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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马红军

作品名称:云卷云舒      作者:老老男人      发布时间:2019-12-23 14:44:26      字数:5618

  早上我和我妹妹先坐车到县城,再坐车到另一个通火车的县城才坐上去省城的火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
  晚上七点多钟到了省城。我还没有从感受火车的巨大与威猛中缓过劲来,就又看到了让我为之深深震撼的巨大城市。这里的人比我们家地上蚂蚁洞里的蚂蚁还要多;楼房比我们家的房子高大了千百倍;玻璃像墙一样包裹着楼房,映照出蓝天白云和其它楼房扭曲的形象,显得光怪陆离,让人分不清里外反正;马路比我们家的屋地还平整,长得永远也走不到头。我真的很纳闷这么多的人和房子得需要多久才能够积攒起来。
  我仿佛一下子就显得很渺小,在农村的那个曾经让学校头疼不已,让家里人担惊受怕,让村里人退避三舍的我,在这里似乎一文不值。这个城市是如此的巨大,我的存在与否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影响。我无法在这里凭借我的个人行为掀起能够影响到别人的狂风巨浪,甚至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影响到离我两米以外的任何人。在这里,我需要重新修正我的世界观,我以前的玩世不恭与不负责任在这里除了能够害死我自己以外,不会引起其它任何效果。
  我们又坐上一趟公交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在批发市场下了车。这个市场很大,沿着马路边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铁栅栏里面,一排排商铺像站岗的士兵一样向四周延伸开去,组成了一张大网,这张网里捕捉着这个城市里各种各样的人们,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商家专心在这个世界里赚钱,可以不管外界的风风雨雨,买货的也是风雨无阻地天天把这里的货发往各地,这就使得这张网在用商品这个触角将世界联系起来,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变换,商品买卖却永远不会改变。我妹妹现在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员。在市场的西边正在盖起一栋巨大的建筑,占据了整个一条街道。“那是新建的市场大楼,建完后我们这些露天商铺都要陆续搬进去,腾出地方再盖新楼,将来这一片市场都得是楼了”,我妹妹说,“马红军帮我找的关系,我也第一批搬进去”
  那栋大楼即将成为我妹妹新生活的开始,她为此兴奋,呆呆地看着那大楼,仿佛希望明天就能搬进去。那大楼像一个巨大的怪物,遮挡住了即将落下的阳光,它两边耸立的吊车就像它的两个手臂,正在以黑暗笼罩并吞噬着下面那个网状的老市场。新的事物总是会残酷无情地吞噬旧的东西的,虽然那旧的东西里面曾经经历过无数的惊心动魄,给人留下那么多的爱恨、温馨、希望与怀念。
  “这么大的市场啊!是不是整个省城的人都来这买东西啊?”
  “哈哈,不但整个省城的人来买东西,全省的人使用的小商品、服装、百货什么的,都是从这里批发出去的”,我妹妹一边领我走向她在市场旁边租的房子一边向我介绍这个市场,“刚开放那会,一些没有工作的社会混子就在这条街上摆地摊卖货,后来就慢慢地发展成为一个正规市场了”
  “就像马红军那样的社会混子吗?”我带着不屑的口气,似乎这是我剩下的唯一一点在这个城市里的自尊了,我至少不是社会混子。
  “你可不要看不起马红军那样的人,现在他们可都是大老板了,今夕非比了”
  “当然了,他有钱了,穿的衣服比以前好了;如果心情不错,还可以换个老婆什么的,当然今夕非比了”
  我妹妹知道我的浑劲又上来了,正好也到了她的住处,就不再跟我计较了。这里离市场也就二百米,是一个独院,大门口的柱子上挂着一个仓库的牌匾,旁边贴着一个仓库出租的广告。院子里面是一排排长长的红砖平房,每排平房中相隔几米就有一个门,有人在门前摆个饭桌吃饭,有人在整理屋子里的货物,不断有人和我妹妹打招呼。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外地来省城的,这个批发市场做买卖的,在这里租个房子作为放货的仓库和生活场所。
  我妹妹打开屋门,映入我眼睛里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服装。除了棚顶,从墙上到地上挂着堆着的全是装着服装的包装袋,这大概就是她不听马红军的话擅自购进的那批卖不出去的货吧。屋地的中央,一堆包装袋中硬挤进一张木床,我妹妹得踏过这些包装袋才能上床。床上摆放着她的一些日常用品,还有几本书和一个台灯,看来她一直没放弃学习。
  我妹妹指着门口的一个包装袋对我说“你先坐着歇会,我收拾一下,晚上你睡床,我睡这些袋子上就行”,她把包装袋铺平,把床上她的东西移到她的临时铺位,把我的包放到床上。
  我说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去吧。我正说着,一股很大的力量将屋门从外面向里推开,那门狠狠地撞在我的身上。我惊愕之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身体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我将此视为一种侵略,顺手抓住一袋服装正准备起身迎敌,那人又使劲推了一下门,将尚未站起来的我狠狠地撞倒在包装袋里。没等我发作,我妹妹扭头对那人说“你轻点开门啊,总是这样”
  听我妹妹说话的口气,跟这个人关系不错,我就不便发作了,门把我挤压在包装袋上,我只得难受地呆着,等着那人走进屋,我好从门后出来。可那人却站在门口不动了,对我妹妹说“你怎么才回来,有要货的了,快给我拿三包衬衫,要花的,还有两包花裙子”
  听到有人买货,我妹妹也把门后的我忘了,赶紧找出货物往外搬。我从门边看到那人伸出来接货的手上戴着一个土豆那么大的金戒指,这是一个暴发户的典型象征。王泥巴手上也有这样一个金戒指,只不过没有这个大,显然王泥巴还没有暴发到这个人的程度。
  我妹妹搬出了三包货,那肯定是花衬衫了,然后她到门后来找花裙子,那人才进屋关上门,这时我妹妹和那人才发现了被卡在门后的我。那人看到我吓了一跳,我妹妹告诉那人“这是我二哥,他要在城里开个汽车修理厂”,然后让我快上床去,呆这里碍事。
  “啊,你俩长得真像。准备在哪干,房子找好了吗?”
  我一边往床上跳一边说还没找呢,今天刚到。
  “那明天我下行帮你找去!”
  他俩找货时,我仔细地观察了那人。他的头发在昏暗的屋里反着亮光,好像抹着一层油,齐刷刷地背向脑后,上身穿着一件在我们村里只有女人才会穿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碗口粗的金项链,与他手上土豆大的金戒指遥相呼应,更加强调了他暴发户的身份。他的裤线笔直,皮鞋铮亮,再加上他黝黑的四方大脸和他那开门的力气,使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傲人的居高临下的气质,这让我失去了和他说话的勇气。我相信只有钱才会让一个人具备这样的气质。
  搬完货,我妹妹要跟着那人一起去送货,那人说“你别去了,我直接送旅店去,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等那人走了,我问妹妹怎么晚上还有人上货。
  “许多远道来上货的就住旅店里,我们回来晚了,马红军肯定是白天和人家谈完后,答应人家把货送旅店了”
  “啊,他就是马红军啊,长得挺帅气,还戴个那么大的金戒指,一看就是个有钱的暴发户了。不过他对你不错”
  “你别总是这样看人,他有钱怎么了,是暴发户又怎么样,他又没偷没抢,都是自己挣来的钱。你是没有看见他苦的时候,在火车上站了两天两夜去上货,还自己学会了裁剪服装,设计版型,建了工厂,这样的苦你吃过吗?你以为他是一下子就暴发了啊,他是一点一点辛辛苦苦地干出来的。他从不务正业到功成名就虽然只用了几年时间,但是他这几年的经历,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过。任何人都不能看不起暴发户!”
  “啊,你看看,都开始为他打抱不平了!你是和他好上了吧”,我悻悻地说。
  “二哥,你初来省城,要知道这地方不比我们家里,什么人和事都有,好多你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你可不要再像在家那样玩世不恭了,你得要学会尊重别人,向别人学习,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否则我们在这里就不会有立足之地”
  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听着我妹妹的话,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并且我现在还有求于她,不能得罪她,我忍着没有和她发火。
  “二哥,我的话说得有点重了,你别生气。我们在这里没有什么近乎的人,以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马红军的帮助,所以你要尊重他,好吗,二哥”
  我看着妹妹的脸,想着她从小就一直向着我帮着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真的为有这个妹妹感到安慰。我甚至突然希望她能够和马红军在一起,我也好在这里有一个坚实的靠山。不过我看着妹妹那不好看的脸,感觉到似乎这只是一个幻想,马红军怎么可能看上我妹妹,这城里漂亮并且追逐有钱人的女人太多了。
  屋门再一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但随即这股巨大的力量就突然消失了,门缓缓地打开,马红军走了进来。
  一个男人听女人话的程度往往与这个女人在其心里的地位有关。从开门的过程来看,马红军开门的前20%的动作显然是根本就没记住我妹妹的话,那么我妹妹在他心里大约占了80%的位置。
  马红军关好门,把手中拎着的一个布兜递给我妹妹,“二千五,你收好。这个价钱还不错”
  我妹妹接过兜子,从兜里拿出五百块钱递向马红军,“马哥,这钱你留着,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再让你帮忙了”
  看来这种事情在我妹妹与马红军之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马红军已经厌烦了,根本就不想对我妹妹解释什么。他把身体转向我说,“你饿了吧,走,我们吃饭去”,他拉着我的胳臂走出屋子,我妹妹也跟出来。
  我看着仓库对面满街的饭店心想着要吃什么呢,马红军却站在路边招手打车。
  “这到处都是饭店,怎么还要打车,是要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吗?”,我妹妹打了我胳膊一下,“别问了,你跟着吃就是了”
  在出租车上,马红军坐在司机旁边不断地指挥者司机左拐右拐的,把司机逼得要急眼了,马红军也不耐烦了。我妹妹对司机说:“师傅,您开到电报大楼,那后面有一个小胡同,里面都是饭店”
  “啊,我知道了。像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司机的情绪安稳下来。
  “怎么我说的就不明白吗?”,马红军问司机,司机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又扭头问我妹妹。
  “你啊,是在生意场上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了,所以只会说眼巴前的话,从来不直接告诉别人你的真实目的。比如说前几天你训斥你的营业员白姐,你只让她把挂着展示的货挪一下位置,也不直接告诉她要摆放新货,结果让白姐瞎折腾了半天,你们俩还都急眼了,你还训斥人家。如果你直接告诉她要摆放新货,她自己就会挪了,还用那么费劲吗。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都怪你!”
  马红军若有所思地不说话了。
  到了饭店,马红军指着一张桌子让我和妹妹坐下,对我说,“你们先点菜,我去洗手间。爱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客气。点盘锅包肉,你妹妹爱吃”,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向洗手间走去。我不知道他这么个走法,那洗手间的墙能否挡住他不穿出去。
  服务员走过来对我妹妹点点头,看来我妹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了。我点了一盘锅包肉和一个宫保鸡丁,我还要继续点,我妹妹说:“够了,他家菜量大”,我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服务员就去后厨下菜去了。
  马红军又大步流星地回来了,在撞到桌子前很恰当地停了下来。他坐下,拿出一盒石林烟,递给我一根,我接过来,他又伸手给我点着,我大吸了一口。
  “你竟然吸烟了!”,我妹妹觉得吸烟的都不是好人。我家里人也这么认为,除了我爷爷奶奶的烟袋锅子,所以我在家不敢吸烟。
  “男人吗,不吸烟喝酒还有什么意思。点什么菜了?”,马红军问。
  我妹妹说出两个菜名,马红军随即大声叫到:“服务员,服务员!”
  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跑来。
  “我什么时候只点两个菜了?”,马红军质问到。
  这就是暴发户的另一种装相,我们农村人是想不到这种方式的。
  服务员跑回去又把菜单拿来递给马红军,马红军把菜单递给我,让我再点两个菜。我看着我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红军直接对服务员说:“来一个红烧鲤鱼,再来一个肘子,四瓶啤酒”
  服务员走了,马红军自言自语道,“每次吃饭都这么费劲!”,然后他改变语气,轻柔地对我妹妹说:“我找赵经理了,我的床子在二楼服装部一上楼把大角,你的床子还在我旁边,比原来的大一倍”
  “那得花多少钱啊?”
  “嗨!看你,一天就钱钱的,做买卖可不能只看花出多少钱,要看能挣回多少钱,床子贵,挣钱自然就多。多花一块钱床子钱,就能挣回十块钱。你别担心,第一年的床子钱我都给你交完了。等到年底时你再还我就行,说好了,年底再多还给我五百块钱的利息”
  这个五百块钱利息让我妹妹感觉到没有白占马红军的便宜,她就答应了。但我看出来这是马红军的瞒天过海之计,他在一步一步地取悦我妹妹。他对谁说话都是颐指气使地,唯独对我妹妹说话是轻声细语的。但我仍然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竟然能喝这么多酒?”,我妹妹好像才认识我一样,又发出一阵惊呼。我和马红军已经喝了十六瓶啤酒了。虽然马红军在跟我喝酒,但一直在跟我妹妹说话,我只说闷头喝酒。
  “你们俩不能再喝了!我们回去吧,都十多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上行呢”,我妹妹着急了。
  我和马红军每人又喝了一瓶才作罢。
  我妹妹起身去结账,马红军把我妹妹拉回来,自己去把账结了。
  出了饭店门,马红军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和平街那个永辉澡堂”,这次马红军直接告诉了司机往哪开。“四燕,你那地方太小,你哥哥来没法住。今晚我们都住澡堂子吧,那通宵开业,比住旅店好”
  不管我妹妹怎么反对,车还是开到澡堂子停了下来。
  马红军看我一眼,示意我进澡堂子去,我就进去了。我妹妹只能跟着进去了。
  我和马红军光着身子泡在澡池子里。他身上没有了金项链金戒指,没有了花衬衫和皮鞋,终于和我平等了。我甚至只看他的脸都认不出来他了。
  但我依然没有主动和他说话的勇气,我不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妹妹吗?”,在我们俩沉默了十分钟后,他终于毫无顾忌地开口了。
  我摇摇头。
  “你妹妹现在的床子,原来是我的老对手经营的,他被我挤兑黄了,就把床子兑给了你妹妹。你妹妹刚来时不会做买卖,他看我上什么货就上什么,我一开始也以为她要和我作对,后来我才发现她是不会做买卖。有一次一个客户在我那询问了价格后,又去她的床子跟她说,只要她的价格比我的便宜,就买她的货。你知道你妹妹是怎么回答他的吗?她说,我知道他家是什么价格,但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家竞争,我的价格跟他家一样,我不降价,你买谁家的都行。这个事情不但是我遇到过,我的营业员和我老婆也遇到过,于是我就对你妹妹另眼相看了。像你妹妹这样的人,我做买卖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来这做买卖已经一年多了,按理说这做买卖的游戏规则她也应该知道了,可她就是不改,她就是不跟她床子四周的商家做价格竞争,还真是诚实经营啊。你说这样的人我能不帮吗!可是你妹妹为了不和我竞争,竟然不听我的话了,自己上了一批和我不一样的货,结果就压手里了,我还得帮她卖。唉,真倔啊!她在家时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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