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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婚

作品名称:走过      作者:青蛙公主      发布时间:2019-12-21 19:03:47      字数:6936

  别人的生活不停地向前流去,今天漫过昨天,明天覆盖今天。紫鸢却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张挂在爱情的枝桠上,在这里永远守望着。
  痛苦就像井。你面对它,不辞辛劳地挖掘它,只要挖得够深,
  痛苦之井就会涌出甘泉之水。
  恕我冒昧地把爱情划分为白天的爱情与夜晚的爱情,如果世间真有爱情的话。就像我们从未征求过宇宙的同意,就冒昧地把时间划分为白天与黑夜。白天与黑夜是同一物质的不同形态,不可分割,无法隔绝,永不断裂。阴阳交替,黑白轮流,昼夜不息,才能使这宇宙万物焕发出勃勃生机。
  如果只有白天的爱情,人便成了柏拉图之神,永远地站立着,永远在太阳的照耀下,疲惫、倦怠地永远地站立着;假如仅仅剩下夜晚的爱情,人便成了兽,永远地躺着,躺在黑暗中。兽的快乐如肥皂泡沫,破灭了,然后又重新涌出。肥皂泡沫沾了你满头、满身、满手满脚,你永远躺在泡沫的污秽中。只有白天连接着夜晚,夜晚连接着白天;只有白天的爱情连接着夜晚的爱情,夜晚的爱情连接着白天的爱情,白天的爱情的光明照耀着夜晚的爱情,夜晚的爱情休养生息着白天的爱情,世界才成其为世界,人才成其为人,万物才得以生长、繁衍、生生不息。
  或许,在男人心中占比重最大的永远是夜晚的爱情,男人的心绝大部分被征服和占领整个外部世界所填满和占据了。女人不过是男人胜利和成功的一种装饰、一种保障、一种牺牲,一种慰藉和一个落脚点。男人用白天的爱情的玫瑰和许诺来哄骗和引诱女人,来获取他最终的目的——夜晚的爱情。夜晚的爱情的美满可能激发男发产生更多对女人真正的依恋和温情,乃至更多的白天的爱情,这是男人的爱情的较高形式。女人心中比重最重的永远是白天的爱情,女人往往心甘情愿、自欺欺人地把男人的夜晚的爱情当作她白天的爱情的兑现诺言、信用和幻想的体现。女人是通过男人才发现夜晚的爱情的存在,女人把她的夜晚的爱情当作她白天的爱情的赠送品、或者一种奉献献身的精神奉献给男人。女人不知道,夜晚的爱情是上帝赠送给男人和女人的一件公平平等的礼物,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尽情享用这件礼物。夜晚的爱情是人们把黑暗中的宝藏取出享用,跟享用美食,身披华服是一样的身心愉悦。这种单纯的快乐是对人们在世间辛劳和苦难和一种补偿、报答和奖赏。它本身是无罪的。当然,如果用罪恶的手段获得,那就另当别论了。女人所有的社会上的事业不过是给她白天的爱情多加了点嫁妆、增添了砝码、多一点资本和多一些立足点。
  夜晚的爱情是人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本身是物质的、纯粹的、无罪恶感的。就像白天和黑夜是物质的,本身是毫无罪恶感的一样。但人们通常把黑夜里所进行的罪恶统统归罪于黑夜,并经常把二者混为一谈。夜晚的爱情是人体的一部分,就像人身上的脚趾、眼角膜、手臂、肾脏一样,它们只是一个器官,正常地运作,它们是毫无罪恶感的。当我们把夜晚的爱情从我们自己身上割裂切除下来,就像把眼角膜、肾脏从我们自己身上割裂切除下来,当作商品去交易,去买卖,罪恶于是产生了。
  夜晚的爱情跟食欲一样,它有自己的美食和欢乐。人们从来不会觉得美食是肮脏的。但人们会觉得夜晚的爱情是肮脏的,人们觉得它肮脏,是因为人们的头脑,头脑中的黑夜,头脑中有块黑色的布、黑色的观念包裹着夜晚的爱情,这块黑布是肮脏的。这黑布包裹着夜晚的爱情也变肮脏了。
  夜晚的爱情若非肮脏,就必定走向淫秽猥亵。一边是不可以,一边是泛滥成灾,这是它的两种极端形式。“食色性也”,夜晚的爱情就像食欲一样普通而正常,但它从来不能像任何一个正常而健康的话题一样摆在桌面上让大家谈论探讨,不失体面地。在长长的历史中,我们从来没有公平公正地对待过它,这必然导致它以肮脏或淫秽猥亵的两种极端形式存在。夜晚的爱情就像食欲一样,它会饥饿,也会餍足,它只需要正常而快乐地被满足,它就会安安静静,平和而幸福地呆在我们体内。它既不肮脏,也不淫秽,它和我们身体里的任何器官一样,它和我们身上的脚趾、眼角膜、手臂、肾脏平静地对视着,和平共处,它不可或缺地存地于我们体内。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大肆鞭挞和竭力讨伐过我们身体上的任一器官的罪恶,除了夜晚的爱情。到处充斥着淫荡色情的小说,那是因为我们夜晚的爱情从来没有正常而健康地被满足过,我们从没有吃饱过,我们是饥饿的。只有饥饿的头脑才会充满着淫秽猥亵的幻想。夜晚的爱情是人的地下水,只有地下水资源丰富而充足,才能保障地面上的用水。
  婚姻中如果只剩了夜晚的爱情,或只剩了白天的爱情,那人就像是生活在极夜或是极昼之中,这种极夜或极昼过久了,人是要发疯的。夜晚的爱情使人愉悦、身心放松、满足而快乐,男人可以单纯地仅仅仅依靠夜晚的爱情而依恋一个女人,可是如果没有白天的爱情作为主心骨,男人的骨子底里是蔑视而唾弃只能给他提供夜晚的爱情的女人的,这一点只要看男人对于娼妓的态度就可以明白。只有夜晚的爱情的婚姻就像一具没有骨头的肢体,你看它也可以慢悠悠地行走于日常的生活而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一旦遇到生活的沟沟坎坎、狂风暴雨,或面临深渊,它就软成一瘫,全盘崩溃,因为它是没有骨头的呀。只有白天的爱情的婚姻就像沙漠中的旅行,日日面对太阳的炙烤而没有任何可以遮荫的地方,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年年,月月,日日,分分,秒秒,都在沙漠中忍受太阳的炙烤,再伟大再崇高的白天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也会被烈日的炙烤而蒸发得一干二净。柏拉图式的爱情可以存在于分隔两地的靠书信和回忆来维系感情的情人之间,柏拉图式的爱情在现实的婚姻生活中它是不可能长久的,只能变质、腐败、发臭、死亡。
  紫鸢白天的爱情无疑出了问题,生了重病,或许还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紫鸢和青齐夜晚的爱情却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甚至是完美无憾的。紫鸢就像是一块从未开化,没有留下任何文明印记的土地,她敞开全部胸怀坦坦然地全部接受七月流火的烈日的炙烤,或者狂风暴雨的肆虐无情,烈日的炙烤或暴雨的肆虐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痕迹,烈日或暴雨只是在她体内,在这块未开化的蛮荒的土地上经过,走过,就像从来没有过。紫鸢只是个随时随地都在死亡并每时每刻都在重生的胚芽,她从来不具备任何形状,她也没有思想,她不是像女人那样柔弱妩媚的花朵,她只是一块混混沌沌、蒙昧无知的土地。普通的女人是因为她白天的爱情,而心甘情愿地奉献出她夜晚的爱情;或者因为白天的爱情的痛苦去拒绝甚至抛弃夜晚的爱情。紫鸢却不是这样。紫鸢是断裂而隔绝的,紫鸢白天的爱情和夜晚的爱情是断裂而隔绝的,她并没有因她白天的爱情的死亡而影响到她夜晚的爱情的完满。她是一个接一个全无关联的瞬间,她是一段接一段毫不相干的舞曲弧步。在白天的爱情中,她全心全意,毫无做作,百分百地沉浸在她的痛苦和悲哀中;在夜晚的爱情中,她同样全心全意,毫无做作,百分百地沉浸在她夜晚的爱情的美满与快乐中。从柏拉图的神的痛苦到动物的快乐,这之间她不需要任何的过渡与转换。在夜晚的爱情中,她的灵魂被鹰啄食叼走。在夜晚的爱情中,她既是主人又是奴仆,她奉献出自己,并尽情享用这一切快乐与美好。就像在筵席中,她提供了一桌子珍馐美味,并与客人一起尽情享用这些美味。在做为神而痛苦时她是百分之百的神,在做快乐的动物时她是百分之百的动物,从神走向动物,对紫鸢来说,就像从白天走向夜晚一样自然而然、毫无疑问。紫鸢就像是悬挂在山顶的普罗米修斯,每天都被鹰撕开胸膛啄食内脏,每天晚上内脏重新长出长好,只是为了第二天再次被鹰撕开胸膛啄食内脏。
  一天,紫鸢和青齐为了一点点的龃龉又开始了激烈的争执。争执一旦开始,就很容易变成伤害,争执是一枝两头尖厉的箭,插向彼此。更糟糕的是,双方一旦放松了对自己的约束和自控,争执很容易就成了一种日常习惯。争执,就像是又一次打碎了他们自己建造的爱情房屋上的又一块玻璃窗。每一块玻璃碎片上都跳跃和闪烁着他们不再相爱的心灵碎片的谎言与欺骗。他们背对着背,谁都不想再说一句话,都在心里暗暗地痛恨着对方。紫鸢的痛恨中还还包含着残余的爱的怜惜,青齐只是漠然的毫不在乎。紫鸢脸上淌着泪,疲倦地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屋里一盏灯也没有开,谁都不想动。仿佛心已经凝滞。屋外却好一派月色,清辉明朗。明朗清和的月色从拉开窗帘的窗,从敞开的阳台的门,从每一个缝隙,拥挤进来,奔跑进来,照耀进来,来造访他们,来拥抱他们,来轻抚他们,来亲吻他们,这两个上帝遗弃的孩子。笼罩在这温柔轻和的光中,紫鸢和青齐的心都情不自禁地动了动,仿佛月光已踩动他们的心中的那根弦,低低地弹奏起爱情那无人不懂的乐曲。
  白天人们用头脑去争吵,夜却用爱情缝合男女。
  这水一样的月光涌进了青齐的心,青齐原本就敏感善变,尽管生性懦弱。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中,躲在沙发角落的紫鸢的肩膀显得很瘦弱,还在伴随着无声的抽泣在一下一下地动着。流着泪痕的脸在月光下像残败的花。青齐的心像毛刷子的毛,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刷着,又像只小虫子,一层一层地爬到他心的最内核里,一边爬一边还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啮啃着他,他无法再呆立地那边不动,除了厌恶和痛恨,一定还有别的他所不知道的新什么东西长出来了,而且一直在长着,强大到他无法抗拒。他走到沙发边,蹲下来,抱住紫鸢的肩膀。紫鸢一动不动,似乎还很哀怨。
  青齐吻着紫鸢的长发,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吻下去。妻的乳是他着陆的半球,他的力量需要在紫鸢身上着陆。紫鸢明白青齐需要她的夜晚的爱情,男人可以纯粹的只为夜晚的爱情而存活着,而对其余的一切不管不问,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像男人那样,也只纯粹的为夜晚的爱情而活着,对其余的一切不管不问?紫鸢决定抛弃自己,那个在白天的爱情里痛苦而无助的自己。她愿意在夜晚的爱情里成为青齐的女人。她是纯物质的,她是地下的一股熔浆,青齐是另一股熔浆,他们在地下的夜里,会合,交集,融汇,升腾,并突破极限。虽然在白天里,他们又长出地面,像两颗树,对立并抗争着。紫鸢是一只纯粹的兽,像老虎或狮子,原始森林中的老虎或狮子,她毫无羞耻感,或者羞耻感像布条一样被老虎或狮子的利爪撕破了,她完完全全地躺在兽的快乐和满足中。她的天性就像蜡一样光滑,天真自然,道德和文明完全没有在她蜡一样的天性中留下任何的印记。在她荒蛮的头脑中,道德和文明只不过是个铁架子,是专门为社会方便把人们串成串,扔到铁架子上去烤肉而设置的。夜晚对于她,就像是原始动物,老虎或狮子,回到了家,回到了它们森林中的洞穴,快乐而舒适。
  在夜晚的爱情中,紫鸢发现自己是爱着的。夜晚的爱情极端地排斥他人,排斥外部世界,在忘我中砌了一道孤独的墙,把他们自己隔绝在墙内。他们似乎都已经抛弃了各自的自我,而一起来到这共同的创造之中。他们彼此需要,他们每一个单个的自我都是孤独的,不完整的,零碎的,渴求的,怀抱着各自隐密的悲哀和伤痛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希望完好的愿望被生活的现实无情地嘲笑和打击,对婚姻的灰心失望和感慨悲叹,对彼此的不满冷漠和敌视仇恨,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抛开了。所有这一切,都不重要,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了。抛弃过去,忘却未来,只有眼前,只有当下,只有这一刻,只有眼前这一刻夜晚的爱情是真实的,是可摸可触,可感可泣的。这夜晚的爱情就像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岛,突兀在座落在黑暗之中。小岛四周都是滔滔不尽的海水,生活充满敌意的海水包围着它,不停地拍打着它。它是搭救溺水婚姻的一线生机。在这荒岛上,暂时停靠的两人必须相依相存、相怜相惜、互助互救、相濡以沫。至少在这一刻,在这荒岛上的这一刻,这在婚姻中溺水而又在这荒岛上暂时被搭救的双方,他们是互相取舍的,予求予索。这一刻,世界是他们的,他们也是这世界的。他们抛弃了那个自私的、充满斥责的、完全只为自己着想的、只想拥有爱的权力而从不曾想承担爱的责任的、从不宽容自我反省的、狭隘偏执的自我,他们把各自那两个泥人都打破,重新和泥重新塑了一个泥人,这个新泥人的生命里,既有紫鸢的身体,也有青齐的身体,他们两人已经融为一体了,在那一神圣的时刻。他们既不想到自己,甚至也不想到对方,他们只想着为他们这个共同的生命竭尽全力,奋力拼博,直至竭尽最后一滴心血。
  在这创造与快乐中,搭救与自赎中,紫鸢觉得青齐还是爱自己的,由此而生出感激与爱怜之心。在这悲观失望的生活中,总还是有一丝光亮照到自己身上的吧。夜晚的爱情就是那黑暗中的一丝光亮。紫鸢满心柔情,举起胳膊抱住了青齐。青齐却转过身去,不一会响起他进入酣睡时的呼噜声。夜晚的爱情的一次满足,就仿佛一次满满当当的涨潮,潮水一次次涨高,阔大而汹涌的潮面咆哮着过来,狠狠地拍打着海岸,把沙滩上情感生活的垃圾、争吵遗留下来的残骸、仇视和敌对所打碎的心灵碎片、所有被抛弃和过期失效的感情易拉罐,统统都被浪头冲刷带走。紫鸢觉得,夜晚的爱情对于她,就像是一次沐浴,一次冲浪,一次陌生的探险,一次全新的灌溉。从夜晚的爱情里回来的紫鸢,是一个不带灵魂的精灵,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生物,是一粒吸饱了水的种子。使她可以去重新面对婚姻生活中的阴暗与潮湿。夜晚的爱情在涨潮过后就迅速退潮,然后是长长的低谷,它依然缓慢地在暗中悄无声息地积攒着力量,酝酿着另一次涨潮。如果没有涨潮和退潮,人生就没有欲望。夜晚的爱情在它消退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暗中悄悄积攒它下一次卷土重来的力量。生活,也是在它最低潮的时候,在让人觉得最绝望悲痛的时候,就已经蕴含和隐藏了它另一希望的高潮到来时的力量和能量,假如你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趴下来谛听生活的脉搏。一次次的涨潮与退潮,紫鸢就行走在这一次次的涨潮与退潮之间,被生活的浪推着无意识地向前走。她从来没想会被这浪带向何方,带往何处。
  紫鸢睡得朦朦胧胧,耳边似乎听到轻微的“嘀嘀”声,是知了在外边叫吗?紫鸢眼睛略微张开条缝,枕边似乎有微弱的光闪过,是月光吗?紫鸢揉了揉眼睛,床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一条缝也没有。紫鸢嘲笑自己是把梦中的情景当作现实了,把被子往下巴拉了拉,准备接着再睡。这时枕边再次传来了微弱,但是清晰入耳的“嘀嘀”声,紫鸢循声找去,原来是青齐的手机,落在了紫鸢的枕边。紫鸢想叫醒青齐,转身一看,青齐睡得很沉很香,雷打不动。紫鸢不忍心打扰青齐,心想,这么迟了,能有什么要紧事呢?等明天早上让青齐看手机也不碍事。紫鸢站起身,想把手机放到客厅去,省得打搅睡眠。这时,紫鸢手中的手机仿佛发出抗议似的,又发出了“嘀嘀”声,紫鸢有些不耐烦,又经不住好奇,打开屏幕看了看手机。是条微信:“亲爱的,晚上过来吗,我等你。”紫鸢浑身一个冷颤,几乎站立不住。紫鸢下意识地往青齐躺的方向又看了看,青齐纹丝不动。紫鸢迫不及待地重新拿起手机,仔细浏览。微信是个叫“桃花”的女人发来的,微信图标上是个很妖艳的女人。紫鸢一条一条往下看,心里一下一下痉挛地痛。青齐和这个叫“桃花”的女人往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手机上拍了许多两人很亲密的照片,直看得紫鸢胸闷气短,头晕脑胀。原来青齐一直在欺骗隐瞒紫鸢,原来青齐早就背叛紫鸢了,原来青齐对紫鸢的亲热温存不过是一种替代,一种愧疚补偿,原来青齐早就另有所欢。那么,他们的婚姻里还剩下什么呢?羞愧愤怒的泪水沿着紫鸢的脸庞淌了下来。
  耻辱,紫鸢还从来没有蒙受过这样大的羞辱。耻辱像烙红的铁一样深深地烙着她的心,心上到处都是烧焦了发出咝咝黑烟的烙印;一会心里又充满深深的愤激、怨恨、恼怒和不安,一会又陷入对残酷生活的无名恐惧中,但最终更深更大的痛苦把她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痛苦又像冰冷的水一样把她从头浇到脚。紫鸢一会发冷,一会发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么,所有关于夜晚的爱情的美好幻想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了,是她用来欺骗自己蒙蔽自己的幻想。幻灭。那么,青齐对她,甚至连夜晚的爱情也不曾有过,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有一点从不曾满足过的欲望,是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有的欲望。想到这里,紫鸢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那么,这个所谓的婚姻是真真正正地失败了,干干净净地完结了,彻彻底底地投降了。紫鸢的心因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此刻反而一丝一毫的痛苦也感受不到了。人不可能一直永远地在痛苦着,痛苦就像是一种溶解质的溶液,你一直添加,超过一定浓度后,它就不再溶解,反而析出晶体。痛苦的晶体是彻悟,是痛定思痛。冷和热的不断锤打,就像是钢刀在烈火中锻炼,在冷水中淬火,锻造出紫鸢的坚强出来了。紫鸢慢慢冷静下来,开始从头回想自己的这整个的一生,婚姻中的一段一段、一节一节、一点一滴都从头想起,并放在手上重新掂量它们的份量。她像是重新长出一颗心灵,用一种迥然不同的眼光重新看待她的婚姻,里面的种种不合情理和有悖常理。在她受尽苦痛的情感中,理智逐渐抬起头来。
  紫鸢明明白白地看到,支撑她婚姻殿堂的最后一根柱子已经坍塌掉。以前,她至少可以坦坦然、心安理得、快乐而平静地躺在她夜晚的爱情的幻想里。青齐把这最后的幻想也打破了。以前,紫鸢从来不会为夜晚的爱情而感到羞耻,她抛弃了自我,以为青齐也抛弃了自我,而共同去创造一个整体的自我。青齐打碎了紫鸢的梦,青齐毫不留情地把紫鸢那个疲惫无力而又丑陋不堪的自我扔还给她,砸到她脚下,紫鸢看到自我不过是一个躺在烂泥里打滚的兽,紫鸢羞愧难当,紫鸢痛哭流涕,紫鸢生不如死。紫鸢从此被逐出了乐园。羞愧和耻辱都是人们用自己邪恶的感情人工制造出来的,上帝在赋予人们夜晚的爱情的时候,它原本洁白如纸,清新如风,美满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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