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用餐间显得比较沉闷，上官倩故意挑起了话头，她对阿吉说:“唐总，我们这里的饭菜可能不对你的口味，请你包涵！因为大家都处于创业阶段，生活不宜奢侈，即使有些人有条件高消费，我们也不支持这种行为。我们每个人在创业中要尽量地多吃些苦，磨炼自己的意志，这样才能使我们在今后的事业和人生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唐总，我要告诉你，如果你能留下来，今后我们的伙食会以蔬菜为主，生活比较清贫，希望你能做好思想准备。”
　　“没关系，没关系！”阿吉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蔬菜好啊！我们城里人就爱吃蔬菜，知道吧？我们城里人以前大鱼大肉吃腻了，现在就想吃蔬菜，像今天的这个蔬菜就挺好的！我非常喜欢吃。”
　　“今天这个菜，是专门为你洗尘而特地做的，你有没有看出来包菜里加了什么？白菜里又添了什么？”上官倩问道。
　　“这我哪知道呀？跟你说我是城里人，城里人怎么知道哪个是包菜，哪个是白菜呀？”阿吉骄傲地说道。
　　“城里人包菜和白菜不分，那城里人怎么买菜，怎么做饭呀？”坐在上官倩身边的女孩说道。
　　“这你都不知道呀？”阿吉停住吃饭的动作，扬起头来，左手掀了掀下脱的眼镜，直视着这个女孩说，“我们城里人自己是不买菜的，也不做饭，知道吧？我们城里人都是顾用保姆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保姆来做的，知道吧？”说完，阿吉又用一种自豪的眼神逐个看了每个人的反应。
　　“好了，好了！”上官倩说，“我们不要扯远了，唐总，我问你哪个是包菜？哪个是白菜？不是要你来辨别蔬菜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原来是五谷不分、六菜不认的！我问这话是为了告诉你，今天我们在包菜里加了肉丝，在白菜里添了干丝，这完全是为了犒劳你，是为你接风洗尘的！这要在平时啊，我们是不可能这样做菜的！今天大家都是沾你唐总的光，才有了这顿口福的啊！”
　　听了上官倩这么说，阿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想:这肯定是上官倩对自己的偏爱！因为他是个“城里人”，在这一帮农村人的堆里，他有一种居高临下、鹤立鸡群的优越感。并且自己又是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因而，阿吉认为上官倩一定是爱上他了，否则不会这样时时关心着自己……
　　就这样，阿吉在一种愉悦的思维中，消灭了他的那碗比每个人都堆得高的米饭。当阿吉抬起头来，看到大家都吃完饭了，个个都礼貌地坐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此时阿吉食欲正浓，这一大碗饭下肚后，感觉没顶多大用，好像胃口刚被打开，急待填充食物。阿吉看着盆里还有不少菜，他右手握着空碗，左手拿着筷子，仿佛不愿放下手中的餐具。
　　“唐总，添饭吧！”这是上官倩的话。
　　“啊，嗯，哦。”阿吉嘴里讷讷地应道，他等的就是上官倩这样的话，可他不知道在哪儿添饭。
　　“帮唐总添饭！”上官倩颐指着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女孩说道。
　　这个女孩有点迟疑地站起来，拿过阿吉手里的饭碗，然后慢慢转身打开放在地上的铝合金锅，埋头在锅里捣腾了半天，才从锅里铲了半碗米饭与锅巴的混合物。这个女孩一边将碗递给阿吉，一边告诉上官倩说：“饭没有了。”
　　上官倩微笑着对阿吉说：“唐总啊！不好意思！今天饭煮少了，这个你可以用汤泡泡吃。”上官倩又转脸对着那几个女的说道，“以后做饭再多加把米。”
　　几个女的同时点头示意，其中一个说道：“我们今天做饭时就比平时多淘了半斤米。”
　　阿吉在大口吃他的饭菜，根本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一转眼，两个盆里的肉丝炒包菜和干丝炒白菜只盛下残羹了。上官倩看着阿吉这个样子，便说道：“唐总，没吃饱的话，就把这两个盆里的菜角全部清到你的饭碗里，反正也没有人吃了，留下来也是浪费，不如把它吃个干干净净的吧。”
　　“嗯，好！”阿吉一边嘴里应答着，一边捧起菜盆，用筷子“当当当”地清扫着里面的余物。在这同时，他嘴里还自言自语说道，“这个蔬菜太好吃了，我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蔬菜了……”
　　等阿吉完全吃好后，大伙共同收拾了餐桌。接着，几个女的把锅碗拿出去清洗，阿吉被戴杰和徐小云叫进了寝室休息，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分了。
　　在寝室里，阿吉没有一点休息的意思，他向戴杰他们问这问那，戴杰他们眯着眼与他说话。阿吉不知疲倦地唠唠叨叨着。忽然，阿吉又神神密密地问上午那个上官美燕跟上官倩是什么关系？他们告诉阿吉，说那个上官美燕和上官倩是亲姐妹关系。阿吉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俩的关系不一般了，因为她俩都姓上。阿吉正为自己有此敏锐的观察力和聪慧的分析能力而自豪时，戴杰告诉他说，她俩不是姓上，而是姓上官。阿吉跟着辩解，说他知道她俩的姓是两个字，可他就爱说一个字，方便。
　　就在阿吉他们正讨论着姓氏问题时，寝室门口有个女的叫道:“老总们，该出发了！”
　　戴杰看了看他的手机说道:“哟！不早了，都两点十分了，我们真的要走了。”
　　“两点零八分。”阿吉撸起袖子，看着手腕上的石英手表说道，“她说出发，到哪里去啊？”
　　“串访！”徐小云对阿吉说，“到串访的时间了，我们该出去了。”
　　“串访！串什么访？什么叫串访啊？”阿吉不解地问道。
　　“什么叫串访？你跟着我们走就知道了。”戴杰一边从地铺上爬起来，一边穿着鞋子说道。
　　当阿吉他们仨走出寝室看到:三个女的早已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接着，他们男女六人一起走出他们的住所。阿吉身在之列，可他发现上官倩不在其中，他便问大伙，上官倩怎么没来？大家告诉他，说领导不用串访。
　　“为什么领导不用串访啊？”阿吉说，“领导不串访，要我们串访，这不是不公平吗？”
　　“等你做领导的时候，你也不用串访呀！”戴杰笑着说道。
　　“每个人都可以做领导吗？”阿吉问。
　　“对，每个人都可以做领导。”一女的说。
　　“那一般什么时候可以做领导呢？”
　　“这不好说，这得看各人的能力。有能力的人，一两个月就能做领导了，没能力的也许一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做不了领导。”
　　阿吉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种乐观的感觉，他认为这样总算是公平的，因为做领导凭的是能力，并不是凭其它什么？而自己一直所有的就是能力这玩意，只不过自己的能力一直是无用武之地，这回在这儿一定可以大放光彩了……
　　阿吉又沉浸在他的领导梦里了。大家边走边聊，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似是非是的小区。说是小区吧，它没有围墙和物业门禁管理;说不是小区吧，它又分明毗邻矗立着七、八栋住宅楼。看起来这些楼房已经陈旧，都是五层或六层的高度，周围的环境也不甚怡人。
　　这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其中一栋楼的第三单元，他们径直敲开了102室的门。打开门的是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女人，阿吉一眼就看到这个女人正是上官美燕。大家同时有礼貌地说道:“上官导，下午好！”
　　上官美燕显得无比的热情，满脸笑容，嘴里不住地说道:“各位老总好！各位老总好……”并亲切地招呼他们进屋。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中套居所。进门便是客厅，里面的装修相当老旧，好多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屋里也没有什么家什摆设，只有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墙边顺放着一排高低不一的小木凳子。
　　上官美燕一边低头拿着小凳子，一边连连说道:“坐，坐，坐……”
　　大家都说着同样的客套话，并自己主动拿过小凳子，围着小方桌坐下来。戴杰递给阿吉一张小凳子，便招呼他坐在身边。等大家坐定后，上官美燕的屁股才落坐在一张较高一点的凳子上。
　　“嗯——辛苦了！各位老总，走了这么远的路。”上官美燕说，“你们吃水吗？”
　　大家都摇头说道:“不辛苦，不吃水。”
　　“这位是唐总吧？”上官美燕笑容可掬地看着阿吉说道。
　　对于上官美燕的突然问话，阿吉有点措手不及，头脑里酝酿了一番，想出了一句好词:鄙人正是唐总。但是他感觉时间拉得长了些，如果没有时间缝隙，这样回答上官美燕的问话，那多能显示自己的精明呀？可现在要这么说的话？已经冷了场，显得不协调。阿吉只怪自己在来的路上没有准备好，也怪他们事先没告诉自己，要不然，他就不会这么尴尬，而且还能展现自己的才华……
　　“对，这位就是新来的唐总。”戴杰说。
　　阿吉看着上官美燕“呵呵”地笑着，并礼貌地点着头，同时心里在想，上官美燕怎么能记住我的？就凭自己上午的那个自我介绍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定是被自己的才华或帅气所征服的。
　　阿吉正思索着，突然一只手掌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这时不容他多想了，他迅速抓住了那只手。阿吉感觉:这是一只柔软的小手;这是一只温暖的小手！他抓着这只小手，仿佛自己的心也被这只小手给抓住了。
　　上官美燕抽回她的手时，似乎是用些力气才挣脱的，并问道:“唐总吃水吗？”
　　阿吉看了看上官美燕面前有个茶杯，里面是大半杯的清水，然后说道:“我一般是不喝水的，我只喝饮料。”
　　“那这里没有饮料，还是喝点白水吧！创业阶段，清贫一点比较好，享受留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吧！唐总你说对吧？”上官美燕说道。
　　上官美燕的话音未落，一个女的跑进厨房拿出来一只饭碗，当碗刚放在桌子上，徐小云就拿起墙边地上的热水瓶往里面倒水，戴杰又把倒好的大半碗热水端放在阿吉的面前，并说道:“唐总，请你现在品尝清贫，以后享受富贵吧！”
　　阿吉明白上官美燕和大伙的意思:这都是励志的说辞和行为！他感觉自己此时应该或许需要表现一点什么？于是就看着上官美燕说道:“我虽然是个城里人，知道吧？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同甘共苦，我要，我要，我要……知道吧？我本来就是个有为青年，我也是个成功人士，我，我会不怕吃苦的，我，我非常有信心，非常有信心……”
　　“啪啪啪”一阵掌声结束了阿吉的讲话。掌声停止时，上官美燕说道:“唐总，我对你有信心，我看好你！”然后上官美燕又目视着大家说道，“像唐总这样既帅气又有才华的人，我很敬佩！当然，我更敬佩的是他的自信心。其实做我们这行的，有不少人失败就失败在没有自信心上。一个人只要他有足够的自信，那他就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只要他坚持住，努力努力就可以走向真正的成功了。”
　　大家听了上官美燕的话，点头的点头;称是的称是;言对的言对。
　　“对了，唐总，听说你是S省省城的人啊？”上官美燕又问道。
　　“对，我就是S省省城的人。我大学毕业后，做了几年的记者，前年我辞职了。我有个朋友是做地产的，本来他叫我来这里是当总经理的，在长途汽车上遇到了上官导，我认为上官导所说的这个事业非常好，所以我就跟上官导到这儿来了。”阿吉说。
　　“我们这里就是需要像你唐总这样有理想、有才华的人！”上官美燕说，“上午听唐总自我介绍时，好像说你还写过小说、诗词什么的？啊呀！唐总你真是太有才了，我实在佩服你！我们这里不允许喝酒，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上官美燕边说边举起她面前的茶杯，很诚意地用茶杯碰了阿吉面前的水碗，跟着便煞有介事地“咕咚”喝了一大口水。阿吉也不失礼仪，他立马站起来，端起碗来就往上官美燕手上的茶杯撞了一下，随即便仰头“咕咚咕咚”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他一只手将碗倒扣着悬在空中，示意他已经干杯了;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拭嘴唇和下巴上的水滴;同时两只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来回看着周围的人。
　　大家先是被阿吉的这种举动给愣住了，在阿吉眼神不停地招呼下，终于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很快这掌声便激烈起来。阿吉在这掌声中绽放出了快活的笑容，他带着快活的笑容又坐了下来。
　　接下来，上官美燕又与阿吉进行深度拉家常式的交流。他俩无拘无束地说话，就像旁边的人都不存在似的。阿吉感觉自己受到了上官美燕的优待，也感觉到自己在这里是个倍受关爱的人物。这一切，阿吉都将之归纳为自己的英俊潇洒和才华横溢所致……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谈这谈那，阿吉无暇参与，因为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上官美燕的声音。他感觉上官美燕这个女人，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他从上官美燕的身上找到了一种母亲的温暖，同时又体会到了一种情人的感觉。一路上，这两种情愫一直在阿吉的心里斗争着，总是不分伯仲，难断高下。最终，阿吉还是将上官美燕以情人的情愫保存在心中。不过，这让阿吉心中平添了些许的矛盾。因为，他知道上官美燕是上官倩的亲姐姐，而上官倩又是自己心中待定的老婆！如此一来，他感觉自己用情不专。此时情人与老婆又在他的头脑中打起架来了，是要情人还是要老婆？亦或是二者都要呢？阿吉一直难以定夺，始终纠结于心，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起床了，阿吉还在呼呼的睡梦中。戴杰叫了阿吉三回，他才慢吞吞地爬起来。阿吉起来后，发现客厅的桌子上又摆满了盛着稀饭的碗和筷，碗里正升腾着一缕缕的热气。此时大伙在闲聊或漫不经心地在院子里走动，看出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阿吉起床一块吃早餐了。
　　阿吉来到院子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脸困倦的表情仿佛还没有睡醒。他的一双小眼睛显得有些呆痴，别人跟他打招呼也唤不醒他的眼神，似乎让人感觉他还要回到床铺上去睡觉。
　　“唐总，赶快洗漱，我们等你吃早饭呢！”戴杰说。
　　洗漱！什么叫洗漱啊？阿吉心里想。他一时没弄清楚“洗漱”是怎么回事？但又感觉相当熟悉这个词汇，就像一个故人的名字，听起来并不陌生，可脑子里找不到他的音容。正如“洗漱”在阿吉的脑子里对应不出具体的行为动作来一样。
　　阿吉还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时徐小云已经把牙膏牙刷和毛巾拿到了水池子上，并大声呼道:“唐总，过来洗漱吧！”
　　有时候，一个行为动作就会触动一个人的思维，并洞开人的智慧大门，从而瞬间就能得到自己苦思冥想的答案。这不，阿吉看到徐小云的行为，就立刻知道“洗漱”的全部涵义了。
　　“哦！我知道洗漱，我来了。”阿吉说着并向水池走去。
　　本来阿吉并不需要洗漱，但在这众目睽睽下，他又不好不洗漱，他只是想做做样子给别人看，以此来告诉别人:我——唐阿吉也是个洗漱之人！阿吉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同时用他的余光偷偷地观察别人，可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他在干什么？于是，阿吉就像打水仗一样，在水池里“哗啦哗啦”地捣腾了几下，就这样简单而又利落，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他的整个洗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