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宁静完婚
作品名称:心雨淅沥沥 作者:单波 发布时间:2019-12-22 20:17:23 字数:5128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宁妈去世一年了。刚给宁妈上完周年坟,纪家就要求宁静完婚。为了不辜负妈妈的遗愿,宁静不得不答应了纪玉强的求婚。
虽说宁静在厂里有单门独院的房子,可应老人的习惯,婚礼依然要在农村老家举行。纪玉强母亲说,图的是老邻故居、乡里乡亲们行动方便,图个喜庆,凑个热闹。
那时的婚礼,当然没有现在这么隆重、这么风光,加之提倡简约,宁静又是个特别低调的人。
不过婚礼上,宁静的风姿确实让人惊叹不已。她天生丽质,身材窈窕,举止言谈,气质不凡,加之薄施粉黛,着一身艳装,更是袅娜多姿、妩媚动人。
凡来参加婚礼的工友们,每人凑上几块钱,合伙买点礼品,要么床单,要么被罩,要么暖瓶,要么买套茶具,要么买个搪瓷面盆等等。婚宴也没有现在星级酒店的富丽堂皇和气派。但人气并不比现在差,菜肴也还算丰盛实惠,可谓地地道道的农家宴,但毕竟是沿海地区,山珍海味是少不了的。
那时赴宴者的交通工具更是别有一番景致。不管路有多远,不管是否翻山越岭,无论贫富贵贱、职位高低,只等傍晚一下班,人人都骑上自己心爱的、擦得油光瓦亮的自行车。途中有说有笑,你追我赶。尤其是上坡,扭曲着身子,兴致勃勃地奋力蹬蹋着,自行车在力的作用下,左右摇晃着。一路上,铃声不断,歌声飞扬。
谁有辆自行车,足以心满意足了。那时骑自行车的感觉真好,大有胜于当下开豪车的爽快。
婚宴上,大家侧身挤坐在小小的、几乎天天炒菜做饭而烧得热乎乎的、铺有花蓆的土炕上,个个喜笑颜开。说笑间,满桌的菜肴很快上齐了。工友们都是天天在一起厮混的人,也没那么多的客套和拿捏,酒风豪爽,开怀畅饮。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席间不能随便出入,如有内急,要想下得炕来,谈何容易?但凡参加婚宴的一般都是身强体壮、肾功能健康的年轻人。经过一次次的推杯换盏,琼浆玉液源源不断地仰颈而下,继而转化成的尿液已使小腹涨疼不已。有人按耐不住了,起身便要下炕去,都被强行挡驾了,直等酒残席散,方依次下得炕来,个个捧腹躬行。农家小院多没便厕,即便是有,谁还顾得上捧腹排队等待?只好小心翼翼地骑上自行车,冲出村子。
来到村外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急不可待地解带“开闸”。夜色中,各位沿幽静的乡村路边站成一排,瀑布般的尿液飞流直下。
参加婚宴的女士们早有所料,自知喝得醉醺醺的憋了很久的男人们一定会毫无顾及她们的存在。她们自然滞留其后,或者是干脆停下来,远远地等待着前方那些男人们肆无忌惮的释放。
夜幕中,她们影影绰绰地晃动着窈窕的身影,窃窃私语着;那一阵阵夜风中,飘浮着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芳香,让男人们更加迷晕;还不时传来她们忍俊不住的“嗤嗤”的嬉笑声,分明是在调侃男人们的不雅之举。她们借着酒意,在朦胧夜色的掩护下,与男人们打情骂俏:“哎!你们有完没完呀,真不要脸!再不提上裤子我们可要过去了呵。嘻嘻嘻……”女人阵营发出嬉笑的催促声。
“急啥?我们没尿完呢!”男人七嘴八舌地揶揄说。
“你们别太过份呵!别把我们的忍让当成是软弱可欺呵!”女人们软中带硬地调侃说。
“哈哈哈……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谁能管着你们呀。”有人不理不睬、洋洋得意地回应说。
“你们不讲理?!二嫂过去给你们撕下来!”一个泼辣得出了名的年轻的媳妇“威胁”道。
“哎吆!您可千万别吓唬我们,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胆量你来啊!”他们还在慢条斯理,最后一句却激怒了她们。
女人们已经按耐不住了,有些蠢蠢欲动。在自称二嫂的带领下已经走了过来,把男人们吓得唏哩哗啦急忙提裤子。“好了好了,你们先走吧,我们断后。保护你们,匹夫有责。”有人马上讨好献媚说。
“这还说了句人话。算你们有种。”说着她们也没客气,嘻嘻哈哈地冲到了前面。
那位自称二嫂的辣妹子显得有些疯狂,她借着酒劲扯起嗓子唱起了当时最流行歌曲《昨夜星辰》。不用说,她的歌声竟然是那么的委婉动听、甜润而有磁性。夜幕下,他们沿着崎岖的田间小路,自动排成一条蜿蜒的人流,歌声、铃声、嬉笑声游弋在空山幽谷冷月寒霜、荒野丘壑溪流良田间,偶有田鸟夜莺惊鸣,给人以鸟鸣夜更幽的感觉。
宁静的婚礼办得还算完美。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没邀请她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其主要原因是宁静总觉得自己是被父母遗弃之女,就凭她的人品和个性,她不愿仰人鼻息,更不愿攀龙附凤。而曲欣倒是收到了宁静的请柬,她却以一个牵强的“孩子小”为由,只将贺礼送达,人未前往。
宁静虽然知道曲欣是自己的亲姐姐,而她们的每一次交往并没有掺杂亲姐妹的情缘成分。都是以赎罪之意来向曲欣示好。
至于宁静的身世,曲欣一直蒙在鼓里,她不曾知道、也没人告诉她宁静是自己的亲妹妹。
宁静与曲欣的每一次接触中,尽管她对曲欣是那么诚心诚意,毕恭毕敬,但曲欣心里总是很有介意,毕竟吴致远的死与她不无关系。一看见她,曲欣就想起了致远的不幸。
曲欣不会忘吴记致远送宁静的那天傍晚,他与自己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更不会忘记自己还爱昵地打了他一耳光,就是这一耳光让她追悔莫及。没想那次分别竟成了永恒。她对吴致远的念念不忘、无限的眷恋和遥遥无期的等待,让她孤独了一生,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这一切都缘于宁静,怎能不让她对宁静愤愤不平呢?也许一纸请柬难以抚平她内心的伤痛和她对宁静的隐隐的怨恨。
……
宁静自母亲去世、尤其是她结婚以后,多半住在城里,回山里的时候很少。只是处于责任感,偶尔回山里老家看看公婆,顺便瞥一眼自家那四间终年悬挂着门锁的房子。
夏日里,透过篱笆墙看见院子里满是绿草茵茵,荒芜如野;冬日里,满院子却是枯枝败叶,凄凉悲怆。越是这样,她越是没有兴致走进去,甚至不敢走进去。怕触景伤情,尤怕在思念中万一看见母亲终前那凄凉哀惋的幻影。
相比之下,宁静去枫树岭的次数要多的多,她那颗善良的心对吴家始终是忏悔的,她总觉得欠吴家的太多。尤其是吴妈,现如今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这更是让她放心不下……
吴妈之所以独守空房,是因为吴娟早已结婚,其丈夫在某地是现役军官,她便成了随军家属;晓燕去年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G大,现在G大就读。
这几年,吴妈真的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守巢老人。
吴娟多次“软硬兼施”想把妈妈接到城里和自己一起住,可吴妈死活不从,说什么“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家的土窝窝”。倒也是,老人家一辈子过惯了懒散自由、恬静安逸的农家生活,突然让她进城,出门人流如梭、车水马龙;回家亭台楼阁、窗明几净,确实让她拘谨有加,手足无措。再说了,念旧是人之长情,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故土难离。好在吴妈生活尚能自理,视力经过治疗,较前也有好转,虽说看东西模糊不清,但总比先前一度失明好得多。
介于此,宁静不得不借工作之便经常去看望她老人家。这也是吴娟和晓燕的拜托。
婚后的宁静还算清闲,她在地毯厂家属院里安了家。这要感谢王厂长的眷顾。
有人说,女人一旦结了婚,处女时代那俨然不可冒犯的高傲和矜持就会渐渐地消磨殆尽。而宁静却不然,她依然那么自信,那么清高,眉宇间透着先天的文静和英气。
纪玉强始终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殷勤倍加,百依百顺。但婚后的宁静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幸福。这倒不是说纪玉强不优秀、对她不好,而是在宁静心里,压根就没有他的位置。他虽然嘴甜如蜜,聪明能干,很会赚钱,他能给她物质上的富有,却给不了她精神上的享受;再看看他那不尽人意、有负观众的个头,更让宁静羞于与其同行,也让她找不到安全感。宁静也曾试图努力地去爱他,可无论如何都是徒劳的。他的言谈举止,甚至是微笑都让她生厌,更不要说让她开心、春心萌动了。无奈之际,她把芳心收起,与他只能同床异梦,逆来顺受。闲暇之余,常常暗自落泪。但她还是考虑到纪玉强的感受,为了不伤及无辜,她不得不把吴致远的照片从像框中撤下来夹到像册里,同时把吴致远写给她的那封书信和她捡到的那支刻有吴致远名字的钢笔一起尘封于箱底。可这又能怎样呢?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吴致远毕竟是她的初恋。她就像中了魔,一直沉迷于对吴致远迷恋的梦幻中难以自拔,她倒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她宁愿这样继续沉迷下去,也不愿醒来去面对现实中没有爱的他。
也许,纪玉强已经习惯了宁静对自己的冷漠和矜持,他似乎不在意宁静那张俏丽而对自己没有丝丝爱意的容颜,他每天都在乐此不疲地讨好她。也许,他对她的要求并不高,能和自己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不知是二人早有约定,还是宁静的不情愿,婚后一年多没有身孕,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一个新的生命才“呱呱”坠地,她就是今天的宁宁。
宁静挑眉瞄了一眼身边的女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唉,时间好像很有弹性,一天总是那么长,一年又是那么短,一生宛如弹指一挥间,眨眼间,你就长大啦!”
“妈,我为什么姓宁、没有跟爸爸姓纪呢?”宁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那是妈妈刚怀你的时候,你爸爸一高兴许下的诺言,说是如果是男孩儿就姓纪,如果是女儿就姓宁呗。”宁静宠溺地瞄了一眼倚在沙发上摆出一副酷姿的女儿,心里洋溢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妈,我觉着你活得太累。对爸爸也不公平。”宁宁嘟起嘴娇嗔地看着妈妈,也替妈妈一生的委屈求全感到隐隐的忧伤和惋惜。
“是啊,是不公平。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可我一直静静地守着这个家呀。”宁静毫不隐晦地说。“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微微眯起双眼,思绪回到了一九九五年。
那时,全国经济技术开发区遍地开花。B市也不例外,在西海岸的荒山野岭中大搞新区开发。新区开发首先要搞好四通(路、水、电、通讯),两年后,一条条宽敞的马路穿山越岭、纵横交错地呈现在贫瘠苍凉的B市西海岸边,一座座塔吊星罗棋布地矗立在山壑滩头,建筑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此时的纪玉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别看他人长得矮小没文化,正是因为他初生驴犊不怕虎的“愣”劲,才使他不分场合的大吹大擂成就了他。他鲁莽中带有几分粗野的自信,敢想敢干。他几乎不知道世上还有“含蓄”二字,只要能揽到工程、有活干,不管对方是哪路“神仙”,他总能想方设法“拿下”。他处世之道是:“有奶便是娘”。你可别瞧不起他的小恩小惠,在别人看来难以逾越的“高山”,他却水到渠成。这叫人不可貌相;小人得志,君子道消。
纪玉强的工程越做越大,活多了,有钱了,他的建筑队也越来越有实力。没过几年,发迹了,鸟枪换炮了,他把别人羡慕已久的面包车一扔,随手掏出二十多万买了辆当时最炫、令人望尘莫及的“桑塔纳”,成天价开着车东跑西颠,成了各位“领导”的红人,出入酒店、宾馆、会所,忙得不亦乐乎。
忙,在这改革开放的年代,并不足为奇,人人都是时代的弄潮儿。
宁静也不例外,她已是地毯厂的副厂长了。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宁宁,还要隔三差五地去枫树岭看望吴妈,就这样,日子在这忙碌中不知不觉地一天天地过去。
时光已流转到了一九九六年。
B市西海岸成了国家级新区,赶上了大开发的新机遇,枫树岭村已列入区级重点搬迁安置规划。
此时的纪玉强,已不是领着干活的泥瓦工,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开发商。想不到一个土生土长的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农村孩子,竟有如此之作为,乍一听说好像天方夜谭,可这是事实。有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若走运,点石成金。
不管怎样 这让宁静凭空添了一份惊喜,她惊喜的倒不是纪玉强忽如一夜成了本地名人,成了富商;她惊喜的是纪玉强成了枫树岭村搬迁安置施工项目的负责人。宁静觉得报答吴妈的机会来了。
农村的拆迁安置是一项复杂而细致的工作,说到底是赔偿标准问题。这里长话短说,枫树岭村的赔偿标准并没有特殊优惠,按照先例,每处标准宅基地可置换一百八十平米普通楼房。所不同的是可放弃普通楼房,只要另加十万块钱,就有二百八十多平米的洋房别墅可选择,这样既照顾到了有钱人的需求,又能改善一般人的居住条件。更重要的是他们村实行了先安置后拆迁,老百姓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宽敞明亮的楼堂馆所,无不为之动容。枫树岭的村改计划还算顺风顺水、风平浪静地往前推进,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地搬出了老宅,住上了楼房,有的住进了别墅。为了让吴妈也能住上别墅,宁静不得不找纪玉强商量。
那时,十万块钱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可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文数字,吴妈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可在该项目负责人纪玉强手里,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天傍晚,纪玉强的车突然回到家来,他把车停在自家别墅小院里。但见他油头粉面、西装革履地钻出豪车,正在打电话呢。继而他慢步走出自家小院,径直朝与自家别墅毗邻的人工湖走去。
此湖水面面积六千多平方米,其湖水清澈见底,风景幽雅宜人;三条木质栈道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延伸至湖心,与湖心古朴典雅的回澜阁相连;湖中的假山孤岛,错落有致;石隙种兰,碧草如茵,小桥流水,垂柳拂波;湖边翠竹挺拔,曲径通幽;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春燕秋鸦,夕阳疏雨,无所不宜。
宁静隔窗相望,他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徜徉湖边赏花拂柳。看来心情不错。她心想,机会来了,可还没有做饭呢,于是,她转身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