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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耍心眼

作品名称:澽水往事      作者:程永庄      发布时间:2019-12-26 20:47:38      字数:5498

  安郭寨麻脸老姬遇袭落马,不知吉凶?攻他者原来”仁义翁”,大白天真刀真枪干不过他们正规军,夜里漆黑一团摸进来,贼兵人地两生,优势尽失。眼见主帅落马,手下顿时乱了阵脚,兵败如山倒,扶起撒腿就跑。“仁义翁”手下民团在后穷追不舍,差点掩杀过小曲头沟岸康济桥。
  可怜麻脸老姬带着二百多号人马来韩地,经此一战,虽保全了性命,手下却死伤殆尽,能喘气说话的还不足百人。他的队伍军纪也实在太差,老百姓都恨之入骨,此番兵败,连妇孺老人杀起都不眨眼,耙搂鐝捣全往死里整。一兵丁乱中丧命,胳膊上抢到的女人手镯,竟从膈肘窝一直套到手腕上,你说百姓能不恨?
  贼兵吃了败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仁义翁”准备连夜进澽水西川,搬卜财东民团。其实他不搬,卜财东也要发动了,早闻贼在狮象山外搞得鸡飞狗上墙,他准备召集各村民团自保。象山顶上练兵,玉皇阁扎大营,马蔺坳沟口插满大旗,鼓噪呐喊,咫尺之遥即是韩地金城。
  有一个“仁义翁”已够心烦,现在西区民团又打上门来,气得麻脸老姬顿时胸腔冒火,带伤提兵来攻。无奈民团在象山上,他在象山下不占地利,光秃秃象山十八盘无处躲避,险些毙命。盟兄杨玖娃见状急来增援,好歹将他救下,提起西区民团便害心口疼,发了狠,派人将南梁卜家房子烧去十余间。
  谁知这一烧,却惹怒了卜财东。他大号卜曹奎,祖居西川南梁,在澽河西川跺一脚都能浑动弹,家中罹劫,立时便杀下塬来,见贼兵就砍。手下几员兵将更是了得,一个族弟卜老四,一个河湾三棱子,一个铺子街上王老八,再一个王老八族侄红鼻子王天赐,冲杀、发炮,打伤了杨玖娃,打得敌兵吱哇乱叫,败下阵来。
  进城清点人数,杨玖娃发现手下三停早去了二停,余者也多半带伤挂彩。自觉大事不好,急带领本部人马,没怠慢,慌里慌张撤出韩地金城,一路望南仓惶而去。西、北二区民团鼓噪入城,驻进西街县衙。
  可怜鱼平之猴尻子没坐稳,县知事没做两天,又要随杨玖娃流落异乡。兵过芝川,他恍然大悟,原来杨杏园真高人也!以棋寓世,早知我有这一劫,我却懵懂无知,局内局外,往往还是旁观者清,关键在悟。前番路过之所以冷淡,还不是要我明白:贸然搬杨玖娃兵欠周全!可惜我却将“活阎罗”麻脸老姬请在金城。这下好了,非但自个仇没报,还害得乡亲们不得安宁。
  麻脸老姬原本就缺德,见了银钱他心发黑,又杀人又放火,奸淫劫掠实在可恶。民国七年(1918)韩地这一难,说来都是他的错。这事不怨我玖娃哥,众百姓把他冤枉了,连我鱼平之跟着也受牵连,无处存身只好远走他乡,不离家园我实难活命。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杨玖娃这一撤,镇嵩军李营长的队伍顺势开进来。省长刘钧长派他的半拉子乡党孙圣文,接替鱼平之执掌韩地县。
  官场热闹换人,众百姓照常过日子,民团也呼啦啦散伙回家。可怜““仁义翁””房烧的不剩半间,众乡绅知他驱贼兵家底掏空,全县二十八里捐钱捐砖捐木料,帮他盖起簇新一座四合院落。
  世事乱糟糟,孝勇暗自庆幸头脑没发热,跟着瞎胡闹,若不然也让人扒房,撵的无处存身。这几年缩手缩脚,眼看村里从小玩大的学鹏、黑猪、三棱子几个,黄龙山开荒种地,打下的粮食一驮一驮往回运,豌豆看着都眼热,怂恿自家男人也出去闯。再说娘和妹子至今下落不明,孝勇出去也许能碰见,她心还不死。
  如今没了老父羁绊,孝勇看准陕北无棉,不种麦子,他准备重走大岭吴州驮道,用韩地的麦子、棉花,换回陕北三边的盐块子。南梁卜财东之所以日子过得滋润,还不是看准这条商道,在三边沙城扎桩设店,才成为澽河川道首屈一指富户。老话不是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凭啥他卜曹奎行,我便不能。
  不料一到吴州地面,便碰到冯四,从前衙门口耀武扬威的冯大爷,如今只能靠摆摊算卦糊口,要多龟糟便有多龟糟。冯四,孝勇并不陌生,是他妈程冯氏娘家远房侄子,平日里虽不多见,但亲戚间婚丧嫁娶总能碰到。鱼平之打回来时,冯四也跟着胡培源一块出逃了。如今鱼平之走了,胡培源回来了,他却不敢回,仍旧赖在黄龙深山,他怕结了鱼平之这仇家,黑了出门叫人一板砖拍死。即便胡培源,人虽回来,光景却大不如从前,首先他卖闺女,叫人看不起;其次四乡民团再也不服调度,他这团总纯粹聋子的耳朵:摆设。
  亲闺女胡小凤更怨他,全拿她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嫁了又黑又丑的兵油子不说,还是负心汉,自打兵败后,张茂堂就没闪过面。有心找他,又不知他在哪?有心见公婆去,又不知他家住何乡?反正小凤越想便越觉肮脏,越肮脏便越觉活不成。直骂:“张茂堂啊,张茂堂,你个死挨刀子的,你即就不要,也该休书一封,还我女儿家自由身!”
  观她整日闷闷不乐,母亲打算带她去姐家玩,姐姐胡大凤快要坐月子,母亲是去送角子馍。半月形的角子馍鼓鼓囊囊,内头包的全是小凤爱吃的猪肉炖粉条,闻着都叫人馋涎欲滴,母亲却没将角子馍完全捏拢,特意在边角开了一条小缝。小凤不解去问,娘笑嘻嘻:“人老几辈子,娘家妈看女坐月子都这样捏法,角子开口就是开怀,怕女儿懵懂,特意叮咛她小冤家快到世上。”说得小凤脸红:“那几时给我送?”娘:“不送,嫁那么远,想送都走不到。”
  说得小凤不由泪落,是啊!为啥我要嫁那糟老头子?人前抬不起头不说,娘家母亲首先不待见,说来都怪我爹糊涂。得!她算把势利鬼爹也恨上了,恨上就不想回家,死活赖在姐家。她娘无法:“也好,你姐快到月了,也需人照顾。”
  姐这个家确实让人感觉舒心,她公公是读书的翰林,家里来往的也多半是温文尔雅之士,像贾若山、薛明、杨杏园、樊后福、高仕全、冯养异、刘三声、薛资江,包括“一根筋”的姑父程书鹏都是这里的常客。此番又听说奉了省府令,着各道各县续修县志,所以走动的格外勤。听他们吟诗作文,让人爽心悦目。她婆婆赛翼德,天生的长不大,成天后院集合一帮徒子徒孙,“嗯呀哈”的教授拳术,小凤挺喜欢。姐姐大凤却整日愁眉不展,小凤好生奇怪。大凤:“慢慢你就知道了。”
  在赛翼德宁彩莲看来,她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嫁给程聚鹏。他最会经营两人之间的感情,别人家都是男人说了算,他却从不对我指手划脚。宁彩莲明白自个猛张飞性格,一说就炸,生逢乱世,多亏男人不时提醒才得以保全,所以无论做啥事都喜欢两口子商量着来,从不自作主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聚鹏也认为这样挺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之间你敬她一尺,她还你一丈,何必事事她怕你来,你管她!大丈夫立身处世,凡事以谦让为怀,吃亏才是福,但往往就是有人悟不透,非要逞能恃强不可。
  就拿新到的县知事孙圣文来说吧,巴大点个子,站那还没几案高,黝黑的皮肤,肥大的脑袋,圆圆的肚皮,短短的腿儿,搭配不匀的五官,其貌确实不扬,脾气却大得很,开口一个刁民,闭口一个闷怂,把同僚、可县的百姓全不放在眼里。
  逞他能来,显他本事,蛤蟆眼睛踅摸来踅摸去,一挤一个坏点子。能不够,一来就给韩地百姓使家法。
  他“好”权。不仅在衙门里思谋着如何耍威风,而且还坐着绿呢小轿,前呼后拥满大街显摆,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县知事似的。不仅巡,还变着法儿整人训人,几个轮值的西区团丁,坐城头掷色子耍牌,抓住每人重打二十大板不说,还把他们的头儿:胡培源和卜曹奎全撸啦。
  他“好”钱。可能当县知事下的血本太大,一来便搜刮上了,一月不到便给韩地加了七、八样新税,甚或娶媳妇生娃都要交费,气得众百姓骂他:“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屙屎尿尿。”又别出心裁禁大烟,一人吸食,全家连坐,一户种烟,全村罚钱,纯粹讹百姓钱财。
  他“好”玩,会潇洒。这里大张旗鼓禁风化,刚强令解散薛明明伦堂女校,那里便偷偷喝上了花酒。这酒是胡培源请的,菜是新盛园的菜,地点却选在南门粉巷。胡培源丢了官,拉拢县知事,还不是想官复原职。
  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以为换了便服,夜里偷偷去,不会有人知,却恰巧碰见也来此遛达的风流才子薛明。把个薛明气得一蹩三尺高:“怂伪君子,等着,有你娃好看的!”孙圣文到县时间短,两个未打过照面,他不认识薛明。
  他“好”文。只要那里唱戏,他这县太爷必到。这日城隍庙会,众乡绅请了河东蒲剧班子。孙知事一大早便来啦,戏不好好看,却瞄上人家的当家花旦,非要点人家姑娘的《牡丹亭》戏。
  戏牌码过,眼巴巴等着瞧人家姑娘皎好身段,左等右等却不见可心的人儿出场,戏台上闹哄哄反倒唱起了黑脸包公《铡美案》戏,是谁诚心捣乱?看吾老爷如何收拾,急传手下,快叫台上的“黑脸包公”下去!谁知包公下去了,台上却仍旧是男儿戏,而且唱的还是文明新戏《喝花酒》,把个孙圣文气得连叫:“停,停,停!”
  但这厢孙知事喊叫的不停拌,那里却照唱不误,而且内容也全是就地取材,编排影射他的,看来今儿有人诚心要他难堪,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急唤过手下,将台上的戏子打散,把他班主揪出来。霎时,台上便由斯斯文文变成了全武行,那些差役不让演,戏子们却非演不可,你拉他搡,搅和成一锅糨子,台下观众也跟着瞎起哄,舌燥呐喊两边助威加油。
  这帮衙役平日干的便是打人捆人营生,如今主子有令,早卯足劲要戏子们难堪。这成何体统!错把戏词当真言,不让人说来,不让人唱?不行,不能任由他一手遮天。啪!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人,照孙圣文黑脸庞就是一记响亮耳光。孙圣文没防备,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厉声:“你为啥打人?”当着众人面失了威,他满脸红紫。
  来人:“凭你不懂规矩,连皇帝老子都说与民同乐,你为啥不让唱戏?”声若洪钟。孙圣文:“你……犯上作乱,殴打政府官员!”手指乱颤,却引来一声讥笑:“就你还政府官员?早打听清楚了,是掏十万大洋买的。”
  孙圣文:“牛槽伸出马尾巴,要你多管闲事。”脸涨成猪肝色。来人:“我多管闲事,你做的才见不得人,说:那日南门粉巷弄啥去了?”连这他都掌握了,看来来者不善,坚决都不能承认:“我没去,你把人认错了。”
  来人:“嗛!我认错,要不要把青楼的老鸨子叫来?”孙圣文:“我不和你对证。”灰溜溜想走,来人却扯住,跳上台高声将他做的丑事一桩接一桩抖落出来,听得台下一愣一愣的,感情这货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伪装的挺好。
  不行!这地方不能呆了。趁了大伙不留心,孙圣文赶紧跑。回到西街衙门越想越气,急将衙役们唤来:“快快与我打听,那庙会上行凶之人是何来历?”得!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却反诬别人,这官德也实在太差。
  有那熟知的便说:“老爷不必打探,此人叫薛明。”孙圣文:“哪个薛明,莫非明伦堂创办女校的薛明?早听说这洋疯子难缠。”衙役:“正是,那《喝花酒》的文明新戏就是他编的。”孙圣文:“快集合队伍去抓,千万莫要这犯上作乱的疯子跑了。”衙役:“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孙圣文:“什么死呀活的,这号货巴不得你抓,抓了正好借机生事,撵走便是。”看来他也怕歪人。
  自打孙圣文关了女校后,薛明便一肚子不自在,寻机要讨一回公道。那日南门粉巷偶遇,他灵机一动,很快编了一台《喝花酒》的新剧,诚心揭孙圣文老底。戏排下没几天,便赶上城隍庙会,正好热炒现卖,当着孙圣文面演一回。虽因孙圣文捣乱没演成,却出了一口恶气,薛明高兴极了。眼见大伙为演戏带伤挂彩,他请剧社同仁新盛园酒楼喝酒。
  本以为薛明这书呆子闯了祸,会吓得屁滚尿流逃走,却不料竟大摆起庆功宴来,真是蛇粗胆大!这可难坏了抓人的衙役,不抓吧,面子上下不来;抓吧,县老爷没叫抓。商量来,商量去,反倒写了一纸帖子送上去,言说县知事有请。
  明明是抓,却要掩人耳目,我薛明才不上你死人当,帖子留下,人却“不去”,挎马走了。听闻离去,孙圣文不由窃喜,阿弥陀佛,总算把这尊瘟神“请“走。
  他“好”谋。知道撵走一个薛明,远比杀一个、关一个要划算得多。这号满口“主义”,叫人洗了脑的洋疯子,金城肯定不止一个,你一杀一关,肯定会上他们当,激起更大民愤,西安、上海天天都有这号货闹事。我孙圣文才不上当,我不杀不关,看你拿啥生事?
  孙圣文分析的没错,薛明确实有后台,他是孙文一派的革命党。如今他准备大闹一场,去西区搬民团。
  其实民团不用他搬,也要起事了。西区团总卜曹奎财大气粗,生性好强,孙圣文一声不吭撸了他,卜曹奎挺觉没面子,他准备交农抗税,撵走孙圣文。
  他这招够狠,恰好命中孙圣文七寸。民国世事不太平,城头变换大王旗,全把韩地当韭菜园子,今儿你索,明天他抢,逼得百姓实在没活路。如今有人出头,四乡二十八里数万庄稼汉,立刻便肩扛锄头,手提农具,浩浩荡荡朝金城出发。他们要向县署交出农具,表示不再种地,不再纳粮。
  这可吓坏了孙知事,自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再也不逞能炫耀自个“好谋”,脑瓜子好使计谋多。他一个劲向驻军李营长求援,李营长却光光溜,关紧营门就是不出兵,坑的孙知事差点没把他叫爷,急差人去劝卜曹奎,好说歹说先别交农。
  他差的是聚鹏。军情紧急,双方一触即发,卜曹奎的西区民团眼看已到狮象山前马蔺坳,聚鹏急去拦:“叫声卜叔,这事交给我管,何必一定见知事。”卜曹奎:“今儿本要为民除害,看你薄面我暂且退兵。”
  劝住了这头,聚鹏急劝那头:“今儿这事要收场,各样税收知事你得全免,只要款子不摊,交农的大军自会散去。”
  孙圣文听完连连点头:“除过这还有啥?只要不交农,千宗万宗我全应承。”
  聚鹏替他挡住了汹涌而来的交农大军,孙圣文却小娃耍蛇,不知深浅,转过弯便要除掉卜曹奎,要不然这县知事他情愿不当,看来还是气量太小!
  孙圣文说人话、不办人事的两面三刀本事,薛明早有领教,忙提醒卜曹奎,却大不咧咧,根本不当一回事。薛明无法只好走人。
  孙圣文确实“好”谋,为除掉心腹大患,他故意释放烟雾弹,把西区团总的位置又还给卜曹奎。卜曹奎得了便宜便卖乖,一再声言好好干,前番纯粹误会孙知事。哪知孙圣文笑里藏刀,早把死期给他算准。
  民国八年(1919)的中秋节到了,流年不错,诸事顺逐,卜曹奎准备多杀两只羊,好好过一个八月十五中秋节。岂料羊肉圪垯子端上桌,还没扒拉到嘴内,便听得“叭勾”枪响,不好!土匪进村啦,卜曹奎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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