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行走时，阿吉有些不自如。他感觉裤裆里有种冷冷的黏液在羁绊着自己的步伐，他完全知道这是他昨夜在梦里大战那个女人的结果。走了一段路，阿吉又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无人，便快速解开裤带，拉下裤子，用手胡乱地打扫一下裤裆里的战场。随后，阿吉又乘机撒了一泡尿，完事以后，他又继续走起他的路来。
　　行走中，阿吉又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想着想着，他脑子里渐渐浮现出自己急跑的画面，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逃避“警察的追捕”才跑到这里来的。现在他不知要往哪里去？阿吉下意识在身上摸他的手机，可摸来摸去没有摸到。他又把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掏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的手机。阿吉想，一定是昨天夜晚逃跑跑掉了。不过，阿吉顿然又有一种新的意识，他在每个口袋找手机的时候，感觉他的钱也不在身上了。为了确认这个事实，阿吉又重新在身上搜寻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找着。
　　阿吉一边走一边放眼四周，那是一片荒野，他看到远处像有高大的物体，但是具体是什么？他看得不甚清楚，因为那些物体已然被晨雾给遮掩住了。不管怎样，阿吉是找到了前行的方向了，于是，他就坚定不移地迎着前方那个朦胧的目标走去。
　　天色越来越亮，阿吉越走越饿。他想不起来昨天什么时候吃的东西了？他也不想记起昨天什么时候进的什么食物？只要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一般是不会亏待自己肚子的。可如今，阿吉知道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里，他是无法取得食物的。即使不是这样，他也清楚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哪怕想购买一个馒头充饥也是做不到的。
　　此刻阿吉开始心疼他身上最后的两百多块钱了！他突兀地意识到，这一定是昨晚在小树林里的那个女人所为，他心里顿生怨恨，他恨那个女人偷走了他的钱却没让他行苟且之事。可阿吉心中又一想：女人偷他的钱是在后来发生的，而一开始时女人是被自己占尽了便宜的！想到这一层，阿吉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却骂道：“妈的！婊子！臭婊子！妈的……”
　　变得一无所有的阿吉，一边自言自语地唾骂着那个女人，一边用两只手做着动作来配合他说话的情绪。阿吉无意中发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便立即安静下来，又开始仔细端详这颗“蓝宝石金戒指”。阿吉看着这颗戒指，心里很是喜欢，他悬着自己的左手，翘起那根戴有戒指的指头，并不停地转换着戒指的方位，以便从不同的角度来欣赏他这件唯一的宝贝家当！在阿吉的眼中，这似乎就不是一个戒指，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传世之宝；它的价值根本就不是五元钱的事，而是五十万、五百万甚至更高。阿吉情不自禁地把戒指放在嘴唇上连亲了几下！仿佛在亲吻自己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步行，阿吉感觉的不仅是饥饿，而且感觉两条腿都发软了。不过此时已是云开雾散，阿吉清楚地看到，原来那云雾里的高大物体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体，在左面的山脚下依稀看见了一些民宅。阿吉心里清楚，看似就在眼前的民宅和山体，再走上半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够到达。要到达那儿，这对此时的阿吉来讲，可算是个不小的挑战了。
　　饥疲交加的阿吉垂头丧气地走着，仿佛一个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士卒；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一只孤独的身影出现在这清晨的旷野上，又仿佛是一匹落了单的野狼。阿吉咬紧牙关，向着眼前的目标艰难地跋涉、跋涉……
　　终于在阿吉应该到达时到达了这座土山的脚下。阿吉走上了山脚下的一条小径，他一边顺着这条环绕山脚的小路走着，一边看着山上的景象，时不时地伸长脖子瞅寻山上树木里鸣叫的鸟儿。就在阿吉向山上乱张乱望时，他突然发现山上不远处冒着缭缭几缕白烟，他再仔细一看：冒烟处是在离山脚大约50米高的山腰。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山腰树林里的一个开阔处，白烟是从一只铝合金锅里散发出来的，铝合金锅是放在一个露天小土灶上的。在小土灶的旁边，有一间用树木搭成的人字形窝棚。窝棚的门正对着小土灶，窝棚的外面是用茅草铺盖的。在窝棚的一边，对着山脚的方向堆放着许多的饮料瓶、易拉罐、破纸盒和一些废旧的物品。阿吉对此情形感到好奇！他不明就里地凝视着这一切，心里就想知道这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一阵发呆后，阿吉又开始观察这个茅草屋的周边。刹那间，他的感觉快于他的视觉，阿吉猛地感觉离茅草屋不远处有个人立在那里。阿吉定睛一看，果真有个老者站在一棵大树边。从外表看，这个老者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衣裳比较褴褛，头发花白且纷乱，下巴的胡须足有三寸长。他微闭着眼睛，双手交叉作捧腹状，面对着山下默默地站立着。阿吉见此情形心中顿起敬意，他脑子里首先告诉自己的是：这个老者不是神仙就是世外高人！阿吉心里琢磨，在这如此僻静的山野，如此幽谧的山间树林里，有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老者，让他一眼就看出了老者的仙风道骨之气度！在阿吉的心里，一直有着想修道成仙的愿望。他一直认为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凡人！而是误落人间的天神！只是没有机会归于真身，今天天降机遇在眼前，怎能放过？
　　阿吉认为，好多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这个老者，是他这么年来一直求之不得的仙师！今天，上苍在冥冥之中使他巧遇仙道，让他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时，又给予他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遇！这一切，阿吉心中归之为上天安排好的，凡人是不可逆转的！
　　为了履行上天的旨意，也为了自己以后能够得道成仙，阿吉心里充满了激情和期待，突然拥有了巨大的勇气，于是就迅速地顺着山坡往上爬去。当阿吉爬到离老者只有四五米远的时候，老者似乎感觉到了，他睁开眼睛发现阿吉正急匆匆地向自己“扑过来”，吓得他连忙往后退去。
　　“师父！我来了！”阿吉大声叫道。
　　阿吉说话时，老者后退到了一棵大树的前面。他背靠着大树，注视着阿吉的举动。此时老者有点惊慌失措！阿吉径直行至老者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并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温情地说道：“师父！徒儿找你很久了，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这个老者看着阿吉，一脸诧异的样子，半天不说一句话。阿吉低着头，感觉老者没有动静，他仰起头，带着一种卑微的口气，望着老者说道：“师父！我要跟你学道成仙，你就收了我吧！师父！”
　　阿吉等了一会，老者还是没有反应。阿吉头脑中意识到：一方面，高人神仙本应就是这么矜持的！另一方面，自己做的还不能打动老者的心。于是阿吉就落下他抱拳悬在空中的两只手，改为两手趴在地上，然后将自己的头虔诚地磕在地上，像群鸡啄食一般“咚咚”作响。
　　老者弓腰拉起了阿吉，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进窝棚，拿出来两只大碗。阿吉不知老者要干什么？只见他走近土灶，从铝合金锅里舀了两大碗稀饭，然后把稀饭放在旁边的一块木板上。接着，老者又到窝棚里取出一个破损的碗，这碗里盛的是咸菜萝卜干。阿吉看到老者在行走时有一条腿是瘸的，这更使阿吉确信老者就是神仙了！因为，阿吉知道有个神仙也是瘸子，甚至他还知道这个神仙叫铁拐李！老者还是不说话，他用手做动作，示意让阿吉过来吃早餐。阿吉此时已经饿急了，他非常理解老者请他吃早餐的肢体语言。阿吉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碗稀饭，连小菜也不用，站在那儿就“呼啦呼啦”地吃起来。阿吉吃着老者的稀饭，感觉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简直就是琼浆玉液！阿吉边吃边想：这“神仙粥”就是好吃，一般凡人是吃不着的，自己可谓是有口福的人了！这一定是自己真的与神仙有缘啊！
　　阿吉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大碗稀饭。阿吉手捧着空碗，两只眼睛盯着装稀饭的锅看，仿佛没有吃饱似的。锅里还有稀饭，可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去舀。这时老者走到阿吉的前面，伸手拿走阿吉手中的碗，又帮他舀了一大碗稀饭。阿吉接过老者的稀饭碗，又从破碗里夹了些萝卜干，然后学着老者的样子，坐在地上吃起来。这一碗，阿吉吃得不像第一碗那么急促了；这一碗，阿吉一边慢慢地喝着稀饭，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萝卜干；这一碗，阿吉又吃出了这稀饭的另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二十多年来，阿吉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庭式早餐了，他边吃着老者做的稀饭，边回想何时曾有过这样早餐的味道？那应该是在他远去的童年时代……
　　吃完两碗稀饭后，阿吉感觉浑身舒服多了，手脚也有了温度。老者把他和阿吉两人吃过的碗倒扣在木板上，又把筷子压在碗下，筷子的根部露在碗口外。这时阿吉又开口说话了：“师父！你同意收我为徒啦？”
　　老者看了看阿吉，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阿吉以为老者还是不愿意收他为徒，于是就又跪了下来：“师父！我想跟你学道修仙，你就收了我吧！”
　　“跟我学道修仙！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仙风道骨？”老者问道。
　　“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得道的高人！是一个大神仙！”阿吉说。
　　“看来你年纪轻轻，做人就已经做到了极致！”老者说。
　　听老者这样说，阿吉心里充满了对他的佩服，他佩服老者看出来他人生达到了极致，心想：高人就是高人，神仙的眼力就是不同凡响！阿吉一下站起来，脸上带着笑意说：“师父！你真厉害！告诉你，我本来就是个有为青年，也是个成功人士！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做人已经做到了极致的？”
　　“这很简单！”老者一边整理着破纸盒，一边说道，“做人只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做得很失败、很糟糕，那他对做人就会彻底丧失信心，这时，大多数人就会被迫选择去做鬼；第二种是做人做得不差但也不是太好，这样的人对人生还寄予着希望，对人生还充满着更美好的幻想！因此，他们会继续努力地活着；这第三种人就是像你这样的，他们做人已经做到了高端，做到了极致！他们在人类社会命运亨通，已无所不能了！这时他们就有了更高的追求，他们希望摆脱人类终要死亡的现实，于是他们就纷纷开始学道修仙，幻想通过修练来达到神仙的境界，从而享受神仙长生不死的命运。”
　　“师父你说得太好了！我就是想长生不死，想成仙，想学会神仙那样的法术，所以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学道修仙的。”阿吉急匆匆地说道。
　　“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老者说，“我教不了你学道修仙，也没有人能教你学道修仙，你还是回去好好做人吧！”
　　“我不回去，我是诚心来找你学道修仙的！”阿吉又跪下来说，“师父！你要是不收留我的话，我就不起来！”
　　“好吧！我可以收留你。”沉默了好一会，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吉说，“至于你能不能成仙？我可不负责。告诉你，神仙的最高境界是脱离人间的烟火，你看，我到现在还脱离不了这烟火，不知你又要修到何时才能脱离人间的烟火呢？”
　　“不要紧，我有信心！”阿吉站起来说，“师父！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吗？”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学道修仙很苦，它有几个阶段，你得坚持。”老者直起身子对阿吉说，“这第一个阶段，也就是初级阶段，这个阶段是五年的时间；第二个阶段是十年；第三个阶段也是十年。这三个阶段一共是二十五的时间，每修炼一个阶段，就有一个阶段的境界，直到最高境界——脱离人间烟火。要知道，想到达高境界，必须修炼到最高阶段，你明白吗？”
　　“明白，师父！”阿吉说，“我保证不怕苦！我一定要修练到最高境界，脱离人间的烟火！”
　　“这不是你嘴上讲讲就可以的，这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去熬的！”老者说，“既然选择了修道，如果连第一个阶段都坚持不下去的话，那会遭天谴的！记住了吗？坚持不了第一个阶段就放弃，那会遭受到上天惩罚的！”
　　“知道了师父！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阿吉相当自信地说道。
　　打这以后，阿吉就呆在山上跟老者“修行”了。他们过着清苦的生活，他俩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修练。日常阿吉得帮助老者拾柴做饭；协助老者不定期地将捡来的废品，运送到山下废品收购站卖掉；从山下集市上购买的生活必需品——粮油菜等，拿回山上来，更是阿吉的分内事。总之，阿吉什么事都可以做，就是不愿意跟老者下山去捡垃圾。而捡垃圾又是他俩唯一的“烟火”来源，所以，老者每天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下捡拾废品垃圾，而阿吉大部分时间却是呆在山上。在老者外出捡垃圾时，他让阿吉一个人在山上修练，他教阿吉修练的具体方法是“跏跌面泉”。什么意思？就是在老者的窝棚后面，有一条泉溪，这条泉溪也是他俩生活的水源，常年都在“咚咚”地流淌着泉水。老者让阿吉面对着“咚咚”作响的泉溪，结跏跌坐，闭目静听泉流“咚咚”的声音。老者告诉阿吉，说阿吉哪天修练到看不到泉水在流动了，听不到泉水“咚咚”的声音了，那他就修练成功了，他就真的是化其道而登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