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项东方从自己日益广泛地阅读里，从学校五花八门的讲座上，从与同学老师，尤其是与亚当的交谈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知道了沙特和存在主义，也知道了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学；他了解了许许多多现代西方的学术思潮，他试图把这些未经消化的思想作为自己认识世界和社会人生的工具。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病毒悄悄地潜入他的内心，融化进他的血液，侵入到他的灵魂，左右了他的视线，影响着他的思维。无论他想什么它都会出来干扰他，无论他做什么它都会给出标准，他不能摆脱它。
　　当他戴着西方的眼镜来看中国时，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不堪入目丑陋无比。在他的思维中，自己已经丧失了独立的主体性，西方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只有从西方这个对立面中才能反照出自己的存在。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自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哪些西方思想本身。
　　他开始渐渐地厌恶那种古老的东西，那些红墙绿瓦，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径，那些遮遮掩掩的假山怪石，那些无病呻吟的唐诗宋词，无不让他想起家乡那个阴森恐怖的北帝庙。想起中国人那种九曲十八弯的心态，那种被漫长历史污染塑造的扭曲人格，到最后他甚至连自己中国人的长相都觉得那么的不堪。
　　可是，另一方面，这些理智上的追逐并不能满足他的精神，那些西方的东西让他把现实世界打得支离破碎，看到了一个凌乱不堪、贫困积弱的中国。况且，面对着亚当，他常常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自卑，他会无端端的自惭形秽、顾影自怜，会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每当他跟亚当站在一起他就失去了自信，一下子就蔫了，觉得自己无端端的就矮了一截，人也变丑了，脸型太宽，没有立体感，他真恨不得脱胎换骨，变成一个美国人。
　　有时候，他实在是恨亚当，恨他为什么长得那样英俊魁梧，恨他为什么能够生活在一个富足又强大的国家；最后他恨上帝为什么要把人类分成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民族，又为什么把个人分成三六九等高矮肥瘦，为什么让世界存在着种种不平等。可是，恨归恨，他并不能改变现实，亚当照样每天在他身边游来荡去，照样每天在他面前喝着香喷喷的咖啡；大谈美国如何的好、中国如何的贫穷落后，照样每天有漂亮的中国姑娘灯蛾扑火般地前来投怀送抱。有时候，在漆黑的夜晚，听着对面床铺传来亚当旁若无人的鼾声，他会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明天他就爬不起来了呢！
　　亚当的存在时常令他觉得压抑，他的胸口好像有块大石压在上面，感到气闷。他需要有个人陪，需要倾吐自己的心声；而且，他也需要在女人面前证明自己男性的魅力，以便重新拾回在亚当面前失去的自信。他想到了林梦茵。第一次碰面时的尴尬现在看来反而成了一个奇遇，她看起来并不像当初那样的盛气凌人，看她在为自己包扎伤口时那种关心和怜爱，就知道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只是有时候脾气会大点而已。嘿，没准她还能够包扎我心灵上的伤口呢？也许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他不再犹豫，决定立刻去找她。
　　其实，林梦茵也在等他。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分别后已经两个星期了，项东方因为手伤不再来打球。她明知他不会来，还是傻傻地在等，每天都呆呆地站在窗前，痴痴地往外看。她总想着他伤好了一定还会来的。她好想去找他，可是又不敢冒昧。她不能确定他是否喜欢自己，从他的眼中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情变得太快了，一会儿艳阳高照，转眼又阴云密布；刚才还侃侃而谈，突然间却沉默如山。他是那样的神秘、深藏不露，真叫人难以捉摸，偏偏自己情不自禁地就被他吸引了去，天天朝思暮想欲罢不能。
　　终于，她看见他走过来了。她靠近窗前，心脏像小鼓一样砰砰乱敲。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出去。他是来找自己的，她想。不，他也许只是路过。怎么办呢？冲出去抓住他，或者就这样让他走掉，失去一个好机会？犹豫了半天，她才身不由己地跑出房间，在楼梯口与他撞了个满怀。
　　“噢，你？要出去啊？”项东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十分的愕然。
　　“是……啊……不！”林梦茵语无伦次，脸颊绯红如晚霞。
　　项东方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女性妩媚的娇羞，仿佛喝了一口醇酒醉到了心头，禁不住如痴如醉地注视着她。林梦茵伸手掠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刘海，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那洋溢着柔情的眼睛。一种道不明的情意在眼波对流中交融。过了好久，他才收起自己的目光，说：“正要找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林梦茵欣喜若狂连连地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宿舍楼，然后肩并肩地穿过宿舍区，徜徉在风景如画的校园里，绕着未名湖转了一圈。项东方提议去圆明园，于是，俩人又不知疲倦地穿过东北门，往北方走去。
　　圆明园与北大只有一墙之隔，出了校门，几分钟就到。项东方在小学时就知道了圆明园，当年老师在介绍完圆明园的历史后，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圆明园是中国人心口上的一道伤疤，是中华民族的一个耻辱！这句话就像一把雕刻刀，在项东方心里深深地划出了一条伤痕，常常令他如鲠在喉，思之心痛。刚进北大没几天，他就迫不及待地跟小夫子和陆德彪等人闯进圆明园，一窥其貌。从那以后，有时他与别人结伴，有时独自一人，常常跑到这里来凭吊，舒发一下思古之幽情。
　　两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悠闲地走着路，路过一些民居，穿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芦苇荡，又越过许多小树林，抬头一望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一个湖泊，湖中开满了荷花。两个人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湖里的荷花。
　　林梦茵轻轻地感叹道：“哇，好美的荷花！”
　　“是呀，看着就赏心悦目，令人喜爱。”项东方不由自主地应和道。
　　林梦茵接着说：“我最喜欢荷花了，它没有牡丹的富贵，不如玫瑰那般华丽，又不像菊花那样隐逸，但是它超凡脱俗、清新高雅。看到那又大又圆的叶子烘托着那些清丽淡雅的花朵，我总会想起周敦颐那句名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觉得荷花就像是一位气质不凡、傲然卓立的君子。”
　　她讲得太好了，项东方在心里暗暗地赞叹，顿时觉得她是一位有学识又有品味的女子，为自己有幸认识她感到高兴，于是就拐弯抹角地赞美道：“我也特别喜欢荷花，我觉得它就像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少女，清新脱俗、亭亭玉立，我听说荷花就是一个美女变的，所以才那么美丽高洁。”
　　“是吗？快说来听听！”林梦茵来了兴致，催他快点讲。
　　项东方看着湖里的荷花，煞有介事地娓娓道来：“据说，王母娘娘有一个貌若天仙的侍女，名叫玉姬。玉姬在天庭呆得腻烦，偶尔听说人间男耕女织、成双成对，心生羡慕，起了思凡之心。有一天就跟河神的女儿一起，偷偷溜出天宫，来到杭州西子湖畔，玩到天亮也不肯回宫。王母娘娘得知此事后大怒，就用莲花宝座把玉姬打落湖中，并传令‘打入淤泥，永世不得再登南天’。后来，玉姬就在淤泥中生根，慢慢地长成一株亭亭玉立、冰肌水灵的鲜花。”
　　“噢，真是个凄美的传说，难怪古人叫荷花出水芙蓉呢！”林梦茵恍然大悟道。
　　项东方笑眯眯地看了林梦茵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在我眼里花再美也没有人美，其实出水芙蓉也可以形容美女，比如哪个……”
　　他故意停了口，又悄悄地观察着林梦茵，林梦茵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急不可耐地追问道：“那个谁？”
　　项东方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我怎么会生气呢？是谁？”
　　“就是那个站在荷花池边开得像一朵灿烂的荷花的美少女！”
　　林梦茵先是一愣，接着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伸出手来，本能地拍了一下项东方的肩膀，似嗔非嗔道：“你真坏！敢情你是兜了半天来嘲笑我的吗？”
　　项东方依然板着脸：“没有啊，在我眼里你比那出水芙蓉更美！”
　　他的赞美令林梦茵受宠若惊，心里甜丝丝的，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嘴里却言不由衷地骂道：“你真贫！不是哄我的吧？”
　　项东方这才呵呵一笑，认真地说：“我哄你干嘛？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
　　“算你嘴甜！”
　　这时林梦茵不再害羞了，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项东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悄悄地去握他的手。可是，他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他的手刚好甩开，林梦茵没有找到他的手，两只手错开了。林梦茵一下子惊醒，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两个人快走到荷花丛的边缘了，项东方眼尖，看见一片荷叶上趴着一个青蛙。那张荷叶不像其他荷叶那样高出水面、凌空独立，而是刚好浮在水面上，叶片中间凹下去，形成一个深坑，积了一汪水。那只青蛙就趴在水中，青绿色的身子几乎隐没在荷叶的翠绿之中，唯独两只像探照灯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们。
　　项东方停住脚步，指着青蛙叫林梦茵来看，林梦茵看见了就说，以前只是在电影上见过青蛙，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到过。那只青蛙不知是听到他们说话，还是看到他们走近来，连着眨了几下眼睛。林梦茵就说，那青蛙好可爱，看起来很机警的样子。项东方嘿嘿地笑道，其实青蛙没脑子，笨得跟猪一样！林梦茵表示不相信，项东方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后你就不得不信了。接着，他就用轻松诙谐的语调缓缓地说道：“小时候我们喜欢抓青蛙来玩，开始用得是比较笨和残忍的方法：就是用铁丝做一个锋利的叉子，镶在一根长竹竿上；晚上到池塘或者田头，听到青蛙叫，就用手电去照，青蛙一看到强光就发傻，不会动了；这时候就用叉子去捅青蛙，十有八九能叉到。这种方法要在夜间用，比较辛苦，我们不太喜欢，就想到了钓青蛙的办法，把一只蚂蚱勾在鱼钩上，到池塘边的草丛里不停地摇晃抖动，青蛙就会傻乎乎地跳上去咬住蚂蚱，把鱼钩一起吞进肚子里。这种方法虽然轻松简单，但有时候我们却找不到蚂蚱，只好想别的办法，后来我们发现既然青蛙那么的笨，我们总不能跟它一样笨吧？我们是人，总得比它聪明点，对吧？我想到了一个妙招，就跟伙伴们一说，他们都觉得不可能，还笑我跟青蛙一样傻。我坚持要试一试，就把一团白色的东西挂在鱼钩上，没想到一只青蛙一看见这玩意，竟像猛虎下山一样跳起来，一口把那东西吞进了肚子！”
　　林梦茵听出了一丝疑惑来，不禁问道：“哪白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项东方不动声色地说：“你觉得呢？”
　　“不会是口香糖吧？”
　　“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奢侈的东西？”
　　“哪一定是面团？”
　　“那也太不值了！对这么笨的青蛙根本不必浪费一块面团。”项东方开始笑了。
　　林梦茵更迷惑了：“哪到底是什么？”
　　“就一团棉花！”
　　“真的吗？这怎么可能？”
　　“所以说青蛙比猪还笨，这下你该信了吧！”
　　林梦茵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项东方也跟着她一起笑，欢快的笑声响彻湖畔。没想到那只青蛙却被吓坏了，“啪”地一声从荷叶中跃起，“咚”地一下跳进湖水中，水面上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项东方突然止住了笑，神经质地望着轻轻晃动的湖水，愣愣地出神，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往事。这些事都与水相关，眼前的湖水勾起了他无尽的回忆。
　　林梦茵也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沉默不语，她试探着问：“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项东方如梦初醒，喃喃地说：“看着这片湖水，我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水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我对水有着既爱又恨的复杂感情。”
　　他说完眼睛望着湖水，晚霞的光投射到水面上，又反映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眼里洋溢着一种柔柔的郁郁的光芒。林梦茵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那些跳动的光波在撩拨着她的神经，勾起了她好奇心。她轻柔地问：“这是为什么呢？难道……”
　　他抬起头又垂下，眼睛依然注视着湖水，用低沉雄浑的嗓音徐缓地说：“孔夫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知道我不是智者，可是我喜欢水，因为我出生在一个水城，那里有两条美丽的河，这注定了我一辈子都离不开水。小时候我在河里嬉戏差点被淹死，在激流中再次经历过生死的大限，下乡时我在池塘里救起一位女子，可是后来她却离我而去。为了去找她，我在汪洋大海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朋友被鲨鱼吞噬……”
　　他突然停住了，双眸死死地盯着湖水，仿佛看到了农场里的那口池塘，看到了那个混身湿透、奄奄一息的柳丝雨；又仿佛看到了漆黑夜空下的大鹏湾，看到了那个葬身于鲨鱼之口的大圈仔。他的身体前倾，眼神变得呆滞木纳，似乎那片平静的湖水埋葬着他许许多多的记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梦茵震惊得目瞪口呆，项东方的话早就把她吓得花容失色，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冰雹劈头盖脸打来，使人无处藏身。他的表情让人怜爱，她还真担心他会跳进湖里去。于是，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找他的手，刚一碰到又像触电一样马上缩了回来。项东方惊醒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放松。
　　他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小手，感到一股暖流涌进心田，令人陶醉。他侧过脸来，深情地看着她。她扬起头来，凝眸与她对望着。他心里那层坚冰开始慢慢地消融。她鼓励他说：“说吧，把它说出来，也许你会轻松些，会得到解脱。”
　　“好！咱们离开这里，不看着湖水我会自在一些。”
　　说完，他牵起她的手缓缓地漫步在通往园子中央的路上。他们的脚步很轻，仿佛不忍惊醒脚下沉睡的精灵。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碎石，这些都是当年那场大火留下的残迹，凝结着历史的沧桑，不知名的野草在它们周边冒出来，顽强地昭示着生命的力量。
　　项东方长吁了一口气，沉重地说：“这些事我从来都没对人讲过，它们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上，时常又出现在我的梦里，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
　　“把它们说出来吧！我愿意做你忠实的听众。”林梦茵再次恳求他。
　　他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他伤感又带有磁性的声音敲击着她的心灵，仿佛一首交响乐在她心里回响。他那充满幻想和无拘无束的童年，他那放荡不羁与跌宕起伏的生活，他那些残缺而不完美的故事，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展开。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的，她也不能解释他许多的困惑，但是她愿意倾听，她能够包容他，他的遭遇激起了她无尽的怜爱。她的胸中溢满了爱意，好想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好让他饱受折磨的心灵得到安慰。但是她矜持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时间过了很久，一番倾吐后，项东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坦，那些像噩梦般堆积在他内心的经验暂时被压抑了下去。
　　他们终于来到圆明园的中央。眼前是一片废墟，巨大的石块像一截截被砍断的人体残肢，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四面八方；杂草和灌木顽强地从中探出脑袋，断了半截的廊柱凄然地耸立在乱石堆中，雕花的拱门斜倚在旁边，残阳把余辉均匀地洒布在废墟的每一个角落，周遭散发出一种苍劲悲凉的美，凝重深沉得令人震撼。
　　他们停住了脚步，站在残垣断壁的旁边，眺望着废墟的景色。缓缓下坠的夕阳在废石堆投下一个个长长的影子，附近的树上还有不知疲倦的知了悠闲地唱着秋日的歌，微风轻轻地掠过脸庞，在人心里撩起一股郁郁的情愫。
　　林梦茵感慨地说；“圆明园来好多次了，还是傍晚来比较好看！”
　　项东方对此深有同感，缓缓地说道：“对，我也觉得是这样，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更能感受到那种苍凉辽远的历史感。而且，我觉得有些东西打碎了才能看到它的价值，如果圆明园只是好好的保持原样，那也不过是无数个中国园林中的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正因为它被毁坏了，我们才更加珍惜它。圆明园是中国的一个象征，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她上面放的那一把火，永远都在灸烤着中国人的心，这个废墟是中国人心里面一个永久的痛，是中华民族集体意识中无法抹去的历史伤口。”
　　林梦茵喜欢听他讲这些富有哲理的话，但她更喜欢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心跳，这样才不会被那些冷冰冰的话语所阻隔，才能感觉到两颗心的接近。傍晚的微风阵阵吹过，把项东方身上沁人心脾的雄性气息吹进她的鼻腔，她贪婪地吸着他那麝香般的男人味，不禁心荡神迷，激起了无限的柔情。
　　她扬起头，醉眼朦胧般地凝视着他的脸。他那轮廓分明的脸披上了一层玫瑰色的霞光而更显得英气勃发。她内心涌动着柔情蜜意的波涛，她的脸色潮红，眼神流露出期待以及唯恐得不到而起的幽怨，那是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挡的娇羞。项东方转过脸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吻住了她充满期待而微颤着的嘴唇。
　　空气中传出一阵阵她幸福的叹息，暮色把两个热吻的人融化到整个宏大的背景中，构成为这个崇高壮美景色的一部分。
　　晚上，项东方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今天，我竟然情不自禁地吻了林梦茵。不是早就告诫自己要悠着点，不要轻易动感情的吗？为什么竟然这么冲动呢？我不知道！在那样一个优美而令人动情的环境和氛围下，谁又能够把持得住自己呢？在圆明园这样一个充满历史灵感的地方，我不知不觉就对她敞开了心扉，终于在这个民族的伤口上向一个可爱的人袒露了自己心灵的伤痕，在一片历史的废墟中暴露了自己精神上的废墟。这使我突然之间仿佛隐约地看到了一条历史的轨迹：鸦片战争以来的救亡图存运动，数代人的奋斗牺牲，都在自己身上体现着，我个人的经历只不过是整个民族多灾多难历史中的一个小小片段……她能够倾听我的过去，这比什么都重要，看来我真的爱上她了。她那温柔的小手把我领出了愁云惨淡的过去，融解了我心中的坚冰，我难以自拔的爱上了她！
　　写完日记，他意犹未尽，又情意绵绵地写下了一首诗《你红唇的烈焰》：
　　——献给我心爱的人
　　“我曾经虚度光阴多少年，
　　直到今天，
　　你红唇的烈焰，
　　燃烧了我的双眼。
　　
　　你的眼睛是黑夜的流萤，
　　照亮了我忧郁的心灵，
　　你的声音像清晨的夜莺，
　　唤醒了我沉睡的爱情。
　　
　　你是我头上的天，
　　你是我脚下的地，
　　你是我生命的血液，
　　你溫柔的目光是我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