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瓜纽子捡了便宜
作品名称:凄艳的玫瑰 作者:老海这人 发布时间:2012-07-18 02:26:45 字数:8727
二、南瓜纽子捡了便宜
何仲兰母亲不着急,村上许多人都鹿心乱动,惊羡梅如桂犹如天上飞来的仙女,美丽的像一只花蝴蝶,怀着不同心思,有事无事找个由头到何仲兰家来拉呱几句,欣赏一眼梅如桂动人的身姿和美丽的面庞。这里面少不了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吴家乐。他常常借口说修理农具到何仲兰家饱览一番梅如桂。但梅如桂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吴家乐答不上话,只得尴尴尬尬离开。梅如桂母亲见到如此阵势,嘴上没有说话,心里乐滋滋的。她想,东边不亮西边亮,给如桂讲一个婆家肯定是板上钉钉,笃定了。
村上与梅如桂年龄相仿佛的青年人不是没有,但多数不是在外读书就是当兵去了。村中有四个一直在家。
林来喜也娶了一家靠织布为生、艰巨时期父母兄嫂都饿死了只剩下姐弟、侄子从小玩到大的女子,这一个就排除在外了。
一个是乳名小和尚的汤华,艰巨时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已经饿死,两个姐姐大力支持他翻盖了屋子,他也有了意中人,是本村江维林的女儿。曾经多年担任村长的江维林也在艰巨中饿死,丢下了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十七八岁。他俩家隔巷而邻,一开门就相见,互知底细,所以有人怂恿汤华去见梅如桂,汤华眯着眼睛笑呵呵摇头说:“不保险。”
一个叫林庸。他父母都饿死,现在家里就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他整日在家钻研他的《金柜记》,责任田都荒芜了。当有人向他介绍梅如桂时,他立刻将头摇得像“拨弄鼓”,哼啊哈地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别人啊!”
还有一个叫金德子,母亲常年在外做保姆,后跟随雇主去了台湾,父亲多年在上海做事,后另建新家,夫妻子女多人生活,丢下他一人与奶奶在乡下生活。一直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奶奶已经饿死,剩下他一个人有些呆头呆脑,也没有人为他张罗,更何况他家穷得叮当响,除了做事,一有空就和人下棋,家里乱七八糟,要多脏有多脏,田里庄家也种不好。
但村里单身汉还是有的,只不过年龄大了很多。一个地主家的三儿子,大学毕业工作后,在“大鸣大放”反右派中不知讲了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被罚派回乡劳动,总有些神经兮兮的。还有就是一户姓林的都是做篾匠的弟兄俩,哥哥林吾年近四十,弟弟林忠也有三十好几。林吾从小一条腿残疾,只能拄着拐杖才能一歪一跛趔趄行走,整日在家坐着破篾、做篾器。他对娶妻生子早已不作他想。林忠篾匠手艺不如哥哥,更重要的是,他除了腿子正常,其他身材、相貌都不如哥哥,长得短短粗粗,扁扁的头像是缩在脖子上的一个扁南瓜,扁噗噗的脸上嘴巴特别大、眼睛特别小,整个看上去就像个没有长成熟的南瓜,被村上人喊做“南瓜纽子”。他们这一家,别看人长得不咋样,但经过艰巨,别人家都饿死了人,他家就是靠做篾器卖积攒了一大笔钱,敢花大价钱在自由市场买高价食品,不但没有受饿,弟兄俩和一个妹妹都长得肥肥胖胖。人们都传说他家箱子里锁着好多好多的钱。
对于梅如桂来到小吴村引起的轩然大波当然也震荡了林吾、林忠弟兄俩,他们没有强伸这个头,也不是坐观其变,而是他们有自知之明。人家天仙一样的姑娘,能嫁给我们这样糟的二乎老头子啊?
何仲兰母亲回家老夫妻俩商议了再商议,觉得姑娘长得是好,但心里总是不落地,最后决定,如果定礼不要多少,到可以先增添一个劳动力。就和女儿说了。何仲兰询问梅如桂母女,女儿说只要有点意思就行,即使一个物证也可以。梅如桂母亲可不依了,说养活你这么大,说走人就拍拍屁股走人啦?没有个两千之数,我怎么安顿你弟弟?从她们母女的争吵中,何仲兰了解了梅如桂是心甘情愿,但两千之数打哪里去凑呢?
何仲兰又到父母处商议。对这笔犹如天文数字的钱款,何母张大嘴半天合不拢,何父只是低头叹气。何仲兰说,为了小弟,她们姐妹三个人来凑。可是算来算去,连一千也凑不上,只能凑个六七百,这还包括把收的午季拉到自由市场去卖的钱。于是何仲兰又返回家,要与梅如桂母女再协商。
梅如桂铁了心要嫁给何仲兰弟弟,说有个五六百或者二三百就行了。梅母仍然咬紧牙不松口,说少了两千,她回家日子仍然过不下去。
她们这一往返议论,村里很多人都听到风声了。汤华摆出个早有预见的神态说,人家是卖女儿,不是结亲家。村上不少人都咂舌,乖乖,花这么多钱,就是能借到,那还债,要还到哪一年呀!
村上人都在吃惊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心里暗暗高兴,那就是小芳子。她早就暗恋何仲如,在她还只有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把何仲如作为心目中的丈夫,就想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他,无奈那时他们都还小,何仲如连男女之事都还不解,一直都是泛泛交往。但是小芳子发现,何仲如对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爱听她唱歌,在何仲如假期回家的时候,听到她唱歌,才那么关注她,平时根本就没有与她讲过多少话,而且还总像要避着她。她心里很痛苦,可是又没有地方诉说,只能唱唱哀婉的歌曲安慰安慰自己苦寂的心。
当痛苦与幸灾乐祸之心煎熬了她一段时间后,她为何仲如设身处地想,如果我是何仲如,面对梅如桂和小芳子,我会挑选谁和他在一起生活?想想自己,因家里姐妹们多,只有一个弟弟,连进学校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所唱的歌曲,还是听电影、广播上唱的才学会了几首。实际上,那些歌曲唱的是什么,自己心里都不明白,就是凭一种感觉,它能使自己的心颤动,只要听两遍就能从头到尾唱出来。自己还是个文盲啊!那仲如肯定会选择梅如桂了。心里发酸了一段时间后又想,我如果真的爱何仲如,就要想到尽量使他幸福,他越幸福我越高兴才对,要不然,尽管以后我能真的和他结为夫妻,他一面与我过日子,一面心里想着别人,我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唉!倒不如成全了他们。
想通以后,她利用到地里锄地机会,有意接近梅如桂,看她在哪块地里就到接近她的自家承包的责任田里去锄草。锄着锄着碰面时就歇一歇,便和梅如桂说上几句话。
慢慢地说到何仲如,小芳子就说:“何仲如聪明,念书的时候,一气就赶上了比他大的人,还超过了他们。他小学毕业时,原来比他先念了两年的还在四五年级呢!村里和他一道考中学的五六个人就他一个考取了。”
梅如桂听她尽说何仲如好话,知道她心里也喜欢他,就试探着说:“你们从小就一道玩,你们一定很相好吧!”
“小时候,他经常带着我们玩打仗、藏猫猫。他念中学后,就没有和我们玩了,经常见他手里拿本书,像个老夫子。”小芳子很老实地回答。
“你们玩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很亲热的样子?”梅如桂似乎在探听秘密。
“他是个呆子。有一次我摸他的手,他嫌痒,一把就把我甩开了。”小芳子说着话,似乎沉浸在一种想象里,脸上露出微微笑容,眼睛却迷蒙地看着高高的蓝天。
“听说何仲如从小很是顽皮,性格急躁,动不动就跟人吵架,是不是?”
“哪里!你听谁说的?他只是喜欢看书,不愿被人家打扰,跟人家说话都很少,哪里还跟人吵嘴?”
“他喜欢看书……那他是不是很懒?”
“是没有看到他做多少事情。不过,我经常看到他挑水。我们村子就一口井,挑水时常常碰到他。”
“你为什么和我说何仲如这么些好话?你是不是也非常喜欢他?”
“不瞒你说,我从小就喜欢他,可人家不喜欢我。他放假时,我常去找他们玩,可他只是笑笑说有事,就光顾着看他的书。有时别人也到他家来了,才让我唱几支歌子。”
“你还喜欢唱歌啊!能不能唱给我听听?”梅如桂笑起来。
她这一笑,把小芳子看呆了。红扑扑的脸上,肉嘟嘟的嘴像刚欲绽开的玫瑰花骨朵,嘴唇微微有些翘起来。小芳子不会说蓓蕾欲绽,她想,我要是男的,我也会爱上她的。
“唱啊!不好意思啊?”
“洪湖水呀那么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小芳子唱起了《洪湖赤卫队》插曲。唱完后她说:“假期我唱的时候,他还吹笛子伴奏呢!”
“你唱的是好听。就凭你唱得这么好听,何仲如也会爱上你的呀!”
小芳子脸红起来。过了一会儿,小芳子才说:“光会唱有什么用?我从小就没有上过学,没念过书,仲如哥和我说不上话。要不然,我就不会在你跟前讲他那么多好话了。”
“为爱而爱,为爱献身。你真是好姑娘!”梅如桂不禁夸赞起小芳子来。
这次谈心,更坚定了梅如桂嫁给何仲如的决心。她准备说服母亲,彩礼不需要多少,能尽到心意就行了。母亲如果不答应,自己就直接到何仲如家去。
晚上回到家,梅如桂一路思摸着如何说服母亲,如果说服不了就走硬脚。一进家门,却见母亲笑嘻嘻地接下她的锄头,叫她洗脸洗脚,然后高兴地说:“有了信了。”梅如桂惊疑地看着母亲,母亲接着说:“人家答应了,不要说两千,再多一些人家都愿。”
“妈!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不要把人家逼紧了,人家以后还要过日子呢!”她以为还是何仲如家。
“我没有逼,是他自己主动上门来谈的。”
“谁家?”梅如桂吃了一惊,不是说何仲如家境并不怎么好吗?
“一个姓林的人家……”
“什么?”没有等母亲把话说完,梅如桂就惊叫起来。“你真的把女儿当做货物,谁家出高价就卖给谁家?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她愤怒起来。
“呆丫头!你一过去就享福。哪像她家——”母亲往正在厨房里忙晚饭的何仲兰噘了噘嘴,“老两口还要负担儿子念书,家里不穷才怪呢!到他家,那不还是要受罪啊!”
“不管,不管!我愿意受罪。我又不是没有受过罪!不会一辈子受罪的,他家一时经济困难,将来一定会好的。我听说了,那个何仲如是个聪明人,一定有前途!”
“什么前途?!你爸倒是做过干部,看起来有前途吧?可是干部说倒就倒了,不倒的,他们也都颤颤巍巍,说不定哪天就给抓进去了!”
梅如桂不愿再听母亲唠叨,大哭了几声,就一头跑出大门,沿着大路向村后跑去。
天渐渐黑下来,外面到处黑黢黢的。她流浪时经历过黑暗,一点也不在乎。她跑了一段路,想到要往哪儿跑?迷茫一片,昏昏沉沉,踌躇起来。路边有一个坡坎,过去有一块池塘,池塘里有荷花正欲绽开。她坐在塘边,抱膝抬头看天。天空仍然黑黢黢的,几乎遮掩了几颗眨眼的小星星。她望着小星星,眼泪簌簌直流。她想,自己念书也念到高一,虽然没有学过多少知识,也还知道青年人要追求幸福。她在课外读物中看到许多美丽的、也有凄切的爱情故事。她知道,要追求美好的爱情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很有可能要经历许多挫折和痛苦。但只要能享受到幸福的爱情,再痛苦也心甘。她想到何仲如,原来对他很不了解,只知道他还在读书,经过小芳子介绍,知道何仲如是个胸怀理想、有志气的青年,还多才多艺,该是个多么理想的白马王子呀!以前在家乡,也有一些好青年,只知念完小学就回家种田,等着娶妻生子,书都没有我念得好,现在看出他们多么庸俗!再不然就是一些油腔滑调、轻浮卑劣的人,就知道欺侮人,一点儿没有真情。不知道何仲如会不会真情对我。想着想着又担心起来。是呀,我这么莫名其妙地跑到人家这地方来,人家不怀疑才怪呢!你看,何仲如母亲盘问我的话,那就像在审贼。我哪敢做贼!流浪的时候做过乞丐,宁肯饿着也不去偷人家东西。我离家的时候,父亲还关押着,母亲找到我的时候告诉我,父亲已经死了,他是在狱中死的,他这一死,我们家就成了“四类分子”人家了,就什么想头都没有了,就只能死心塌地、安安心心在农村过一辈子吧!
她还在不着边际胡思乱想,听到母亲呼喊的声音,她不加理睬,还准备继续沉浸在迷惘的想象里,何仲兰悄悄来到她身边。
“如桂啊!晚饭还是要吃的。”她蹲在梅如桂身旁拍拍梅如桂肩膀。梅如桂突然觉得何仲兰比她母亲还关心她,真像自己的娘亲。她一下抱住何仲兰脖子,在她怀里啜泣起来。何仲兰拍着她的背,轻声地说:“好了好了,回家吃饭吧!”
梅如桂歪在何仲兰怀里不起来,她一面哭一面说:“大姐,我妈想卖我啊!我真愿意和你弟弟一起过。”
“我知道。我也这么想。”她拉起梅如桂。“我们再想办法和你妈妈商议商议。现在回家吧!”
梅如桂还是歪在何仲兰怀里,说:“上次我们不告而别,是因为我没有听清你们在说什么,只听到说要给我讲人家。我不愿意随便就讲个猫啊狗的,我不愿沾臭男人。臭男人,死男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就想趁你们睡着了好跑。可是被我妈发觉,她跟在我身后就追,所以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在外面又跑了几处地方,我妈才告诉我,讲的男子是你弟弟,而且在读书,今年要靠大学。我就是为你弟弟才回来的。现在却要把我讲给别人,我不愿意!”
何仲兰哄着梅如桂说:“我们回去再商议好不好?”她拉起梅如桂。其实,何仲兰心里也喜欢上梅如桂。
到了家,看到家里来了人。何仲兰也没有注意是谁。前几天经常有人找借口来看梅如桂姑娘,都叫何仲兰烦透了。
“二姥(相当北方‘二姑’)啊,才回来啊!”来人主动打招呼。原来是江家英。她四十多岁,丈夫在艰巨时期已经饿死,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苦度日子。大儿子已经十八岁,但在艰巨时期饿得发育不良,长得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儿童,勉强能做一些农活。二儿子和女儿都在上小学。她是以儿子口吻喊何仲兰的。
“大嫂,你现在怎么来了?家里忙清了?”何仲兰也应和着。实际上,何仲兰还不如江家英,因为丈夫常年不在家,孩子都还小,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而江家英到底还有一个儿子帮帮手。
“锅间(指锅碗瓢盆的清洗)丢给小伢们了。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要让小伢们做做,要不,就把他们惯懒了。小伢不能依,依来依去成懒猪;小伢就要逼,不逼不成器。”江家英在小吴村是有名善于言谈的人,经常妙语连珠,若是吵起嘴来,能把人家祖宗八代都骂个遍,糟扯人家老人,诅咒人家儿孙,摇头晃脑,拍手跺脚,龇牙咧齿,唾沫横飞,嘴里镶着的一颗金牙一闪一闪的。所以村里人一般都不愿得罪她。“今儿个来,就问你一件事。”说着把何仲兰往门外拉。
“我把饭盛给她们吃,盛好了就来,你先到门口等我一下。”何仲兰就让三个孩子与梅如桂母女在一起吃饭,自己走到门外。
江家英在门外大路边等得发急,一见何仲兰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说:“听说你要帮你兄弟讲这头亲事,到底是不是?如果你要讲,我立马闭嘴,倘若你家不讲,我就要来做这个月老了。我已经跟如桂姑娘她妈透了话风,就等你家决定。”
“看样子有些难。”何仲兰吞吞吐吐。“我妈倒是愿意讲,但是如桂她妈提的价码太高,可能讲不起。我想再和她们商议商议。”
“你看,今儿个晚上能不能讲定?”
“看吧!”
“我可等不及了。我还想吃三十二个汤圆子呢!就这样,嘛个(方言,指第二天)早上我来讨话。”说完,她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别看四十多岁的人,那姿势、劲头绝不输于青年女子。这可把何仲兰难住了,她只得进门来郑重地和梅如桂母女再谈一谈。
梅如桂母亲心里有了数,态度就坚决起来,一口咬定没有两千块就不能高攀,只有另觅新枝了。
梅如桂就与母亲争,说:“到底是什么人家叫妈这么拗?妈,你不同意大姐家弟弟这边,妈觉得什么人家好,那你自己嫁过去!”
“呆丫头!妈妈还不是为了你?那林家是怎么的好,明天你好好听江大妈说说。”
何仲兰知道无望了,就发起狠来说:“人要凭良心!你们来到我家,我待你们怎么样?”
“是啊,妈!何大姐都把我们当作一家人了。那一天,我们都饿得没有力气走路,何大姐一点都不嫌在我们是陌生人,就烧给我们吃,让我们住,可见她家人心好,以后好相处。别的人家,你知道他们心地怎样?不要把我送到火坑里去了!”说着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唉!何大姐心好我不是不知道,可我们家也要过日子啊!这样吧,明天你听听人家江大妈说说,过后我们再商议,怎么样?我都是为你好啊,丫头!”
到第二天晚上,江家英来了。何仲兰借故出了门,家里只剩下梅如桂母女。
“梅家嫂子,你在家呀!”一进屋,江家英就套近乎。“我是来讨话的,二姥不在家呀?”
“我们昨晚已经讲好了。”
“讲好啦?怎么讲的?”江家英一惊,以为是梅如桂和何仲兰弟弟的事情讲定了呢!
“他们家困难。我总不能让女儿遭罪吧!”
“那是那是。告诉你们,这家林家不同别的林家。我们村子姓林的有八九家,这家是兄弟俩带一个妹妹,就三个人。哥哥是个残废人,队里让他做篾匠手艺过日子。我们村姓林的人家都做篾匠,可生产队只准许他一家做。一个艰巨,哪家不饿死人?就他家没有饿死人。他家做的篾器卖的钱都是十块十块地扎起来,捆了好多捆。平日里家里日子过得那才叫好呢!哪一天不买鱼买肉、杀鸡杀鸭?嘴都撕裂了吃!我们村的人哪个不羡慕他家!”她唾沫飞了一番,转头对梅如桂说:“姑娘,大妈我不会骗你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不是年龄大了,我都想到他们家去呢!”
“金窝银窝不如中意的草窝。”梅如桂咕噜了一句。
“呆丫头!江大妈讲的多好,把妈都讲得心动了。我娘儿俩总不能到他家做妯娌俩吧!丫头,你就答应了吧!这样,你弟弟以后也要沾你的光了!”
“我不愿意!”梅如桂态度也很坚决。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她不愿再讲这些让人心烦的话。临出门她还丢下一句话:“要去你自个儿去!”
“你回来!”母亲发火了。“我俩明天就回去。在家里,一家子人饿死困死算了!”说着就啜泣起来。
梅如桂站住了。她的确不想再回自己的家。在那个小县城的农村里不要说没有粮食,就是以往正常年景,把人闷也闷死了。那些男子汉们,一个个黑毵毵的,骨瘦如柴,是累的。父亲是念了些书,跟别人不同,可是却被害死了,回去就要做四类分子家属子女,那日子怎么过啊!她犹豫彷徨了。
“这姓林的多大岁数了?”梅如桂还想用年龄作一道坎难一难母亲。
“不是很大,弟弟三十多一点,哥哥近四十。哥哥比弟弟长相好些,就是一条腿残废了。”江家英连忙作解释。
“哼!都这么大了,赶上妈的年龄了。要么妈,你跟他家哥哥,我和弟弟沾你的光。”
“作死啊!这么编排妈妈!家乡还有亲戚要照顾,我能离开家吗?告诉你,你不答应,我们明天就真要回去了。打扰了人家这么多天,叫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路,都断了,口,被塞住了。怎么办呢?要是何仲如现在就回来与我去登记结婚该多好啊!真的就像一些老年人讲的,人都有一个命吗?我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呢?梅如桂苦恼着,她忍不住跑进房扑到床上捂着被子痛哭起来。
这以后就是忙着嫁娶了。这时候,艰巨刚过,农村里婚嫁迎娶还不怎么铺张,而梅如桂又不是真的在娘家等候男方来人迎娶,一切礼仪都很简单,但两千块现钞是少不了用红纸包着,由媒人江家英郑重其事地交给梅如桂的母亲。
江家英等梅如桂母亲当面数点了整整二百张的十元大钞后,又拿出十张说:“亲家母,这一百块是给你做路费的。”等梅母高兴地收下后,又拿出十张,说:“还有一百块你带回去买些糖食在家中散散,告诉乡亲邻居,你女儿出阁了,请他们吃些喜糖。”梅如桂母亲欢天喜地收下后,拿出两张递向江家英说:“辛苦你烦神跑腿,你买双鞋穿穿。”
“哪里!我怎么能要亲家母的钱呢!林家早就给我红包了。等办完婚事,亲家母再在这儿歇两天,好好玩玩。”江家英客气豪爽,更热情。
这几天,梅如桂根本没有理睬妈妈,她像没事人一样到街上转转,还像平常一样帮何仲兰家锄锄地、栽栽山芋、浇浇水,好像要结婚的不是她,而是她妈。她有时也对送来的衣料瞥瞥眼,但根本不愿量体裁衣。她母亲只好找了她几件旧衣服给裁缝照样剪裁。
这一天,梅如桂帮何仲兰家浇了山芋水,淌了一身汗,下午好好地洗了一把澡。在澡盆里,她抚着自己光滑的酮体,想到何仲如。她想,若是投入到他的怀里该多好啊!读书人,知情晓意,一定对我呵护有加。现在要我嫁给一个什么篾匠,他不会要把我当做一截竹子给劈了吧!
吃了晚饭,她早早睡了,还听到母亲和何仲兰在咕噜着什么。她不想听,更不愿听,闭着眼睛又想起何仲如来。他多才多艺这是知道了,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按说他的同村人小芳子那么痴情地爱上他,他一定长得帅,身材可能不很高大,但一定俊。不知怎么的,她走出门外,走到通向双河镇街道的西河桥桥头,说是来接从县城回来的何仲如,因为他知道了家中正在讲他俩的婚事,他要回来见她。她等了好长时间,天上虽然有月亮,但已经挂在西边的树梢。快到半夜了,外面很静,油菜花香气很浓。桥头小吴村加工厂里可能有人在下棋,时而发出一阵笑声。尽管天气较热,但梅如桂身上却生出一股寒气。他坐那一班车?那一班车到半夜才到双河镇?是不是他已经到了家?到了家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不是不爱我不愿与我见面?她委屈地哭起来,靠着桥栏杆,想看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已经落山了。大概是五月初五吧?再过几天,我可能就不属于何仲如的了,到那时叫你后悔!我对我的相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在我的家乡,人们对我的评论我常听到,到了这里,看那些人看我的眼光,我还不明白吗?何仲如,你快回来吧!即使我嫁不了你,,我也愿意和你好,我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
她忽然看到一个黑影过来了,来了,来了,近了,走近了,穿着白衬衫,衬衫系在裤子里,中等身材,将近一米七。突然,月光亮起来。啊?不是月光,是他的脸在发光,周围黑黢黢的,只有他的脸,一片灿烂。看到他的脸庞了,嘴上挂着笑。怎么看不清眉眼?脸上怎么啦?怎么叫人看不清呢?她正要问他什么原因,他站住了,说:“我知道你是梅如桂,你是来接我的。但是你为什么同别人订了亲?你嫌贫爱富,你是轻浮女子!告诉你,我是爱你,但是我不能与一个同别人定亲女子相爱。我恨你,我恨你!”他捶打自己胸口,一会儿又说:“我恨你,可是我还是爱你。怎么办?怎么办!”说完,他就从桥头一纵身跳进了河里。啊?梅如桂又惊又怕,她大叫起来,把自己叫醒了。
她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湿透了的衣服巴在身上很难受。她爬起来,见母亲与何仲兰还在谈心,就打了盆冷水,在院子里抹起来。擦了脸,擦了颈子,擦到胸口把两只乳房捺下去时,身子有了一种特殊感觉。她又在乳房上擦了擦,感觉很强烈。她想,该不是何仲如附到我身上来了吧!如果真是他附着到我身上,那就让他附吧!她很快擦好身子,又回到床上,好叫何仲如恣意地在身上附附。她没有再睡着了,辗转反侧,不小心把三儿碰醒了。
三儿大哭,她母亲和何仲兰才结束了绵长的谈心,几个人都睡下了。
村上人都说,南瓜纽子捡了个大便宜,讨不到老婆却讨了一个天仙样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