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悔恨只能在心里滴泪
作品名称:凄艳的玫瑰 作者:老海这人 发布时间:2012-07-18 13:10:06 字数:8278
七悔恨只能在心里滴泪
何仲如又在家里休养了半年,身体大见起色,原来灰暗的脸色已经泛出红光。他要回学校上班了。这半年他没有再见过梅如桂,现在要走了,他想是不是应该和她打个招呼,特别是她给的五十元钱他一分未动,他要还给她,而这又不能假手他人。
他已经估计到她残诗的含义,就是她的心也残破不全了。他想续全,但是他怕给她希望,那又是在折磨她,往她心上撒盐。最后还是决定,叫母亲给二姐,由二姐交换梅如桂。
他走了,带着遗憾,带着惆怅。在车上,梅如桂的倩影还浮现在眼前,真挚,温柔。他仍然与痛苦相伴着。
梅如桂在家经常偷偷落泪,有时又不自禁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知足,因为她毕竟真真实实地爱过一回。当她想到与何仲如缠绵时,虽然脸还是火辣辣的、心还在怦怦跳,但感到无比的幸福。可是,当她面对林忠时,笑容刹那间消失了,。她虽然觉得对不住林忠,但毫无愧意,因为当初她就没有隐瞒与何仲如的好,还未嫁到林忠家的时候,她就吵嚷着要嫁给何仲如。又想到汤华和吴家乐,她恨得咬牙。还有那个公社主任,他一拍屁股走人,可我,现在一走到街上,就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想到受过这些人凌辱,浑身都战栗起来。
她按照何仲如的交代,没有再去找他了,但总是经常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终于有一天看不到何仲如身影了,她知道他病愈去上班了。他上班走了,她也就彻底断绝了希望,觉得自己今后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了。
从此以后,她就像个木偶人,林忠说做这事就做这事,说做那事就做那事,可就是不很情愿让他做那夫妻之事。田埂地头,她的身影还是飘来飘去,身体还是那样婀娜,面庞还是那样娇艳,但是她的眼神完全失去了光彩。也亏她没有被坎坷不平的道路绊跌倒过。一到油菜开花的时候,她就失神的在外面转悠,因为她就是那个时候到小吴村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听说到何仲如,她实在寻找何仲如吧!终于有一天,她在儿子呼喊声中一时清醒过来,一看,她怎么到了村子北边的一个小塘边?小塘里栽了些藕,荷叶田田,叶下清水幽幽。她忆起和何仲如一道散步谈心,就是在这小塘边,他们第一次都把自己全部身心交给了对方。那是一个多么销魂的晚上啊!虽然蚊虫嗡嗡,事情过后,都发现身上被咬得疼疼痒痒的,但仍然很兴奋,还胶着着不忍放开。她还想在小塘边坐下来,想凝神回忆甜蜜的一个个夜晚。现在,只剩下对生活的回味了。
被儿子喊回家,她还沉浸在那一个个激动的夜晚时光。她猛然想到孔子的一句太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她是做不到了,只能叹息。她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写下:
诀别
意外漂泊双河滨,一见如郎已交心。
西河桥畔叹西子,太庙门前咏太真。
雅艳昭君落泥淖,香艳飞燕遭霜凌。
而今一别成永诀,且盼来世再侍卿。
写后,她慎重地叠好,放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然后,他把儿子抱在怀里,眼里噙满泪水,唱起了她刚写的诗。曲调由她随心所欲,如果当时有人能录下来,那也可能成为非常流行的抒情歌曲。
传来吴家乐儿媳妇一女二夫的事情(事见“乡村风情”系列之一),梅如桂疑虑地惊恐了片刻,却又如释重负地长吐了口气。她想,后庭失火,看你还在外面骚不?老天开眼,现世报应。
汤华夫妻俩也在家吵得不亦乐乎。梅如桂正在家中庆幸,谁知汤华的老婆却站在门口对着梅如桂家的方向声嘶力竭地骂道:“骚货哎——你要骚,你就到婊子院里什!在婊子院里,你不就能刹瘾了吗?你干嘛要在村子勾搭人家男人呢!婊子货哎!骚货哎!你不得好死噢!……”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各种污秽不堪的话语,犹如梅天淫雨、寒冬飞雪,朝梅如桂遍身盖头砸来,在小吴村上空弥漫。这说明汤华奸污梅如桂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晓,经过汤华老婆这么一骂,反倒变成是梅如桂的狐媚勾引。
梅如桂的头脑又陷入一片混沌,眼前叠加出林忠、何仲如、主任、汤华、吴家乐,以及他们与自己各种不同场面。她猛地又跑出门,在野地里奔跑,跑累了,不管是什么地方,一歪,就睡在那里。林忠和孩子们好不容易找着她,把她扶回家,她就在家中大哭。哭着哭着,她愣愣地静止下来,迷乱地回忆起往事来。
她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只是因为父亲受到迫害吗?不完全是。她在家乡读书时就曾被人侮辱过。她和母亲对何仲兰说的话大半是真,还隐瞒了很大部分。
她的父亲原来是他们那个县县长打游击时的勤务员,受到培养被派到乡下担任公社主任。在彭德怀被打为“右倾”后倒台,那个县长连带遭殃,他也为誓不虚报粮食产量而成为彭德怀的小爬虫被拘捕。她在家乡也是出名的美丽姑娘,在学校读书时就为众人瞩目。放假回到家里,村上一些干部总是用在食堂打饭的机会说些话挑逗她,还以晚上独自一人来食堂可以多打些白米饭,弥补她家严重的粮食不足,以使她家人不至于饿死。在一个晚上,她独自一人来到食堂。村上一个干部引诱她,剥光她衣服,刚要奸污她时,她忍受不了疼痛吼叫着挣脱了那个干部的双手,在屋子里上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恐怖游戏。村里有人发现了,喊来她母亲,虽然惊散了那个干部的好事,但这一龌龊事件也使得她没有脸再在村子里生活下去,她不得不辍学逃离了家乡。为此,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非常厌恶,一有人碰到他身子她就大哭大叫,甚至跑出家门,在野外吼叫。在流浪途中,也曾多次差点儿被人侮辱,以后她发现,只要把身上、脸上涂得脏兮兮的,别人就不会碰她,这才使她得以稍微的安稳。这时,她思念家人心切,才写了信告诉她母亲自己当时的地址。
她想,这些事是我愿意的吗?都是别人强加于我的呀!是的,与何仲如好,那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与一个心仪已久的人全身心投入是多么令人心醉啊!其他人,都是在强迫自己屈服于某种势力,包括丈夫林忠。自己不情愿,但迫于形势无可奈何,在他们身上自己没有一次快慰过,只能使自己恐惧、恶心、痛恨!
越想她的头越痛,渐渐地产生迷茫和莫名地冲动。她觉得在家里犹如有一根绳索绑缚着自己,她要挣扎,可是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透不过气来,只有奔跑到野外才觉得松畅些。尽管身子很累,但却有了精神,还能想一些问题。
一次,她在家头脑又迷糊起来,刚要出外奔走,突然,外面狗吠猫叫。梅如桂家养了一只母猫,刚生下小猫不久,常带着三只小猫在门外院里边晒太阳边舔着小猫全身,既是逗乐又是关爱。今天怎的有狗呢?梅如桂走出门,一看,那老猫弓着腰,全身毛直立耸起,尾巴朝上翘得笔直,正对着一条狗“喵——喵——”叫。那条狗很轻蔑地睥睨了猫一眼没有理睬,走到小猫跟前,看样子也是想逗小猫玩玩伸嘴来舔。可那老猫不知狗的心思,以为它要伤害小猫,一个纵身,犹如利箭,冲到狗跟前,对着狗前蹄就是一口。这一口是深还是浅,不知,只见狗一个趔趄后立刻弃小猫于不顾,跳起来就扑向老猫。老猫得口后也知道力量悬殊,但没有离开,只是盯着狗围着小猫转圈,见狗扑来,向远处跑了几步,引得狗去追它,便“喵喵”叫了一声,小猫立刻向家里跑去,老猫边跑边注视小猫,见小猫都跑回了家,这才窜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杈上仍对着狗“喵呼——喵呼——”大叫不止。
梅如桂看着老猫护小猫的行为举止,竟然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忘记了赶狗离开。她凝神沉思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又走进了家门。
谁知在这个时候,昔日的大妈、今日的大嫂,江家英在背后插了她一刀,说什么“不晓得丑,嫌自个儿男人不够她过瘾,还要勾三搭四,连她大伯子也要勾引,就是想要她大伯子钱。在外面卖还没卖够,还要在家里卖!……”江家英将她自己的感受,用她那张全村人都畏惧的泼辣嘴沙沙地倒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有人将这番言语传给了她。明明是大伯子想调戏弟媳妇,却变成弟媳妇勾搭大伯子,这个屎罐子磕下来,梅如桂彻底崩溃了。
人们对梅如桂的观察,只知道她每到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就会失神地在外乱跑,其余时间只是没精打采地做事,根本不会料到在秋天她会作出傻事来。偏偏在一九九二年秋天的一天上午,她独自一人在家,家里人都以为她身上不舒服要休息,便没有留神。她左思右想,大脑忽然又迷糊了,但她自己却以为再清晰不过,跑到何仲兰家交代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信交给何仲如后,就在家里转悠来转悠去,最后做出本篇开头所说的景况。香魂渺渺,大概去了离恨天太虚幻境。
林忠中午回到家,又不见了梅如桂,就带着儿女们在满地里找。后来听到人说,在村北角的小塘里好像有个淹死的人,只见到水面漂散着头发一样的东西。他们来到塘边,还没有见到人,只从漂散的头发上看到梅如桂平日所戴的塑有玫瑰花瓣的发卡,不是她还会是谁?儿女们哭起来,林忠穿着衣服就下了塘,搂起人体一看,脸面仍然娇艳如花,但是身上缠绕着好多道电线,衣服可能被荷叶枝梗挂绊,胸前衣扣被拉脱,露出饱满的乳房。林忠一步一扭,梅如桂的乳房也在一上一下地颠动,似乎仍在傲视天下万物,谁个最美?
听到梅如桂寻了自尽,何仲如当时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送到医院治疗了一个月,病情稳定后,他又回到小吴村疗养。他无论是睡在家里还是在河边徘徊,脑中总晃动着梅如桂的身影。
初遇梅如桂就给他惊讶,她是那么美,一切辞藻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交往中她是那么温情,和她在一起,宛若浸泡在温暖惬意的浴盆里。传说中的她,又是那么令人怜惜,她经历了那么多严酷的风刀霜剑,承受不了负荷了。她最终选择的一条路,不得不是毁灭自己。
外国的美神维纳斯,中国的美神嫦娥,何仲如觉得谁也比不上梅如桂。那两个美神,一个是石膏塑的,一个是纸上画的,谁见过真实的维纳斯、嫦娥?而梅如桂,肌肤相亲,气息相通,是实实在在的。她的美,是不能用言辞描述的。连王昭君的容貌,王安石还说“当年枉杀毛延寿”,梅如桂的容貌再怎么描述也只能是说了千分之一。她虽然受到伤害,那也是反映,谁见了她哪能不爱她?有人说,爱是无罪的,那也应该看你是怎么去爱,一心想占有,不顾及对方的心理感受,那就是犯罪。古人对“君子好逑”,也只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的,怎么能恶行为之、恶语加之?
一天,何仲如利用傍晚散步到梅如桂坟地去看了看。他想,真是“一抔黄土掩风流”了。徘徊良久,叹息不已。临离开时,他抓了一把土撒在梅如桂的坟丘上,默默地祷告:“脱绝尘世,也有夙因;再世相聚,重续前缘。”
回家当晚,何仲如又做了个梦,以前梦到的亭台楼榭、花卉树木又重现眼前。不同的是,以前所见到的那些美女都不知所往,到处一片寂静,已无仙乐绕耳,却见鬼气森森。他逛了几处厅房,都空无一人。不觉行到当年到过的审美堂,猛然看到梅如桂就站在门前。她已着古装,手敛衣袂,款款然行了个弓腰曲背的古礼。她还是三十年前的神采风貌。见她如此,何仲如大大的舒了口气,说:“早知你还是这么如此粲然神貌,我又何必忧心忡忡!”梅如桂展容一笑:“先生来此,不知有何见教?”何仲如一惊:“怎么,你叫我先生?如桂,你不认识我啦?”梅如桂转过身去,好像在脸上擦了擦,又转过身来,还是一脸灿烂。她说:“先生,我不叫如桂,我叫玫瑰。你能来此,也是有缘。你要查问什么吗?能言则言之,不能言请恕之。”何仲如急切地说:“我来就是找你的。你遭遇不尽的折磨,受尽冤屈,抱恨而终,我就是要找你,向你诉说心中的哀愁。”梅如桂还是平静地说:“先生,你言过了。即使我曾历经浩劫,比之我的姐妹,不啻天壤之别。请先生跟我来。”她前面潇洒大方地领着何仲如,逶逶迤迤经过凋落的花园、空旷的楼阁,来到一个濒临水边的石舫,虽然还未看到什么,却已经听到哎哎哟哟的一片呻吟之声。梅如桂指着里面说:“那里面的众多姐妹听说人间风流,一个个怀抱‘博爱’之心,流落尘世,做妓为娼,还有新潮的情妇、二奶、第三者,结果一个个满身疮痍,连仙药也难以医治。你看他们,痛苦不堪,呻吟不已。情感司一个错误主意,折磨了多少姐妹受苦受难!无怪道德司对情感司大加挞伐,圣哲宫宫主也异常震怒。你叫我如桂,大概我以前也贬落尘世,曾在尘世与先生邂逅。先生不必为我担忧,我就是审美堂召唤回来照顾这些姐妹的。”何仲如思索半晌,问道:“上一次接见我的姑娘说,美无高低,只分正邪。正邪不就是高低吗?何况也未说明白正邪的界定标准。”梅如桂很快接道:“妻为正,妓为邪;情为正,欲为邪。你能说西施、玉环不美吗?但她们却使吴王丢王冠、明皇危社稷,而昭君能使国安,长孙氏能辅太宗治国。她们在美这一点上无高低之分,但明显是正邪两途。情深意重,重道德与义务者为正,偏肉欲,日揽群姬于怀、喜新厌旧者为邪。”何仲如又问:“你们这里何以只见女子而无男子呢?此岂非频添闺怨吗?”梅如桂冷冷一笑说:“尘世间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实际上也是一种挑逗。若要清心寡欲,只能是男女有别。”何仲如立刻说:“一味清修,能无心诽?”梅如桂说:“无我无相。”何仲如说:“既然无我无相,何以截然有界?”
梅如桂幽幽吐了口气,冷冷发语:“坐怀不乱者稀。境遇境遇,境亦造遇。”何仲如不敢相信梅如桂是如此绝情,他还执拗地向梅如桂说:“你真的忘记了从前?你忘记了我们酬和的诗篇了吗?我可以一篇一篇地背诵给你听。”他真的背诵起来,直到背诵“能欺寒梅傲霜雪,敢笑金桂撒郁香。愿将玫瑰寄心意,争堪风雨费思量”这首《残诗》时,梅如桂终于泪眼婆娑。她还凝视着何仲如等他背诵最后一首《诀别》,可是,何仲如没有背诵《诀别》,只是有两首自己从未见过。看何仲如,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泪珠儿穿了线一样往下滴落,她却说不出话来。何仲如举起手臂想来拥抱梅如桂,明明抱住了,可是梅如桂就像一缕烟仍飘落在旁边,但见梅如桂把何仲如一推说:“找你二姐。”何仲如就一跤跌倒,醒了过来。
他非常奇怪,怎么两个梦所见环境处所完全一样,且联系竟然如此紧密?难道冥冥中真有神鬼两界?当然是笑话,那些也只是日夜惦念所思所想而已。但是叫我找二姐,确实令人诧异。我想到过找二姐了吗?二姐家是梅如桂到小吴村第一次落脚所在,二姐也是梅如桂到小吴村见到的第一人,我的确曾闪过找二姐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念而已。昔日的温情已经够我咀嚼的了,何况家庭中还有烦恼的事情。是的,还是找一找二姐吧!
以后,何仲如瞅了个机会到了二姐家中。二姐刚从田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见到弟弟,她笑了。她说:“你们还真是心心相印啊!如桂是留了一封信给你,我先前见你身子弱,就没有提这件事,现在,你要多想想家中老的老、小的小,自己要爱惜身子,不要总苦巴个脸。恁,这就是如桂留给你的信。”
何仲如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当着二姐的面打开。二姐还在问,她写了什么?是不是她借了你的钱?借了钱也人死债烂了,不要找她家人要了。何仲如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回家了。
何仲如倒在床上,手里拿着《诀别》诗笺,翻来覆去,痛苦思考着,一会儿爬起来奋笔疾书,写几句又倒在床上,思索良久又忽的起来书写几句,想想又涂改掉另外再写,等写好后又作了涂改,然后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笺,恭恭敬敬地抄写了一遍,叠好,放在一本书里夹起来。
在一个牧童归村、鸟雀进窝的晚上,何仲如独自一人来到梅如桂坟前。他双手合什,默默念叨了一大阵时间,郑重地拿出信笺,擦燃一根火柴点着了。突然,坟头上“啪嗒”一声爆响,一道黑影窜入朦朦胧胧的星空。何仲如愣了一下,身上滋出一些冷汗。看看四周,黑魆魆的,生产队划出的这片坟地上已经被各种大小不一的坟包占去一半,梅如桂的坟在旁边,显得孤零零的。他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他默思良久,推想可能是什么雀儿在分头作窝,被自己惊跑了,就算是梅如桂派雀儿来告知,说她已经收到祭文了吧!顿时,他心胸舒畅起来,他感谢雀儿为他报了信。
过了没几天,卓守愚来到何仲如家,看望了病情便闲谈起来。
“你们学校教育质量很好啊!”见到卓守愚,何仲如夸起他来。“听说,你的功劳不小,特别是你不像有些学校的领导、教师鄙弃差生,总是尽量为他们补习辅导,总是鼓励他们,使他们振奋信心,成绩提高快,许多学生都很尊敬你、爱戴你。”
“为家乡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你不也是尽量为家乡尽力吗?我现在想的是你,不要为情所困,要心胸开朗些。”卓守愚做了一番劝慰,尽一番发小之情。
“人说知己难寻,何况是如此美的红颜知己。我终生有憾!”何仲如说着话神情黯淡下来。“千百年来,多少人追求佳偶天成,有谁真正得到过?我幸运遇到了却又失之交臂。我是负心汉子,我辜负了梅如桂。”他拿出祭奠梅如桂的诗篇草稿递给了卓守愚。
卓守愚走后,何仲如觉得身子越来越弱,他也勉励自己要想开些,药品按时服用,就是越来越觉得胸口堵得慌。一次散步,他觉得咽喉一痒,咳嗽出一口痰,竟然血丝赫赫。他眼前一黑,连忙坐了下去。等平息了,他回到家,歪在床上。
他没有告诉家里人,怕他们惊慌。他想到,心中郁闷不解,忧愤难平,再好的药也可能失去效用。梁山伯身体原本无病,却为祝英台要嫁他人而以身相殉,赢得合葬化蝶,可惜没有缈缈仙境、冥冥地府,若是有,我真愿早日去见梅如桂。只是这病,镇日神疲体懒,何日才能恢复健康?
他又想到,因为对梅如桂的挂念,已经长时间疏冷了杨玉姬,自己内心还是有一份愧疚的。虽然有过一段热恋,也下过决心忘记梅如桂,准备好好与杨玉姬过日子,可是就在那段时间,梅如桂的影子也从未在自己脑中消失过,甚至做爱时,也还把杨玉姬当作了梅如桂,否则就没有那股激情。他真要慨叹:“既生姬,何生桂!”
他一天一天这么思考着,身体就越来越孱弱。杨玉姬得知讯息,连夜赶到何仲如身旁,她看到何仲如骨瘦如柴,偷偷啜泣,但当着何仲如的面却说“有好转,气色渐渐好了”。杨玉姬还说,她爸爸已经托人在买进口药品,这种病现在也不是绝症,只要心放宽了,还是能很快痊愈的。
可是,何仲如的心就是放不宽啊!他甚至要挣扎着再去看一看梅如桂的坟丘。当听说林忠经常守候在梅如桂坟旁时,他才没有坚持。对林忠,他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既同情他,又觉得是他毁灭了一朵鲜艳的奇葩。对他恨是恨不起来的,因为他容忍了自己与梅如桂的交往,而且是超越一般的交往。但一想到柔弱的花朵就是被他蹂躏着、毁灭着,心里就产生一种愤懑。自己与他不是明显的两极对照吗?
想到这些,他突然心里一憋闷,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就是一口一口往外漫,直到他昏迷。待他悠悠醒来时,他已经在城市医院的病床上,母亲与杨玉姬在病床边守候着他。
“妈,你回家吧!”何仲如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我没有事的,玉姬会料理好的。”他看了看杨玉姬,问:“什么时候了?能买到回去的车票吗?”
“你就不要烦这些神了!”杨玉姬温和地责备。“你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你病情不稳定,谁能放下心!”语音带着哽咽。
何仲如母亲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又走到何仲如身边,强装着笑脸说:“你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好好歇着。这几天,玉姬服侍你,还要服侍我,她也很辛苦的。”
何仲如看着母亲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哭了。他想劝慰母亲几句,可是真的很疲倦,就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却没有见到母亲,杨玉姬也不在床边,只听到病房外走廊里有她俩说话声音。
“是妈妈害了如儿,是妈妈害了如儿!……”
“妈,你不要责怪自己了。当初,你的想法是正确的,给我也会这么做的。怪只怪野玫瑰不知羞耻,总是缠着仲如不放。仲如是个软心肠的人,叫她那么一缠,魂都叫她缠去了。这几年仲如嘴里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惦念着她。你看,这次昏迷中,不还是在喊‘如桂如桂’的?不说了,先想方设法把他的病治好再说。”
母亲和杨玉姬正说着话,听到何仲如一声咳嗽,连忙进了病室。看到何仲如睁着大大的眼睛,母亲说:“你就睡这么一小会儿?”杨玉姬没有说话,她看到何仲如脸上颜色不对,就急忙去找医生。
杨玉姬领着医生、护士们进了病房。何仲如没有注意医生是怎么检查他的,在护士给他挂点滴的输液瓶中注射什么药剂时,他发出更加微弱的声音对杨玉姬说:“你,怎么,还不,宽恕?宽恕,才能,和谐……”他闭上了眼睛。可是他却看到梅如桂走进来了。梅如桂向他微笑着,搀起他,走到旷野上,偎依着呢哝呓语。梅如桂说:“正如你说,我们情感司审美堂今后也赞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就是接你去和我一道住的。”他心花怒放,头也不回地随着梅如桂的牵携飘向天空,飘过田野和山林,飘到小吴村的河边。河边,流水依旧,柳条依旧,绿草茵茵,鸟鸣啾啾。他俩相拥相吻,沉浸在无比美好的意境中。
突然,何仲如眼前金光一闪,一个火团爆裂开来,顿觉身边的一切景物都消失了。浓烈的厌恶吞噬过来,他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何仲如的父母和杨玉姬办理了何仲如的丧事,杨玉姬一直都在嘟哝,不应该把何仲如葬在梅如桂的坟丘旁边。何仲如母亲解释说,生产队里的安排,坟地依序安置,不像以前是人家能够自行选择的。实际上她心里想,生前没有满足儿子愿望,死后刚巧碰到这个机会,就让他妈相邻相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