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冯走后，小吴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你看她，大姑娘家家的，整天跟在几个小伙子后面干活儿，能方便吗？大队书记、知青老班长何青将这事与沙尘暴袭击李红的状况，一并向公社领导反映上去。当即，就引起了重视。就在小冯走后的一星期，小吴就被安排到公社学校，当一、二年级的汉语老师。待遇和李红一样，每天十分工。不止这些，学校还将闲置的家属房腾出来，为她俩解决了一间宿舍，一日三餐也在学校食堂。
　　虽然吃饭得交钱交粮票，但她们与职工一样，甚是优惠。重要的是，食堂的饭菜荤素搭配，比知青点好了许多。且宿舍又在家属房的中间，晚上也安全。这样一来，除去星期天，李红她们再也不用劳累奔波，回杂里嘎知青点了。
　　“红姐，老班长真细心。真好。”提起何青，小吴便眼含泪花。她不是一般的感激，是非常非常地感激。
　　“是啊。所以咱得努力工作，别丢知青的脸，对得起老班长啊。”
　　光阴飞速，日月轮回，又是一年过去了。期间，俩姑娘省事不少，可王明清为了能看到李红，总往公社跑。说起来，也够他累的。
　　“没事尽量少来，让人看见多不好。”李红是个传统而检点的姑娘。经常提醒他。
　　“我也知道。可实在是忍不住啊，不过今天邮局车来，想看看有我的信没。”
　　“那就快去吧。”
　　“李红，老家每次来信都说，招工名额很快就下来。可都过了这长时间了还没影儿，我这心里没底。总担心继父骗人，说话不算数。”
　　“要我说，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何况是继父？赵青山无依无靠，能找那么好的工作，就是最好的例子。”
　　“别总拿赵青山说事儿。原先我也佩服他，可现在……”
　　“啥意思？”
　　“你要不提，我都不想说。”
　　“赵青山怎了？”
　　“是何青把名额让给他的！要不然呀，知青全安排了，他也……”
　　“有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去大队开会，巴图亲口告诉我的。为了这，巴图非常感动，把书记的位置都让给何青了。李红，这事儿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巴图可要我守口如瓶，尤其是赵青山。”
　　“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
　　“千真万确。”
　　“要说赵青山能遇到老班长这样的好朋友，是他一生的造化！你看他分配不久，就和小冯结了婚。紧接着岳父平反小冯也分配了。现在小两口恩恩爱爱，不离不弃的，多好？怪不得芸秀姐常夸，咱老班长是大丈夫，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那品质，啧啧啧……金子似的。”李红高高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说。
　　“其实，我也不是非得早回城。主要为了你，为咱俩的前途着想。”看李红一个劲儿地夸何青，王明清很不舒服。
　　“为我？”
　　“是啊。你想想，只有我回去你才能回去。然后咱俩结婚，双双离开草原，是不是？”
　　“李红我谁也不想靠。包括你。”
　　“班长，有你的挂号信！”俩人正说话呢，手拿几个信封的小吴兴冲冲地跑进来。
　　“我的？”王明清浓眉高挑，大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打开信封，将里面的招工名额抽出来，认真地看了又看。突然，他一把将李红搂在怀里，惊呼起来，“太好了！从现在起，王明清我不是牧民，不是草原人，也不是知青，是国营商场的售货员！”
　　李红用力才挣脱了王明清。她瞅了瞅旁边的小吴，红着脸说：“这回你如愿以偿。快回去吧。”
　　“红姐你看，芸秀姐又来信了。”
　　刘芸秀因为成绩优良，学习期满没用回草原，被破格留在盟医院实习、直到参加工作。现在，她是盟一附医院的外科医生呢。
　　李红觉得刘芸秀对王明清有成见，最好别自讨没趣，就长时间隐瞒了与王明清的关系。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刘芸秀还是从小冯，小吴的那里知道了内情。从此，刘芸秀除去写些祝福、问候的话外，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咱回头再说何青。
　　尽管巴图与公社书记一再给他介绍对象，可看何青总是上不了心，这事儿就搁了下来。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了这，父母信里说，电话里讲，一个劲儿地催。何青只得推三推四找借口，连过春节都不敢回家。
　　“青儿，和你小时候玩儿的那个娜仁花毕业了。女大十八变，那闺女现在呀，可水灵了。她对你可有意思，抽空过来，姑亲自给你们牵红线。呵呵……”你看，何青的姑姑又给他打电话呢。
　　“姑，大概是信号不好吧，我这边听不大清楚。姑，电话费那么贵，以后，你还是给我写信吧。再见，挂了啊。”
　　开春，赵青山回来取走小冯的户口与粮食关系，和何青他们聚了两天。说怀孕的小冯接了已故父亲的班，等生下孩子假期满了，就回学校上班。还说上面不止补发了小冯父亲这些年所有的工资，同时为小冯母亲办了退休；为她们姐弟各分一套楼房，还要保送姐弟上大学呢。
　　要说这赵青山，自从分配后，好事不是成双，是接二连三。在岳母的要求下，赵青山的工作与妻调动在一座城市里，并且升了职。
　　前几天，何青又接到赵青山的来信：“大哥，你知道吗，小冯她生了个大胖小子！望着七斤二两，哇哇啼哭的小宝宝，爸妈、岳母、冯强与妹妹都落了泪。大哥，我，我，我比他们还激动啊……”
　　读着赵青山的来信，何青笑了，笑得很开心。
　　“何书记，这几天忙不？”
　　“不忙。”
　　“群里有几匹马，性子烈的很。何书记，套马你在行。不忙去我那儿，帮忙套几天马吧？”
　　“好吧。”何青居无定所，整天奔波的草原上。那真是：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用他哪安家。
　　王明清分配到五金门市部当售货员的消息，风一般吹过草原，飞到杂里嘎知青点的蒙古包里。
　　知青点内，又是一片欢腾，又是一番议论，又是一阵羡慕与失落。
　　“班长，祝贺你！”
　　“班长，真有你的！这么好的工作，有后门儿吧？”
　　王明清就要离开草原，马上要与李红分开。可是，这一年多来，李红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习惯了他的照顾，已经深深依赖上他。想到王明清很快就要走，李红的心都快碎了。
　　“李红，别难过。对咱俩来说，这可是天大好事儿！继父他神通广大，能把我安排，用不了多久你的工作就能落实！”
　　“我不想，不想让你离开……”
　　“放心吧。如果说你的工作长时期没消息，咱就先结婚。别的婚后再想办法。放心，不管结果如何，这辈子咱俩都朝朝暮暮，永远永远不分开。”王明清一次又一次地为李红擦去眼泪，柔声安慰。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舍不得你哇……”李红泪水滚滚。
　　“李红，别难过。你想想，只有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地离开草原啊。”
　　何青听说后，马上就赶回杂里嘎知青点。他不止帮王明清办好了回城的一切手续；还与送郭丽、赵青山那样，召集所有知青开了会，亲自送他上了邮局的小车。
　　“老班长，何大哥，我都不知道说啥感激话好了。”
　　“客气了。”
　　“我、我……”
　　“男子汉大丈夫，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李红她、她，唉，老班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李红啊。”王明清的眼圈儿又红了。他不忍与李红当面分别，就决定趁她没回来之前，不辞而别。
　　“你不说李红很快就能分配，就能回城吗？”
　　“是的。很快。”
　　“那就好。放心吧，现在不像从前，不用她们来回跑，条件好多了。况且，还有小吴和她做伴呢；再说，这里还有我和知青点的几个战友。分开时间又不长，会照顾好她的。”
　　“谢谢老班长。不，谢谢何大哥。王明清保证，永远不会忘了你。”
　　“忘了任何人都无所谓。别忘了李红就行。”
　　“哪能啊！老班长，很理解，你们对我的看法。可是，李红她是我的最爱啊。王明清即使对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不能对不起李红！今天我发誓，王明清要干出对不起李红的事情，就遭天打五雷……”
　　“就此打住。王明清，最好别发誓，小心应验。”
　　“我这不是着急，怕你不相……”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王明清，咱是男人，是站着撒尿，顶天立地，吐个唾液就是钉的男人！如果说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连自己的女人都伤害，都保护不了。你说，这还算男人吗？”何青的情绪非常激动，紧紧盯着王明清的眼睛说。
　　“何大哥说的对。如果真那样，就不是男人。”王明清眼含热泪，信誓旦旦。
　　“记住，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李红抽调回去。实在不行的话，就学赵青山那样，先结婚再找工作。”何青又说。
　　“放心大哥，我会的。”
　　四目对望，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王明清与何青挥手告别上了车。车开了，他推开车窗玻璃探出头来，向何青挥手。车走远了，他还挥手；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的前一秒，他还在挥手……
　　何青胸口一热，甜、酸、苦、辣、咸同时涌上心头。那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到底是个啥滋味儿……