤不深责。尔继承王统后还从未来觐见过，适逢尔新婚不久，听说苴王妃是绝世美人，新年将近，着尔即刻携王妃前来拜见列祖列宗，共叙宗室之宜！”
　　夏书读完，看看大家，气愤地说道：“哼，还不深责，句句都在说我王的不是。”
　　“蜀王怎知道我们王妃的美？难道是丁将军在蜀王耳边说了什么？还叫我们苴王携王妃前去给他贺新年，不会是让鸡给黄鼠狼拜年，有去无回吧？”另一位臣子接口说道。
　　“身为臣子，你们信口乱说，这是为君分忧，为国解难吗？”王舅夏首卿对两位年轻些的臣子沉声说道。
　　夏书看看父亲，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殿上一时无语。
　　“大家议议该怎么回复蜀王的来信，既不至于和蜀国完全撕破脸面，又能维持我们苴国的尊严。一会儿苴王问起时，才好回话。”
　　众人各抒己见，经过一番权衡，终于商定：苴王和王妃不能去蜀国，对于蜀王信中的责问，给蜀王回复一封言辞委婉的信，辩解一下，再派人送去一些财物，以示苴国敬意。
　　王舅舅和大家商议好后，来到后宫向苴王禀告臣子们的意见。苴王听了没表示意见，反而问道：“王舅，你说我国和巴国联合起来进攻蜀国，夺取蜀国绵州以东的领土，怎样？如此一来，我们苴国也增良田万顷，到时候定算得上是一方强国，那时看他芦子还敢如此无礼！”
　　苴王舅舅夏首卿一愣，抬头看看苴王两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定是心中已下了决心。首卿了解外甥苴王的脾气：平时看起来优柔寡断，容易听取臣下的建议，可一旦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别人越反对，他的决定就越不可更改。要赞成苴王的想法，首卿又觉得这是一个有些太大胆的决定，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王，明日是否再议议此事？”
　　“也好！明日早朝大家再议议，一定要做出果断的决定，不能拖拉下去了。”苴王点点头。
　　第二日，寒气袭人的北风乍起，气温比昨天一下降了许多。但是苴国的臣子们还是早早来到了王宫议事的大殿里。大殿里很温暖，宫里的奴仆们早在殿里的四周生起了火炉。臣子们听首卿说了苴王的意见，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有的担忧，一时都纷纷议论起来。
　　“苴王到！”
　　大殿里立刻安静了，大家看到苴王以少有的沉着姿态走上殿来，脸上也多了平日里不多见的威严，就知道了他这次的决定不容商议。
　　苴王在赭红色的条案后坐下，看看殿下的臣子，说道：“蜀王无道，昏庸无德，不思国政，不体恤百姓，只知贪图享乐!我苴国今要讨伐蜀王……”
　　“报告大王：蜀国使者在殿门外请求召见！”
　　苴王招招手，值日宦官拖长声调说道：“苴王召蜀国使者觐见。”
　　蜀国使者走上大殿，朝苴王微微一欠身，抬头看着前面的苴王说道：“不知苴王决定几时动身没有？新年临近，我等急着回去，不便久等。”
　　苴王并不请使者落座，只是看看舅父，示意他起来说话。
　　“天寒地冻，请使者早日返程。我王与王妃身体不适，今年无法去贵国拜见蜀王。这是我王给蜀王的书信，请转呈蜀王。”首卿舅父边说边向使者呈上写在丝帛上的信。
　　使者愣了愣，接过书信，只说声：“我等告辞。”连礼都没向苴王行一个，就转身走出了大殿。
　　苴王和臣子们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蜀国使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