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不能参加会议，尤智能的时间没那么紧张了，对各种报批件审查得更加认真、更加仔细、更加严格；必须退回重新报批的，不但坚决退回，而且还要直接同承办人耐心沟通，一点一滴地传帮带。既确保了工作零差错，又培养了基层管理人员高度的责任心和严谨的工作作风。
　　除此之外，尤智能叫来企管部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根据全集团在发展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一起研究并亲自动笔制定了《关于进一步强化商务招标和拍卖工作的补充规定》《关于流动到管理岗位的员工试岗和重新确定薪酬的规定》《关于如何计发员工法定节假日加班薪酬的规定》《关于重症员工向企业借款治病的有关问题的规定》和《员工公寓管理办法》，修改了《车辆管理制度》和《通讯管理制度》。
　　星期六晚上，尤智能同几个朋友在茶坊打麻将，突然接到杜松林的电话，杜松林说：“尤总，我按照《车辆管理制度》的规定，制止了荣化公司采购部经理刘光武下班时把工作车开回家的行为，得罪了刘光武。刚才，他两次打电话叫我出去，说是要弄我。”
　　尤智能说：“你不要理他，工作了一天，早点休息。”
　　杜松林提到的刘光武，尤智能治理云天公司时，按方奇石的指令解除了他的劳动关系。几天后，尤智能发现刘光武在荣化公司上班，不无纳闷，问方奇石，方奇石说，是诸维利为他说了情，才让他重回荣光的。尤智能当时在心里说：“凭刘崇顺一句话，叫人家走人，凭诸维利一句话，又重回荣光，真的是西边太阳东边雨啊！”
　　过了几分钟，杜松林又打电话给尤智能，说：“如果我不出去，刘光武提出要到我家来弄我，我老婆吓得不敢睡觉，我没办法，只好麻烦尤老总出面……”
　　尤智能答应杜松林的要求，当即拨通了刘光武的电话，尤智能问：“刘光武，喝多了？”
　　“啊！啊，是尤……尤老总啊，陪客人喝……喝了……”
　　“陪客人辛苦了，家人在等你回家，回去睡觉吧。听清楚了吗？”
　　“听……我听……听尤老总的，回……回家去睡觉。”
　　星期一，尤智能刚在办公室坐下，刘光武进来了，开口便说：“尤总，我错了，我来向您检讨。”
　　尤智能给刘光武递过去一支香烟，然后说：“认识到错了就好。《车辆管理制度》是铁打的，如果叫你去管车，你也会照章办事，所以我们都应该支持杜松林的履职行为。也许，他的工作方法有值得改进的地方，但看人看事要看主流，要多想人家的好。”
　　刘光武点了点头。
　　“光武，我以前没问过你，你是在哪个部队当的兵？”
　　“三十八军，当了三年兵。”
　　“那可是被彭老总誉为‘万岁军’的英雄部队呀！光武，你还记得起退伍离开部队时首长和战友们的嘱咐吗？还想得起他们那种期待的眼神吗？”尤智能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光武啊，咱们退伍军人，应当退伍不褪色呀！”
　　听着作为军官转业、比自己年长二十来岁的尤智能情深意长的话语，刘光武的思绪又回到了部队，泪水夺眶而出：“尤总，老首长，我明白了……”
　　“好了。”尤智能递过去一张抽纸，说，“杜松林也是退伍军人，你们都有兵的血性，你主动去同他做个沟通，会有共同语言。”
　　“尤总，我这就去向老杜赔礼道歉。”
　　
　　方奇石不让尤智能参加荣光内部的会议，但区上、市上、省上的会议，只要要求荣光集团去一名领导参加，方奇石总会在会议通知上签出“由尤智能参加”的意见；即使点名要方奇石参加的会议，方奇石更多的时候都没去，都是叫尤智能代替。尤智能在心里感叹：“我都快成开会专员了。”
　　在区委区政府召开的经济运行分析会上，尤智能的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出会场。电话是余宏雷打来的，余宏雷说：“裘光宗叫他的秘书羊安蓉来催领他本月的薪酬，特请示尤总咋办？”
　　尤智能说：“制度是怎么规定的？”
　　“按尤总您制定的制度规定，每个月的二十号发上个月的薪酬。裘光宗没签劳动合同前，他每个月一万元的讲课费是月初领当月的，可能是领惯了，所以他现在依然要坚持按原来的时间领。我给羊安蓉解释，羊安蓉很不高兴。”余宏雷说。
　　米西连续下雨，屋檐下的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尤智能注意了接听电话，不小心踩在青苔上，脚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余宏雷从话筒里听到哐当一声，忙问：“尤总，怎么啦？”
　　尤智能坐起来一看，右手手腕变了形，动不了了，他强忍着疼痛，对着手机继续说：“我的意见是，既然签了劳动合同就是荣光的员工，就得与大家一视同仁，就得按制度办事，老板有特别指示除外。”挂断电话，尤智能这才从地上慢慢站立起来，自己对自己说了声“糟糕”。
　　华宗阳把尤智能送到医院时，尤智能已经痛得脸色刷白。经X光透视，右手腕粉碎性骨折。他没有住院，经医生处理后，回到了家里。尤智能右手不能写字，处理报批件只能盖印章。过了三天，他觉得老让同事们跑来跑去地送报批件既不方便，也影响办事效率，坚持吊着绷带到办公室上班。
　　在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尤智能迎面碰上了方奇石，他叫了声“方总好！”
　　他以为老板会像对待其他员工一样，关切地问问他的伤情，但方奇石没有，连回答的话都没有。
　　火辣辣的太阳已经爬了很高，气温至少在三十度以上，可此时此刻，尤智能却觉得身上有点冷。
　　
　　尤智能使用的雅阁轿车被区招商局借走，方奇石当着尤智能的面，向杜松林交代，给尤智能买一辆奥迪A6回来，紧接着交代顺便给李大川也买一辆。按照方奇石的意见，新车回来之前，将刁小波用的奥迪A6调给尤智能用，刁小波用方云倩的卡燕。
　　不料，第二天刁小波驾车去市里办事，高速路上追了人家的尾。事故发生后，尤智能很是自责，觉得刁小波是因为他而换的车。
　　方奇石改变主意，叫杜松林只买一辆奥迪。司机把新车接回公司后，杜松林去请示方奇石：“这辆车给谁使用？”
　　方奇石说“先放在车库里，我想好了再说”。
　　裘光宗看见买了一辆新奥迪回来，不失时机地找到方奇石要车。方奇石心想，这车原本是给尤智能买的，而且前些年就该买，如今尤智能“坐冷板凳”没啥事干，干脆配给李大川。
　　方奇石回答裘光宗：“我考虑一下。”
　　第三天下午，袁刚通知杜松林：“方总决定，将他的两辆奔驰调一辆给裘光宗使用，方总用上个月买的那辆S600，裘总用S500，新买的奥迪A6配给李大川。”
　　唯独没有提到的是尤智能。
　　杜松林想，老板改变了买车时的决定，尤总会不会对自己产生误会呀？杜松林主动向尤智能作了汇报，尤智能说：“老杜，不要有啥顾虑，我现在的工作很少对外，有个代步车就可以了。”
　　裘光宗坐上奔驰车后，要求在米西租一套房子使用，方奇石同意了。裘光宗挑来选去，最终在米西最好的小区选定了一套一百四十多平方米的套房。他打电话告诉方奇石，方奇石说：“你不是说租一套六七十平方米的吗？”
　　裘光宗说：“超过部分，我自己出钱还不行吗？”
　　“不单是钱的问题……”方奇石挂断了电话。
　　裘光宗上班，总要叫羊安蓉去买水果回来摆在办公室共享。方奇石的勤务员小云说：“我给方总做了这么多年的勤务，方总的办公室从来没有摆过水果。”
　　今年，方奇石在别墅的花园中兴建了一座供他办公用的小办公楼，裘光宗通过袁刚向方奇石提出，他想使用方奇石原来的办公室，方奇石没有同意。方奇石叫袁刚原话转告裘光宗：“我方奇石用两个办公室是老板独有的特权。”
　　最近一个月，裘光宗带着羊安蓉和相关部门负责人到好几个地方参观学习和考察，用掉了好大一笔差旅费。荣光的资金本来就紧张，作为财务副总裁的方云倩很是心痛，找到父亲方奇石提了一通意见。这次，裘光宗又向方奇石提出要率领一个二十五人的团队到西昌考察，方奇石问裘光宗：“是去西昌坐火箭旅游太空吗？”
　　国庆大假，无家可归的裘光宗没有回省城，二号那天，负责生产值班的潘大江在焦化园区碰见了他。
　　潘大江问：“裘教授，放大假您都不出去玩一趟？”
　　裘光宗回答：“荣光这么大个摊子，总裁去了省城，我这个副总裁也走，万一有事咋办？”
　　潘大江走进综合楼，远远便听见了尤智能的咳嗽声，他到尤智能办公室，向尤智能摆谈了刚才同裘光宗的对话。潘大江说：“每逢放假，尤总您几乎都在办公室，有常务副总裁在，有事也轮不上他。”
　　“潘大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企业的事他啥都不懂，能干啥？”
　　裘光宗租住的套房恰好在潘大江楼上，潘大江告诉尤智能：“裘光宗的房子里不止他一个人，经常有女人进出，住他楼下，会被他弄霉。”
　　杜松林给尤智能讲过一件事。那是裘光宗还住在别墅的时候，一天晚上，裘光宗打电话要杜松林去别墅汇报工作，杜松林到后不一会儿，肖莉莉来了。临近十一点，杜松林欲走，但肖莉莉没有走的意思，杜松林发动车子后，下意识打电话问肖莉莉要不要搭车回家，肖莉莉这才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星期五上午，奔驰S500开到省城做保养去了，杜松林临时安排李大川换下来的旧奥迪接送裘光宗上下班。裘光宗下午上班时，气愤地对司机说：“告诉你们杜松林，下班时叫方总的司机开车送我。”
　　杜松林向尤智能电话请示：“到底怎么办？”
　　尤智能回答：“如果裘老师不嫌弃我用的是旧车，要我的司机开我用的车接送他，我可以同意，他要方总的司机开方总的车接送，应当征得方总同意。”
　　杜松林去向方奇石请示，方奇石火冒三丈，取下眼镜往桌上一扔，吼道：“叫他妈的滚蛋！”
　　杜松林去向裘光宗作说明，裘光宗说：“我下班后走路回去！”
　　杜松林觉得裘光宗说的是气话，但又不知咋办，无奈之下，把裘光宗的话转告了方奇石。方奇石说：“不理他，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下班的广播响过以后，杜松林给尤智能打电话说：“裘光宗刚才给我打电话，要我派车送他，这到底咋办啊？”
　　尤智能说：“如果他不嫌弃，就用我的车先送他。”
　　几分钟后，杜松林回话说：“尤总您走吧。裘老师说他不坐您那台旧车。没办法，我只好再请示方总，方总说裘光宗已经向他认了错，还是派中午那台车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